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笑声更大了,另一个女子道:“这开门呐,不是不行,不过,想通融也要依照规矩来才行。”
平时火辣脾气的赵娟好似乎一下子变成了老好人,耐心地问道:“不知道是什么规矩?”
“你钱既洒了,怎么无辛苦银两给我们姐妹?”
赵娟好镇定地道:“怎么可能没有?”说着一使眼色。
伴郎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从大门下塞了进去:“赵家大小姐娟好已备九两九钱九文银子,愿与王家公子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小木盒很快就被里面的姑娘们抓了进去,接着又传来嘻哈的笑声,大门却并没有打开。
伴郎为难地看了赵娟好一眼。
赵娟好想了想,又重新说了一次:“赵家娟好愿与王家公子天长地久,百年好合,还请姐妹们通融一下,开门则个。”
里面彻底没声音了。
出难题很常见,但接了银子却不声不响不出题不开门的却从没碰到过,赵娟好这下也没了办法。那些围观的人捡完了铜钱,个个都站在旁边七嘴八舌地替赵娟好想办法,可惜没一个中用的。
方嫣然慢腾腾走了过来:“赵大小姐?”
赵娟好看到她,松了口气:“方书舍,是赵管家要你来帮忙的吧?现在全看你了。”
方嫣然“呃”了一声,转身看着大门。
她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可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就算硬着头皮也要上。
“开门开门,县太爷收租来啦!”方嫣然突然大吼一声,照着大门就是一脚。
周围的人一下子全乐出声来。
出乎人意料的是,方嫣然一脚下去,大门居然开了。
笑声顿时止歇。
原来,王家的姑娘们收完银子后,悄悄开了大门上的锁,便退到后面,等着看这来迎亲的女子要多久时间才会发现这一点。
赵娟好见门一开,也顾不得别的,拍了拍方嫣然以示谢意,抬腿走了进去。
后面的人急忙跟上。
方嫣然摸了摸鼻子,赵管家说是让她帮忙叫门,现在门已经开了,应该用不到她了吧?
果然,赵娟好进去没多久,从堂屋便铺出来一条红地毯,接着,伴郎扶着一位蒙了盖头的男子出来上了花轿,看那男子身形,比赵娟好至少要高半个头。
一时间,鼓乐声又起,王家噼噼啪啪重新点起了鞭炮,方嫣然跟在轿子后面,往赵府走去。
走到一半时,对面街角突然传过来马蹄声,可惜这边声音太大,没能引起人注意,等到发现时,那载人的快马已经跑了过来,眼看就要和迎亲队伍相撞了。
惊呼声顿起。
赵娟好虽能避开,但她要迎娶的正夫还在身后轿中。她让开倒容易,王家璧怎么办?
不及细想,她一拉缰绳,便向对面急驰过来的马冲过去。
可惜她起步太慢,只堪堪碰了一下那马身,对方的马已然错过去。匆忙之间,赵娟好看到马上坐着的居然是位俊秀公子,神情骄纵。
她眼睁睁看着快马踢飞了花轿,横冲直撞过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家璧!”赵娟好心都凉了,跳下马就向花轿冲了过去,中间被横断的轿杆差点绊了个跟头。
“大小姐,王公子在这里。”方嫣然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她趁着赵娟好撞马的时候,冲进花轿将王家璧拽了出来,同时还没忘记将他的盖头紧紧压着。
新人在入洞房前盖头先了落地,相当不吉利,会对男方名声有损。那些媒公下人们在马冲来之前就四散躲避,哪有人想到轿中娇郎?
赵娟好看到墙角的王家璧,这才回过神,也顾不得是在人前,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王家璧,身子抖个不停。
她去年见到王家大公子后一见倾心,央着母亲上门提亲。现在好事将成,若此时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王家璧盖着盖头,目不能视,只知道一片慌乱,却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待被赵娟好抱到怀中,他先是挣扎了一下,既而就放松下来。
他在盖头的缝隙中看到了赵娟好胸前那朵大红花,这人,是来迎亲的妻主。
她对他这样紧张,以后,也会对他好的吧?
那颗自花轿离家后就悄悄提起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
赵家迎亲之时遭遇此事,俱都气愤非常,但那马已无影踪,匆忙间也没看清马上之人是谁。再追究下去,吉时若是误了,耽误了拜堂,赵娟好只得带着正夫先回赵府。
她们不欲追究,哪知道对方反而欺上门来。
这边刚开始拜堂,便有下人急匆匆赶来,对赵管家说,门口有一位小公子带着一队人马,前来问罪。
赵管家一怔,忙悄悄退出喜堂,来到赵府门外。
方嫣然本就被喜堂里的嘈杂吵得头疼,看到赵管家出去,便跟在她身后。
府门外,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坐在高头大马上,那马看起来膘肥体壮,毛色油亮,一眼看过去,颇有几分神骏之感。少年唇红齿白,但一脸骄纵,一排军士围护着他,看样子来头颇大。
却不知道是哪家儿郎?
