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不安的自然是杨延钟。他不敢来姜府,上次姜宁安对他的一顿毒打他还记忆犹新,可是不去府上解释,杨延钟又怕自己被当成默认了罪行。几番犹豫,杨延钟只得派心腹去找了姜憧,希望他能帮忙出出主意,或者在姜宁安面前说说好话。
最近姜憧一直跟在姜宁安身边,所以当下人来回报姜宁安这件事的时候,他脸上无光,极为恼火。姜宁安只是微笑着应了一声,并没有说怎么处置,吊的人心悬得高高的。
姜弃数次让姜忆给姜憧带话,嘱咐他无论如何也不要在父亲面前帮杨延钟说好话。姜憧虽然明白两位兄长的苦心,可杨延钟是他的亲舅舅,对他向来也都不错,他实在不忍心不帮忙。
所以这一日,姜憧见姜宁安心情看似不错,便在他面前替杨延钟辩驳了几句。
姜宁安斜靠在一个侍妾身上心不在焉地听着,表情似笑非笑,那慵懒的模样迷醉人心,美得令一旁的侍妾都有些窒息了。待姜憧说完了,抬头见姜宁安只是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却没有其他反应,姜憧心里也是不安。
姜憧就这么等了半晌,姜宁安才睁开眼睛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杨延钟?”
“他虽是有过错,却也没有外面疯传的那般严重,再说他为姜家奔波多年,也算是有些功劳的。当然罚也是该罚的,总要让他长长记性。”姜憧低声道。
姜宁安伸展了一□子,乌黑的长发从侍妾的肩头滑了下来,更衬得姜宁安风姿迷人。他懒洋洋地开口道:“唔,我也不太想杀他。不过……因为这件事,我心情不佳,既然你不想让他死,那就用别人的命来换吧。”
姜憧并未反驳,只问道:“父亲想要杀谁?”
“我看你大哥碍眼的很,你帮我杀了他,我就放过杨延钟。”
姜憧惊诧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愤愤起身,桌子上的东西被他带倒了一片,好生狼藉。
姜宁安却是抿唇而笑,接过侍妾递来的酒杯,悠闲地说道:“就今天吧,你若是带不回杨延钟的脑袋,就把姜弃的脑袋带来。若是到了子夜我什么都没见到……那我就派人把他们两个都杀了。”
“父亲!”姜憧紧紧地握拳,厉声道:“您何以厌恶大兄至此?他是您的嫡子!”
姜宁安将酒一饮而尽,哼笑道:“厌恶就是厌恶。”
姜憧咬破了嘴唇,怒道:“我做不来,我没有父亲您那般狠心,可以因为一句厌恶就杀害家人。”
“哈哈哈……”姜宁安笑个不停,表情嘲讽地悠然道:“那好吧,为了你,为父就费些气力差人去杀他们。”
姜宁安轻叩桌面,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面前,他们整齐划一地低头半跪在地上。姜憧脸色惨白,姜家的影卫他是认得的。这些人只忠于姜家的家主,不管什么家主给他们下达什么命令,他们都会不死不休地去完成。
姜宁安淡漠道:“一个时辰,带回姜弃和杨延钟的人头。”
“是,主子。”
“等等!”姜憧哑着声音喊,脸色惨白地咬牙道:“父亲……我去。”
姜宁安单手支着头,望着姜憧轻蔑地笑道:“瞧你这幅窝囊的模样。”
“我去……杀了杨延钟。”姜憧咬牙道,“不必父亲劳心了。”
“那好啊,我便等着今天见到他那颗人头了。”
姜憧踉跄地离开,黑衣人也全都退了下去。姜宁安哼笑一声,却听见身后的怡华轻叹。姜宁安颇为无辜地转身望向了怡华,挥手让身边的人离开,这才亲昵地笑着问道:“阿嬷做什么叹气?”
“阿憧最是像你,我以为你是喜欢他的。”怡华道。
“有我一个就足够了,又何必再要一个像我的人?”姜宁安轻蔑地笑道,“再说,他也不过是长得像我些,这么懦弱的孩子,不配像我。”
“阿忱本也是个好孩子……”
姜宁安冷笑,“阿嬷忘了,他现在叫姜弃不叫姜忱。再说现在可是他处处与我为敌,当了朝廷的走狗。”
“若非你把他逼迫成这样,他又如何会投奔朝廷?”
“我看见他那张脸,就恨不得划花了去,要怪只能怪他的命不好,长得像那个人!”姜宁安冷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姜弃原名是叫姜忱的啦~~话说通过新改版的地图就知道他们下面去哪儿了,可怜我画了半个小时的山脉,还是很吐血,我要手绘板!
