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原来你还是觉得自己是对的么?事到如今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放不下了,小玉会好好照顾师傅,离殇会陪着他们,小九,有很多人照顾。我该去陪墨月了,她没有我,没有息念,多么寂寞啊。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去见她,我说过我会替她报仇,我会让罪恶之人得到惩罚,可是,我又拿什么去见她,我甚至就这么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这两个月的幸福,我没有脸去见她。
“娘娘,你要做什么?!”等小六的声音响起,我手里已经握着那把我曾经用来剪头发的剪刀,他曾经想要扔掉的剪刀,我去见杨婉蓉,心有余悸,身上一直藏着那把剪刀,却没有将刀口对准我原本防备的人,“娘娘,你放下剪刀。”我耳朵听见的是小六声音,泪眼里看见的却是墨月躺在我怀里的样子,血染透了她的白衣,像一朵血莲盛开白雪之中,她生得那般光芒四色,死也那般仙姿佚貌。“她一定很疼……那把剑穿透了她的身体……”
那一定很疼,我其实也很怕疼。
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去伤你,让你觉得疼。
若是她不肯原谅我,又能怎样呢?我都不能去原谅自己。
摇头,算了吧,我怎么可能去杀他。即便我万劫不复,我也不可能去伤他。我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道该躲去哪里,不能轻易死去,怕看见她失望的眼光,不能活着,时刻煎熬。
他们想要将我困住,想要把我拖回如同熔炉般的世界。
“滚开!不要再过来了!”剪刀的尖端抵着脖子的动脉,生生的觉得疼。
这一路,像是要跨越生和死,这一路,却又这般迫不及待,我曾经站在这堵城墙之上,看见了那个世界的母亲,我多想再最后看她一眼,想要祈求她的原谅,原谅我过去那么不懂事,却从未认错,就如同我此刻只想听见他说一句道歉和后悔,那样即使我见到她,我也该对她有个交代。
从前的,现在的,他从未觉得自己有过错。而我连这么点小小的悔意都得不到。
妈妈,我错了。
身后的人却步步紧逼,我想一个人呆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看见。身体像置身炼炉,烈火灼烧很疼,可是他们不愿就这么放过我。
“尘儿!”
“你永远都是对的,永远都是。”
尘儿,玉镯在这里,家在这里,为我留下来可好?那时候,我听了这句话,放弃一切,留在你身边,可无数次逼着我离开的又是谁呢?其实都是你,我从来不想离开你,哪怕你心里有万人之上的欲望,哪怕你想要尽孝听从李渊的话,哪怕你身边妻妾无数,哪怕要把唯一交给别人养育,我都想留在你身边,因为你答应过我,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七年前我放弃了,她带我离开,现在,她也不在了,谁又会带我走呢。
“好好,我错,都是我的错,你快点过来!”
伸手,将手腕上的玉镯一点一点取下,这两个月是这十几年来,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光,连身体都被你惯得长胖了许多,取下玉镯的时候还会有一点疼,像把心里的那根刺一点点拔出会疼。
“墨月死前说,如果有来生,希望不要再遇见息念。你知道的,息念已经死不了了,他再也不能去让墨月伤心。这样也好,别人花前月下许诺三生,可是这一生我都不想用尽了,我再也没有力气和你闹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最好,都不要遇见你。”
墨月,你等我,我来了。
我跳下的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轻松,熔炉变成了云层,软软的轻轻的迎合着和煦的微风。
我最后见他,是他不顾一切扑过来,撕心裂肺的喊着我的名字。
你会后悔的。
你杀死墨月,摈弃小九,欺骗我,我说过,这些你都会后悔的。
六月,皇后病危,皇帝静候于床帏。皇后紧紧拽着皇帝的手,一点一点,想要撑起身子同他说话,“陛下,臣妾惶恐,不能再伴陛下左右。”
“你们为什么都要一个一个离开朕,朕真的错了么?”
“妹妹那样的人,若不是为了陛下,何苦强留自己在此,臣妾不知谁错谁对,只叹命运不合。”
“朕知道,你也累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皇上,您的身体不是您一个人的,您还有您的的子女和臣民。”
“朕明白。朕会好好保重,朕还欠她一句对不起。朕要好好活着,要活很久才能见到她,亲口向她承认错误。”
“她跳下城墙时,陛下看见了什么?”
