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ⅱ苍云古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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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ⅱ苍云古齿-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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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羽烈王拔剑上前。
白色头发的年轻人挡在了史官的面前。
“西门闪开!”羽烈王怒喝。
钦天监的西门博士按下了羽烈王的剑。
“大都护,”西门博士说,“你所记的,都是假的!”
“西门你……”羽烈王的容色急变,“你也不信我么?”
“我信不信又如何呢?”西门博士的声音像是古潭深水一样没有一丝波纹,“南淮是不是那个南淮都无所谓,可和你偷花跳板打枣子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羽烈王默默立在大殿中,佩剑苍然一声落地。少顷,他从史官手里抽过记录的纸卷,大步回了书房。
第二日内监去书房请羽烈王早朝,发现他趴在案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的纸卷上是他亲笔写完的《南淮城志》,帝王在里面固执的说:“南淮者,人间之胜境。无饥馑灾荒之属,里巷中常闻笑声,灯火彻夜夏不闭户,唯少年顽皮,是为一害……每春来之际,辄有窃花者、弹雀者、钓鱼者……” 



十三


夜深寂寥,隔着水面,文庙的镇国钟轰然响起,钟声在微凉的夜里传出很远,凤凰池上水波潋滟,一轮月影破碎开来。
“文庙听钟”、“武庙看剑”是初到南淮的世家子弟一定要做的两件事。文庙里供奉着七百年前蔷薇皇帝赐予百里氏的巨大铜钟,而武庙里是百里氏祖先追随皇帝征战时的佩剑。只不过七百年过去,文庙之钟武庙之剑都再也没有昔日的沙场气息,战争始终没有再侵入繁华的南淮,夏夜的月下,一切都变得柔媚如水。
百里氏出名的文睿国主毕生钻研诗歌,最喜欢趁夜驱赶马车,停在凤凰池边的岳桥上听钟,眺望远方刺天的高塔影子,独自喃喃。他身为国主而有倾世之才,随笔就在桥上把想到的诗句写在纸上,再一张一张折成纸船,船里放上一截宫里点剩的蜡烛头,星火一点,借着桥下流水放向远方。下游远处夜夜都有一群人不合眼地候着,去捡那些纸船,运气好的时候水没有污掉墨迹,在文庙的集市上可售上千金铢。后来《文睿传灯歌》的集子,就是从文睿国主这些纸船上搜集起来的。
文睿国主死在七十岁的时候,死在了岳桥上。内监们在远处看着老去的国主颤巍巍地放下一只纸船,坐在涨水的岸边濯洗双足,从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下游的人拾到的最后一只纸船上写:“水畔听钟七十年,便了却了此生。”
许多年后再来岳桥的人,听着文庙的钟声,多半都不是再想那古老的铜钟本是一座警钟,而是追思水畔听钟七十年后安然辞别的洒脱。

