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想到这里,才觉得黄氏其实是个内里藏奸的人。继室跟原配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和睦相处?看来是自己这些年太疏忽了。
手上一热,顾老夫人一低头,看到顾婉容把肉肉的小手放到了她的手上,有些担忧地说道:“老太太,您别生我的气。”
顾老夫人这时再看顾婉容,只觉得她模样可人意,一点也不是顽劣的样子,之前因为黄氏的挑拨,自己真是亏待这个孙女太多了。
顾老夫人拍了拍顾婉容的手,柔声说道:“好孩子,我不生气。”
顾婉容见顾老夫人不生气了,这才继续说起来:“这一次,孙女跟明姐儿吵架,做错了事情,所以菩萨惩罚孙女了,就像上次菩萨惩罚顾婉明一样。当时孙女头很疼,就很怕,就跟菩萨说,如果菩萨原谅了我,等我好了,一定会抄写《金刚经》赎罪。”
“嗯”,顾老夫人心下明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看来,容姐儿还真是颇有佛缘。
“那你知道你错在何处吗?”
“孙女知道”,顾婉容郑重地说道:“孙女之错有两点。其一,不该跟明姐儿争吵,我是姐姐,明姐儿是妹妹,虽然我不大喜欢明姐儿,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让着妹妹。可是我却跟明姐儿抢东西,失了长姐的规矩礼仪。蝴蝶珠花本来就是四太太给明姐儿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该抢。”
听顾婉容这么说,顾老夫人只觉得心怀甚慰,这个孙女分明是非常懂礼的。
“那第二点呢?”
“其二,就是孙女不懂事,惹得四太太与祖母生气。惹长辈生气是为不孝,这是最最不应该。所以菩萨才会我病了那么久,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这就是对我的惩罚。”
“那你觉得菩萨惩罚你做的对吗?你心中有没有怨言呢?”
“没有怨言”,顾婉容认真地说道:“菩萨不仅惩罚了我,也惩罚了明姐儿。孙女固然有错,明姐儿也不该对我动手动脚,还跟红芍一起推倒我,磕了我的头。要不然明姐儿好好的,怎么会落到水里去呢?一定是菩萨见她做的不对,所以才惩罚了她的。”
顾婉容的话刚落音,周妈妈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六小姐,你刚才说是红芍跟七小姐推倒了你?”
“是的,红芍反剪了我的手,明姐儿打了我,还把我推到在地。”
“那七小姐怎么会落水?不是你推她……”
周妈妈还欲再说,却被顾老夫人制止了。
她当时就觉得事情非常蹊跷,容姐儿把顾婉明推到池子里,自己却摔得那么厉害,怎么想都有些不对。
当时她只觉得这是姐妹两个天天打架,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推你,而顾婉容一向顽劣,就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听顾婉容这样一讲,就把事情的真相想了个通通透透。
“上一次你没有抄写经文,所以,这一次抄写了经文,就是为了赎罪?”
“是的,老太太。”
顾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因祸得福,看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菩萨帮你。”
要不然这孙女相信了菩萨,抄写了经文,恐怕自己怎么都不会愿意接受这个孙女的吧。
顾老夫人拍了拍顾婉容的头:“见了菩萨一定的诚心的膜拜,切不可三心二意了。”
“是,孙女一定好好拜菩萨。”
说了半天的话,顾老夫人有些累了,就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顾婉容见了,一句话也不说,老老实实地坐着。一路上安安静静,没有不耐烦,没有调皮。
*******
到了西郊别院,永平侯老侯爷居然不在。
下人告知,老侯爷一大早就去会友了。
“老侯爷是去曹国公家还是去了慧远大师处?”顾老夫人问道。
“回老太太,是曹国公家。”
顾老夫人微微一笑,好像料到了一般,然后吩咐道:“去告诉老侯爷我们已经到了,并请老侯爷回来用午饭。”
在周妈妈的指挥下,众丫环婆子,将车上的行李卸下,并安排顾婉容住进了西边的一个小院子。
顾婉容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之下换了衣裳,喝了茶水,这才打量起这个别院。
别院里面人很少,非常的幽静。城里的顾府作为京都侯府,自然处处彰显世家豪门的大气,只是那大气里面却带着几分压抑。
这别院很是精致小巧,屋舍不多,却胜在古朴自然。院子里面种植了许多高高大大的树,甬道上铺着方形的青砖,有鲜嫩可爱的青苔顺着青砖之间的缝隙冒出头来,沿着屋檐过道种植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花草。
屋舍虽然不多,后面却开了一个大园子,园子里面有一片荷花池,亭亭的荷叶如绿色的华盖立于水面,朵朵荷花,或粉或白,或含苞、或绽放、或半开点缀其中。
荷花池上架着一梁小小的九曲桥,桥中间一座小小的亭子。
顾婉容不由走上九曲桥,桥上书三个字:碧波桥。
可巧此时一阵幽风吹过,清新的空气中带着荷花的幽香,而荷叶在微风的吹拂之下偏偏起舞,一眼望去,就似水波一样荡起阵阵涟漪。
顾婉容不由暗暗点头,怪不得叫碧波桥。
再往前走,就到了那座亭子,亭子上也写着三个大字:临波亭。
顾婉容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往下望,之间荷叶掩盖的清波下面,几尾花锦鲤悠闲地摆着尾巴。
这地方真好!