☆、帮杀
姜憧失魂落魄地在府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姜弃的院子里。他在院门口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姜弃从房间出来才看到了他。
“阿憧,怎么不上来?”姜弃微笑着朝着姜憧招了招手,说道:“快来,好几日都没见到你了。”
姜憧腾腾跑上了楼,姜弃正给他泡茶呢,却是被姜憧一把从后面抱住。姜弃转了身,把姜憧抱在怀里,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姜憧就把自己窝在姜弃怀里,半晌不动作也不说话。
姜憧就这样平复了许久,才抬起头来,他刚欲说些什么,结果抬头就看见乔灵正拿着苹眼睛晶亮地望着他们两个,那目光晶亮的要多刺眼有多刺眼。姜憧邪气横生地一瞪,乔灵咽下嘴里的那口苹果,犹豫道:“要不……我也抱抱你?”
姜憧鄙夷地看了乔灵一眼,姜弃这才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在父亲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憧想起姜宁安的话,郁郁不想言语,越发觉得心里压抑地难受。
姜弃见姜憧的嘴唇都咬破了,又把人抱在怀里,像孩子一样哄着:“阿憧有什么事情和大兄说,大兄帮你去做好不好?”
姜深吸了几口气,认真地说道:“大兄,我没事,我不是小孩子了,也可以帮你和二兄分忧解难了。”
姜弃略蹙眉,拍着姜憧的肩膀道:“这不是什么小孩子不小孩子的,有什么苦恼与大兄说说,莫要让我担心。”
“大兄才是,从未与我们说起过你的难处和不痛快。”姜憧反驳道,“大兄自己一个人扛着不累吗?还是我们真的就让大兄这般担心,觉得我们什么都承受不了?”
姜弃无奈地看向姜憧,一时除了叹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弟弟渐渐地都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好哄骗了。
“咔吧咔吧……”兄弟俩正沉默着,这边乔灵却是吃苹果吃的正欢快。此举严重破坏了此刻沉寂的气氛,姜憧本来强烈的倔强情绪也都被她完全毁了,气的姜憧直瞪眼。姜弃也不得不看向乔灵,好笑道:“你这是又看热闹呢?”
“就该让父亲一剑捅死你才清静!”姜憧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姜弃指责乔灵道:“你瞧,你把阿憧气走了。”
“明明是你被人家问得哑口无言,人家懒得理你才走了。”乔灵嚼着苹果,却还是提醒道:“我瞧他今天不太对劲儿,你还是去看着他些吧,我感觉他这是闯祸去了。”
乔灵猜对了,姜憧回了自己的院子,就遣人去杨府送了消息,说是晚上要过去。而后又命人去寻了一种据说无色无味死时不会太痛苦的毒药。
姜憧拿着那小瓶毒药愣愣地发怔,就那样呆呆坐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西沉,下人来催促,他才略有些不稳地站起身来,面色沉寂地走了出去。
“如今你终于有机会为大兄做些什么了,不要做懦夫啊,姜憧!”姜憧自言自语道。
马车停在了杨府的正门前,杨延钟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心中的焦虑也有些掩饰不住。他见姜憧下了马车,急忙上前,强笑道:“阿憧过来啦,快进来歇歇。”
姜憧只是点了点头,随着杨延钟入了府。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杨延钟还是精心准备了宴席,对姜憧道:“快坐吧,许多日子不见你了,又长高了些许,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姜憧撩起衣摆缓缓坐下,低着头半晌没有言语,也不动筷子。
见姜憧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嬉笑,杨延钟的心也沉了底,颤着声音问:“宗主他……他可说了些什么?”
姜憧面色深沉,从袖中掏出那瓶毒药,放到了杨延钟面前,沉声道:“舅父,若要怪便怪你自己贪心不足吧。”
杨延钟惊的站起身来,指着姜憧道:“你、你就是来送这个的?”
“我是来送舅父上路的。”姜憧肃声道,“还请舅父好走。”
杨延钟浑身哆嗦,指着姜憧颤声道:“我待你不薄啊,你、你便是不肯为我说几句好话,却也不该上赶着要我死啊!姜憧,你还有心吗?我是你亲舅舅,助你,帮你,处处维护你处处为你考量的亲舅舅!”
“舅父,多说无益,还是安心上路吧。”姜憧决绝道。
杨延钟慌了神,情绪激动地在屋子里乱转,他扭头见姜憧还坐在那里,气的抬手摔碎了那装满毒药的小瓶。
姜憧腾地站起身,咬牙道:“舅父又是何苦,走得毫无痛苦总好过垂死挣扎!”
“我不想死,我为姜家做了那么多事,凭什么要我死……”杨延钟揪住姜憧的衣领,愤怒发狂地晃着。
姜憧却一把抽出匕首,颤声道:“对不起,舅父……你必须死。”
姜憧喃声念着,举起匕首却是一时下不去手,他从未亲手杀过人,更不要说这人是他根本不想杀的舅父,他只举着匕首,手不听使唤地哆嗦。
杨延钟红了眼,见姜憧铁了心要杀他,便一把夺过了匕首,朝着姜憧刺了过去,姜憧大惊,急忙躲闪,却是被一旁的木椅绊住了。杨延钟凶恶地扑了过来,匕首闪着寒光刺向了姜憧。
此时一直跟在暗处的姜弃不得不现身,他一手捂住杨延钟的嘴,一手夺过匕首割破了杨延钟的喉咙,只一瞬间便了结了对方的性命。
姜憧看着一身黑衣的姜弃发怔,仿佛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竟是丝毫没有动弹。姜弃下意识地往上拉了下面巾,低头转身准备离开。
“大……兄?”
