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乍听到这两个人,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急切地补救道:“公子是个坏人。王妃,你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啊,不。其实,你不认识公子,他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如依心里终于感到一股确定的冲击。这一瞬间,她行动了。她将手中的伞掷出。并非因为她记起许先生搞死,也不是她记起公子是她的亲人,而是她记得,她确实与公子有关系,如果她杀了这个少女,就会伤害他。她内心深处明白,却想不起来——此时这个男人还在骗她,她非要让他闭嘴不可。
两人距离大概只有四步远,伞尖直直飞向目标,插进许先生张开的嘴,把他钉在身后的墙上。他站在那儿,独眼大睁,毫无生气。鲜血顺着伞尖细长的锥子涌出,淌至他的长袍前襟。
许先生最终还是离不开谎言,但害死他的也是他的谎话。
如依拔出伞,把尖端在他的衣袍上擦干净血迹,随手把伞放在肩膀上,大步走出去。追随着那个超然向前走的背影。
甬道很黑暗,如依无需摸索着走,她只需要听到少女的脚步声,就能精确地判断楼梯的每一级阶梯的精确位置,并能避开倒在楼梯旁的守卫。
“你很厉害呢。”如依突然开口道,有点类似没话找话说的样子。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少女突然笑了起来,略显凌乱的头发一抖一抖的,“你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个吗?”
如依呆滞了一下——原来少女也是个正常的人。但她总觉得这个少女的表情中有种危险但又沉稳的感觉,虽然说,那人现在的表情就像看到捡到喜欢的玩具的小孩子。
“不止……你为什么要救我?……公子是谁?”催眠就像咒语一样缓缓失效,一次戳破一个泡泡,如依的头脑简直是空空如也,但偏偏她又能记起某些似是而非的事物,只得奋力重建自己的意识形态。
“反正最近没什么事做。”少女耸耸肩,“无所谓啦。”
没什么事做,所以救人?如依感觉到自己的观念受到正确对待——幸而从她从来都没有什么观念。这是一个何等随心所欲的人呀!如依瞪着这个穿着轻便木屐的少女,感到一股不像嫉妒,也不像羡慕,也不像欢喜的感情。她一直希望可以随心所欲,但总是做不到。这个少女却做到了。
也许,只有受到束缚的人才会希望随心所欲,而真正随心所欲的人来说,这不过是一种常态,不需要“希望”这个词。
走出囚室大门,如依闻到清新的草叶的空气,呼出一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艺。”少女兴致缺缺道。
此时是午后,阳光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寒风呼呼地刮起来,围堵在门前的至少有五十个侍卫,其中不乏从江湖中聘请过来的护院高手。黎昕站在这一群人的保护之下,面对着她们两人。
很多侍卫不认识花艺,见到两个芳龄十六七的少女站在囚室门前,除了不可置信之外,还有一股放松的情绪。然而对于在场的高手及黎昕来说。战神花艺这四个字让他们全部绷紧了神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战神花艺,随心所欲。就算是云慕,也不一定能猜得到她的心思。这样的人,若是大意了,代价只有最珍贵的生命。
“依依……”黎昕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呼着她的名字,却又小心翼翼的,大概是怕她突然发疯,又怕花艺会阻挠。
如依看着这张虚假的脸,失去的意识向潮水般涌回来——他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
如依看向花艺:“我可以动手么?”
花艺像猫一样看着她:“——嘛,这东西我来背负就好了。”
如依不解地看向她,却被她突然的一记手刀砍在后颈处,意识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第一卷】 085 杀戮
这一举动,令在场的人都怔了一怔,侍卫和江湖高手一下子全部凝神警戒,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但他们都猜不到她的意图,也不敢大意行动。
黎昕沉声道:“花姑娘,你是要绑架本王的王妃?”
花艺生平最恨别人叫她花姑娘,皮笑肉不笑道:“哟吼,这个可是沐王的王妃,宣王殿下,你到处认妻,也不要认到我们的王妃头上来呀。”
这话说出,黎昕立刻冷了脸色。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花艺嘴里说出的话会马上成为公众舆论的焦点。恐怕一刻钟之后,全神州大地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因此,他不但要把如依留下来,更要把花艺制住。
如果说以往,他不敢说能做得到。但为了帝业,他高新聘请了数十个江湖高手前来坐镇,这一次,必然要让她横着出去——即使代价是和云慕撕破脸皮。
他与云慕从来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两人之所以能一直保留着见面打招呼的表面关系,主要是两人的利益不想关。
但现在,他要成为皇帝,就必须从云慕身上跨过去。
花艺是云慕最重要的臂膀之一。砍了她,云慕就等于残废。
更何况,当他再次看到花艺时,曾经震撼于她的武艺高强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他甚至侥幸地认为,这样一个少女能有多大的能耐?
