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道人何许人也。
他只看了一眼,心里已怦然一惊。
眼看着过之江笔直钉在墙上的身子,忽然缓缓地弯腰坐起。
他下半截身子仍然保持着笔直钉在墙上的姿式,只是上身弯腰坐起来,全身仍然半悬在空中。
白鹤观主故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啊呀”地叫了一声,手里的酒盘子叮哩当啷地抖成一片。
“客官……您老这是怎么回事?”
“嘻,你用不着害怕。”
空中的过之江翻起一条腿来,就像是由一个高架子上跨下来的样子。
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他笑嘻嘻地道:“你见过变戏法儿的没有?我就是变戏法儿的。”
白鹤观主道:“啊,原来是这样……客官,你老的酒来了。”
过之江点点头道:“好!为我端一杯过来。”
白鹤观主嘴里答应道:“是……”
他在酒盏里斟上一杯,双手捧过来。
“冬眠先生”过之江这个人他是久仰大名,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其人长长的一张瘦脸,两腮深陷,看上去不着丝毫血色!那一对深陷在眼眶里的眸子深沉阴霾,却又像是有一层白芒芒的雾光浮现在瞳子表面。
“你是新来的么?”
“不,小老儿来这里有些年了。”
“不像。”
白鹤观主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过之江说话之时,嘴角边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不像是个干粗活儿的。”
“怎么不像?”
“你的手。”
说到“你的手”这三个字时,过之江的一只手电也似翻了起来,只一下,已叼在了白鹤观主的手腕上。
“你是谁?”
白鹤观主只觉得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竟然比冰还要寒冷。
尤其令白鹤观主吃惊的是,对方所擒拿的地方竟是自己手腕上的“脉门”位置。
这里藏着三处穴道——“列缺”、“经渠”、“大渊”。
果真要是这三处穴道,受制于对方,白鹤观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怕“一筹莫展”了。
是以,就在过之江的左手拇、食、中三指才往穴门上一搭的当儿,白鹤观主已施展“收肌卸骨”之术,将手腕子滑脱出来。
这一手功夫无论如何是过之江所想不通的!再怎么他也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竟然会有这么一手。
就在过之江眼前方自一惊的当儿,白鹤观主右手的一口精光四射的匕首,已由袖子里抖了出来,猛力地向着过之江背项之上猛扎了下去。
这一刀白鹤观主显然是用足了力道。
非但是力道贯足了,甚至于准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刀尖对准之处,正好是足以制命的“哑门”一穴。
一溜子寒光直插而下。
过之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怪笑。
他坐在椅子上的身躯,就像一阵风似地旋空而起,白鹤观主那等快速的一刀,竟然落了个空。
白鹤观主早就有了打算。
一共是三刀——这三刀早在私下里琢磨好了。
一刀不中,随着白鹤观主手腕上翻起的势子,第二刀兜心而出。
空中划了个半圆形的一圈孤光,这一刀,白鹤观主所选的位置,是对方的心窝。
以白鹤观主功力,这一刀自是可观。
因为他早已算定了对方功力了得,是以这一招施展出十分功力,刀尖未至,刀首发出一道颤然银光,冷气森森地逼人。
这一手,显然又是过之江事先所没有想到的。
刀光一吐,只听得“吓”一声,竟然在过之江上身一件小褂上留下了半尺长短的一道口子。
过之江神色一变!尖叫一声道:“你好……”
随着他右手隔空挥展的力势,白鹤观主如同一只白鹤般地翻飞出去。
请注意,他万万不似白鹤那般翩然自得。
只听得“砰”的一声。
他翻上的身子沉实有力地撞击屋梁之上!使得整个的房子为之轰然一声大震。
这一下子可真是撞得不轻。
“叮当”一声,掌中匕首已跌落地上。
冬眠先生过之江一声长笑道:“老匹夫欺人太甚!”
右手霍地向外一抖,又是轰然一声大响,整个房舍更为之震动了一下。
地板上顿时现出了一个掌形的窟窿。
若非白鹤观主身法够快和他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定被这一掌震散。
按照白鹤观主原本的腹策方案,如果一上来三招不能得手,即应立刻撤身退出,配合下一步的行动出手。
哪里想到,一上来才递出两招,刀已失手,白鹤观主身子用地滚之法,蓦地旋起来。
“冬眠先生”过之江已把身子欺了过来。
白鹤观主惊魂一瞬间,两只手交叉着,用“十字摆莲”的手法,直向过之江当胸插了过去。
可是这一招他又走空了。
莫名其妙地走了空招。
原来他看见对方的正面身子,没有想到竟是一个空虚的影子,是以两只手交插着递剪而过,竟然走了一个空招。
这种现象如果换上另一个人,或'奇書網整理提供'是一个新手来说,可能不足为奇。
然而,在白鹤观主来说,却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
凭着他在江湖中的声名,以及本身武功造诣来说,总之,类似这种疏忽都是不应该有的现象!诚然也是所难以想通的事情。
动手过招,尤其是高手过招,哪里容得你少缓须臾!你不伤人,人必伤你!
