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她,把自己关到现在后,慢慢冷静下来。
小六儿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尤其注重在人前给她保留面子。
昨天那场争执,现在想想,倒有几分像是他故意为之。
是这样吗?
看来,两人间真的需要深谈一次了。
“方姑娘是想问昨天的事情么?”齐卓没回答,反而问了一句。
“嗯。”方嫣然倒不隐瞒。
等见到小六儿,第一件事是要先道个歉,为自己昨天的态度,之后再解释一下,相信把利害关系都剖析清楚之后,小六儿就不会再坚持原来的想法了。
毕竟三医之首不可轻动。
大战未来,若自己这边先折了一个,于乐者士气上必有大影响。
更何况,他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对了,到时就摆明了跟他说,若敌人抓住他,绑于阵前要胁她,她定会束手就擒。
就这么办!就不相信这番无赖的话说下来,他还敢轻贱自己的命若此。
方嫣然越想越轻松,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若是昨天的事情……其实方姑娘问您手下那个叫天宠的不是更清楚?”齐卓道。
方嫣然停下来,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齐卓看着她的眼睛,鼓起勇气道:“前天夜里,天宠曾私下去见过玉王爷,两人谈了很久,之后王爷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样。昨天会议上,玉王爷突然就和方姑娘起了争执。本世子是不太清楚这两者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只是猜测罢了。”
小六儿和天宠说过话?
私下里?
可他为什么对自己提都没提过?
方嫣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齐卓苦笑一声:“方姑娘,你别忘了,这是本世子的宅子,下人们可都是本世子的下人,有点儿风吹草动的,当然要告诉我。”
就是说,青龙寨诸人其实属于他的半监视之下。
这也难怪,毕竟是她们全是乐者,与他立场不清,谁能放心把这么一群虎狼放在心边毫不防备?
方嫣然第一反应是去找天宠问个清楚,转念一想,继续向前厅走去。
“先吃饭。”她道。
齐卓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眼皮,自己都有点弄不清自己的意图。
他早知道和她再没一丝可能,当初玉王爷和她离开皇宫后,他负伤在宫中养伤,女皇便将方嫣然与玉慎言的关系告诉了他。
玉慎言的身份是个秘密,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宫外宁王府里那个宁王不过是个替身,真正的宁王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方嫣然则肩负振兴乐者的重任。
根据是以前国师的一道卜卦。
“宁与嫣然,一兴俱兴。”
可就连女皇都不知道,方嫣然会是乐神。
这一点,连国师都没算出来。
还是他与宁王爷在内室私谈时,玉慎言告诉他的。
就算没有这一出,当初女皇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方嫣然与玉慎言是天设一对儿,她不会空话任何人在中间插一脚。
就算是安平王世子,也不行。
一向宠着他的老妈这一次完全站在女皇那一边。
齐卓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动心,就这么完了。
说甘心是不可能的,但自己老娘是异姓王,又对女皇忠心耿耿,不可能让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在皇族嘴里抢食。
更何况,是他自己没把握住机会。
若他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对方嫣然好一点,早些下手,她未必就不是他的。
后来,他的伤养好后,无意中从安平王那里得知女皇要调一批军资给“亲人”。
二王早不当女皇是手足,这“亲人”会是谁,他一下就明白过来。
于是他立刻请旨亲自押送。
不为别的,只为能再看她一眼。
最后一眼。
算是为自己无望的感情的一点交待。
许是对他有愧,女皇同意了。
而这次烈焰城再度相遇,则完完全全是意外。
此时的齐卓在母王的教导下,再不胡作非为,读兵书,习礼仪,已是一个上过几回战场的少年将军。
他有些嫉妒天宠。
明明方嫣然和宁王爷是一对,天宠却仍旧大喇喇地毫不掩饰地出现在她身边,随时等候进攻的机会。
身为安平王世子,他却只能隐在角落里,眼巴巴看着方嫣然的身影,无力自拔。
凭什么?
