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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瞻说不出话,本来还想提醒她抑制蛇毒的,但那毒素流窜得太快了,还没等他开口,毒气已经在她的脸上显现了出来,显然无法再救治!
她一死,这阵必破!而更悲哀的是,难道这个因為做错了事而受了几十年惩罚的人就没有一次改过的机会吗?
阮瞻心裡遗憾的想著,眼睛还是望向阿乌。却见她儘管疼得如此厉害,双脚还是站在自己该守的方位上,并且奋力提起一隻手,在空中比划起奇怪的手势,并在痛叫中唱起了咒语。
语毕,她哆嗦著跪倒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再站起来时,她身边的一大丛野草像被切割一样齐根折断,随著她长长的嘆息,飞起来尽数刺入她的身体,没入数寸。露在体外的部分还坚硬的挺直著,让她整个人看著好像一隻刺!
这变故让场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关正在内。只见阿乌做了这些后就平静了下来,并站直了身子,彷彿那蛇毒已经被制住,那磨死人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了!
「我要死了。」她平静地说,「不过这阵不会破的!」
阮瞻张了一下嘴,却没有说出话,只长嘆一声。阿乌一直被自己的罪恶和对关正的恐惧压得无法翻身,平时连人也不敢正眼看,长期处於精神崩溃的边缘,此刻如此平静,看来果真是大限已至,救不成了!
「谢谢你!」她笑,掩盖在乱髮下骯脏的脸,此刻看来竟然有种平和的美丽,「终於可以赎回我的罪了,欠人家的债却不能还的滋味我不用再尝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她身边那棵碗口粗细的小树。那小树因為被转嫁了关正棒击的缘故,树皮破损严重,露出白白的树心,但儘管如此,也不是轻易能摇动的。可是在阿乌的手抓之下,竟然「卡」的一声拦腰折断,倒在了阿乌的面前。
阿乌弯腰抬起那半截断树,低声吟诵著什麼,然后用力把断树插在面前的地上,在眾人的惊叫声中,挖出了自己的一颗眼珠,「啪」地按在树干上。那眼珠并没有因為用力拍打而破碎,反而完好的镶嵌在树干上,活灵活现的看著场地中央。
「师父说过,巫蛊之术在於自然之中,本应造福於人,护佑一方的。」阿乌做完这一切,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我以自身之魂附於此木,治妖除秽。石头哥啊,你省悟吧!」
话音一落,阿乌向后便倒,显然肉身已死,只剩下附有她魂魄的断木守在北方。
四方阵没有破!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人都伤感了起来,只有一个人没有,就是关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没有注意他而已,他就已经快要挣脱了那无形的绳索了。
阮瞻见状急忙虚空画符,想要重新设置虚无结界,哪想到才一伸手就被斜刺裡闪过的一道寒光所打断。转头一看,原来一直冷眼旁观,只负责守西位的段锦祭起了阴眼。那阴眼是至阴至寒之物,它射出的寒光照射到关正身上后立即结了一层冰,生生地把关正冻在了裡面。
「到时候了。」阮瞻冷酷地看著被冰住的关正,「现在我们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受死吧!」
第六十三章 小虫
关正被冻在一层薄冰之中,哪肯甘心束手就擒,肢体既然动不了,乾脆闭上眼睛,以念力发挥最后的力量。
只见他胸口上一直没有癒合的伤口血肉模糊,在冰层中非但没有停止流血,反而愈加严重了,皮肉已经外翻一般。
仔细一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虫从他的皮肉、他的血管、他的身体内爬了出来!因為是和血的顏色相同,初看来会以為是血液的缓慢流动!
他威胁要把阿乌做為『蛊人』,其实他自己才是!这个人為了蛊术偏执到如此地步,应该说是个蛊术天才的同时,也是个蛊术疯子!
那些小虫好像有著巨大的热力,才一出他的身体就把那密封的冰层从内层融成了一个个的小洞,随著它们大量的涌出,整块冰层变得像筛子一样,才眨眼间的功夫就把坚实的巨大冰块化成了麻玻璃一样的东西,且极薄极脆,只要关正一挣扎,这『玻璃』就会整块碎掉。
段锦见状,急忙输灵力进入阴眼之中,想在那冰块在外层再加笼罩一层,但却让阮瞻拦住了。在他看来,四方阵和连番的斗法已经消耗够了关正的力量,為了对付段锦的阴眼竟然连血蛊也动用了,明显是强弩之末,可以用他的方法消灭关正了!
因為关正的巫力太大了,杀死他的肉体是不能除掉他的。如果不能彻底解决。有任何一个机会都会借尸还魂,他就会是下一个司马南!
而且,他还要完成阿百雅禁的心愿。
喀嚓——
冰块从中间裂了一道大缝,然后分崩离析,关正从裡面一跃而出!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了任何血色,脑筋也不能再縝密的思考,一晚上连番的剧斗。四方阵和阴眼的冷热交攻,阿乌之死,加上他為了能够胜利而运用了太多平时不用的禁忌之术,已经使他从脑力到体力都混乱不堪了,只有一个字在脑海裡反覆出现——那就是逃!
