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寒香心中原就想借机套出他的底细,这时乘机说道:“我自西域来到中土,一路之上,也曾遇到不少武林人物,论武功自然难望你项背,不过据我所知,当今江湖之上,各门各派,依然有身负奇学之人……”
独眼怪人冷冷地道:“哼,不是老夫夸口,那批人萤火之光,如何能与老夫相比。”
谷寒香稚气地道:“依你这么一说,我的武功也不用学了。”
独眼怪人茫然问道:“为什么不用学了?”
谷寒香叹了口气道:“那些掌门宗师,哪一个不是穷数十载岁月,才有这等成就,你却说人家不过是萤火之光,你想,我纵然学上十年八年,也是微不足道的了……”
独眼怪人摇摇头,道:“武功一道,不能以此而论,这要看各人的禀赋、机遇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学武练功,首重禀赋,如果一个人生非此材,纵是大罗神仙,也难令他脱胎换骨;如若此人得天独厚,再遇良师,那就一日千里,别人费上十年时日,也不如他一年半载的成就。”
谷寒香微微斜过秀脸,问道:“你看我如何呢?”
独眼怪人“咳”了一声道:“你天生佳质,聪慧绝伦,假以时日,我敢保你在当今武林道上,无人能与你匹敌。”
谷寒香脸上泛现出一种讶疑之色,道:“这话我有点不信。”
独眼怪人怔了一怔,冷冷望了她一眼,道:“你难道还信不过老夫吗?”
谷寒香盈盈道:“我虽知道你武功奇绝,胸罗万有,但是你却身罹恶疾,自己也无能医治,所以么……”
独眼怪人听得哈哈一笑,道:“所以你就不信任于我,是吗?”
谷寒香默然不语。
独眼怪人点头道:“这也不能怪你,不过,你却不知老夫此病的由来。”
谷寒香道:“你腰部毒疮,终年脓血,不但使人难以忍受,其实,就是你自己,行动上也是大为不便……”
她停了一停,又道:“还有你纵然武功盖世,但是半身瘫痪,总难与常人相比。”
这番话,原是有伤人自尊之心,是以她说来甚是和婉。
独眼怪人听来毫无愠意,仰脸沉思了半晌,才道:“你我既成夫妻,我也不用相瞒于你,说起老夫的病疾,实是世界之上,无人知晓的秘密……”
谷寒香连忙摇头,道:“快不要说了,既是这等重要的秘密,我也不想听了。”
独眼怪人转脸望了她一眼,道:“时过境迁,说将起来,如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谷寒香心中虽想获知他的秘密,但表面之上,却是一片漠不关心的神情,淡然的“啊”
了一声。
独眼怪人思想了一下,似是想在思绪万端之中,整理一个头绪出来。
他想了一阵,缓缓说道:“四十年前,老夫在江湖之上,已是叮当响的人物,但想不到一次却挫在一个仇人手中,那时老夫年少气盛,受此败挫,自是难于甘服,为了要洗雪一败之耻,是以远走边陲,深入蛮荒……”
谷寒香自己也正是怀着习艺雪仇之志,听他一说,也不由得提起精神,问道:“中土乃是武术发祥之地,名家高手,不知有多少,你又何必跑那么远呢?”
独眼怪人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当时来讲,老夫会过的高手,何止百人,但是真能叫我衷心折服之人,实在不多,同时我还有一种怪想,我觉得循正常学武之道,势必要花去甚多时日,那时我的好胜心强,报仇心切,恨不得三五日之内,就学得一身令人莫敌的奇学……”
谷寒香听到这里,不禁微笑出声,心中暗道:这倒跟我的心一样了。
那独眼怪人也不理会于她,继续说道:“那时老夫心想,如若走旁门,何不到边陲之地,向蕃蛮野苗学那些下毒施巫之术,所以这才远走边陲……”
他说到此处,略略一顿,道:“哪知凡事皆有机缘,想不到我在苗疆野区,竟遇到一位隐迹多年的前辈奇人,可惜的是,这位前辈此时却是油尽灯枯,奄奄一息,不然老夫也就不致落得这等模样了。”
他说到往事,仍是有着甚多的喟叹,叹了一口气,但转眼之间,神情又奋扬起来,道:
“这也是我旷世奇缘,这位前辈,传了我两本书,但临终之时,却告诚于我,要我只学第一本,第二本千万不可轻试……”
谷寒香心中一动,关怀地问道:“那么,你依他的话没有呢?”
