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中垂着眼,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是情非得已。母亲可还记得,儿子当初曾和您说过,有位梅大老爷梅宝清,曾邀约儿子入股买船建船队,贩卖宝货?”
陆老太太自然记得,便点点头。
陆建中继续道:“儿子当时与您说,这是造福全家人的好事,一本万利,若是能成,一家子只管坐着不动就可以放放心心地过好日子啦,这件事呢,就是二侄儿媳妇也是晓得的,还参与了,只是她没说出来。您也不允许……”
陆建新就淡淡地看了陆缄一眼。
陆老太太怒道:“我不允许,你就敢做这种事?你要做便做,拿你自己的钱财去做,为何要贪一家子的钱?那些钱不单是你的,还是你大哥和三弟的你还有理了?”越想越气,“啪”地给了陆建中一个耳光,“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给我滚老大,把族老们请过来,把这个忤逆不孝子赶出去再不要他在我面前晃。”
陆建新自然晓得陆老太太是在气头上说的疯话,过后一定会后悔,他的目标并不是要把二房赶出去啊,他要的是,二房把多贪的钱财全都吐出来,再对他俯首称臣。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陆老太太:“母亲,您息怒,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二弟,你是真心知错了?”
形势比人强,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建中可以不忍这口气,带着一家子远走,但他年纪大了,儿孙众多,他走不起,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地道:“母亲,儿子是真知错了。儿子愿意认错,把多拿的钱都补出来。还请大哥和三弟谅解,我是一时糊涂。”
陆建新捋着胡子不说话,陆建中忍了忍,站起来,对着陆建新磕头认错:“大哥,我错啦。”见陆绍和陆经、宋氏等人还在那里杵着,便怒道:“你们还不知悔改么?”
陆建新看着二房一家子人屈辱地跪在他面前,心情飞扬,严肃认真地教训了他们一通,道:“我是大哥,自不会和你们计较。但是你们大嫂刚才受了委屈,为了一家子人的和睦,我看还是该把这个疙瘩给解了才好。”
陆建中咬着牙:“是,我们稍后就去给大嫂赔礼道歉。”又推了宋氏一把:“你作死,干什么要推大嫂?”宋氏含着泪道:“我伺候大嫂赎罪就是了。”在她身后,康氏没忍住,屈辱委屈的泪水哗啦啦流了满脸。
陆建中又带着人给陆建立两口子赔罪:“三弟,三弟妹,做哥哥、嫂嫂的不是了。”
陆建立觉着他就是错了,端端正正地受了他们的礼,一本正经地道:“二哥,我早就有句话想同你说,你的品行实在是有问题,会把孩子们带坏的。”
陆建中喉头腥甜,拼命忍住了,胡乱道:“我们去给大嫂赔礼。”
陆建新道:“不忙,管账的是谁?先把账务清了又再说。范褒这事儿……”
陆建中恨恨地看着范褒:“这么多人指证他,总不是空穴来风他的家财总不是天上飞下来的。”
陆建新道:“范褒的家财经查证,是老太爷早前给了他儿子一条生财的路子,倒不是他贪污来的。”
范褒走上前来,在陆老太太面前磕了三个头,道:“范褒请辞,请老太太许我赎身。”
陆老太太看到范褒这个关键人证心里也堵得慌,胡乱挥了挥手,陆建新替她回答:“许了。”
……
林谨容快步往外走,前去探望林玉珍到底摔到了哪里。前世时林玉珍没摔这一跤,所以她并不知道林玉珍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方嬷嬷陪在一旁快步跟着,小声解释:“走路就喊疼,这会儿是用软轿先抬回去了。”
林谨容就知道,林玉珍摔得其实并不厉害,只是不愿意忍了那口气,借机报复宋氏而已。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大夫还没来,林玉珍躺在榻上,半点精神都没有,只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自从陆建新逼得她认了荷姨娘后,她经常就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林谨容叹了口气,走到林玉珍榻前,低声道:“姑母,您什么地方不舒服?让我看看?”