姜弃一愣,却是装作没听见,立刻翻窗离开了。姜憧却是几步扑过去开门去追,可是姜弃已经没有踪影了。姜憧站在门口,失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能动弹。
乔灵坐在窗边荡着脚,幸福满足地吃着姜恺孝敬姜弃的柿饼,刚吧唧了一下嘴,就见到一个黑影从自己面前飞过。乔灵吓得吞了口吐沫,呛得直咳嗽,扭头就瞧见姜弃已经进了房间了。
“我给你开着大门呢……”乔灵指着敞开的房门,“你怎么老跳窗啊。”
姜弃摘下面巾,笑道“看你在那里吃的欢快,吓唬吓唬你。”
乔灵朝着姜弃吐舌做了个鬼脸。
姜弃脱□上的夜行衣,对乔灵道:“快别吃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走吧。”
“啊?”乔灵一噎,“去哪儿啊?”
“你说去哪儿吧。”
乔灵眼睛睁的溜圆,“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刚完成了差事想要出去走走。”姜弃从柜子里熟门熟路地拿出包袱皮,开始收拾衣物。
乔灵见他虽笑着,却是有些发闷,定然是因为完成了那个坑弟的差事心情不佳。
“那咱们去少虞郡吧?”乔灵拍手欢喜道。
姜弃停了手,挑眉笑道:“不去。”
“你不是让我选去哪儿吗?”
“我是要去散心,不是让你去找你想见的公子。”
乔灵绕着手指道:“那……就去固温郡吧!”
姜弃歪头一笑:“好吧,就去固温郡,看看是哪家人这么有先见之明,扔了你这丫头。”
两人利落地收拾好了东西,骑着马兄深入了夜色之中,与后一刻赶回府来的姜憧擦肩而过。
姜憧急冲冲地跑去了姜弃的院子,才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乔灵也不见了,待询问了马房知道乔灵喜欢的那匹马也不见了的时候,姜憧跑去找了姜忆。
姜忆放下手中的账本,叹道:“大兄这次待得时间也不算短了。”
姜憧却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神色惶然有些失魂落魄。
姜忆这才发现不对,关切地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了大兄了……”姜憧缓缓坐了下来,有些浑浑噩噩的。
“你且仔细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憧像是才找到了主心骨,一股脑地把今天的事情全说了个清楚。不同于姜憧的慌张,姜忆没有一丝的惊讶。
姜憧以为姜忆不信,有些急躁道:“大兄的背影我不会认错的!那个人真的是大兄!”
“阿憧,大兄杀了你的舅父,你可怨他?”
“我怎么会怨他。”姜憧沉声道,“本来就该我去杀了舅父的……”
“那你为何如此惊惶?”
“二兄便不觉得奇怪吗?为何大兄会在那里?为何他会那么利落地割破了舅父的喉咙,又为何不肯应声?”
“大兄不愿让我们知道,我们就该装作不知道。”姜忆沉声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姜忆望向姜憧道:“等你能独当一面了,我会告诉你的。”
此时此刻,马兄已经奔出了三川城。乔灵正窝在姜弃怀里,咕哝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当着三公子的面杀了他舅舅,还被他给认出来了?”
“他喊我了,我没应声。”
乔灵哭笑不得地说:“其实你根本不是要出去散心吧?你只不过是在弟弟面前露出了马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才卷包袱跑路的。”
姜弃无奈地笑道:“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其实你都跟我说实话了,和他们说实话也不会怎么样的,你的那三个弟弟没你想得那般脆弱,也不会因为你人格扭曲就不认你这个兄长了。”
“你这丫头安慰人也不会说好话。”
“你哪里需要安慰啦?我瞧你欢脱的很呢。”
“以后还是少回去的好,他们都长大了,到了有自己心思的时候了。我不在那里,他们会更自在些。”
乔灵笑道:“我看是你更自在些,明显你在你弟弟们的面前还会假正经些,在你那些狐朋狗友面前可就肆无忌惮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的日子真难过啊……
☆、徒劳无功
不得不说,冬天出门实在是个错误,冬天出门去固温郡是错误中的错误。
乔灵裹着一身毛绒绒的大衣,像个球似的,四肢爬着往山上走。姜弃牵着马兄,不时回头瞧她一下,每瞧一次就能笑上半天。乔灵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已经累得没有回嘴的力气了,只能瞪上姜弃几眼。
山路实在是不好走,尤其已经入冬,又刚刚下过一场雪,天气严寒不说,路上也都是湿泥。乔灵跟着姜弃在山中走了几日了,无数次地和姜弃提起她不打算去固温郡了,姜弃却是教育她不能半途而废,硬是拉着她往山中的更深处走,现在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我大约猜测到我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山下的了。”乔灵坐在石头上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