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道灰色的山梁绵延而去,沈晨眯起眼睛看了看:“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可使不得!”胖子呵呵一笑,“山里野兽多,不安全。”
沈晨就是一个闲人,带兵他不会,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是现学的。他一直想为战扬做点什么,去打猎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更何况这么多人一起,沈晨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拍拍胖子的肩:“等我半刻钟,我去去就来。”
“诶……”见沈晨一溜烟地跑了,胖子招来王盟,“你跟着去看看,这件事一定要让将军知道。”
“是。”
沈晨兴冲冲地跑回帐子,手脚麻利换好衣服就要往外冲。战扬眼疾手快拉住他:“去哪儿?”
“将军,让我跟他们去打猎吧!”沈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灼灼地盯着战扬。
看着他嘴角充满朝气的笑,战扬犹豫片刻,拉着他进帐篷。见他沉默不语,沈晨心里的兴奋一点一点沉下去,抿着唇看战扬在床头的柜子里翻来翻去。
“随身带着。”
一把短刀递到沈晨跟前,藤编的刀柄,古朴的刀鞘,只是看着就知道是一把了不得的武器。
沈晨喜滋滋地接过来,惊讶于短刀的重量:“这么沉?”抽出刀,刀刃通体漆黑,不像别的刀那样泛着寒光:“咦?”沈晨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战扬。
战扬点头,接过短刀灵活地耍了一圈:“与我的黑金刀是子母刀,有些沉,用的时候小心些。”把刀□□刀鞘递还给沈晨,战扬叮嘱。
“知道了,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沈晨把刀挂在腰间,与将军的黑金刀是一套呢,想到这里沈晨心里美滋滋的。转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盯着战扬看了一会,忽然倾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个:“等我回来。”
等沈晨走远了,角落里走出一个人,嘴角翘着,对看着沈晨背影发呆的战扬道:“这就是让你改了计划的那位?”他的语气很是不屑,这话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
见战扬不语,他继续道:“既然这么宝贝他,怎么还舍得让他去做诱饵?”
今天是最后一天,计划里军营将会发生巨变,而这时候出去打猎的小分队将会毫不犹豫地成为这场动乱的头号嫌疑人。黑瞎子不懂,若战扬真的宝贝沈晨,怎么会舍得让他去,难道他不知道之后那对人马会被很多人追杀吗?
他的疑问没有人会回答他,战扬收回目光,全身散发出慑人煞气。
这座山上的植物远不像从远处看起来那般茂盛,也许是因为天气干燥的缘故,山上的植物多是矮小的灌木,杂草枯黄,一脚踩上去还会咯吱作响。
沈晨皱眉看了看四周,这样的山恐怕野兽不会多吧?
“分成三个小队,傍晚时候到这里集合!”胖子扬声道,顺手把脖子上擦汗用的布巾系在稍微高一点的歪脖子树上。
其他人之前都约好的,三三两两结伴向山顶摸去。沈晨看了看圆脸的王盟,又看看胖子,最后决定还是跟王盟走。
“能抓什么,兔子吗?”沈晨跟在王盟身后小声的问。
跟他们一组的还有一个瘦高的年轻人,长得浓眉大眼,就是太黑了。那人听见沈晨的话,转头过来朝他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夫人怕蛇吗?”
“蛇?”沈晨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抖了抖:“别让我摸就是,滑溜溜的,恶心。”
黑皮肤的小子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这地方蛇,兔子,老鼠是最多的,夫人要小心毒蛇……”
“嘘!”王盟忽然蹲下身,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沈晨被他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也跟着蹲下来,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洞,洞口一只灰兔朝外探出一个脑袋警惕地转动大耳朵。
王盟眼睛盯着兔子,手在地上摸起一颗小石子放在食指和拇指中间,屈起指头,朝兔子的脑袋弹出去。只听见细微的一声破空声,那只兔子脑袋一缩,耳朵下方出现一个小洞,竟是那颗石子穿透了过去。
“厉害!”沈晨不禁喝彩。
黑皮肤的小子跑过去拎起兔子朝两人晃了晃,沈晨开心地眯起了眼睛,转头去看王盟,却见他皱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虽然平时王盟也不爱说话,但很少见他这样。
王盟摇头,看了沈晨一眼,淡淡道:“走吧。”
沈晨与黑皮肤小子对视,两人都莫名其妙。不过初战告捷的喜悦让两人很快忘记了那小小的不快,两人脚步轻盈的继续打猎。
日渐西,一群人汇合之后说说笑笑往回走。今天虽不说大丰收,但猎到的猎物真是不少,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很多。还抓了很多蛇,都放在一个大大的袋子里。
“这蛇肉煮了汤,那可是世间顶级的美味!”一个老兵砸吧着嘴道。
