嫣然如梦- 第34部分

天妖浓眉一立：“好好地给我改什么名字？”

小六儿道：“你本就没有名字，天妖不过是别人对你的称呼罢了。还是说，你亦认为自身为妖？”

方嫣然道：“舞姿如神，怎可为妖？”

天妖一怔：“如神？”

方嫣然一笑：“当然。若以后有了银子，我定要打一面大大的镜子，能照出你的全身，到时你对镜为舞，就知道自己的舞美到什么地步了。没人夸过你吗？”说到后来，她的话里有几分惊奇，明明这么眩目的舞蹈，怎么可能被人无视？

天妖低声道：“舞是乐的一种，只有救人杀人，哪有好看不好看？自我哥哥被那个无道昏王抢走，我就一直在后悔，若那日不曾起舞，就不会引来这种祸事，我哥哥也不会……。”

声音中充满自责悔恨。

方嫣然默然。

丧亲之痛，别人的泛泛劝慰无济于事。

场中一片静寂。

良久，她叹息一声：“天鱼公子自是好的，但你却错了。”

“我错了？”天妖抬头。

“你的舞是上天所赐，神之天赋，这和你在何时、何地起舞无关。那临王好色残暴，就算那天她不曾见到你，难道所做的坏事就少了？天鱼公子这笔帐，自然要算在临王头上，却根本与你的舞无关。”

天妖冷笑道：“无关？当初她看上的是我，结果家族里的人为了保护我，把我哥哥推了出去……。”

“推出去？”方嫣然猛地大声打断道，以她的性格，这么大声说话实属少见，“你认为你哥哥就像替罪羊一样可怜兮兮地被推了出去？你实在看轻了天鱼公子！我想，那时候他能以身代你，必是心中万分甘愿，只为了他唯一的亲弟弟能够在这世间飞得更高，行得更远。就算身在临王府，天鱼公子也从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不但主动和皇室之人合作，甚至还在殒身之夜出现在皇宫宫门处。他这么做，无非是希望能对你以后能做的事多一份助力，多一分帮助！可是你这个弟弟却把他看成可怜虫，以为他定会无时无刻不在哀哀哭泣不成？”

天妖怔了许久，才喃喃道：“可是，我哥死了。”

方嫣然起身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感情一向很好。天鱼公子的死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别说是你，就算是我这种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在听说了他的事情之后，也忍不住为他动心感叹。可是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振作起来，做好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所应该做到的事，这样才不会让他白白丢了性命。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们在天上团聚时，可以问心无愧地对天鱼公子笑着说，在您的帮助下，我们做好了每一件事。我想，那时天鱼公子定然也是欣慰的。”

天妖垂着头，没有说话。半晌，他抬起头，眼睛红红地道：“我哥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方嫣然肯定地道：“当然会，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们每一个人，包括你的难过，你的悲伤，你现在的每一个表情、动作。这个哥哥时时都关注着你，你忍心让他失望吗？”

天妖慢慢伸出手，将方嫣然搂在怀里，狠狠揉进身体里，用力之猛，几乎让她怀疑自己第二次被奔马踢碎了全身骨骼。

她刚要挣扎，天妖低低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天妖的肩膀在颤抖，她呆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在他背上拍着，像当初母亲拍抚着她一般。

连最喜欢和他做对的夜风都没有出声。

风轻轻地吹着，吹得山林间的树叶沙沙作响。

谁家的孩童思念着妈妈？

天妖渐渐平静下来，推开怀里的方嫣然，扭过头拂了一把脸上，这才站起身道：“一起看看青龙寨的情况吧。”声音沉静。

方嫣然目光落到自己的肩膀上，衣衫上点点湿意。

那边，三医后人聚在一起，弄清了青龙寨的情况后，很快就开始商量攻打的方式。

这个时候，梅花开手下的那帮人虽然还未全到，但已经聚集了十之七八。而且这些人赶路途中并未放下修炼，当初分开时已经有人达到了乐童初期，现在再见，竟有人突破了乐童中期，开始向后期迈进了。

不过，这些人虽然进步神速，乐童和乐生之间的差距不可里计。严格说来，乐婴外表上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乐童可以借助于外物给人的肉体或精神造成一点小障碍，如在胳膊腿上弄道伤口出来，或者让被控制者的精神出现瞬间的恍惚，仅此而已。

因此在实战中，并没什么用。

聚集在一起的二百多人，除去老弱病残以及女子之外，身体强壮能够打打杀杀的男人只有一百来人。而据他们掌握的情况，青龙寨的寨子里有五百多人，除了大当家外，手下还有六个头领，个个都武艺不凡。