夜深人静,来往的车马稀疏,桥上默默地站了一个人。一身黑色大氅连着兜帽把他严严实实地裹在其中,只留一个高瘦的背影给人看。他扶着栏杆去看远处月光里文庙漆黑的影子,沉默得像块石头。
风扫着树叶,哗哗的一片,铺着地面从桥头滚了过来。眺望的人小退一步,脚下轻轻地踩碎一片枯叶。
“你迟了。”他海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审视。
不知道什么时候,桥头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也站了一个披黑氅的人,也是兜帽低低地垂下来,把半边脸都遮没了。
“为了苍云古齿剑的秘密,稍微等候一下还是值得的吧?苍溟之鹰。”对方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幽幽地透着诡异,像是通过一个弯曲的铜管子说话。
“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为苍云古齿剑而来,你是谁?”翼天瞻掀去了兜帽,露出银色的白发和消瘦的面容。他的手也从大氅中探了出来,握着银色的长枪。
“不要误会,我是好意。苍溟之鹰的枪术在东陆或许已经被遗忘,我却知道你是曾经一人击杀十六名鹤雪叛离斯达克城邦的英雄,天武者的称号不虚。我现在都不敢走近你,是因为怕你的枪。”
翼天瞻的眉毛挑了挑:“我不喜欢这种鬼鬼祟祟的路子。是你给我写信说,你知道苍云古齿剑的所在么?”
“是,我想拿它卖一点钱,所以约你在这里见面。”
“卖钱?”翼天瞻冷笑,“那么卖给诸侯不是更好么?还很少听说富有的天驱吧?”
“别的天驱或许不富有,可是宗主阁下却不同。不说你曾经拥有整个斯达克城邦的财富,单是你掌握的青铜之门的秘密,就足以买下整个诸侯国吧?”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翼天瞻的目光忽地变了,像是一只扑向食物的猎鹰,虽然罩着黑氅,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全身绷紧了一瞬,而后再舒展开。
他缓步走向了桥头的人,长枪的枪尖有意无意地探在身前。
“因为我们有渊源。”
“什么渊源?”
“你这样逼迫我?是否没有诚意?”桥头的人还是站在阴影里不动。
“天驱武士不曾和鬼鬼祟祟的人有渊源。”
“什么是天驱?是太古铁皇们的后裔,或者只是一群追求荣誉的傻子?”
“露出你的脸来!”翼天瞻低喝,他已经走到桥头,距离对方不过一丈。
“为什么不自己来看?”
“好!”
翼天瞻笑笑,忽然抬手,银一样的枪锋就逼近了对方隐藏在兜帽下的脸,飘忽的攻击完全没有先兆。
对方丝毫没有动,翼天瞻也完全没有撤回攻击的打算。
就在枪锋刺进兜帽的同一个瞬间,翼天瞻忽然觉得手上的感觉不对——那绝不是刺中一个人的感觉。而另外一个感觉更加强烈,他觉得膝盖下一片冰凉!
他低头,看见银色的光弧在脚下浮现,像是一轮小月,而后忽地腾起。这时他已经来不及撤回长枪,要退避和躲闪也都没有余地。银光翻滚着,要剜下他的膝盖骨。
翼天瞻忽然弯腰。他用藏在黑氅里的右手握住了那团银光!几片粉碎的布料飘落,翼天瞻却牢牢地攥住了银光,那是一柄不过六七寸刀锋的短刺,刃口上泛着淬毒的绿痕。
这时长枪已经完全摧毁了站在阴影中的人。当他倒下碎裂,一身黑氅散开,翼天瞻才看清那只是一个木架而已,外面罩着黑氅,木架上顶着一只皮袋。翼天瞻刺向正脸的一枪划破了皮袋,皮袋里面有弧形的黑影一跳,忽地缘着枪杆卷了上来。
翼天瞻来不及管银刀,箭一样倒退出去。羽人速度的优势爆发出来,他单臂持枪,藏在黑氅里的右臂对着枪杆上的黑影猛一斩。黑影暴跳起来,像是粘上了他的手。它暴露在月光下,是一条漆黑的小蛇,被翼天瞻攥住了尾巴,翻身过去狠狠咬在翼天瞻罩着黑氅的手上。
翼天瞻脱手把它摔了出去,长枪跟进,把它钉死在地下。
桥的四周忽然腾起了熊熊的烈火,早已安置在那里的火炬同时被人点燃,刺眼的火光照得翼天瞻不由得举起黑氅遮挡。可是当他放下黑氅,一片通明,却只是他一个人,周围空空荡荡。
他一振长枪,静静地立住,不动也不看:“这种杀手的伎俩,想不到那么多年之后,竟然越来越精深了!”
“战场上野蛮的武术,到了天武者的手中也能够精美如艺术,真是难得。换了别的天驱武士,就算能逃过我的刀,也逃不过杯影的毒牙。”
“我早已有准备。我能活那么多年,经历过的不只是上阵拼杀。你现在不会想说你约我来还是想告诉我苍云古齿剑的事情吧?” 
“我当然是想杀你!”
“天罗的杀手,在面对面的时候会是武士的对手么?你这么自负,还敢站在这里跟我说话,难道是还有没有使用的伎俩?你已经用了傀儡术、地藏术、翎刀和杯影,在天罗中能够精通三术的人已经是第一等的杀手,你能精通四术,口袋里还有别的东西要给我看么?”
“呵呵,”声音从四周飘来,“杀人之术也是一种艺术,一一都看,可以让苍溟之鹰死上几百次。”
“你恨我,对不对?”翼天瞻笑了起来,“我听出来了,你虽然笑,可是声音里那股恨的味道,比你身上的花香和那条蛇的腥味都浓。”
一瞬的死寂。
翼天瞻忽然听见了背后的尖啸。他不必回头也没有空隙回头,他听说过天罗刺客用机括发出的蜂刺,这种细锐的铁刺十二枝一射,在近距离下几乎是无可逃避的。他猛地闪向左边,蜂刺全部走空了,羽人的速度再次救了他的命。可是他的胳膊上像是被蚊子轻轻地咬了一口,而后疼痛蔓延开来。
他转头,看见上臂的一道血痕,黑氅已经被切开了口子,可是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武器。他不再敢动了,他不知道周围究竟有多少的蜘蛛丝在等待他,他被困在网里了。
“蜘蛛丝!”
“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生命吧!”飘忽在周围的声音说,“我还有七匣蜂刺,巨鹰将在群蜂和蜘蛛的围攻中变成一堆毛羽,以赎回宗主会的自负!”
翼天瞻不敢动,他只能从黑氅下抽出手弩。他环顾四周,却捕捉不到敌人的影子。他深深吸气,手弩连续四箭,射向了设置在四周的火炬。
火炬全部熄灭的瞬间,比刚才更刺耳的蜂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沐浴在银色月光中的翼天瞻知道他被蜂刺包围了。他移动,会被蜘蛛丝切断,他不动,则会被蜂刺钉死。
他记得老师曾经对他解说蜘蛛丝的可怕:“那是完全隐藏在阴影中的杀人武器,你动腿,它就切掉你的腿,你动手,就切掉手。你要是全力扑闪,你的力量会让你自己全身都被切成碎块。除非……你能够看见蛛丝,沿着它捉出蜘蛛来。”
他整个人忽然蜷缩起来,他矮身坐了下去!
蜂刺从他的头顶飞射走空,他仰头看见那些黑影掠过,一丝一丝的银色割裂了星空!
他猛地跃起,右手抓向了那些隐约闪动的银丝。银丝没有切下他的手,他把整个蛛网抓在了手心里,而后用力一扯。黑暗中传来了女人低低的惊呼,翼天瞻拖着手中几乎看不见的蛛网疾走。桥面上一块木板裂开,藏在其中的“蜘蛛”被扯了出来,被他拖着在地上滚了几步。翼天瞻返身,大鹰一样扑击下去。他没有用长枪,却用那些丝缠绕了对手,而后猛地一抽!
月光下他和女人面对面地静止不动。
“当只剩下一个光源的时候,蜘蛛丝就会现形,这也是你在桥头四周点燃火炬的原因吧?可惜这个秘密并非只有天罗的杀手才知道。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他看见的只是仇恨的眼睛。
“其实我并不期待你的答案。我知道是你,苍云古齿剑的守护者,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河络们锻造的金属细丝已经勒破了她全身的黑甲。那件贴身的黑色皮甲是削薄的犀牛皮内衬着鲨皮,用药水浸泡晒干数十次制成的,可以抵御劈刺,可是只要翼天瞻再用一点力,她就会被自己的蛛网割成血人。
翼天瞻摘下了她的面纱,端详着那张漠然的美丽的脸。
“你赢了,杀了我。”
“你不要以为我会心软,”翼天瞻冷漠地笑笑,“我不是幽长吉,不会怜悯你的美丽!”
“我知道你不会心软,”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天武者、斯达克城邦主人、苍溟之鹰,你太伟大了,你从来都不会怜悯任何人,你只看重你的天驱,你的意志。来吧!杀了我,你们已经下令杀了我的丈夫,现在也杀了我吧,一切就都结束了。”
“愚蠢!”翼天瞻猛地抓住她的胸襟揪起她,“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天驱么?你明白什么是苍云古齿剑存在的理由么?你为了你的丈夫来向我复仇?可是你曾经嫁给过他么?你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也根本不知道幽长吉心里想的是什么!”
女人愣了一下。
“我知道!”她大吼起来。
“可笑!”翼天瞻指着黑氅里面的木架,“你根本就像那个傀儡,幽长吉手心里的傀儡!他不过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希望你为他守护这柄剑,他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依赖,而你是他唯一的帮助。而你为了什么?爱情?这个理由真的支撑你为他做那么多的事?”
女人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他。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存在,又怎么会循着幽长吉当年走过的路线来找苍云古齿剑?因为这一切,”他加重了语气,“都是那个你称作丈夫的人,自己告诉我的!”
像是雷霆轰在女人的头顶,她美丽的眼睛忽然放大里,里面一片空白。她忽然放声地大吼起来,吼声里带着异样的扭曲:“你撒谎!”
“撒谎么?”翼天瞻低低叹了口气,“你觉得幽长吉不会骗你?那么在他死之前你知道他已经成婚么?你是否知道他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直到你发现了这一切,你还是相信幽长吉是真的爱你。幽长吉能够骗你一件事,也能骗你第二件,许多件。你是一个魅,对么?不懂太多人心的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杀你,但是没有下一次了。剑,我是一定要拿走的!”
月光下他看着女人空白的眼睛里忽然有淡淡的莹光,那样安静而幽深,像是一片悲痛的湖,让人茫然得只想走到湖边,而后投身进去。他的手抖了一下,放开女人,以自己的大氅盖住了她露出的身体,转身离去。
走了很远他回头,月光洒落在桥上,黑衣的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空白的眼睛对着夜空。