赵管家长这么大,经的人与事极多,察颜观色,当下立刻拱手笑道:“今日是我家大小姐迎娶夫郎的大喜日子,不知这位小公子有何见教?”
那少年一施眼色,立刻有军士上去打了赵管家一巴掌:“没眼色的东西,这是我家安平王世子,小公子三字是在叫谁?”
赵管家一怔,立刻跪了下去。安平王世子的份量有多大,她一乡野之人虽不怎么晓得,但至少,她知道比本地县令大得多了。
见到县令都要跪,更何况这世子?
方嫣然躲在门内偷偷看到了,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轻易露头,不然肯定也免不了这一跪。
不过……安平王世子?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她这边还在琢磨,那边厢小世子已然开了口。之前纵马踏碎花轿的就是他,赵府还没来得及派人找出罪魁祸首,他先怪那花轿拦路挡了自己的去路,以至于把马腿都伤了。
他这样说,赵管家虽知道错不在己方,但也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偷偷抬眼看看,果然马腿上似乎擦破了一小块皮。
她心中暗暗叫苦。
这安平王世子半年前在芙蓉镇上纵马伤人,怎么今日不但没改这毛病,反而撞上了府中喜事?
安平王世子眼睛瞟了一眼府内,摸着下巴轻声道:“你这丑妇,我懒得难为你。伤了我的马,你叫里面那两人出来,给我磕头赔个礼算了。”半年前伤的那个人据说最后还是死了,结果他被娘训斥了一番,自觉收敛了不少脾气,不然放在以前,暴打对方一顿还是小事,怎么可能光赔礼就完了?
赵管家还在犹豫,方嫣然已经跑回了喜堂,将此事悄悄告诉了赵家主。
对方来头太大,惹不起就只能退一步。
赵家主显然也如此打算,一听到方嫣然的回禀,立刻带着刚拜完堂的大女儿出来,向安平王的小世子跪地磕头,赔了许多好话。
小世子这才满意,点点头道:“刚刚那个给你报信儿的女人,叫出来看看。”
赵家主一愣。
他要见方嫣然?
赵管家急忙爬进去,将门后的方嫣然扯了出来,一同跪在地上。
方嫣然毕竟没习惯这种动不动就跪的规矩,因此动作显得相当生硬,姿势也很难看。
小世子盯着方嫣然看了半天。
之前赵管家出来时,这女人就躲在门后面偷看,还以为他没发觉,后来她跑回去没多久,赵家主母女就出来了,想也知道她定然是去报信儿。
按说,他并没把方嫣然放在心上。
但方嫣然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极不舒服。
那双眼中,俱是坦然,没有巴结,没有讨好,没有战战兢兢,没有对上位者的艳羡。
他从小到大,一直活在别人的赞美阿谀之中,尤其随着他成年礼后,更有无数女子追在身后,让他烦扰不堪。那时他想,这世上的女子,全是这般肤浅,一点深度也没有,只会看人地位长相,让人恶心。
可是,现在方嫣然的目光里没有那些让他恶心的东西,他反而更不舒服了。
正文 10月落乌啼霜满天(九)
方嫣然手里抱着把大扫帚,看着偌大的院子,脸不由得苦了下来。
那天,安平王小世子虽然放过了赵府,但临走时,却带走了她。
方嫣然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小世子究竟看上了自己什么。
或者说,自己怎么惹到这位小世子了,两人明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不算自己前身跟这位小世子的那场要命的“初见”的话。
赵管家显然也不认为是方嫣然走了狗屎运被小世子青眼相待,她想帮方嫣然说话,却因为小世子一个眼刀就把所有话咽了回去。
方嫣然还想做最后挣扎,说欠着赵府的银子,不能就这样离开。
结果小世子一伸手,就扔下了一大锭银子,看那大小,足有方嫣然欠着的三四倍之多。
安平王小世子就这样把方嫣然带回了自己府里。他倒不住在桃李镇,而是住在相邻府城的府邸之中。那里据说是安平王的别院,安平王每一两年总会来住上几天。
小世子将方嫣然带了回来,用一种相当骄纵相当高高在上的神情对她说:“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着我,伺候得好了,我满意了,说不定会放你离开。如果伺候得我不满意,我就砍你的头。”说着,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话一般,他还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方嫣然脸彻底黑了。
这身子的前主被踩死也就算了,毕竟那与她没太大关系。
但是为什么这鼻孔朝天的什么“枺印庇侄⑸纤耍�
她自问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吧?
难道她的运气就这么背?