顾婉容心中默默赞叹。
“昂、昂、昂……”
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高亢嘹亮的声音,吓得顾婉容赶紧回头,却看见几只仙鹤从碧波池上飞过。
“六小姐”,冬雪站在园子门口冲顾婉容招手:“老太太那边来人,该用午饭了。”
顾婉容有些不舍,转眼想到接下来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玩耍,便提了裙裾,快步走了出来。
顾婉容到了老太太的屋子的时候,刚才去请老侯爷的小厮正在回话,原来老侯爷不回来吃饭了,要与曹国公爷一起吃饭下棋。
顾老夫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她对顾婉容说道:“也罢,本想着让老侯爷跟你一起吃饭的,现在看来,只有咱们两个,那就一人一桌吧。”
顾婉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一人一桌。
周妈妈连忙解释道:“老太太这三个月要茹素,见不得荤。六小姐以后跟老侯爷坐一张桌子。”
顾婉容听了,就说:“我跟老太太一样,都是来拜菩萨的,那我也要茹素。”
顾老夫人听了,就笑了:“茹素可见不得荤,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三个月,你小人家家,正是嘴馋的时候,哪里能忍受得了。”
“既然我来礼佛,自然要诚心,若是吃了荤,便是对菩萨不敬。”顾婉容看着顾老夫人说道:“老太太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见顾婉容这么诚心要信奉佛祖,顾老夫人眼眸中还带着笑意:“你当真要茹素?”
“自然当真。”
“好”,顾老夫人点点头,然后对周妈妈说:“让容姐儿跟我一起茹素,她年岁小,要长身体,以后每天,给她用鸡汤蒸一份鸡蛋羹。”
顾婉容听了,没有推辞,很高兴的接受了:“谢老太太”。
第14章 和尚亲戚
永平侯府太夫人,顾老夫人的婆婆,从小便失了母亲,由嫂子连氏一手带大。
她曾经想过要永平侯娶嫂子的小女儿为妻,奈何她只有一个儿子,婚事是由丈夫做主的。
到了永平侯这一辈,她也想让几个孙子娶自己娘家的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成功。
后来,太夫人的嫂子连氏去世了,去世之前来信说她嫡亲的妹子小连氏在京城,希望太夫人能照拂。
太夫人嫂子嫡亲的妹子小连氏,嫁给了平江伯偏支的一个庶子。太夫人一直想跟小连氏结亲,却一直没有机会。
后来小连氏也去世了,但是太夫人却一直记得嫂子的恩情。
直到顾婉容的母亲与四老爷顾季梁和离,太夫人便做主娶了小连氏的孙女为继室,小连氏的孙女,便是现在的四太太黄氏。
顾老夫人靠在炕头的大迎枕上,幽幽叹了口气:“婆婆这一辈子都没有为难过我,谁知道临了临了,弄了个黄氏在我跟前。”
周妈妈想起太夫人临死之前,非要把黄氏抬进门,不由也摇了摇头:“太夫人一生刚强,没想到打了一辈子的鹰,结果还是被鹰啄了眼睛。”
顾老夫人把刚刚收到的信交给周妈妈说:“烧了吧!”
看着大夫人寄来的信,被火舌吞噬,最后只剩一堆灰烬,顾老夫人复又说道:“老大媳妇倒是乖觉,才一个上午就把事情查了个清楚,要是往常她能这么警惕,容姐儿也不必吃这么多年的苦头。”
周妈妈的心头却颤了几颤,整个顾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太太不喜欢顾婉容?
那个时候顾婉容还在襁褓里面,四老爷抱着嗷嗷待哺的顾婉容跪在顾老夫人面前。
顾老夫人连看都没有看,只淡淡地说道:“就叫容姐儿吧,希望她能有容有忍,不要似她娘亲那般刚硬要强。”
明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旁人自然也不会多管顾婉容的事情。
周妈妈自然不会多嘴,只是说道:“大夫人事情也多,忙不过来,是四太太过分了些。”
“何止是过分”,顾老夫人好似动了怒气:“原先看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居然存了这么坏的心思。容姐儿只是个姑娘,以后要嫁出去的,跟她没有冲突,她都能下得了这么重的手。可见这个人是坏了心肝的。估计是打量着我不管不问,把我当瞎子聋子吧。”
顾老夫人好像犹不解气,又埋怨起大夫人:“容姐儿到底是顾家嫡出的小姐,到底是老四的嫡长女,怎么能由着黄氏摆弄,我不管事不知道,难道老大媳妇也不知道吗?”