独眼怪人此时闭起那只突出的大眼睛,鼻子里沉浊的嗯了一声,道:“那位前辈死去之前,对我所说之言,宛如蚁语蚊声,断断续续,老夫无法听得清楚,只能意会,他似是说他这一生所学,均录在这两册书上,第一本是些拳脚兵刃的奇招绝招,第二本乃是他穷数十年的时日,寻觅到的许多秘术,其中有许多内功修练,除了苦练之外,尚需仰仗丹药为辅……”
他说至此处,转脸睁眼对谷寒香,道:“当我得到此书之后,这位前辈就气绝而亡了,当初之际,老夫尚能自我警惕,只是阅练那第一册上的武功,但是老夫乃是好胜心强之人,五年之后,老夫虽然报得前仇,但是浴血困斗,胜来却是大为不易,老夫突然觉得,凭我这等聪明之人,苦练五年,依然不能称雄武林,看来武功一道,实在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所以我就决心找一处人迹不到之处,参练那第二册秘书。”
谷寒香“啊”了一声,插嘴问道:“想必你就选中了这处天台山了?”
独眼怪人点头道:“不错,我跑了甚多地方,又为了此山灵泉异花甚多,是老夫修为之时,不可缺少之物,是以选了此处,但是老夫此时的心理,十分复杂,既想练成天下无敌的本领,又怕自身练后,步那位前辈的后尘,老夫几经考虑,还是决心谨慎从事,不求急进,慢慢探讨,总算如愿以偿,老夫在一半之前,竟是极为成功……”
他呵呵干笑了一声,似是甚感得意。
忽然,他似问谷寒香,又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知道老夫练的什么,老夫练的既非金钟罩,又非铁布衫,却就凭那种纯柔之内劲,竟能使刀枪不侵……”
谷寒香暗中一怔,心里暗暗说道:“你已练到刀枪不侵之境了。”
独眼怪人顿了一顿,又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夫练到这等武功,原该满足,但是这位前辈的秘册,就如深山宝藏,越掘越是珍贵,我越看越想练,是以又狠心练了下去……”
谷寒香是何等聪明之人,此时,心中又另有打算,心机已变得极为深沉,她明知独眼怪人说将下去,定然是练功入魔,她此时却作出极是关怀之态,道:“你此时的武功,想已是盖世无伦,何必还要苦练下去呢?”
独眼怪人恨恨地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种内功的奇妙,怎能相怪于我。”
谷寒香冷哼一声,道:“难道还能长生不老吗?”她说话时的神情,满是娇嗔与不屑之态,但暗中却含有激逗的力量。
独眼怪人本想不说,但被她一逗,不由得改变了心意,道:“这种武功练成之后,虽说不能长生不老,但却能自控血液的流动,脏腑脾胃,均可由自己控制,到这种地步,此人便可不受寒凉水热气候的影响,也没有饥饱痒痛的感觉,更不怕病毒侵害,不过,在修练之际,却先要受血气返回,脏腑震荡之苦,不幸老夫练了数年之后,一不小心,竟使血流不能归经,是以落得这等模样……”
谷寒香见他说到此处,脸色突变,毛发偾张,她深知他原是喜怒无常之人,这时只是静坐一旁,不理会于他。
独眼怪人愤怒了一阵,才淅渐消平下去,又道:“老夫这半身瘫痪难起,自信是不难疗治,老夫不但已学得移腑换脏之术,而且老夫已不需仰仗此等手术,即可自疗,但是这腰际的疮口,却是不敢疗治了。”
谷寒香看他此时神色已恢复了平静之态,而且说话,也没有愤怒之气,是以又问道:
“瘫痪难起都能使它痊愈,这小小疮口难道还没有办法吗?”
独眼怪人道:“不是无能治疗,而是不敢疗治。”
谷寒香怔怔的望着他,似是不懂他此话的用意。
独眼怪人点点头,道:“这也难怪你不懂,你可知道老夫这个疮口,乃是老夫自己开的吗?”
谷寒香讶然道:“你自己为什么要把好好的肉,开一个疮口呢?”
