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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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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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青字是纪念方清霞,第二个‘青’字是纪念戚情芝,第三个‘青’字是纪念狄楚静的。追命故意答偏的,其实是为了对切口、暗号。”

“我看八九不离十了。”阿里说,“我们‘下三滥’精通江湖暗记、黑话,你们仔细想想:追命反问杨奸的那三字诀中,每一句的第一个字加起来,岂不是成了‘神州子弟今安在’吗?而杨奸回答的三字诀中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加起来不就是下联‘天下无人不识君’吗?”

依指乙咕哝道:“那么,杨奸到底是谁?他跟追命到底有什么关系?”

阿里怪眼一翻:“你问我,我问谁?”

依指乙只好望向二转子。

二转子鼻子一掀:“我要是早知道,就不会一脚喘在那臭痰盂里了。”

只听一个声音轻笑接道:“别说你们不知道,连我自己现在也不明就里。”

说话的人是追命。

——他“竟”已回来了!

另一个人接道:“我是你朋友的朋友,既是战友,也是同志;真正的朋友跟真正的敌人都是一样:都在生死关头才会出现,也只有在那时候才分得清。”

说话的是杨奸。

——他“竟然”也回来了!

只听追命喟息的道:“到这生死关头,你却来帮我,如果不是有天理大义,恐怕就十分不合情理了。”

杨奸却稀松平常的说:“其实,喜欢你的人自然会帮你,仇恨你的人当然要害你,这种学问,只能意会,不是言诠便可明白的。”

不突破就是突破

他们回来得那么快,那么轻松,以致让人错觉:以为他们只是去解了小溲打个转回来。

然而他们却是去追击二十三名一级杀手。

阿里想问他们:追到了没有?追到了几个?走了几人?谁追获的较多?

可是杨奸一回来,就道:“我们还有事要赶着去。”

追命一向泛黄的脸也有点发白,不知是月华映照还是刚逼出“十三点”就运功发劲之故,“是去‘三分半台’?”

杨好道:“是。”

追命叹了一口气,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

阿里愣愣地问:“什么事?”

杨好道:“来不及了,咱们边走边说。”

阿里奇道:“我们也可以一齐去?”

二转子噘着唇反问:“我们为何要一道去?”

杨好道:“你们要想救冷血,并查明’久必见停‘惨案,就不妨走这一趟;若没兴趣,尽管自便。凌落石近日也发现各方面加紧追缉他的事,而且部份大学生也终于千辛万苦的抵达京师面圣上书,他可能随时放弃危城,回到京城,重归奸相麾下,那时,奸相如虎添翼,就更不易对付了。”

话未说完,依指乙、阿里、二转子都已磨拳擦掌,巴不得马上动身、立刻转手。

追命仍有顾虑:“我们这次去,恐怕要跟惊怖大将军面对面大对决了——你们要是不去,也是为大家保留一份元气……”

依指乙一句话就截了下来:“谁不给我们去,就是瞧不起咱们兄弟,与我们三人为敌!”

追命正要说什么,忽觉杨奸伸手向自己侵来。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避该躲、还是不躲不避的好。

但这刹瞬之间,杨奸的手已至,运指如飞,已拔下他身上穴位的一十三根金针,用头巾徐徐包起,且微笑道:“这些针,还有大用。”

说着的时候,“嗖嗖嗖嗖”,四枝针急射而出。

追命一怔。

四针分别射入四名剑手的印堂里,四人立时惨哼而殁——这四个人正是追命度针驱毒后遽起踢倒、救走二转子和依指乙的四名“铁派”剑手,杨奸倒是记住了他们只给踢封了穴道,并未丧命。

杨奸举手间取去四条人命,还一面用布套着手,把上太师那本染有“十三点”药汁的书取到手上,又用布包好,揣入怀里。

追命很是不忍:“为何要……取他们性命?”

杨好正色道:“崔三爷,你也未免太妇人之仁了。这种杀手,是留不得的。咱们跟邪恶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留着他们,如果这一趟杀得了大魔头,他们自然要找你报仇;要是杀不了,就一定会让他们败露了身份:留着活口,那无异于踩在地雷上爬山。”

“那么……”二转子指一指吓得屁滚尿流的上太师:“……他呢?”