可是,再怎么背,她也只能受着。
“小枺印庇腥ㄓ惺疲欢屠颖砍隼矗嫉萌稻虐莸厮藕蜃拧K闶裁矗克还唤槠睹瘢砦蕹の铮颂惺轮猓拐婷槐鸬陌旆ㄍ焉怼�
只希望这小枺幽堋傲阆в瘛币坏悖灰筛氐幕畎伞�
可惜上天没听到她的祈祷。
小枺咏淮牡谝患拢褪侨盟迅兴械脑鹤樱锢锿馔舛家蛏ǜ删唬灰幸坏悴痪唬偷冒ぐ遄印�
于是,方嫣然就这样从赵府的书舍,变成了王府别院中的粗使下人。
她已经来到这个时空半年多,知道这里虽然是女尊男卑,但男女的身体构造与现代其实并没有大的区别,男子依旧力气很大,因此这些粗重活计原本就是由男仆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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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嫣然身子受过伤,虽然在赵府被调养过,却并没有痊愈,气温稍低或者风大些时,她就会咳嗽不止。她那时就发现了,这个时空救治病人,竟然不是用草药,而是与音乐有关,用专门的乐器之音加速病人的康复。
这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草药,但据赵管家说,很久以前,人们也曾试着用草药治病,初时确实颇具疗效,但没多久,那些敷过药的人就发生了异变,全身长出了粗黑浓重的毛,性子也变得暴烈如同野兽一般,性喜袭人。
那时曾发生大规模捕杀异变狂化人的事情,之后草药就成了禁物。偶尔也有生了病的贫苦之人无钱延请音乐郎中,自己偷着吃下草药,结果落得异化后被捕杀的下场。
她的身子没好利索,这小枺拥比徊换崮敲春眯模嫠僖衾掷芍小K裕刻旌茉缇鸵鹄矗桓鲈郝湟桓鲈郝涞卮蛏ǎ屑涫辈皇毙换岫獾美凵俗约海噶司杉病�
有时候,她会想起小六子。
那个一声不吭便离开的男子。
这么久没消息,看来他真的早就忘记了自己。
方嫣然趁无人看到时,歇了一会儿,便又轮起大扫帚扫起了这间院子。
明面上,是没什么人看守着她。但院子有没有被清扫过一眼就能看出,若是偷懒,那小枺涌隙ú换嵝拇仁秩矸殴�
她总觉得,他巴不得抓到她的小辫子狠狠罚她一次。
“真奇怪,明明没得罪过他啊。”方嫣然一边小声说话,一边继续打扫。
身后传来重重地咳嗽声。
方嫣然忙扔下扫帚,熟练地跪了下去:“见过世子。”
她原本还不习惯下跪,这小枺铀坪醮嫘囊惶煸谒媲俺鱿旨甘兀看嗡家鹿颍峁患柑炀褪炝返眉负醭闪吮灸堋�
小世子齐卓摸着下巴看脚下匍匐着的方嫣然,身后跟着一脸忧色的贴身管家齐文敬。
齐管家知道,小世子又要来折磨方嫣然了。
齐卓绕着方嫣然的身子走了一圈,最后仍旧在她面前站定。
真奇怪,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和别人做得没区别。
一样的猥琐难看。
“抬起头来。”齐卓道。
方嫣然微微抬头。
齐卓似乎被狗咬了一口,差点跳起来。
对,就是这个眼神。
这女子对他的态度姿势再低下,再与别人一般无二,可是她的眼睛里面,却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卑微,似乎在她眼中,自己这个安平王世子同洒扫下人没什么分别。
她怎么能这样?
怎么可以?
齐卓的心里猛然冒出来一股无名之火,他冷笑道:“院子扫完了吗?”
方嫣然低声回答:“奴婢正在扫。”
“什么时候扫完,什么时候吃早饭。没扫完,就不用吃了。”说完,齐卓转身离开。
齐文敬怜悯地看她一眼,也跟着离开。
方嫣然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了,这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跪得生疼的膝盖。
就算是在赵家,赵府的人也没这么对过她。
认真算起来,这小枺踊骨匪惶趺兀尤徽饷聪拧�
果然是世家子弟的作风吧?
方嫣然叹息一声。
只是不吃早餐而已,这没什么。自进了别院,挨饿的次数还少了么?记得最初的几天,因为第一次做这种粗活,手脚不麻利,连三餐都被罚掉,只能喝凉水饱腹。
现在好歹,还能吃上一两顿不是?
她的耳边似乎又听到当日小六儿的问话:“如果有人害你伤你,你也不恨她吗?”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好像是说:“恨有什么用?若她权势大过你,你一辈子对她无可奈何,恨也白恨;若她权势不及你,你难道有把她放在心上的必要?”
方嫣然吸了吸鼻子,挥动麻木的双臂,继续打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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