一比五的比例，的确有点儿悬殊。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所有的山寨中没有一个懂乐之人。

问题是，如果三医后人出手，除非能全灭山寨中人，不然他们的身份就会暴露。

这是个大难题。

梅花开道：“如果真的决定攻打青龙寨外，我们倒有三大优势，”她看看场中诸人道，“第一，我们的攻打完全可以说是攻其不备。这山中劫匪一向劫别人劫惯了，肯定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劫；第二，既然没想过会被劫，他们的防备就不会太严密，士气更是一般；第三则是……，”她故意停了话头，待见到有人的眼中露出催促之意时才继续道，“我们有内应。”

“内应？”方嫣然惊讶，难道这梅大娘早知道会对青龙寨下手，所以事先着人混进去了不成？

梅花开笑道：“说来也巧，当初我们拆分成三三两两的来这里时，王麻子一家恰被青龙寨劫到了山上，入了伙。或许这也是天意吧。”

“我的想法是，和王麻子约好时间，趁着深夜，让他们先在青龙寨里放一把火，等寨里的人彻底乱起来之后，我们就趁乱杀进去。”梅花开道。

小六儿想了想，道：“这个办法不错。但风险很大，最好让他们再盯好那几个头领尤其是大当家的位置，我们冲进去之后，先把他们的首领拿下，这样能很好地打击他们的士气，危险降低很多。”

梅花开点头：“的确，这样的话更容易实行。只是……，”她犹豫了一下，“那几个头领从大到小有七个，功夫都不错，同时缠住的话很有难度，”她看了看手下的人，“怕是……我们会损伤很大。”

一个身材健壮的年轻男子站起来道：“这是说什么话？从出生到现在，我们的脑袋一直都别在腰上，这点儿危险谁会怕？”说着转身问身后的那些人，“你们怕吗？”

那些人整齐地喊道：“不怕！”

男子转过身：“你看，我们都不怕！”

小六儿向他抬抬手：“你过来。”

年轻男人走近小六儿，施礼：“见过歌医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小六儿问。

“小的叫齐宝，乐童中期。”年轻男人道。

小六儿道：“不错，很好。你功夫怎么样？用什么兵器？”

梅花开道：“他的功夫是我教的，如果有刀在手，一般的高手不在话下。就是没真的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以前的日子太安逸了。”说到后来，似乎有点歉疚。

小六儿点点头：“那就好。攻打寨子的时候，你领一队人，在外面策应。”

齐宝大声道：“是！”神色激动。

几个人再次商量了一下具体的步骤以及该注意的情况，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散去。梅花开自去联系王麻子，被选中的人似乎得了什么荣耀一般，几乎全兴奋得身体颤抖。

“然儿，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吧。”小六儿对方嫣然柔声道。

方嫣然垂下眼睛：“我不懂武艺，又是个瘸子，去了也只是拖累你。”

小六儿抓起她的手：“怎么这么说？你从不是什么拖累，只不过那地方太凶险，我怕伤了你，”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你若是伤了，我这里会疼。”

他眼睛深情，语调真诚。

方嫣然脸红了。

“不过，我还是不想呆在这儿，我想我们也有事要做呢。”方嫣然咳了一下，道。

“哦？”

“那个……刚刚你们商量时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这些留下的人等你们上山后可以在青龙寨的山脚下布置一下。”

“布置？”

“时间大概有点仓促，太细的布置来不及，不过下个捕兽夹或者弄根绊脚绳，甚至挖几个陷阱什么的，”她抿嘴笑了一下，“你们打起来时，我们在山下看到火光，也可以喊一喊，显得我们这边的人多些。刚刚你们说过，万一动用乐医的力量，恐怕身份会暴露。我们这样布置，会尽量减少些逃走山贼的数量，你们出手再小心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显示身份，这样胜算更大。”

夜七杀冷冰冰的声音在一边响了起来：“不错。看来你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废物嘛。”

小六儿眉头微皱。

夜七杀与夜风不同，夜风虽然时不时针对天妖，但对其他人还算和气；而夜七杀平素不说话，说话必带三分挖苦，实是让人不喜。

不知道这种人怎么会对小动物心怀善意？

方嫣然听若未闻，不以为意。

小六儿站起身，她跟着起来，道：“你不懂功夫，真的也要跟着去吗？”

小六儿对她一笑：“你忘了我是歌者后人了？既会歌医，又会歌杀。同时兼具医与杀的能力，这是乐医之首后人的标志。”