有件事他没告诉她,其实他不怀疑她,不怕她害他,他没监视青龙寨众人,他唯一监视的只有天宠,只因为他嫉妒天宠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
人都坐在厅中,饭菜上齐了。
宁王玉慎言的座位却空着。
一直没来。
方嫣然皱了下眉。
难不成小六儿还在赌气?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还是说,身体不适?依他的性子,那也会派人来告知一声。
天宠却好像没注意到少了人,拿了筷子开始挟菜:“饿死了。”
众人的眼光都看向方嫣然。
她无奈,只得道:“先吃吧。”说着当先扒了口饭。
没有小六儿在席上,她心中极不舒坦,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草草吃了几口,她放下碗筷,向后院走去。
不行,得去看看小六儿。
天宠一扫刚才饿鬼投胎的模样,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嘴边尚带着一丝笑意。
赌约到底如何,现在就要揭晓了。
就让他看看,是他抱得美人归,还是那个宁王爷会赢?
玉家欠他的,可不止这一点点。他的哥哥就是死在宫中,一想到这里,他就不觉得那天夜里玉慎言面如死灰的表情有什么值得他愧疚的。
害死哥哥的仇人,他当然会手刃。但女皇与玉慎言同样算是间接凶手,他亦不会让他们好过。
至于然儿,他不认为她跟自己在一起就不幸福。
他有什么比不上那个玉慎言的?
甚至他跟她更合得来,两人在一起更称得上是天造地设。
方嫣然走到后院,敲了敲小六儿的屋门:“小六儿,小六儿?”
没有人回答。
方嫣然道:“早饭没有来吃,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仍旧在生我的气?昨天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和你吵,好不好?”
仍旧没有声息。
方嫣然心下不安的感觉更浓。
她又敲了几下。
“小六儿,你在里面吗?小六儿?你再不回答,我进去了哦。”说着,她轻轻推开门。
门没闩,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室内很安静,没看到小六儿。
“难道没起床?”她向屋内走了几步,朝床上看去,床帐掀着,上面没有人。
被褥整齐地叠着,看来早就起床了。
难道只是出去走走?
大清早的能去哪里走?
“他去京城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方嫣然蓦地转身,天宠正抱着手臂倚在门边,斜睨着她。
正文 108天时怼兮威灵怒(二)
“你说什么?!”方嫣然冲口喝道。
天宠并没被她疾变的脸色吓到;慢悠悠地又来了一句:“我说,他去京城了;昨天动的身;唔,是昨天会议散了之后,他就走了。”
“你知道这件事?你没告诉我?”她的口气变得低沉,充满了危险意味。
“嗯,我知道,其实不只我,那个什么小世子的也知道。”他伸了个懒腰;“说真的;余飞的话很有道理,我们这些人拥戴你;但不代表就能信任女皇。让小六儿走这一趟,很有必要。”
方嫣然的眼中直若喷出火来:“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天宠道,“乐神大人,我知道你担心他,不过我要提醒你,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翔国的宁王,还是歌医之首,回京城,确定乐者们的安全,这是他的职责。你或许因为感情被蒙蔽了眼睛,但若乐者们回到京城后反被埋伏袭击,这种后果就连你也承受不起。这一点,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很多事情,不能感情用事。”
方嫣然沉默下来。
她不是一个听不进劝告的人。
就算怒火冲头,她依旧能保持一颗冷静的心,这也是天宠这个始作蛹者敢于在此时面对她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她明白他的话,并深知他的话很有道理。
当然,他本就不是一个讲理的人,突然说出这么番话来,不过是因为他需要用这些道理困住她,让她脱不开身,让她默许现在的局面,让她为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个心理准备。
仅此而已。
良久,方嫣然点点头。
“你说得很有道理。”她道。
“那不就成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吧,若宁王爷带回的是好消息,我们要做什么的;若是坏消息,我们又该怎么办。未雨绸缪总是好的。”他道。
方嫣然却没动,冷冷道:“但是天宠,我却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这么会讲大道理的人?”
