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寒香微微一笑,道:“你去过那地方么?”
麦小明道:“去是去过,不过,不过……”
谷寒香心中疑虑更大,接道:“不过什么?”
麦小明被谷寒香逼的面红耳赤,头上汗水,滚滚而下,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不过那地方从不许生人涉足,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谷寒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未再多问。
这是一段崎岖的行程,谷寒香胯下坐马,虽然是重金选购的良驹,一夜急赶,也跑的满身大汗,曙光初露,那健马已然不支倒地。
出云龙姜宏,急急赶了上来,说道:“夫人,这马已经不行了,而且前面险地天成,马也无法再走,让兄弟等抬……”
谷寒香接道:“我昔日曾随大哥,终年奔走在深山大泽之中,不论何等之地,我都走过,这一点山路,我就不能走吗?”
多爪龙李杰说道:“嫂夫人不用固执,我们早已备好了竹轿……”说话之间,喷火龙刘震,飞天龙何宗辉已从道旁一株巨松之后,抬出一顶竹轿出来。
敢情他们早已备好竹轿,存放在那松树之后。
钟一豪道:“夫人连日忧伤未眠,只怕体力早已不支,不用再推辞了。”
谷寒香略一沉忖,坐上竹轿,又从李杰手中要过孩子,刘震、何宗辉抬起竹轿,姜宏抢先带路,直向一座高峰上面攀去。
这高峰立壁如削,虽有矮松葛藤可以攀登,但走来亦甚吃力,刘震、何宗辉抬着竹轿,更是走的满头大汗。
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登上峰顶。
姜宏遥指对面的山峰上倒挂下的一片瀑布,说道:“咱们过了那片瀑布,就到了。”
余亦乐极尽目力望去,但见山色凝翠,瀑布如雪,难见一点蛛丝马迹,忍不住问道:
“那瀑布后面还有人家吗?”
姜宏道:“瀑布旁侧,有一个裂开的山缝,仅可容两人并肩而过,过了那条狭道之后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那地方山花缤纷,景色幽绝,当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谷寒香道:“咱们没有带食用之物,那地方既是人迹罕至,难道咱们终日生食野果不成?”
姜宏道:“不劳嫂夫人费心,胡盟主早已代我们准备了,里面有存粮,足供我们一行人两年之用。”
余亦乐微微惊愕,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当先走上绝壁。
群豪鱼贯而行,下了一段峭壁,半山腰有一道羊肠小径,通那垂瀑所在。
姜宏抢先一步带路,绕着小径,直向那瀑布走去。
这是一条倾斜坡度甚大的小径,下临百丈绝壁,小径之外,尽是生满青苔的石壁,只一失足,势必跌入那绝壁之下,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在这等天然的险地之下,群豪纵有极好的轻身武功,也不敢冒险疾行,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那瀑布虽然一目可及,但他们也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到。
姜宏轻车熟路,身子一侧,直向那垂瀑下面行去。
谷寒香低声说道:“让我下来走吧。”
刘震、何宗辉这一阵攀山履险,体力已感不支,依言放下竹轿。
麦小明突然一侧身子,从苗素兰、万映霞身侧冲过,抱着那孩子,说道:“我背着他走吧!”
此人年纪幼小,但确有着视生死有如儿戏的豪气,山径上满溅着水珠,滑溜异常,他竟然从人侧疾驰而过。
谷寒香怒声说道:“小心一些,掉坏了孩子,你就引咎自绝,永别见我。”
麦小明笑道:“你放心好了,除非我跌入绝壁之下,决然伤不着他。”紧随姜宏身后,穿入那瀑布之中。
群豪鱼贯而行,进入那暴瀑之下,但觉水露拂面而过,人已隐入瀑布之下。
原来这瀑布后面,有一道丈余高低的突岩,水势从那突岩冲下绝壁,贴壁处倒滴水皆无。
行约四五十丈,姜宏突然停了下来,道:“到啦!”一转身向山壁里面走去。
去路突然折转,后面之人看去,只道他冲入山壁之中。
这时,日光被那倒垂的瀑布遮去,群豪如行在浓雾掩遮之下,但觉曲曲弯弯,又行了两里多路,景物突然一变。但见一片缤纷花色,灿烂夺目,景物突然开阔。
姜宏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回头说道:“这地方就是了。”
原来绕道到了此地,突然中断,距实地成了七八尺高低一道断崖。
群豪依序跳落实地,打量四周的形势,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地方当真是美。”
余亦乐道:“四面高山环绕,立壁如削,仅有一条出入之路,又被垂挂而下的瀑布掩遮,这一条山谷的夹缝也不过两三尺宽窄,只要把这一条夹缝堵死,或是由一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守住要道,可算得一夫当关,万夫难入。”
这是一块群山环绕的盆地,形势随着那突起的山势,成为狭长之状,也许是土质沃肥,气候适宜花草生长,满地都是盛开的山花,五色缤纷,目不暇接。
姜宏带着群豪,穿行在花丛之中,走约二三里路,在一片高耸的树林前面停下。
这片树林只不过两亩地大小,林中满生着二寸长短的青草,一片绿苗青翠欲滴。
姜宏回头对谷寒香道:“不知何人,在这林中建了几座木屋,周围环以竹篱,哪知那些竹篱木墙,竟然活了起来……”
万映霞“啊”了一声,道:“有这等事,都真是闻所未闻的奇观,姜叔叔快带我们去瞧瞧。”
麦小明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好瞧的,这土地之中水分充足,山谷又成东西狭长之势,可获充足阳光,最适合草木生长,只要那竹木一端能和土壤相接,获得一线生机,就不难枯木复活,哼!少见多怪!”