方嫣然忧心忡忡：“但这能力非必要时候不能用，万一……。”

小六儿温和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端午节了哦，祝大家节日快乐。

下一章开始攻打山寨了，^^

正文　56柳暗花明又一村（十）

齐宝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跳如擂鼓，全身都在颤抖，他拿着刀的右手不时地冒着冷汗，擦掉，再冒出来；连刀都有些要滑掉了。

梅花开手下；齐宝的功夫是拔尖的，每次和寨中人拆招对招时；他一个甚至能敌得过四五个同伴。但是；那毕竟是过招。这种真真正正的对敌；他还是第一次。

他没见过人血，没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这时候趴在青龙寨门外的林子里；静得似乎连守寨山贼的咳嗽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比五的比例！

光匪首就有好几个，而自己这边，全是暂时还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乐者，只能纯靠功夫厮杀，不管是人数还是战力上，都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连口水都吞得费力。他悄悄转过眼睛，向右前方望去。虽然夜色深得很，他却知道，当初安排时，梅老大就在他右翼不远处。

他没看到梅花开，但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小六儿。

那个叫小六儿的歌医大人。

那个长得俊秀温文若天人，一点武功也不会的歌医大人。

按理说，在这种基本上只能靠功夫来决胜负的夜里，歌医大人不应该来。

但是，事实是，这次三医后人全部都来了。

一想到这里，一股力量竟然悄悄地从他心里传开，让他不那么紧张，不那么焦躁，甚至手上的冷汗也不再冒了。

他的手重新握紧了刀柄。

怕什么？连歌医大人都在，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身手只怕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歌医大人都能在这里拼命，他有什么可怕的？

他一咬牙，舌尖被咬破，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他的嘴里弥漫开来。

他的心更加沉静。

青龙寨的确与他们无怨无仇，但自己这批人千里迢迢而来，必须得有一个既隐秘又安全的藏身所在，休养生息。

更何况，梅老大查过山中所有寨子的底儿，包括青龙寨内的所有寨子中的山贼头子们都有累累血债，可以说，就算死了也不冤。

梅花开就趴在小六儿身边。

三位乐医大人，夜七杀有自己的乐盾，天妖本身功夫奇高，只有小六儿是普通人，连自身的乐盾都没有，暂时只能靠她的保护。

攻打青龙寨这件事，她表面上没说太多话干涉三医大人的决定，但她内心是完全拥护这个决定的。

别的不说，光说之前寨子中的那些人，这段时间随她离开翔国到了礼国，一路上风餐露宿，还要提防身份暴露，提心吊胆吃了不少苦。如今眼看着目的地到了，却因为人数太多没办法被人接纳，如果再不尽快找个落脚处的话，时间一长，拧成一股绳的寨中人的人心怕是慢慢会散掉。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一个人可以自己无限吃苦，总不能去强迫别人也和自己一样。

她虽然年纪刚刚而立，身为守护者，很多事情却看得清清楚楚。

比如说，人心总是向上的，但人性，却是向下的。

所以，她保护这些人，与他们情同兄弟姐妹，但绝不会容许出现全体面临窘境困境的那一天。

就这点来说，攻打青龙寨刻不容缓。

虽说时间上有些仓促，风险也很大，不过……必须将青龙寨挑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当然，主意虽然是她提出来的。但这个想法刚从她脑子里浮现时，她也吓了一跳。可那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长着小手一样，不时地对她招呀招，招得她心里痒痒的。

最主要的是，她越考虑，就觉得这个主意越不错。

果然，等她提出来后，绝大多数人都赞成。

动手，就在今夜。

梅花开咬了咬牙。

现在，就看王麻子他们一家了。

王麻子本来是寨中的铁匠，一身腱子肉，他妻主早早亡故，剩一个儿子王小宝陪着他。王小宝今年十六岁，年纪不大，长得和王麻子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尤其是那身黑亮黑亮的肌肉，以前在寨子里，每到夏天赤膊时，王麻子都不无自豪地吹嘘：“嘿，看我家小子，不用看别的，光看这肉，就知道是我的种。”

一个男人，在这个女子三夫四侍的社会里，能真真正正有一个自己的后代，的确是件很能让自己心理满足的得意事儿。

这次她们正在等的，就是王麻子和王小宝的火头了。

等他们一放火，寨子里乱起来，就是她们冲进去动手的时候。

梅花开右手腕微微晃了晃。

这是她紧张时下意识的举动。

她不怕血，不怕死，不怕战斗。

她担心的是王麻子会不会突然露了什么马脚，让青龙寨看出来，万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