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别院的林黛玉,贾母老脸不由一红,两年来,无人之际,贾母也曾对鸳鸯念叨几句,偶尔看着贾敏旧物,心中也有几分愧疚之情。
只是,到底外孙女还有个外字,比不得宝贝孙子来的尊贵,且当初将林黛玉送到别院之时,因着宝玉,贾母也说了违心的话,贾母虽没觉得有什么,但想着黛玉那洞察的眼神,这心中自是有几分不舒服,当初那几分疼爱之情也去了几分,倒是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再后来迎春跟林黛玉的病断断续续总是不见好,贾母那些子愧疚之情也随着时间长河飘淡,知道林黛玉还好好活着,也就够了,至于迎春,贾母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
贾母倒是说的情真意切,一旁的王夫人听了,心中冷笑不已,转动着腕上的佛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这老婆子倒是会说的,心中不屑,嘴上却还得陪着贾母唏嘘不已,就是一贯铁面的王熙凤听了,也有几分心寒。林妹妹那么个琉璃人儿,可惜是个命苦的。
自己说了会儿,又得了王夫人跟王熙凤的奉承,贾母心中舒畅不少,喝了口茶,继续道,“也罢,年关将近,总归一家团圆的好,赶明儿找几个婆子将玉儿给接回来,古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接回来就住到梨香院附近的醉枫院,虽离正屋远了些,但小孩子家家的,长大了也要学些管家本事,正好给个院子给她念念手。”
王熙凤听了忙应声道,“不愧是老祖宗,就是想的长远,待会儿我下去就将醉枫院好好收拾收拾,定不会委屈了老祖宗的心尖尖,只老祖宗可要可怜可怜我这个糙人,别林妹妹一回来,老祖宗眼里就瞧不见我这大活人,到时候,我可是要厚着脸皮将脸凑到老祖宗面前才是。”说完自己捂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就是王夫人听了,也笑骂句“泼猴”。
笑闹间,王熙凤不由想到,那梨香院当年是府里老太爷租住的地方,虽小但五脏俱全,精致的很,那醉枫院就差多了,当年是老太爷的姨娘住的地方,原先光秃秃的,还是后来栽的枫叶,虽成了一景,但到底有些那不出手,如今将这院子给了林妹妹,唉。
三人又说又笑合计几句,想着林黛玉入了府,那林如海怎么着也要有所表示,末了王夫人还有些担忧道,“老祖宗,别怪媳妇嘴笨,当年妹妹还在的时候,妹夫是什么态度,如今又是什么态度,若说林姑爷因着黛玉的事儿生气,媳妇可是不信的,咱们是什么府邸,还少的了黛玉一口饭不曾,就是外头那些个打秋风的亲眷,哪回不是满载而归,夸老祖宗心善,是个活菩萨,将黛玉送到别院,那是不得已的办法,当初我不也是这般,待身子好了才回到府中的。”
贾母乐呵呵的听着王夫人说着话,只王夫人七拐八拐,虽说中听的很,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贾母却琢磨不出来,笑道,“我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七拐八拐的,我都糊涂了。”
王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贾母,帕子捂着嘴角,轻轻擦了擦,继续道,“老祖宗,你说妹夫那儿可是有了人,若真有了人,再生个儿子出来,林侄女就可怜了。”
贾母听此,一顿,只一下,满不在乎道,“放心,他这一辈子就只有黛玉这一个孩子。”王夫人错愕的看了眼贾母,碰上她森然的目光,浑身一寒,后背竟是渗出汗来。
一时屋子里寂静沉寂,还是贾母率先笑道,“呵呵,你们妹妹打早就跟我说过,黛玉她爹身子弱的很,想来是没那个福气的,不过老二家的说的对,这男人身边总不能缺少女人,就算生不出儿子,也能离间玉儿跟她爹的父女情分,老二家的,你挑几个性情柔顺,模样精致,纯真善良的丫头给扬州那儿送去,还有玉儿的信跟我的信也一并送过去。”
王夫人含笑领命,王熙凤心里却有些疲惫,回了屋子,闷闷的坐在床上,顿生几分无趣来,平儿倒是过来劝了几句,只有些话想说也说不出口,罢了,她要是不挣一挣,这荣国府哪里还有大房的地位,咬了咬牙,打起精神,让平儿将账册拿来,重新算起来。
晚间,贾母跟宝玉,探春,惜春说了白日的决定,惜春倒是真高兴,探春小心翼翼看了眼王夫人,后道,“老祖宗仁慈,林姐姐指不定如何感激呢。”