林玉珍倒是没有试图欺瞒她,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怎么厉害,只是手肘和膝盖青了,腰也扭了一下,有些疼。”卷起裤子给林谨容看,却是左膝盖上青肿了一大块。
林谨容就道:“您快别动了,等大夫来瞧了才知道是不是伤着筋骨了呢。”
林玉珍躺回去,低声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林谨容捡着紧要的和她说了一遍,说到陆建中试图触柱撒泼时,忍不住想,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当年以死明志的人是范褒,如今想要碰柱子的人却是陆建中。只是一个细微处,便改变了许多的人和事,不能不叫人心生感慨。
林玉珍听得呵呵只笑,笑着却又扯动了伤处,疼得吸气:“他活该啊,但是老太太必然会护着他的。老太太的性子最软不过,看谁倒霉就忍不住同情谁。只要他们好好抱着老太太的膝盖哭一场,老太太就心软了。”
方嬷嬷晓得林玉珍这些日子落落寡欢是为了什么,为了宽慰她,忙道:“这次约莫不会了。大老爷才听说您摔着了,立时就朝二太太发作了,骂她不配做陆家的媳妇儿。我们来的时候,二太太正抱着老太太的膝盖哭呢,老太太看都没看她一眼。”又小声道:“大老爷心里还是挂着太太的。”
林玉珍也不见有多欢喜,淡淡地道:“养只阿猫阿狗也有感情,何况我是他的正妻,那不是打他的脸么?他要不管,也没人怕他了。”
林谨容与方嬷嬷便都沉默下来,晓得有些事情是永远也消弭不掉了。
芳竹带了几分喜意,快步进来道:“太太,奶奶,前头要让二老爷把贪了的钱财全都清算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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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弱的滚去挺尸了。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415章 委屈
第415章 委屈
正堂里,肥胖的和尚早就没了平日慈悲悯人的模样,满头满脸的油汗:“修佛塔,一共花了二十万钱,其实只需十万钱,伙食费,焚化的纸钱香烛……”
陆建新饶有兴致地听着,听得津津有味,没有想到老2贪腐也有这么多的手段和花样,无所不用其极,若不是林谨容前期布置得当,有些尾巴还真抓不到。
陆老太太疲惫地起身:“我累了,要怎么办,你们几弟兄自己商量吧,休要来打扰我。”
陆建新一挥手,胖和尚立即停止了陈述。陆建新起身去扶陆老太太:“儿子送您回去。”
陆老太太板着脸,将他的手推开:“不敢烦劳陆大老爷。”
陆建新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陆建中从眼角瞟着,由不得微微冷笑,叫你横吃瘪了吧。今日的事情谁也脱不掉,陆老太太又没有老得糊涂了,虽说自己有错在先,但老大谋算得也够用力的。这是真的宽厚?又傻又笨的人是老三好不好。陆建中终于找回了点平衡。
陆建新苦笑着收回手,委屈地道:“我知道母亲怪儿子了,儿子是没有当好这个兄长,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罢了,”他揉了揉额头,“老三,你送母亲回去吧。”
陆建立早就在一旁候着的,立刻道:“我送母亲回去。”
陆老太太被伤透了心,看几个儿子都不顺眼,淡淡地道:“你们还是先把你们的账算清楚吧,管老婆子的死活做什么?”康氏默然无声地走上前去扶住了她,她瞥了康氏一眼,倒没说什么,“笃、笃、笃”地拄着拐杖去了。
等陆老太太一去,陆建新就全无顾忌了,将手一摆,淡淡地道:“继续。”
陆老太太回了荣景居,沙嬷嬷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大太太那边听说是摔着了腰,要静养,十天半月也不能起身,要不要收拾点药材过去看看她?”
陆老太太心情极度糟糕,接过素心递上来的汤药, 沉默地饮着,一言不发。
沙嬷嬷不敢再多说,便住了口。康氏看了看,屈膝告退:“祖母,快到饭点了,孙媳去厨房看看。”
陆老太太没吱声,沙嬷嬷忙朝康氏摆了摆手,康氏咬着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才出门,忍不住就流了满脸的泪。身旁的亲信大丫头忙劝道:“奶奶何故如此伤怀?这事儿和您可没关系。”
“你懂得什么”康氏擦着眼泪,忍不住的委屈和耻辱。她是倒了什么霉,才做了这样人家的媳妇?想到今日被逼着跟随陆建中等人给大房磕头认错,她忍不住又是一阵难过。事情不是她做下的,她甚至有意识地避开这些事情,但屈辱却是一起受的。
走了一截路,迎面遇到吕氏,吕氏的表情平静多了,一瞧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刚才哭过了,便朝她招手:“三弟妹这是要去哪里?”
康氏带了几分厌弃道:“去厨房。”
吕氏微微一笑:“何必做出这样子?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是不是觉着,你明明没做这些事情,却要和我们一起受这个耻辱?我告诉你,我们是一体的,荣辱与共,明白了吧?”
康氏微微侧开头,一言不发。
吕氏继续道:“看看,你平日和林氏好,和老太太好,对大太太、三太太也是极尊敬的,那时候谁管你呀?”因见康氏的眼圈又红了,便伸手去拉她:“这就值得哭?我和你说,我当初被你二嫂……”
康氏用力一挣,挣开她的手,淡淡地道:“饭点要到了,我得去厨房看着,改个时候再听大嫂教诲。告辞。”轻轻一颔首,硬邦邦地挺着肩背去了。
吕氏怔了片刻,唾骂道:“什么东西装什么清高娴雅……看你将来怎么哭”
陆老太太心情不好,荣景居里头一片静默,丫头婆子走路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突然左厢房里发出一声孩子的欢笑,而且笑起来就没完,“格格”地笑声回荡在静寂的荣景居里头,显得格外突出。
毅郎这孩子,早不笑晚不笑,偏这个时候这样笑。沙嬷嬷生怕陆老太太因此生厌,忙赔笑道:“小孩子不知愁。”
“活该”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老太太终于说了一句话。
“啊?”沙嬷嬷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的林玉珍呢,但不拘如何,陆老太太终是不似先前那般一言不发生闷气的吓人了。她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对主子们的事情发表言论,于是叹了口气:“老太太累了么?要不要歇着?”