杨奸侧首看了看。

上太师只吓得七魂七魄同时神飞天外。

“留着他”杨好道,“我还有用。”

于是他们一行六人(二转子背着给封了穴道的上太师),急赴“三分半台”。

这是一路上,追命和杨奸的对话。

“我听到你突然说出暗号,十分震惊。坦白说,在这之前,我想也没想过,你会是世叔派来接应我的人。”

“我本来就是。我一直都是。你潜入大将军麾下,是为了要抓大将军。大笑姑婆加入朝天山庄,是为了要立不朽之功业。我则不然,诸葛先生对我有恩,大将军过去曾杀了我的义弟萧剑僧,我要毁了他、杀了他报仇。所以我不必抓人,只等时机成熟,一网打尽。我光是刚才,就杀了三十来人。”

“其实我早该省惕:花师姊是大师伯派来的卧底,并不是世叔遣来接应我的人。这应该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

“所以,你那位花师姊故意要坑我,拖我下水,临死前叫我名字,并在牙齿上把我的名字凿上去,误打误着,是把我给害苦了。幸亏大将军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肯相信这样明显的‘罪证’,要不然,我自身难保,今天也救不了你了。”

“我有一事不解。”

“你可以问我。”

“你一向深受大将军器重,早已罪证在握,为何不一早消灭他。”

“你知道吗?我的家小,仍在危城,受大将军派人监视中,我一旦有异动,只要一击失手,就算我逃得了,我家人也一定受牵累。可是,如果我不把家眷带来,大将军也决不会相信我。虽则,我留在危城的家人全是假冒的,但他们毕竟是我好友、同僚,不到必要关头,没有必胜把握,我是不愿贸然行事的。”

“而今……”

“我要救你,没办法,而且凌惊怖已有省惕,杀掉冷血后,他便随时晋身京城,或隐身江湖,我不得不马上行动了。”

“你别以为自己很重要。我跟上太师恰好相反,他是忠的坏人。他貌似忠厚,我则奸得七情上面。我是杨奸,我是一个奸的好人。这年头,光当好人是不长命、没好报的。要当奸人,也得够奸,我就是这样的人了。我救你,是因为发现:要除大将军,不能没有你,更不能没有冷血的协助。这凌落石委实是太可怕了!我那么亲近他,他那样信任我,我迄今仍摸不清楚他的底。不过,我也是够绝的,我已请了心腹的人,把他的妻子儿女全讹去‘三分半台’,万一战局失利,我还可以凭此为恃。其实,当我们这种人,就算为义锄害,也是一种出卖。只不过,谁未曾出卖过人?正如上太师刚才问那一句:谁未曾在背后说过人的坏话呢?说人恶言,传人是非,也是一种出卖,只不过,杀伤力轻些而已。但这也难说,有时语言伤人,远胜斧钜;刀斧伤的是身,一句恶毒的话,却是伤尽人心,害人至深。”

“这……我们现在去救冷血?”

“对,你刚才又怎么能先知道我们现在赶去正是要救冷血?”

“很简单。大将军既然说派‘十六派杀手’赴‘三分半台’刺杀‘三人帮’,然而三人帮三位少侠全来了‘将军府’,而且确有两派杀手跟了过来,那么说,杀三人帮是真,三人帮在三分半台那是假的。可是这消息放了出去,永远饭店的人一定会通知冷血,冷血重情重义,一定会赶去三分半台。其实,大将军此举,其意不在杀三人帮而已,主旨在于引蛇出洞,藉此查出内奸,顺势诱杀冷血。我见三人帮在山庄乍现之后,一直担忧不已的,便是这件事。”

“正是……我看,你体内‘十三点’的药力,已恢复八成了吧?”

“承蒙关心,体内顶多尚剩一成余毒。”

“你的轻功果然恁地好。二十三人中,你抓下了十四人,而且还在‘七分半瀑’那儿发射了旗花炮,想必是通知了应接的长官,准备一举扫荡大将军的势力吧?”

“可是,你不但追杀了九名剑手,还也倒了回去,把我封住穴道的十四人都杀个清光,所以才比我迟了一步回来,是不是?”

“做我们这种事的,是内奸,是卧底,得要比大恶人更恶,留不得活口的。我只杀了十二人,那扭派老大和跌派老大还是给你藏起来了。我劝你还是杀了他们。”

阿里、侬指乙、二转子听在耳里,为之咋舌不已。

——两个人追二十三名杀手,竟然全追到了!

——看来,是有的抓的人多些,但有的杀的人更多些!

接近“三分半台”的时候,追命正色的向杨奸请教:

“大将军后院的那口古井,到底有什么古怪?”

“不知道。”

“不知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要跟大将军对决的时候,也得设法远离将军府。——别以为我常靠近他,便什么都知道;你也是大将军的心腹,你又了解大将军多少?”

追命凝肃的摇头。

“那口井,也许只不过是一口普通的井;大将军,也不过是一个残暴的普通的人,有时候,人人都要突破,不突破便是一种突破;有时候,却是机深祸更深。对付大将军这种人,取胜,总是要看看大意,凭些运气。”

“还是运气重要。大将军以前运气好。”他反问追命,“近日你运气可好?冷血呢?”