至于贾宝玉,想着仙子般的妹妹,心里也欢喜的很,只一会儿又想到当年王夫人脸上骇人的疮痘,又没了兴致,接着瞧着王夫人脸上光滑如初,心下一动,仙子般的林妹妹定能好好将身子调养好,到时候林妹妹还是那个林妹妹,笨,自己怎么这会儿才想到,林妹妹一人在别院,该如何伤心难过啊,想此,贾宝玉狠狠敲了自己脑袋几下,吓得旁边贾母王夫人等人脸色大变,叠声细问,贾宝玉笑道,“老祖宗,我这是该应的,林妹妹一个人在别院该如何伤心,母亲的病都能治好,林妹妹定也能治好,快些让人将林妹妹接回来,让大姐姐找几个厉害点的太医,仔细瞧瞧。”
王夫人听贾宝玉这么说,心里恨得不行,不过想着林黛玉那时好时坏的疮痘,这心里又舒畅不少,没了那妖媚脸蛋,她的宝玉还能看上她,不就是靠着一张妖妖娆娆的脸蛋魅人么,她倒要看看,成了那无颜女,她还有什么本事。
贾宝玉环着贾母的胳膊,左一个林妹妹,右一个林妹妹,逗的贾母直乐呵,王夫人纵是自我安慰一番,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板着脸道,“宝玉,这些日子学问如何,仔细你爹明个盘问你。”
一听王夫人说到贾政,只见宝玉脸色一僵,额间似有冷汗流下,对着他老子,宝玉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胆怯的不行,整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的很。
贾母一旁见了,忙心疼道,“你若是不想在我这老婆子这儿呆了,先行离去就是,作何吓唬我的宝玉,宝玉乖,怕啥,你老子再厉害,那也是我儿子,明个要是敢凶你,老祖宗帮你去捶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搂着宝玉,跟抱三四岁小孩似的,惜春淡淡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王夫人见贾宝玉对贾母那依赖的脸神,很是愤恨,再看贾母溺爱的表情,心道,嘴上这般疼爱宝玉,也没见她拿几件值钱的东西给宝玉,嘴头上的宠爱,也就能唬唬宝玉。
第二十九章
贾母到底年迈;炭火混着熏香暖的人浑身懒洋洋的,众人见了,告辞离去;贾宝玉想着明日就能见着林妹妹了;心中高兴;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毫无睡意,晴雯见了,鼓着脸笑道,“今日又遇着什么喜事,这般高兴;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折腾。”
贾宝玉侧身对外;头枕在胳膊上,笑道,“好姐姐,今个老祖宗发话了,明个儿将林妹妹接回来,咱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晴雯收拾着贾宝玉换下来的衣裳,撇了眼宝玉,见她满心满眼都是林黛玉,心中微微有些泛酸,自打袭人出府后,晴雯就被贾母提为一等丫鬟,代替了袭人的地位,一两年朝夕相对,这心里自然也有了遐想,且宝玉温柔体贴,凡事都想着她,好吃的好喝的,也会特意为她留着,就是奶妈妈李嬷嬷也靠边站,日子久了,自然失了自己的心。
这晴雯原是赖嬷嬷送给贾母的,贾母瞧着人长的精致,手也巧,就给了宝玉,因着面容姣好,很得宝玉喜欢,每日里一口一个姐姐,若是晴雯生气,宝玉还在旁边作揖求饶,虽是丫鬟,但真正比很多小姐过的还自在。
贾宝玉久不见晴雯说什么,心中觉得无趣,闭口睡觉,晴雯见了,一跺脚,出了屋,正好看着外面有小丫鬟做奸耍滑,见此,也不晓得怎么心火一起,叉腰指着那丫鬟就是一阵骂,“都什么时候了,只顾自己掷骰子玩耍,没见着这屋里一堆事儿要做,一个个都不知道省心,惯会偷奸耍滑,让二爷惯了个无法无天,且看以后没了二爷护着,能有什么造化。”
王夫人本想过来看看宝玉,没想到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又见晴雯这丫鬟长得风流灵巧,水蛇腰,削肩膀,眉眼间还有几分林黛玉的影子,见此,王夫人越发不满,前些年这丫头瞧着还一团稚气,今年眉眼长开,竟也是一股子狐媚模样。不成,她的宝玉是有大福气的,可不能被这些个狐媚子给带坏了。
贾母可真是个老糊涂了。
王夫人坐在罗汉床想着晴雯是贾母亲自抬上去的,是个什么心思,她也知道,若是别人倒还罢了,但那丫头却是不成的,想当初袭人在宝玉那儿服侍的时候,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的告诉她,这晴雯却对贾母忠心的很,且还生了那样的相貌,那般的脾气;无论如何,她也不答应让这丫鬟成宝玉房里人。
周瑞家的从外头进来,门边的丫鬟忙帮她打开帘子,一股子寒气从外头窜进,王夫人见了,道,“外头事儿可处理好了?”