陆老太太沉默片刻,吸了口气,道:“去看看毅郎在做什么?为何如此开心?”
素心忙小跑着去瞧,须臾回来笑道:“回老太太的话,不过是双福那小丫头做了个鬼脸,他就笑了,一直笑个不停,这孩子,哭起来也大声,笑起来也开心。”
“这才是真本性呢。”陆老太太道:“把他抱过来吧。”
沙嬷嬷暗喜,道:“老太太您不累么?”
陆老太太道:“闲得无聊。”
有事儿让她散散心也好,沙嬷嬷便给素心使了个眼色,素心飞快地出去传了老太太的话,潘氏、豆儿赶紧将毅郎抱了过来。毅郎带着个小虎头帽子,虎头帽的边上镶嵌了一圈白色的兔儿皮,衬得眼睛又亮又黑,皮肤粉嫩,精精神神地四处张望,看到沙嬷嬷就笑。
沙嬷嬷逗了逗他,他居然害羞了,将一双小手并在一起,把脸转开躲进潘氏怀里去,片刻后又回过头笑看着沙嬷嬷,一脸“你再逗我呀,你再逗我呀”的表情,陆老太太看着有趣,不由微笑起来:“这孩子怪有趣的。”
沙嬷嬷不失时机地道:“是,六爷也喜欢他得不得了,隔三差五总要来看他。”
陆老太太就道:“到底是骨肉天性。”心情就好了许多,吩咐沙嬷嬷:“去看看力郎醒着么?若是醒着,也抱到这里来,让他们兄弟二人玩玩。”
康氏在厨房里忙碌了一圈出来,心情仍然极为低落,心里挂怀着不知什么时候宋氏等人还要排队去给林玉珍赔礼道歉,林玉珍又不知如何的拿乔刁难,她心里就格外委屈。
忽见她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过来道:“三奶奶,老太太命人把三少爷接过去了。”
康氏唬了一大跳:“怎么回事?”难道是惩罚?觉着二房不会教养孩子,所以要夺了她的力郎?
那小丫头见她面色突变,忙解释道:“去传话的姐姐说,老太太说,三少爷与四少爷一般的年纪,两个孩子应该多在一起玩玩才好。四少爷也在老太太那里的。”又小声道:“二奶奶那边的樱桃过来说,二奶奶这时候走不开,改个时候来看奶奶。”
康氏松了口气,转身吩咐亲信的婆子:“给大太太那边送的饭食一定要精细。”管别人怎么做呢,她自做好她自己就是了。
暮色把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吞没,天色黑如墨染。林谨容带着一身的疲惫从林玉珍房里出来,才走下如意垛,就看到院子里黑乎乎地站着三个人,当头一个是那大美人儿荷姨娘,另外两个自然是小星与阿柔。见林谨容过来,忙上前陪笑道:“二奶奶,太太好些了么?没有大碍吧?”
看她三人的模样,已然在这里站了不少时辰了。来了却不通禀,一直在这院子外头冷飕飕地站着不吱声,看着倒是一副遵守规矩,关心林玉珍的样子,但若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林玉珍怎么苛刻她们,来探病却不许进去,留在这外头吹冷风呢。
林谨容不由微微皱眉:“太太服了药睡着了。几位姨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人进去通传?就在这外头站着,冷着冻着了怎么办?”
荷姨娘温和地道:“二奶奶,我们几个是尽本分。只是怕吵着了太太,所以不敢进去,只在这外头等着,知道太太没有大碍,我们就放心啦。”
林谨容正色道:“几位姨娘这片心实在难得。但这些下人也太不像话了,竟然这么久也不进去通传一声。实在可恶。”把脸一板,吩咐樱桃:“去把方嬷嬷请出来。”
方嬷嬷听樱桃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的经过,匆匆忙忙地走出来,道:“二奶奶有何吩咐?”
林谨容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这几个来了,即便是荷姨娘故意不让人通传,方嬷嬷也不会不知道,即便是想故意晾着,也不该这样。却也不戳穿方嬷嬷,只严肃地道:“姨娘们来给太太请安,竟然没有一个人通传……”
方嬷嬷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有些惭愧,立时上前给荷姨娘几个赔礼:“太太不舒坦,老奴忙着招呼,是老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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