于是,他出于礼貌最后提醒一句:“既然如此,那休怪本王无情。”说完,挥挥手,示意高手上,自己退了下去。
花艺并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左手将如依抗在肩上,右手拿着伞,踩着木屐步步前行,那是一把普通的伞,但在她手里,却比神兵利器还要厉害三分,所到之处,靠近的高手与侍卫成片倒下。
红色的液体在草地上扩散。一般的蓝色衣裳被血染红,有些鲜血溅到花艺的脸上,她的脸一直微笑着,不停地出手,不停地杀人。
黎昕在远处看着杀神一般的少女,骨髓感到阵阵寒意。风将鲜血的味道吹进他的鼻腔,但耳旁没有传来兵器交戈声,只有切肉的声音。他知道,那些全都不是她的血,那是倒下的人的血。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远攻。他心里想着,示意弓箭手上屋顶,全员瞄准花艺。只要把花艺射死了,就算误杀如依也没有关系。
侍卫得到命令,一起往花艺身上射,数百只箭,势必要将她们射成刺猬。然而,花艺神情不变,只是撑开了伞。
这原本是一把很素净的伞,滴滴鲜血在上面,就像开了一伞的花朵,明亮鲜艳。花艺旋转着伞柄,四处射来的箭被伞反弹回去,有些不小心飞到脚下了,她便一脚踢起,箭如便如同迅雷一般反射,插入某个人的身子。
屋顶上,不时有人滚下来。
弓箭手大惊失色,连箭也失去了准头,这竟被花艺一路杀到宣王府门口,一脚踹开宣王府大门,落落大方出门去。
——
如依不知沉睡了多久,睡梦中,暖暖的有一种异常的安心感觉,于是一直睡着睡着,不愿意醒来。但身边似乎有人故意逗她,不时碰一下她的脑门,或戳一戳她的脸颊。她忍不住抱怨道:“别闹了,我再睡一会儿。”
那人却偏偏不依,用手掐住她的鼻子。她鼻子不通气,无奈之下,只好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面若秋月的美男子——云慕。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诧异道:“你是谁?”
云慕差点从床上跌下去,无奈道:“小如依,我是你夫君。”
如依眨眨眼,捂着脑袋坐起来,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云慕含恨地看着她,继而,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压着声音道:“生个宝宝,就会有证据了。”
如依觉得身上的人有些太重了,用手推了推他:“没有夫君,也可以生的。”
云慕哭笑不得地咬着她的唇,含糊着声音道:“我不许。”
如依不满地侧过脸,但脸被他捉住,动弹不得。一气之下,她反身将他压在下面,“刷”地从软枕下抽出匕首,搁在他的脖子上,生气道:“既然这样,那当初你为何不来救我?而且连看叶不看我一眼?”
云慕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身子抱住,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道:“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三个字!”如依气急败坏地从他的身上坐起来,贴在脖颈上的匕首紧了紧,一脸威胁。
云慕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把匕首放下,双手把她搂在自己怀里,让她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她的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缓缓道:“我知道,黎昕不会取你性命,我也知道你不会让他让他得逞。所以,那天晚上我只是去看看你,没有把你带走。”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如依从他怀里冒出头,像猫一样瞪着他道。
“你不知道,你在睡觉,我陪了你一夜。顺便还帮你洗浴……”他的脸颊微微发红,却笑了笑,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在你肩上咬了一个印记。”
如依这才想起,自己的肩头确实有一个印记——不,全身都是印记。她狠狠地捶着他的胸膛:“既然你来了,为什么不带我走?”