“世界。”另一个世界,她说的万丈高楼,人来人往,一个由数字构造的世界,她回去了,他要活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同她说那一句,我错了。若是就这么死去,死亡的世界,也没她。
“这样看来,哪怕臣妾去另一个世界,也不能再见到她了。”
“皇后……”
“臣妾有点困了,陛下……请您珍重……”
贞观十年六月己卯日,长孙皇后驾崩于立政殿,时年三十有六。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谥号文德。
贞观十一年,武士彟之女入宫,册封才人,赐名媚娘。
贞观十七年,四月初七,李治被立为太子。
宋材近来有些焦躁,十年已过,师傅留下的药方却毫无结果,他原本不信长生,然而师傅却早在无人知晓的时候炼成了不老仙丹,只可惜,就此绝于尘世。那药方,也无人知晓。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步步紧逼,宋材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皇帝陛下留了最后的期限,十日,再交不出丹药,便让他去伺候他师傅。
第十日,他交出了丹药,不交也是死,不如破釜沉舟。
垂垂老矣的皇帝陛下捧着丹药,手在抖,眼却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终于还是把丹药递了回来。“朕已经老成这样了。即使不死,也是个老头子了。她不会再喜欢的。你走罢。”
宋材走出皇宫的那一刻,终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贞观二十三年,小六静静的候在殿外,阳光细细的撒了下来,他眨眼,再眨眼,金色阳光中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他呼吸渐渐加快,突然觉得自己又年轻起来。他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着那个人,姑娘你慢些。那个永远年轻的女子扭头过来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往前奔去。
阳光里人影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黑色的短外套,古怪的装扮,细细的小腿露在空气中。从前她问他,哪里漂亮,他思量良久,头发还挺漂亮吧,她瞪眼,不再理他,却还是伸手摸了摸那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她的头发颜色有些浅,其实并不符合大众一贯的审美,但他就觉得漂亮,那么长的头发,如今也短短的不到肩,额头上裹着一层洁白的纱。
小六皱眉,靠了过去,“姑娘受伤了么?”
扫地的宫女扫帚掉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也不理,脱了自己的外衣,“姑娘这样穿会被人笑话的。”哎哟,那白白的两条腿哦。
小宫女尖叫一声,疾奔出去,“六公公见鬼了!”
那人突来泪流满面,“小六,他是不是死了?”
“陛下吗?”他扭头往内殿看去,是啊,太医,太子皇子公主都来了呢,说皇上没什么时间了。殿内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哭声。“陛下驾崩了。”
那人急急忙忙跟去,人群重重叠叠,她终于还是看见了他,他也像看见了她,伸长了手想去抓住她,却还是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己巳日,太宗李世民驾崩,享年五十二岁,在位二十三年,庙号太宗,葬于昭陵。
重回现代
2009年1月1日。
“苏航,你今天也不要回来吗?”
“……我真的走不开。”
“到底有多忙,忙到元旦也不能回来?”
“别想太多了。”
“到底忙什么呢?她过生日也不能回来,有那么多可忙的?!”
“领养淘淘的事你怎么想?”
“我不会想!你也别再想了!我宁愿这么孤独到老也不会去领养一个孩子来住她的房间,睡她的床……”话还未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耳朵里却还能清晰的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唤他老师,这个男人,简直冷血无情!她用力将电话扔在了沙发上。
但在几分钟后那电话又响了起来,像急促的催命符。唐诺有些烦了,伸手按掉,苏航却孜孜不倦,终于她忍无可忍的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你记不记得有次我们在一家古玩店买了只镯子?然后你送给小年了?”
“怎么?”
“我……我们挖出了一些随葬品,玉镯在里面!”
“你别发疯了,都几百年的东西了,你能认的出来?”
“我对那件玉镯印象特别深,绝对是,我发彩信给你你看看。”
那是一个湖北中南部的一座陵墓,原本是个古镇,政府扩建修造宝塔,挖掘机一铲子下去就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后来再深挖下去竟然是一座地下陵墓。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壁画,没有墓志铭,直到棺材被抬起,却还是不知葬的是何人,铁木做的寿枋,被水泥死死封住,没有任何花纹雕刻,费力撬开,里面葬的却是一只玉镯和一些衣物饰品。
考古部队失望至极。从玉镯来看是唐宋年间的产物,具体,毫无考证。
2009年1月26日
唐诺如今已经全全放弃了工作,同丈夫苏航的关系也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年的春节她在老家陪着母亲,而丈夫则随着婆婆,不是没人来劝过,但自从女儿遇难后,她和他之间也划出了一条宽阔的河流,她努力过,却总是在五句话以内和他吵起来,他们之间彼此埋怨,又彼此负疚。
玉镯闹得风声大雨点小,他和她却没了心情去探究,从前探索是她的爱好,也给予了她无尽的力量,但如今,却觉得什么事都没有意义,倘若可以重来,她宁愿放弃一切做一个家庭主妇,只要女儿可以活着。
这天,她陪着母亲在菜场买菜,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本就无所事事,手机一响便接了,电话那端却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开口您好之后她便将电话掐断了,如今卖保险的真是无孔不入。但在一眼瞥过手机时,人却被定住了,仿佛在下雪天被人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来电显示是宝贝,最初的时候,没有找到遗体,她无数次的拨打这个电话号码,停机了再冲话费,日复一日,永远都是关机,后来苏航受不了,几度删掉了号码,但那些数字早已刻在脑海里,她渐渐不再拨打那个号码,却还是忍不住会冲话费。
手机屏幕再度亮了起来,她颤抖着按下了接听见,依然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喂?”连声音都在颤抖。
“您好,请问您是号码为137xxxxxxxx号码主人的母亲?”