是以就在白鹤观主一招走空之下,顿时门户大开!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白鹤观主就觉出由对方身上暴长出一股莫名的冰寒气息。
这股奇寒气息,就像是山间忽然弥漫出来的一片雾光,随着对方的身躯一振之势,有如一面极大的纱网般地忽然一下子已把他罩了个紧。
白鹤观主只觉得身上一冷,有如置身冰窖一般的寒冷,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非仅如此,厉害的在于紧跟着他身上一冷之后,一双脚步却有如钢汁铜液焊住了一般,休想再能移动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一刹那,却只见由过之江身上倏地闪出一团身影,那团身影,看上去竟与过之江本人一般无二,身材高矮,以至于五官眉发,都一般无二,所不同之处,乃在于前者身上多了一袭衣服,而后者身上却是全部赤裸。
这种情形如果换任何一个人也都必定把他当成了妖魔一般认定。
只是看在道法颇有根底的白鹤道人眼睛里可就不是如此了,他大吃一惊。
因为对方这种身手,分明合乎道法中“出窍”的境界,那个赤裸身子,正是对方所练的道体元婴,三年哺乳之后,已练成与过之江色身一般大小,惟妙惟肖,宛若真人一般无二。
难以想像的是,这个道法所积练而成的“元身”,竟似具有一种特殊异能。
那种异能是由对方用以对敌。
那是奇快无比的一刹那!
眼前人影一闪。
过之江那个赤裸的身影,已由他身上闪出,一阵风似的由白鹤道人身上透过去。
十二、血染江水红
白鹤道人顿时发出了一声怪叫!
就在那条人影闪过的一刹那,白鹤道人原本挺直的身子晃了一下,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而过之江飞闪而出的人影,就像幽灵般地绕了个圈子,又重新回到了过之江站在原处不动的本来身躯之上。
两者甫一会合,即如同先时一般模样,过之江这才缓缓走向倒地的白鹤观主跟前,他弯下身子来,随手由他头上揭下帽子。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道人打扮的躯体!
“白鹤观主!”
他嘴里默默地道出了这四个字,蜡般冷塑的脸上,带出了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疾风袭到。
突然向他出手狙击的是岗玉仑,岗玉仑显然是按照事先与白鹤观主约好的时间,配合出手。
然而,他的行动仍然是慢了一步。
一步之差,在岗玉仑来说的确有点出乎意外。
惊惧、忿怒、悲惶……
这么多错综复杂的感情,就在岗玉仑一发现到白鹤观主时,一股脑地涌升而起,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掌中那口“九耳八环大砍刀”,挥出了大片霞光,兜头盖顶地直向着过之江头上砍下来。
刀锋仅仅距离过之江头顶不及一寸的当儿,忽然像是遇见了一种无形的阻力,蓦地弹了起来。
岗玉仑体会出不妙。
过之江那看似呆板的身躯,蓦地就像电般地疾转了过来。
一只鸟爪般的瘦手,已当心抓住。
岗玉仑这一点可就较诸白鹤观主聪明多了。
一招失手,他绝不恋战。
事实上对方过之江的一身武功,他虽不曾亲身领教过,可是胞兄岗玉昆及本门多人前次丧生的血淋淋教训,他焉能有所忘怀?
也是这一念之间,使得他虎口逃生。
就在过之江那只手递出之时,岗玉仑身子在一个后仰的势子里,足下用力一蹬,施展出“倒赶三层浪”的身法,“飕”一下反纵而出。
过之江的掌势,本来是凌厉无匹,不要说打实在了,就是沾上了一点边儿,岗玉仑要想活命也是不容易。
然而,幸亏岗玉仑是一个逃势。
如此一来,过之江的掌力,正好加快了他的速度,只听见窗扇哗啦一声大响,岗玉仑身子整个地摔出了窗外!
他身子一经翻出,即跌倒在地。
过之江肩头微晃,已跟踪而出。
几乎是同样快的势子,就在过之江身子方一沾地的当儿,斜刺里,陡地涌上来几条快速的影子!来人中,三个是长衣飘飘的老者,一个是灰衣中年矮汉。
前三个俱都是人手一剑,只有那个矮汉手里持着一双弧形长刀。
三个老者正是“六合门”中的长老级人物,一名“清风剑”许南,一名“太岁剑”
刘天兴,一名“风铃剑”蔡无极。至于那个手施双刀的矮汉,却是“七星门”中的岗双飞。
这四个人是负责第二拨应敌。
是以就在“冬眠先生”方自现身的一刹那,这四个人已自不同的方向猛然袭到。
三口剑、一双刀同时把过之江围在了当中。
过之江原本可在一举手的当儿,将岗玉仑击毙掌下,想不到忽然间又会冒出来这么一伙子人。
他目空四海,哪里会把这一干人看在眼中?