——他们赶去已可能太迟。

“不知道。”追命一面疾掠,一面仰首望月,不忘了猛灌几口酒,“今夜的月色真好。

在我死前还是破大案抓拿元凶之时,有此明月,也算不枉了。”

正是今夜有月。

成功先生的妈妈

雷劈不死、风雨不析的巨树,一只

小小的蚂蚁便可以使之轰然而倒。

天生光头难自弃

月亮照光头。

他头上氤氲着雾气,带点青灰色,不知是他的光头反照月亮的颜色,还是月亮反照他光头的颜色。

他今天早上起来,看见萧剑僧毕恭毕敬的跟他说:

“大将军,你娘找你说话。”

凌落石清楚的记得,当时心里还啐了一声:见鬼了,娘已死了四十一年了,她临死最后一句话说:

“石头儿,你作孽多了,害娘不能抱孙儿就去了,我死了之后,先埋三一,你要把娘拖出来鞭尸三百,挫骨扬灰,才可以减少我生你下来所作的罪孽。”

娘已死了,早已死了。她死的时候,我还没当成大将军。假如她知道我终於当成了威震八方的大将军,她是不会说这种话了。

不管如何,大将军还是记得自己跟萧剑僧走,走了几座拱门,一座比一座小,到后来,要弯腰才进得去。

到了最后一座,简直是要爬进去了。

然后他才见到了他的娘:那也许是他的娘,也许不是。她有一半是娘,有一半已给煮烂了,看去有点像李阁下,也有点像唐大宗。反正,那是给自己烹腌了的部下。

他蓦地惊醒过来。

原来才子丑之际。夜兀自漫长。

他在梦中。

原来是梦。

之后他也不摆在心里,又睡着了。

然后他看见一个人,腿踝骨上锁链拖着一块红色的巨石。

这人正在用一把斧头狠狠地切割着自己的尾巴,血花四溅,血肉横飞。

空中飞绕着许多丰臀垂乳的女子,怪兽异禽负载着满空游走的青面神人,每一个人的手指都在戳指着一个斫尾巴的人。

仔细看去原来正在狠命的斫戳尾巴的人,原来竟是自己,只不过,少了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半爿脸。

凌落石再度惊醒。

惊醒后好一会,还感觉到自己尾巴的痛。

可是他并没有尾巴。

他是人,当然没有尾巴。

他定过神来,决心再睡。

——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想要跨在他人的肝脑鲜血上好好看活下去,一定得要吃得好、睡得好才行。

“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其实,就算“平生作尽亏心事”,夜半敲门更不许惊。

一惊,先害了自己。这世间不一定有报应,而且,报应要来也总是来,自己提心吊胆过一辈子,先就不值了。

他照睡不悟。

这一会,他梦洲小孩。

他抱着小孩,逗弄着。

小孩的样子很像他。

一定是他的小孩。

小孩笑的样子很可爱,小小的牙齿居然很白很白,额角很高广,笑眼像佛陀。

大将军逗弄着的时候,忽然,也不知怎的,一失手,孩子就掉了下去。

一直往下掉。

掉入井里。

井很深。

很深。

井边有一棵树。

老树。

忽然,老树炸了开来,树枝树桠,尽皆断落,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还有小孩的四肢:

脚、手、头……

大将军痛心疾首的往下望:

他望定了那口井:

深深深深的



他这样往下凝望的时候,身心也几乎要掉落井底里了……

幸好,这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他回想着这三个梦,像啃花生一般的咀嚼这三个梦,得出一个结论:

这决不会是一个好兆头。

一直以来,神明都很照顾他,要不然,鬼魅也会依附着他,他既然梦到这些,当中一定蕴含了什么警示。可惜这里面所含蕴的天机,他一时尚未能憬悟,但已唤起了他的惕惧。

所以他下定决心:

一,今天要杀掉冷血。

二,今晚要找于一鞭谈判。

“大道如天,各行一边”的于一鞭和他的军队,就驻札在落山矶。

在危城中,论官位,惊怖大将军凌落石要比于一鞭高。

可是,真正边防的军力调动,却掌握在于一鞭手中。

当时朝廷是不信任地方军力,有意削弱,以维持“强干弱枝”、避免“起事谋反”的局面,所以,就算在危城这等偏远边塞要地,必须驻屯乡兵,也得要:一,派遣信任的官员主掌大局,像凌落石就是蔡丞相亲自圈选的大员;二,以策安全,另遣心腹的高级将领调度兵权,如于一鞭,就是天子亲自下令驻札危城的。

所以,凌落石虽然掌管危城一切生杀大权,但在军权方面,若无于一鞭印鉴,不能贸然调度,而在颁令编制的文案上,亦受都监张判的牵制,他们的权力,是讲求平衡且互相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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