十四


有风塘,深郁的桐影到了夏末的时候已经泛起了墨绿色。姬野站在屋檐下,凉风习习。
他得以见到息衍的时间并不多,在有风塘就更少,虽然他本该是息衍的贴身卫士,可是将军行踪不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坐在禁军军帐中的多半是息辕。这次却是息衍的忽然召唤,让他有些担心,不知道是否最近东宫里面禁军里的混乱都传到了将军的耳朵里。
“进来吧。”息衍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姬野踏进中堂,看见端坐在案前披阅公文的息衍。息衍并不看他,随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让他坐下。
“今天找你来,知道是为什么么?”息衍的声音淡淡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不知道。”姬野摇了摇头,心里更虚,光凭斗殴这一项,或许就够撤销他的军籍了。东宫紫柳营一直是世家子弟的乐土,偏偏他是个全无背景的平民。
“你是东宫驻守的禁军,我问你当然是查询东宫的防御!”息衍一边走笔如飞,一边摇头。
“哦!”姬野松了口气。
“东宫现下禁军一共多少人?”
“一共三百八十名,还有驻守祖陵的五百骁骑,加起来八百八十。”
“嗯,”息衍点了点头,“驻守祖陵的五百骁骑军纪如何啊?”
“这个……”姬野犹豫起来,东宫禁军远离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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