“是!你是?”
“您是不是有一个大约16、7岁的女儿?”
“是,你怎么会拿着我女儿的手机?!你到底是谁?!”
“我们这边是西安泰昌医院……”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进了。急急忙忙托人买了机票,在去机场的车上给苏航打了电话,语无伦次的导致他都没有听懂的样子,一个男人打电话来,突然告诉她,在西安捡到一个带着这个手机的少女,她的脑子乱极了,小年的手机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那个少女又是谁?太多太多的问题,像是一场漏洞百出的骗局,可是她还是信了,即使心里知道那是骗局,她还是想去看看,苏航安静的听着,这次却没有急于驳斥她,许久他说,我陪你去。
他们到达泰昌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接他们的男人五十多岁,带着个金边眼镜,见了他们伸手同苏航握了手,神色凝重的带着他们直接进了院长办公室。
竟然是院长,想来,这应该不是骗局吧。
院长拿出一个档案袋却没有立马递给他们。
“在你们看这份病历之前我先告诉你们一些没有记录的情况,你们做好心里准备,这件事,有些诡异。”
诡异?唐诺和苏航比院长更加疑惑,那难道真的是他们的女儿?
“送她来医院的人我们已经暂时让他不要走漏出去了,具体的还要商量,她是在古城附近被人发现的,报案人说她是直接从天上摔下来的,起初我们都不相信,后来发现她身上多处骨折,的确是高空坠落产生的伤,而那个地方方圆之类没有建筑物。还有,她身上穿的是唐装,我们给她换上病服之后,那套衣服就在我们眼前变成了粉末,这一切根本无法解释。”
他们迫不及待,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过去,唐诺捂着嘴,突然就崩溃了,那躺着的就是她那已经失踪半年多的女儿啊!苏航死死抱着她,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半个月后,她终于度过了危险期,这天唐诺去打水,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那少女坐在病床上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又艰难的转过头来,张嘴,极力想发出声音的样子,她看着她的口型,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她说,妈妈。
她以为这一辈子,再不会听见有人叫她妈妈了。
这件事还是走漏了风声,每天堵住门口的记者络绎不绝,但无论唐诺和苏航怎么问,她却什么也不说,只说不记得了。
一个明明应该在地震中葬身的人,在半年之后,莫名的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这些问题,没有任何人能猜透。
苏航付清了住院费,考虑到她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便打算带她会四川老家,那里离西安远。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少女没有意见,但买好机票后又突然消失了,唐诺六神无主,这些日子,她连上厕所都陪着,生怕一眨眼她又失踪,她承受不了失而复得后的再度失去。
苏航比唐诺冷静得多,他见过报案人,也去那个地方调查过,他大约猜到她想去哪儿,自己的女儿,她虽然不说话,但这半年发生的事,他其实也能猜到些。特别是院长说。
回去后小心些,她年纪还小,流产怕引起以后的不适,这些他没有告诉唐诺,怕她会再崩溃。突然出现,多处骨折,怀孕流产,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手腕上长长的伤口,他的女儿,这半年究竟受过怎样的折磨。
果然还是见到了她,苏航将车停在一旁,远远的跟着,她一个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白长裙,披着一件小西装,脚上一双短靴,和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女毫无差别,手腕上还带着那只玉镯,唐诺把玉镯给她看的时候,她瞧了许久,却淡淡说,“这是妈妈给我的礼物啊。”然后,唐诺也就没有将那件事告诉她,少女便将玉镯收了起来。
他看着她一步步往古城里走去,人渐渐少了。她一步一步走得非常慢,虽然经过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