同时之间,“太岁剑”刘天兴与“风铃剑”蔡无极的两口剑一左一右蓦地向着他左右双肋间刺到。过之江两臂一舒,已分别拿捏住一双长剑的剑锋。
刘、蔡二长老只觉得剑上蓦地逼出极为罡劲的一股气机。
那是一种他们生平从来也不曾领略过的感受,冰也似的冷,电也似的麻。
刘、蔡二老,武功虽较之掌门人古寒月逊色得多,但是说起来也是辈份甚高的人物,而其剑术一门,受本门传统的剑术薰陶,均非弱者。
此刻三老联手,自非等闲。
所谓“联手”,顾名思义,自然是联合各人之力同心共赴之意,其优点乃在于互为掩护,轮番以本身杀着,待隙向敌人出手。
三长老尤其精于“联手”出剑,其灵巧程度,有如常山之蛇——击首则尾至,击尾则首至,击中则首尾皆至!可谓巧妙之极!然而,他们此刻所面临的敌人,显然大非寻常。
刘、蔡二长老,一上来就吃对方拿住了剑锋,一时再想摆脱已感不易。
的确是怪异之至!
刘、蔡二长老想夺剑固是不能,即使想松手也诚为不易,透过一双剑柄所发出的吸力,竟使得他二人一双手掌紧紧地吸咐在剑柄之上,有如湿手沾面,哪里还能甩脱得掉?
只可叹二长老空负一身剑技,竟是丝毫也展示不出来,眼看着二人瘦削的身躯,簌簌地一阵颤抖,蓦地,像是掷出的一双皮球,随地滚跌而出。
令人眼花缭乱的更不止于此。
就在二长老方自跌出的一刹那,“清风剑”许南与岗双飞已由腹背两个方向同时扑上。
妙的是那位“冬眠先生”过之江手上一双剑,竟在这一刹那间,陡地分开来。
在前后两道闪烁奇光里,这双剑上光华竟然暴长一倍有余。
那一刹那,惊心动魄!
剑光前后分开,有如扇面般地展开来,划出了两道弧形光华,正好迎着了岗双飞与“清风剑”许南扑上的身子。
血光一现,许南首先着难。
这口剑自顶而下,来了一手大劈活人,随着对方剑势落处,“清风剑”许南的两爿尸身,一左一右同时分开来,向两个方向倒下去。
血洒了一地都是。
在同时他另一只手上的那口剑,也正好劈中在岗双飞的胸腰之间。
这一剑的力道,看上去似乎比劈砍许甫的那一剑更为有力,只听见“喳”的一声,随着过之江的宝剑挥处,岗双飞的半截身躯,有如飞旋的陀螺般,“呼”的一声,旋空而出——那剩下的半截身子,由于上来的冲势太猛,一时煞收不及,通通通一连向前跑了好几步,才倒在地上。
好快的身法。
好猛的剑势。
令人三魂出窍七魄升天的凌厉杀招。
这时,如果你是一个目睹者,你会“不寒而栗”。
尽管是杀人手法千奇百怪,花样翻新,可是像这等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杀人毒招,毕竟是武林罕见!令人不忍卒视。
也许是过之江真的愤怒了。
像这般一出手,即似闪电的杀着,在他来说也属创举。
就在这一刹那,白鹤观主却由另一个方向狂扑上来。
这个老道人虽然自知武功不是对方对手,可是他毕竟也不是可以轻视的人物。
这时他眼看着自己方面事先煞费苦心的一番周密计划,竟然在对方这个魔头一举手的当儿,摧毁无遗,尤其痛心的是自己这边几个有力的高手,除却古寒月尚未出手以外,其他的几个人,包括岗玉仑、岗双飞、三长老,这么多的高手,竟然在对方一出手当儿,先后溅血当场。
自己虽托天之幸,得免于难,可是这个老道人却生就了一副不畏强敌的脾性!
这时他大吼一声,足下一垫步,施展出“身剑合一”的身法,快速地把身子依附上去,一口仗以成名的“银雨剑”幻化成一片银色光墙,直向着过之江劈头盖脸地罩了过去。
这个老道人早已在前次与对方交手的过程里,体会出了难得的窍门儿。
他知道对方最厉害的身法是一个“贴”字,最厉害的手法却是个“快”字。
如果一旦为对方贴近了身子,其势有如磁石引针,休想摆脱得开。
如果一旦容得对方挥出剑,也必定是万难逃开身去。
他于是把握住了这两项原则——那就是绝不容许对方把身子欺近了,也绝不容许对方向自己施出杀手。
白鹤观主毕竟是高明之士。
这两项原则,起码在目前,发生了暂时性的效果。
于是,就在过之江的一式杀手,尚来不及施出的一瞬间,白鹤观主已经展开了退身的势子。
只见他足尖飞点着,已经退出了三丈以外。
“冬眠先生”过之江那般疾快的一剑,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