天宠一顿。
果然还是骗不过她呢。
她原就不是蠢笨人物。
“所以,其实你说这番话,目的在于稳住我,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另有目的,对不对?”方嫣然继续道。
天宠点头:“没错。”他并不否认。
“那么,让我想想,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方嫣然此时好像怒火完全熄了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分析,“你的哥哥天鱼公子。”
天宠一直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变。
这还是方嫣然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起天鱼。
那个替他入宫的哥哥。
那个惨死宫中的哥哥。
“天鱼公子死了,这完全是二王的缘故,所以,杀死文王和临王是你毕生的心愿。但是,女皇和二王毕竟是姐妹,小六儿是她们的弟弟,这几人虽然立场不同,在你看来和天鱼公子的死却并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如果能借机小小报复女皇以及小六儿一下,你也并不介意。我说的没错吧?”方嫣然声调和缓,心平气和。
天宠死盯着她,不点头,亦不摇头。
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一股铁青色,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狰狞。
“小六儿是歌医之首,虽然不懂武功,但若以他的乐者之力来看,这世间能正面伤他的实在少而又少。就算同时与几名宫中的乐杀相抗,他绝对也能胜出。”方嫣然继续道,“所以你虽然撺掇他去的京城,却并非刻意置他于死地。你只是打算隔开我和他,让他单独身处皇城,看清女皇现在的处境,既而对要不要拉我下水产生疑虑。我说的对吧?”方嫣然道。
她不是擅弄权术的女子,却不代表她是傻子。
一直以来她都没弄明白,天宠为何突然要和她打那个赌。
但此时一和小六儿的事儿联起来,她就立刻明白了。
他在意的不是赌约本身。
他是想得到她,仅此而已。
当着她的面打击小六儿,离间她和小六儿,最后抓住机会送走小六儿。
翔国内乱真是个大好时机。
小六儿若真爱她,看到女皇的处境,必然舍不得拉她趟这次浑水,但又无法对姐姐置身事外。
她打了个哆嗦。
真真是一箭数雕的好计策。
“天宠,青龙寨的军师是夏净而不是你,真是委屈你了。”方嫣然冷冷地道。
天宠一字字道:“我本就不在乎那些虚名。”
若论起阴毒,夏净那受气包模样的人哪里比得上他?
他从前只是不屑为罢了。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的确没错。”方嫣然道,“小六儿身为乐者一员,又与朝廷有关系,的确有替乐者们试探的责任,这一点我赞同你。”
她走上前几步,看着天宠的眼睛:“可是,有一件事你忘了。”
“什么事?”
“小六儿除了是歌医之首,除了是宁王,还是我的爱人,这一世相守的爱人。”方嫣然道。
“哦?难不成乐神大人会因为私情而置其他乐者的安危于不顾?这样怕是会寒了其他乐者们的心吧?”天宠冷笑。
方嫣然忽地嫣然一笑:“你说得对,这样做,会寒了他们的心,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我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我要赶往京城,和小六儿在一起,他活,我活,他死,我死。我与这个时空的联系,本就只有他,若他死了,我绝不独活!”
天宠此时终于大大惊慌起来:“你胡说什么?你身上肩负着万千乐者的前途……。”
“那又怎么样?”方嫣然妖娆一笑,看到天宠的惊慌,她突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近日来一直被他压制的感觉一扫而光,“除了是乐神,我还是个女子,一个把家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女子。真是不好意思,天宠,你们把我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但是其实我内心里,一直都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我的目标一直只有小六儿一个。有他在,我就在,振兴乐者只是顺便而已。若他不在了,”她的唇边泛出一丝狠毒,“什么乐者,关我PI事?”
情绪生平第一次大起大落,心神激荡之下,她连冒出不雅词语都顾不得,更管不了天宠是不是听得懂那句“扶不起来的阿斗”是什么意思。
小六儿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若是没有了他,就像现代那幅对联里说的那样:“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PI事!”
“你敢!”天宠的威胁脱口而出。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现在我是乐神,我的力量,就算你们所有人全加起来,制得住我么?”她冷笑,目光穿过天宠的身边,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三三两两的人。
有梅花开,有夏净,有王麻子王小宝,刘文母女,余飞,甚至还有齐卓。
这些人面上的表情不一而足。
但她已不在乎她们怎么想。
她穿过天宠身边,迈步走了出来,立在当院,大声道:“本姑娘现在就要去京城,一个人去,替你们打探朝中近况,当然,这是托词。真正的原因是,本姑娘的准相公跑了,不要本姑娘了,本姑娘要去把他追回来。追得回来当然好,如果追不回来,本姑娘就跟他一起陷在那里。我不强求你们怎么样,这种情况下的我,还有人想跟着的,就在这儿等我的消息;不想跟着的,就趁还没真乱起来,自顾自地散了吧!”
她气急败坏之下,已然顾不得别的,索性说出了最不负责任的一番话。
院中一片寂静。
没人说话。
突地,夏净啜泣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梅花开无奈地看看方嫣然,又看看自家夫郎。
“别哭了。”她低声劝道。
没想到夏净反而哭得更大声:“哇,要你管!你看乐神大人多深情,真不愧是乐神大人,呜哇哇,歌医大人走了,她不顾生命危险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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