“你吃过最好的难道不是猪屁股肉?你说的顶级有什么可信的?”其他人毫不客气地拆他的台。
沈晨心情极好,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听一群兵痞闲聊。他今天也抓到一只山鸡,想着回去交给管家,让他好好炖一炖,香喷喷的鸡汤可是他的最爱啊!想到老管家的手艺,沈晨馋得流口水。
翻过前面那个小山梁就能看见军营了,沈晨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翻过山梁,他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军营一半都被大火吞没,火光中隐隐能看见四下逃窜的人,隔得这么远他仍然能听见惨叫与呼救声。
寂静就这么一小会,“这是怎么了?”有人怒吼,沈晨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胖子,见他面色沉重地盯着被大火吞噬的军营,眼底有火光闪耀。
“走!”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调转马头带头另寻道路向山下赶。
王盟沉默着跟在他身后,沈晨把他两个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今天的行动,他们是知道的。
沈晨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其他士兵见到副将点头走了并没有多问就跟上了。沈晨却拉着缰绳在原地,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离开的小队。
胖子走了几步发现沈晨没跟来,转头回来看他:“夫人,跟上。”
“去哪儿?”他不相信胖子会回去救援,直觉告诉他,他们早早出来是别有他意。
“夫人不必多问,末将不会让您受伤的。”胖子敛了表情,严肃道。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沈晨转头看了看火光冲天的军营,问了一个问题:“将军何在?”
言毕,他看见胖子眼神闪了闪。不用多说,他知道了,战扬这一次的行动并没有把他算在内。怪不得战扬这么容易就同意让他参与打猎,原来都是计划好的?
“我一个书生,还是不拖王副将的后腿了,后会有期!”沈晨调转马头,朝山下飞驰而去。
好像料准了沈晨不会乖乖听话地跟着他走,胖子朝王盟使了个眼色,王盟点头,策马跟上沈晨。
“走!”胖子一挥马鞭,一队人马朝与沈晨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寒风刮着脸颊,空气中有淡淡的焦味。沈晨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火光,恨不得□□骏马御风而行。
回营的路不是一帆风顺,才下山沈晨就被包围了。沈晨暗暗握紧腰间的短刀,绷紧了神经小心地防备忽然冒出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来者何人?”对方问。
沈晨不语,马儿不安地踏着步。气氛胶着,似乎都在等一个时机,战斗一点既然。
“交出叛徒战扬,可饶你不死!”对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中透着森森杀意。
叛徒?沈晨不解,明明是皇上下旨让战扬出兵讨伐君沙,为什么成了叛徒?
心里的疑问太多,沈晨只想快点找到战扬好问个清楚。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我只是山上的猎户。”沈晨强自镇静道。
对方领头的人显然不相信,见沈晨要走,命令手下的人动手。平日受训的成果此时显现出来,沈晨俯身,刀擦着他的后脑勺砍过。他左右躲避,动作有些凌乱,但暂时也没受伤。
对方显然看出他不会武功,攻势越发凌厉,寒刃迎面砍下来,沈晨抽刀架住,刀刃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刀刃相接处冒起一串火花。
“黑金刀!”有人认出他手里的刀,大喊一声。
“看你还怎么狡辩!”带头的冷笑一声,吩咐道,“留下几人活捉了他,剩下的人跟我搜山!”
凌乱的马蹄声远去,沈晨剧烈地喘着气,握紧了手里的刀,微微压低身子,虎视眈眈看着留下的几个人。这么多人,他能逃走的机会太小了。不知道这些人是哪边的,被抓走了又会怎么样?
“先走!”黑暗里忽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沈晨微微愣住,马儿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嘶鸣着撒腿就跑。沈晨紧紧伏在马背上,扭头回去看王盟与几个人缠斗在一起。
“驾!”
火光从空旷的大地上腾起,照亮了整个天空。沈晨握紧缰绳,战扬,别忘了你之前说的话,说好的,生死与共!
马还没停住沈晨就迫不及待地跃下来,踉跄了几步,毫不犹豫冲进火海。周围的帐篷都点着了,空气中散发着火油的味道。确实是刻意纵火,错不了了。
沈晨用袖子捂着口鼻,眯着眼睛在满是尸体的营地里左窜右窜。这里浓烟滚滚,严重遮挡了视线。沈晨只能靠记忆朝战扬的帐子走。
进了火场就听不见其他声音了,沈晨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烤焦了,摸了一把烧焦的发梢,沈晨踉跄着往里走。
军旗!
熟悉的东西给沈晨打了强心剂,他跑过去,见帐子燃起熊熊烈火,这样大的火势战扬不可能还在里面。他四下看了看,选了火势较小的一边艰难地继续寻找。
火,有吞噬天地的豪气。
“走了。”黑瞎子催促道。
战扬点头,策马要走,却忽然转头定定地看向其中某个地方。
“怎么了?”