云慕低低道:“如果我带你走,比如会和黎昕闹起来,传出去会被人当做把柄的。我只好让花花去找你。顺便灭一灭他的气焰。”
如依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原谅他:“可是,我希望你来救我。”
云慕顿住了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如依沉默了一阵,转过身背对着他。他又把她的身子掰过来,对着自己,好声好气道:“我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不好!”如依脱口而出,云慕于是笑了,“那把你给我吧。”他一面咬着她的耳垂,一面道,“明天我们撤离京城。”
【第一卷】 086 进宫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在破晓的一干人收拾东西准备动身时,宫里传来了噩耗:皇上驾崩。
云慕听到这个消息时正蹲在火盆前烧东西,大批大批不想带走的,又不能被人看到的东西被他一个一个地往火盆里扔,火势旺盛,照着他略显伤感的眼睛,里面盈盈的像随时会滴出水来。听到无恨的报告,他望着火的眼睛露出一丝茫然和悲意,他疲惫地抬起眼,想挤出一丝笑容来,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他轻轻道:“你叫他们先走。”说着,将刚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扔进火盆中,站起来,朝隔壁屋子走去。
屋里,如依在收拾检查东西,对她来说,衣裳行礼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离开,就绝对不能让留下蛛丝马迹让别人顺藤摸瓜。
云慕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那样子和平时没什么分别,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他走到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把脸搁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道:“依依,你要走还是要留?”
如依听出他话中有话,转过身仰起头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云慕揉揉她的头发,与她对视半晌,才缓缓叹了口气:“皇兄,去世了。”虽然一生不愿意喊他一声“哥哥”,但这时,他却突然觉得,那个与他有最亲的血缘关系得到人去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真实似的,前些天还笑眯眯地给自己赐婚的人,突然就没有了。
如依顿了顿,伸出手紧紧抱着他:“我陪你。”
云慕的手紧了紧,力道大得有些惊人,但他很快放开了,声音还是和一样轻轻的,生怕一大声说话就出自己的哽咽:“换衣裳吧。”
如依迅速套上宽大的丧衣,然后把里面的衣裳从下方抽出来。她转头看向云慕,云慕一直在呆呆地看着她,但眼神里没有焦距。
她走上前,把衣裳给他披上,又拿了两件黑斗篷,“我们走吧。”
如依是第一次入宫,也是第一次奔丧。云慕一直呆呆的,神情有些落魄,是那种看起来明明很哀伤,却又无法表现出来的那种感觉。如依忍不住忍不住垂下目光,不愿意再看他。
夜深人静,初冬的夜晚已经很冷了。她把手放在云慕的怀里取暖,云慕温柔地将抱住,但依然沉默不语,四周安静得只有车轮滚滚的声音。
进了宫门。马车一路前行,畅通无阻。如依本来对皇上没有太大概念,因此心思完全没有在奔丧上面,而是蛮好奇地瞅着四周。
但四周太安静了。夜晚的皇宫简直和深山野林差不多,若不是因为有宫灯的照明,她还以为自己进了野生世界,这种气氛,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警惕。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就像被人捂住了嘴,很沉闷的感觉。她一下子坐直身体,用手碰了碰云慕,低声道:“有杀气。”
云慕微微皱了皱眉头,对赶车的无恨道:“去看看。”
无恨有些迟疑:“可是……”因为侍卫不能进宫,跟着马车进来的,除了车夫的无恨,就只有暗中保护的无虑而已。此时,他若因为一件小事离去,谁来保护云慕?
云慕明白他的担忧,如依更是明白。于是,她把斗篷的兜帽盖住头发,遮住所有露白的地方,道:“我去。”说完,天下马车,径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
云慕也跟着下车,无恨无奈,只有陪他同行,倒把马车扔在了那里。也幸亏如此,在他们走后不到三盏茶的时间内,马车便被刺成了窟窿。
无恨做车夫打扮,衣裳灰黑灰黑的,云慕和如依都披了黑斗篷,路上几乎没有人走动,因此也没什么人发现他们。
他们一直走,到御花园的湖边,如依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具人类的尸体,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粘稠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丧衣。
丧衣?那必是皇家之人。这个念头在如依脑中闪过,她不禁转眼看向云慕,云慕的脸色沉得可怕,想走上前,但无恨止住了他,自己走上前,仔细一看,那竟是六皇子黎蕴。他大吃一惊,蹲下来摸了摸鼻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吃惊道:“王爷,这——”
又是宫廷斗争的牺牲品。云慕眼里露出一丝犀利的光芒,但他随即敛了情绪,淡淡道:“马上送他出宫治疗。”
无恨急道:“那您呢?”
云慕沉吟了一下,道:“我们先到皇上的寝宫。他们还不至于在皇上面前动手。”
如依补了一句:“我会保护他的。”话音刚落,就被云慕白了一眼。
两人脱掉斗篷继续前行,去到皇上的寝宫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哭号声音不断。如依看着跪在地上的众多妃嫔,里面有多少真哭,多少假哭,也分不清。但她是决计哭不出来的。
妃嫔见到云慕进来,就像见到了救星,哭喊着过来:“您要为哀家做主啊!”身为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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