群豪似是都未料到他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这样多事,甚感意外,不自觉都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
麦小明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你们看什么?我讲的不对吗?”
余亦乐笑道:“就是高论大有见地,我们才投以敬佩的目光。”
麦小明道:“哼!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
谷寒香听他一开口就不肯给人一点下台之阶,心中甚是气恼,大声喝道:“放下我的孩子。”
麦小明怔了一怔,依言放下手中孩子,道:“怎么啦?我又没有惹你?”
谷寒香道:“你这野孩子,没有一点教养,不论对谁说话,都是没轻没重。”
麦小明耸耸肩膀笑道:“我从小没爹没娘,又无兄嫂,自然没有人管我了。”
谷寒香道:“你以后再要这样蛮横,那你就早些请便吧,我这里留你不得。”
凶残成性,剽悍绝伦的麦小明,对待谷寒香,倒是十分服帖,摇摇脑袋,笑道:“我以后对人和气点也就是了。”
姜宏怕谷寒香余怒未息,再出口责骂,赶忙抱起孩子,说道:“那居屋就在前面,咱们瞧瞧去吧!”当先带路行去。
群豪随他身后,走约十几丈远,果见两幢枝叶嫩绿的房子,停在面前。
谷寒香急急奔了过去,推开篱门,直向屋中走去。
这座房屋筑建的十分高大,房中也十分宽畅,一座广阔厅房外,还有两间隔离的房间。
谷寒香推开左面寝室房门,但见锦榻绣被,铺设的十分整齐,不禁轻轻“啊”了一声。
仔细看去,不但那室中锦榻妆台布设的位置,和自己在“迷踪谷”时一般无二,而且帐被的色彩,也都是自己平时极喜爱的,不禁微微一怔,暗道:“我喜爱这些颜色,除了大哥之外,别人无知,难道他们预备的这般巧合吗?”
正忖思间,忽听姜宏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哥遗书,嫂夫人可要过目吗?”
谷寒香急道:“快拿进来吧!”
绣帘起处,姜宏缓步而入,双手捧着一书信,恭恭敬敬的交到谷寒香手中之后,立时退了出去。
信封写着“书奉贤妻妆前亲拆”八个大字,字迹苍劲,龙飞凤舞,正是胡柏龄的手笔。
谷寒香睹书思人,两行清泪不自禁的滚了下来。
她缓缓移步榻前,坐下了娇躯,然后恭恭敬敬的拆阅信套,凝目望去。
只见上面写道:“香妹,你在拆阅此信之时,小兄已然不在人间……”
只见得这两行字,立觉一股忧伤悲仇之气冲了上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等侯在厅中的群豪,听得这大哭之声,立时奔了进去。
谷寒香泪眼流转望了群豪一眼,用衣袖拂拭一下泪水,道:“你们请退出去吧!”
群豪见她无恙,一个个依言退去,只有苗素兰站着不动。
谷寒香望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不出去呢?”
苗素兰道:“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
谷寒香若有所悟的“嗯”了一声,向下看去。
“人生百岁,难免一死,我死之后,尚望香妹节哀顺便,数年夫妻,恨无一酬,反害你以纤纤弱质,伴着我亡命天涯,每念及此,弹剑长啸,立志以余年残生,酬报香妹错爱之情,但江湖险诈,风波重重,小兄满身罪恶,两手血腥,既不能见谅于正大门派,又不容于绿林道上,一己之力,回天何易,但香妹情意深重,我岂能畏艰避死,独善其身,立志之日,已下定必死之心,香妹知我,想能谅我曲衷,溅血剑下,横尸荒野,实是偿我心愿。
此地隔绝尘寰,不啻世外桃源,幽谷无名,姑题天香,就正于香妹妆前。
东室藏书,西室埋宝,望香妹隐名暂居于天香谷中,教子为乐,养息三年五载,再出此谷,千万别存为我复仇之想,因我曾亲手拆散了无数的和谐家庭,将人比己,其咎在我,望香妹能依我遗书之言,则小兄虽死,亦含笑泉下了。”
苗素兰一口气读完遗书,黯然叹道:“夫人猜的不错,他要你暂居此地,三五载后再出此谷……”
谷寒香急道:“不要讲啦,这书信由你保管着吧。”
苗素兰怔了一怔,接过遗书,道:“夫人当真不看下文了吗?”