周妈妈苦笑一声:“您昨天不是也说了,大夫人的手也不好伸到弟媳妇房中。”
“恐怕是不愿意招惹容姐儿的事情吧”,顾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恐怕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么多年不管不问,所以容姐儿才会如此。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
“老太太,这事情也不能怪您,毕竟当年……”
“芙蓉,你不必劝了,我曾经教导孙女要知错就改,难道我自己竟然都做不到吗?既然以前是我亏待了容姐儿,往后我多多补偿她便是。”
周妈妈愣了愣,心下明白,顾家六小姐往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好走了。
到了下午顾婉容留了其他丫鬟在家看门,就带着冬雪与秋棠在院子里面转来转去,先是沿着九曲桥走了一遍,接着又坐在临波亭里面给鱼儿喂食,最后又登上碧波池外面的假山上玩耍了一会。
她站在假山上,正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小的棚子,挤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那些人拿着网兜把仙鹤捉了起来。
那仙鹤恐怕是自在惯了,被人这样捉住,拼命的挣扎,叫声十分凄厉。
这些豪门世家都喜欢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是要吃鹤肉吗?
顾婉容忙从假山上下来,顺着九曲桥出了碧波池。
见顾婉容一行人过来了,立马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从棚里面跑了出来,迎头拦着顾婉容朝前去。
“小姐快别朝前走了,那些鹤儿力气大的很,万一小子们没有捉住,鹤儿飞出来伤到了小姐就不好了。”
顾婉容不由看了看那小厮,只见他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浆洗的干干净净的粗布褐,脸庞晒得黝黑,露在衣袖外面的两只胳膊也黑黝黝的。
倒是个细心的人!
顾婉容微微一笑,也就不再继续朝前走,只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六小姐,这鹤儿翅膀长出来来就要飞走,所以隔一段时间就要剪翅膀。”那小厮见顾婉容问话,就微微弯了腰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既然不是要宰杀仙鹤,顾婉容就没有多问,点点头就继续去观赏这个正宗的古代园林。
到了快用晚饭的时候,顾老夫人便派了两拨人出去。
一拨是去请永平侯爷回府用晚饭,另外一拨则是去大悲寺告诉主持师傅明天一大早顾老夫人将要跟顾婉容一起去礼佛。
等去曹国公别院的小厮回了话,说老侯爷晚饭还是不回来,顾老夫人就跟顾婉容用了晚饭。吃过饭没有多久,去大悲寺的小厮也过来回话。
“小人直接去见了慧远大师,大师说明天寺里面有客预约了,现在去回绝也晚了,不如等再过两天,到时候净了寺,老太太再过去,这样也不至于冲撞了老太太与小姐。”
顾老夫人听了笑着对周妈妈说:“明明知道我从来不忌讳这些,还偏偏回回都来问,这么些年来,倒是一回都不拉下。”
“这也是慧远大师周到细致之处。”周妈妈也面带微笑回答道。
顾老夫人听了笑容更深:“什么细致,不过是打小养成这小心翼翼的习惯罢了,明明十几岁就出家了,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洒脱?”
顾婉容在一旁听着微微有些惊诧,从顾老夫人话语中的意思来看,这大悲寺的主持与顾老夫人好像关系匪浅。
不过转眼一想,顾老夫人信奉佛教多年,大悲寺是皇家寺院,主持定然也是得道高僧才是,这些高僧受豪门大户追捧也是常有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顾婉容就跟顾老夫人来到了大悲寺。
慧远大师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和尚,与顾婉容心中想的清瘦的得道高僧很不一样,倒是有几分弥勒佛的样子。
见了顾婉容,慧远大师笑呵呵地说道:“这孩子眉眼倒有几分熟悉,想必是四老爷所出的六小姐吧。”
“正是呢”,顾老夫人笑着说道:“还是你眼力劲好。”
“非是贫僧眼力好使,而是六小姐天庭饱满,眉目间都是福气之相。怪不得老夫人从前都是一个人,今天带了这位六小姐来。”
顾老夫人听了十分惊喜:“是真的吗?”
说着又把顾婉容拉过来细细打量个不停,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慧远大师呵呵一笑:“自然是真的。”
顾老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顾婉容的头说道:“我的孙女个个都是好的。”
顾婉容有些讶异,这慧远大师说的话竟然是金科玉律不成,竟然让顾老夫人如此相信。
“哎”,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之前就跟我说过,我以后会儿女成群,子孙满堂,我那个时候还刚成亲,被你这样一说真是又羞又急,没有想到一眨眼,孙女都这么大了。”
慧远大师又接过顾老夫人的话头,说了几句话。
顾婉容在一旁听着却觉得奇怪,顾老夫人说是来礼佛的,她以为这慧远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必然会给顾老夫人探讨佛法,没有想到两个人说了半天,居然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
这些事情顾老夫人居然说给一个和尚听,奇怪的是,这和尚听在耳中还能与顾老夫人聊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