“回太太的话,老奴已经让当家的找了个美人,大老爷已经看上了,过些日子就能入府了。”周瑞家的忙道,王夫人听了,点了点头,“办成就好。”自打上次见迎春露财以后,王夫人就怀疑大老爷贾赦藏了不少私房,有不少私产,奈何旁敲侧击邢夫人也一无所获,就是拐着弯问贾母,贾母也断言道不可能,纵是如此,王夫人还是不肯死心,又是明察,又是找人跟踪,如今,更是让周瑞家的找了个美人进来,准备施个美人计。
“太太,老奴刚在角门见着袭人姑娘,说自己身上的疮病已经好了,想跟二太太说一声,回来继续服侍太太。”当初在府里做丫鬟的时候,袭人就是个广结善缘的主,因此周瑞家的对她映像还算不错,今个在角门碰上了,就好心带个话。
王夫人听了,倒是想到袭人之前的好来,“今日也晚了,待明日让她过来就是。”既然这花袭人已经无碍,还是回来继续伺候宝玉的好,不说对她忠心耿耿,就是做事也不是晴雯能比的上的,且花袭人长的忠厚老实,不似晴雯那般妖妖绕绕,把宝玉交给她,她也放心。
周瑞家的听王夫人这么说,跟着夸赞几句菩萨心肠,待王夫人问及贾政宿在何处时,脸上的笑容方变的勉强,“回夫人的话,二老爷今日宿在了赵姨娘处。”说的小心翼翼,见王夫人脸色冷淡下来,更是大气也不敢多喘。
王夫人狠狠的将茶盏扔在地上,看着破碎的瓷片,她恨不得拿之挖碎赵姨娘的脸。自打生了疮痘以后,贾政除了初一十五,平常很少宿在正院,不是去赵姨娘处就是宿在书房,对她避如蛇蝎,如今她病已经全好,也过了两年,偏贾政还是跟两年前一样,对她多有躲避,如此,她怎能不愤。
这些日子,那个贱人倒是嚣张的很,也罢,不让她得点势,捅个篓子,怎能显出她的本事来,如今,暂且忍她一忍。
别院
清晨,绿瓦枯树上覆了层白霜,院子里的池塘上也泛着白色的冰光,木桥染上了些湿意,王妈妈从木桥上匆匆走过,落下的脚印转瞬被冬日的暖阳清散。
迎春跟林黛玉闲来无事,下棋逗趣,王妈妈步伐匆匆,还未进屋,就听见她道,”姑娘,好消息好消息。”林黛玉手下一顿,迎春却是淡然的将黑色棋子落下,顿时白子被层层包围,落入下风。
“王妈妈,到底什么事儿这般大惊小怪,我又输给二姐姐了。”林黛玉嘟着嘴有些不满道。
王妈妈用袖子擦了擦脸上冷意,笑道,“我的好姑娘,今个可是大喜事,荣国府那边总算是来人了,说是接姑娘们回府去。”
虽说别院的日子自在,但是二姑娘一年大似一年,总呆在别院也不是个事儿,过两年总归是要出嫁的,这不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没了情分,以后随手一指,还不亏了姑娘,就是姑娘本事大,不会吃亏,但也委屈了她不是。
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的上姑娘。
再者,她铁定是要做二姑娘陪嫁妈妈的,姑娘嫁的好,她不也过得好么。
迎春还未说话,那边黛玉却有些难过了,喃喃低语道,“就要回去了啊,我真不想回去。”
在别院里,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就是赌气使小性子,也没流言蜚语,何等轻松自在,只是,这份自在,到底是偷来的,那个府邸,她想过不去,但是却不能不去,之前爹爹信上就道,让她跟二姐姐想法回府,得荣国府庇护。
林黛玉本就冰雪聪明,这两年,更是随着迎春去了不少地方,在外也听了不少事情,也渐渐明白爹爹当初送自己来荣国府的真实用意。
当年她只以为爹爹痛失娘亲,心情郁结,怕她无人教养,才送她到外祖母处,如今看来,却是爹爹的职位特殊,被多方势力看中,为了护她周全,才不得已将她送到外祖母处。
如今,皇帝老迈,膝下众子却渐渐长大,年轻力强,且各个才华横溢,皇上不喜反忧,除了由皇后养大的二皇子跟宠妃馨妃的二皇子封王封府,其他诸子仍是皇子待遇,并无实权。然而,饶是如此,众皇子伸手仍是小动作不断,特别是大皇子跟二皇子间的争斗就差没摆在明面上去了,京城重地不敢有大动作,富庶的江南却成了两位皇子眼中的肥肉,其中自是暗潮汹涌,腥风血雨。
“回了那人,就道我病重缠身,恐传染给老祖宗,待身子痊愈,再回荣国府。”迎春淡淡道。林黛玉一愣,转头看着迎春,诧异道,“二姐姐。”
一旁的王妈妈听了,忙道,“我的好姑娘啊,身子好好的,做什么装病不回去,两年过来了,好不容易老夫人打发人来接咱们回府,咱们快些收拾收拾,回府才是。”王妈妈到底是奴才,就是别院住的自在,心中还是想着荣国府,毕竟在府里当差比在别院里体面多了。
迎春皱眉看了眼王妈妈,“如此,你且先回去就是。”王妈妈见此,吓得腿一软,虽说两年来,因着自己的忠心耿耿,没出什么意外,但二姑娘如今性子古怪,有个万一怎么办,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姑娘说的是,老奴糊涂糊涂,我这就去跟外头的妈妈说。”说完一溜烟跑的没影。
迎春倒是没有威胁王妈妈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王妈妈先行回府收拾一番,倒是没想到胆子这般小,想想,倒也有些好笑,见林黛玉脸上有些不安,安抚道,“妹妹,有何好怕的,姐姐还能让你吃亏就是,当年出府,咱们身不由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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