谷寒香突然挺身而起,满脸坚决之色,道:“不看啦,看了我会不忍拂违他遗书之意,他的仇,就水远无法报了!”
苗素兰接过遗书,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入怀中,说道:“夫人替盟主复仇之心如此坚决,不知是否已有良策?”
谷寒香凄凉一笑,道:“没有,但我将不计一切牺牲,要达到复仇之愿!”
她微一停顿之后,又道:“姊姊,以后你别再叫我夫人了,咱们就以姊妹相称,你长我几岁,就叫我一声香妹吧!”说话之间,竟然盈盈拜了下去。
苗素兰吓的心中一跳,道:“这个你要我如何担当得起!”眼看已无法扶起谷寒香来,只好也慌急的拜倒地上。
谷寒香道:“替大哥复仇之事,望姊姊助我相谋,你如不答应,我就跪地永不起来。”
苗素兰道:“夫人这等看重贱婢,贱婢怎敢不……”
谷寒香道:“你又叫我夫人了……”
苗素兰感动的双目泪下,挽起谷寒香一只玉腕,道:“妹妹快些请起,姊姊当竭尽所能,助妹妹报仇就是。”
谷寒香道:“多谢姊姊。”两人相扶而起。
苗素兰疑目沉思了一阵,道:“妹妹如真的要替胡盟主报仇,决不能常驻在此谷之中。”
谷寒香道:“姊姊有何良策教我?”
苗素兰低声说道:“钟一豪、余亦乐,都是当今绿林道上的一时人杰,妹妹可改装游踪江湖,以两人武功为准,凡是超越两人武功者,一律网罗手下……”
谷寒香道:“此事说来容易,做去只怕非小妹才智能及……”
苗素兰道:“我在阴手一魔那里,学了他不少鬼鬼祟祟的东西,就用这一些诈术,加上妹妹的天生姿色,不出半年,定然哄动江湖,那时自会有甚多武林高手追踪咱们。”
谷寒香叹道:“一切仗凭姊姊了,只要能替大哥报仇,不论什么都愿干,唉!老实对姊姊说一句,从大哥死那一刻起,我也不愿活在世上,九泉之下,我再向大哥负荆请罪,求他饶恕。”
苗素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人个个用情如海,当真是世间少见,我虽是局外之人,也被妹妹这样的复仇之心感动了。”
她对谷寒香有一种知己相遇之感,对胡柏龄又有一份追慕相思之情,这两种心情,也在她胸中燃烧起了复仇之火……
只见她仰望屋顶,圆圆的大眼睛中不停的转动了一阵,说道:“妹妹姿色,我见犹怜,如若妹妹不惜布旋雨露,不是姊姊夸你,武林道上的大部有用之才,都将为妹妹收用。”
她眼珠儿转了两转,附在谷寒香耳际,低声说了几句,谷寒香连连点头,道:“小妹一切遵命行事就是了。”
苗素兰笑道:“妹妹先不要急,暂时放开心中的忧恋之情,好好的在这谷中休息两天,再按咱们计划行事。”说完缓步向外走去。
谷寒香凄婉一笑道:“这两天我要和孩子守在一起,寸步不离。”
群豪暂时在天香谷中安住下来。
谷寒香是什么事也不愿管,整日夜和孩子守在一起。
她似乎要在短短几天之中,把一生慈母之爱,完全的给予孩子,她带着他游戏在花草地上,食同桌、夜同眠,爱护的无微不至,瞬息间已过了七天。
这七天中,谷寒香似是又变了一个人般,她好像成熟的更多了,举动之间,当真和生过孩子的妇人一般。
第七天晚上,余亦乐、钟一豪、姜宏、文天生等,都得到了苗素兰的通知,邀他们初更时分,在林外花坪之上赏月。
这晚上,正是十二三月将圆,不到初更,那一轮将圆冰轮,已高高悬挂在天上。
万里无云,月华似水,拂面的小风,不停的送来各种花香。
受邀群豪,都已坐入席位,流目鉴赏着四外景色。
忽然间环佩叮咚,林木深处,缓步走来了一个艳光夺目,容羞花月的丽人。
麦小明抬头看看天上的月色,低声赞道:“啊!好漂亮的师嫂,这月亮的光辉,也被你的美丽掩遮了!”
余亦乐暗自一笑,望了钟一豪一眼,心中暗暗忖道:“也无怪钟一豪会为谷寒香的美色陶醉,连这人事还未全通的孩子,也似乎是为她的美丽迷惑了……”
心中忖思之间,那丽人已然走近了座位,正是胡柏龄的未亡人谷寒香。
在她身边紧随着苗素兰和万映霞,这两人也似经过了一番刻意的修饰,描眉敷粉,娇艳欲滴。
谷寒香蓝色短衫衣裙,衬着她雪肤玉貌,有如那蓝天托出来一轮明月。
苗素兰仍然是一身雪白,万映霞却改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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