独眼怪人道:“老夫练功走火,血流不能归经,内气不能外逼,此乃最为危险之事,所幸老夫功力尚浅,并未因此毙命,只仅昏迷了三五日,便好转过来,但是血流既被功力逼反,却无能再导它走入正规,循流周身一周,必然要震动心腑一次,心腑受到激动,内气就被压动,这股不正常的血气,既无能得到排泄,只得在腹内,四处乱窜,这种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忍受,那时老夫五脏翻腾,周身如崩,恨不能剖开胸膛,将那股血气放将出来,才觉舒畅,总算老夫聪明过人,于饱受痛苦之后,只得横了心肠,在这腰部,开了一个小口,再用内功,将那股乱窜的血气,导引体外,这才保得老夫之命,所以这个疮口,虽然终日排出恶臭脓血,老夫却是不敢治疗于他。”
谷寒香听得点点头,说了声:“原来是……”
她说了一句之后,忽然“呀”了一声,道:“万一有人将你这个疮口堵塞起来,岂不是……”
独眼怪人哼哼一声冷笑,道:“要想作弄老夫,岂有这般容易,何况老夫致命的‘罩门’在旁的地方……”
他好胜心强,在谷寒香面前,又有着炫耀自己之心,竟趁兴而道:“老夫虽然练功走火,但若以当今之世而论,老夫可称宇内无敌了,这疮口对老夫生命,虽是关系重大,但老夫唯一的致命‘罩门’却在另一个极为隐秘之处,除了老夫自知之外,无一人能够知道……”
谷寒香心头怦怦乱跳,瞬目之间,暗自打定了欲擒故纵的主意,未待他话完,急急阻道:
“你快不要说了,我不要知道这等重大的隐秘……”
独眼怪人忽然柔和的说道:“你既嫁与老夫,结为夫妇,古语说得好:‘夫妻好比同命鸟’,老夫这致命之处,对其他之人,自然是不能泄漏,对你说说,又有何妨。”
谷寒香摇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承你之情虽肯将此等重要之事,相告于我,这也足见你对我之厚待,但是此事与你关系极为重大,如若我知道此等隐秘,将来万一有个疏忽之时,泄露了出去,那可是毕生抱憾之事。”
独眼怪人听她这一番理论之后,忽然呵呵大笑,望着她连连点头,虽然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情,但由他那神情上看来,似是甚为高兴。
这一日,谷寒香练罢武功,返回暗室之内,正巧那看守甬道的驼哑老人不在,她便径往内室。
但见朱门紧闭,她叩了两下,不见有一丝回音,她知独眼怪人每日此时都是留在此间,决不会外出,此时见毫无动静,心中想道:难道像他这等异人,此时会睡觉不成?正待返身欲走之际,朱门呀然而开。
独眼怪人端坐床榻之上。
谷寒香进门之后,只见那活动的暗壁,正缓缓合去。
独眼怪人看了谷寒香一眼,道:“你可知道那暗室之内,藏的是什么?”
谷寒香摇头道:“别人之事,我从不过问。”
独眼怪人翻着一只突出的怪眼,怔怔的瞧了谷寒香一阵,口角微微张动了两下,似有话想说,但随即又默然不语。
停了半晌,似是忍耐不住,忽然道:“你对老夫,可以称得上‘贤顺’二字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谷寒香听不出他的用意何在,只微微笑了一笑。
独眼怪人又道:“老夫一生心血,尽在此室之内,你如对老夫始终不渝,自有你的不世奇遇,如若不然,老夫大去之日,也就是此宫毁灭之时,老夫绝不愿让人占去丝毫便宜。
谷寒香听了这几句话,觉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茫然地望了他一眼。
这时那驼哑老人走了进来,跟独眼怪人比划了几下手势,又退了出去。
独眼怪人藉机将适才这种尴尬场面,遮盖过去。
谷寒香知他是多疑之人,但她却依然不露形色,每日晨昏,替他穿衣脱衫之际,小心探查穴道。
转眼三天过去,谷寒香试遍了独眼怪人身上的穴道,依然毫无收获。
这日下午,她一个人倚窗闲眺,只见树梢一只雀儿,将头钻在翅翼之下啄毛,不由心里一动。
第二天清晨为他穿衣系带之时,手指顺势往独眼怪人左腋之下,轻轻一触。
独眼怪人左臂迅快的往下一沉,对谷寒香望了一眼。
晚间谷寒香又藉机戮了一下。
那独眼怪人右手一拦,谷寒香被震摔坐地上,只见他脸上满布怒色。
谷寒香心中已然有数,表面之上,却幽幽地道:“你怎么啦?”
独眼怪人见谷寒香一派幽怨之态,心念一转,脸色又缓和下来,忽然呵呵笑道:“老夫虽然练有武功,却是有一个怪毛病,这腋下,脚心,从小就怕呵痒,只要别人一碰,老夫就受不住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适才谷寒香触及他腋下,他脸色陡变,本想发作,但忽然想起以前自己提及这处隐秘之时,谷寒香却力予阻止,此时虽然触及自己隐秘之处,看来似是出自无意,自己这等粗暴的举动,一时之间,颇为后悔。
他心念一转立时突换笑脸,一面说,一面跃身将她扶了起来。
谷寒香见他这等神态,已知自己所料不错,但她表现之上,依然是一片茫然,幽怨之色。
独眼怪人凝神注视了她一阵,愈悔自己出手孟浪,是以也显出了一种不安之态。
这日午后,谷寒香与苗素兰、万映霞三人,一时兴起,在一起演练了两个时辰的武功,回去之后,独眼怪人道:“你一脸汗水,不知做了什么吃力之事?”
谷寒香见他和颜悦色相问,心内灵机一动,故意叹了口气,嗔然道:“不用说啦!”
独眼怪人看了她一眼,茫然道:“难道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谷寒香故意沉默了片刻,才赌气道:“我看,我这武功也不用学了。”
独眼怪人似觉十分奇异,道:“老夫不知你说此话是什么用心?”
谷寒香气得一转脸,道:“你说你武功冠绝当今,可是我跟你学了这久时日,哼!连映霞我也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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