“没事。”战扬转回脸,背着火光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
黑瞎子疑惑地转头看他,不是说好了谁都不管,放火就走的吗,这会儿又在犹豫什么?
战扬牙关紧咬,握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小动作充分显示了此刻他内心纠结的心情。
“等我一会儿。”只来得及听见战扬一声短促的交代,人已经消失在火海里。
被火灼烧的空气又干又燥,吸到鼻腔里刺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沈晨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他苦笑,怕是战扬找不着,他就先死在这里了。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也不晓得还认不认得出来。
不过,战扬都丢下他走了,还有谁会回来找他?他果然是傻,将军这么多面具,他竟然偏偏相信了最不能相信的那一战。
脚底下被不知谁的尸体绊了一下,沈晨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贴着凉飕飕的土地,他都不想起来了。
沈晨索性翻身仰脸看身边妖娆的火舌舔着天空,这样死了也好,不用对不住沈家,也不用勉强自己变强,好配得上那人,不过他就是气,气自己傻乎乎被骗自己跑回来送死。要是下辈子再碰到战扬,他非要缠着他给个说法不可!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沈晨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有人影在他跟前闪过去。
“喂……”要是回来找人的也好歹敬业一点啊,他不就在这里躺着么?
明明已经走开的人忽然又回来了,看见地上躺着的人,战扬瞳孔一缩,俯身把人抱起来冲出火海。
炽热的温度被甩在身后,沈晨裂开嘴笑了笑,挣扎着下来。才站稳,他揪着战扬的衣襟,朝他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
“你又骗我!”沈晨趁还有勇气,又打了一拳,“我傻,是因为我信你……你对不起我!”
第三拳还没打到人,手被回神的战扬握住。那双眼睛不再是深邃得像是夏夜的天际,而是幽深如古井,冰冷的井水里蛰伏着骇人的巨龙。
战扬不言不语,俯身把沈晨扛在肩头,跃上马背把人扔在马背上。面对黑瞎子不满的眼神,他神色自若,“出发。”
沈晨被火烤得四肢发软,觉得胃被顶得难受却无力反抗,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战扬,天太黑,只看见他紧抿的唇。沈晨眼前一暗,昏死过去。
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几座深灰色的建筑在起伏的山丘上极为显眼,不过,眼前的也许不能被称为山丘,因为在薄薄一层白雪下露出的是金黄色的沙子。
冬天的沙漠,一半沙子一半雪。
“都已经决定舍弃的棋子,你还救了做什么?”
其中一间矮小房子旁两人面对面说话,更瘦一些的人眉头紧紧地皱着,伸手扯了一下挡住嘴的围巾:“这可跟当时说好的不一样,你这么做,难道真的要改主意?”
战扬看着远处的皑皑白雪被烈风吹成雾,刮走地上唯一的枯树枝。
“说话!”黑瞎子气急败坏。
原本计划借着军营被袭,他们金蝉脱壳,给那个高高在上满肚子坏水的皇上一个回马枪。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偏偏这个时候战扬救了那个沈晨。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绝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不能扔下他。”战扬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
“不能?”黑瞎子低声咆哮:“好哇,你看这满天大雪,你我站着都费劲,你还找这么一个拖油瓶……要是不能按时到达汇合的地点,你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在君沙,十几万大军在等着他,只要一声令下,整装待发的军队就会按照计划朝华国进发。在皇帝下手除掉战家之前夺得华国,这就是那些背后计划的最终目的。
战扬不想多言,越过黑瞎子想走。黑瞎子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别告诉我你心软了,黑麒麟会为一个男人犹豫不决,你是要笑死我吗?”
他狠狠地盯着战扬,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你敢带上那个废物,这辈子的兄弟都没得做。但在黑瞎子心底,更多的是担心。他们都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多么的冒险,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那几十万人马都将一起陪葬。这一战,他们输不起。
战扬淡然地与他对视,慢慢掰开他的手指,进门之前,黑瞎子听见狂风带来一句浅浅的回答:“我自有分寸。”
屋里墙壁上包着厚厚的棉被仍然低挡不住狂风的肆虐,屋里并不比屋外暖和。
战扬掀开厚厚的门帘进屋,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走过去坐下,没有说话。
沈晨斜斜靠在床头,石头做的床上虽然铺着野兽皮,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石头刺骨的冰凉。那场大火烧尽了他往日的温暖和煦,气质如玉。此刻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谁随便从火场里捡出来的火柴头,若说还有什么能看出他平日的样子,也只有那双干净纯粹的眼了。
“都听见了?”战扬问。
沈晨想笑,扯了扯嘴角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