他四处看了一下,眼神都有些散乱了,但他还是判断出正东方是最弱的一环。於是疯了一样向这边窜来。他狰狞的面目,胸口处还在流淌的血及其血液中的蛊虫,骇住了小夏,要万里拉她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任务。
她连忙从香炉底部把那个旧的荷包拿出来,递给万里。
万里高举那个荷包,对著快速跑近的关正大叫。「阿百雅禁的圣物在此,禁止上前!」
关正根本不理他这一套,继续跑,万里又连喊两遍,他还是不理,眼见他马上就要跑到面前了,万里连忙一手拿起那支符咒木棒,一手把荷包劈头盖脸的扔到关正那裡!
「你师傅的遗物,还给你!」
关正下意识的接住。硬生生的停住脚步。用手一拈,觉得裡面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硬物,一时有点疑惑。此时他还能思考,不知道万里葫芦裡卖的什麼药,没有敢贸然打开。
一抬头,见到万里讽刺的笑眼和小夏不可置信的神色,登时狂傲之心顿起。想他关正自阿百雅禁去后怕过谁?就算他那个神通广大的师公也要哄著他说话!他是神子,有天授神能,是巫蛊之术的天才,难道今晚因為误入陷阱就如此窝囊吗?
想到这儿,他一把扯开荷包,从裡面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竹筒,因為年代已久,顏色有些发黄。这在山林裡是最普通的东西,比较稀有的是它非常小巧,上面还用写了巫文的木塞封住了口!
这竹筒握在他的手心裡并没有什麼异动,但他却忽然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觉得那手心中凉凉的感觉一直渗到了他的心裡。
「故弄玄虚!」他冷哼一声,压下心底的不安。心想他们在八角楼已经用虚假的师傅遗物骗过他一次了,这一次也肯定是吓唬他而已。
阮瞻实力不如自己,一定是用诡计,他才不上当!
这麼想著,他一伸手就把竹筒拋向空中。但那竹筒还没落地,一直等在正南方向的阮瞻忽然祭出了一枚符咒!
那符咒与平常他所用的符咒都不相同,不仅顏色不正常,是那种腐烂的黑色,而且还散发著恶臭,并不像充满正气的东西。
可是这符咒祭出后,立即像一隻黑色的小鸟找到最喜欢吃的东西一样,以闪电般的速度一头扎向那个竹筒,在竹筒还没落地的时候『砰』的撞在了一起。
符咒登时起火烧燬,而那竹筒却从中间生生的裂开,摔落在地上,但竹筒中的东西却还停留在半空中。
那是一隻小虫,样子有点像一隻大号的蚊子,不过却有两对翅膀,在阳眼的光芒下泛著淡淡的红光。
它像蜻蜓一样能停留在空中一个点上,并不飞走,就停留在关正的对面,好似好奇一样的盯著他!
关正哈哈大笑,「我当是什麼呢?原来是我的宝贝!师傅啊师傅,你果然是最疼爱我的,还给我留著这百年不遇的宝贝,等著这几个傻瓜找来送还给我!来吧,宝贝的,到主人这裡来!你终於回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啊!」
他笑得如此志得意满,好像把这一晚上的鬱闷和刚才的狼狈全部忘得乾乾净净,并且获得了从不敢想的意外之喜一样,没注意到四方阵已经撤了,阮瞻正向这边走了过来,更没注意到万里和小夏脸上悲悯的神色。
他抹了自己的一点血在手指上。然后向那奇怪的小虫伸了出去。
血气在空气中瀰漫。那小虫不在停留在半空,而是盘旋了起来,彷彿判断著血气的来源和真实性。
「是我,你的主人,不要犹豫了,来吧!」关正催促。
话音未落,那小虫忽然向关正俯冲了过来。关正微笑著,把手抬得更高一点,可当他看到那小虫的飞行的态势和轨跡,驀然变了脸色!
可他来不及反应了,那小虫利箭一样射了过来,正中他的眉心!
这麼小的一隻虫子,撞到物体上应该没有任何声响,可是此刻却发出『啪』的一声,声音之大好似关正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而且随著这声脆响,小虫竟然没入了关正的脑袋裡,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正呆住了,不相信事情怎麼会这样。他下意识的摸摸额头,只觉得手下平坦一片。没有任何痕跡,就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连他自己也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追杀之下產生的幻觉。
这让他有点茫然,抬头看了看已经赶到的阮瞻,才想说点什麼,就觉得脑袋裡一阵剧痛。
那剧痛来得如此猛烈,让他情不自禁的痛叫了一声,接著控制不住的翻倒在地。只感觉有一条丝在紧密的肉裡正往外抽。似乎那小虫在他的脑袋裡吸食著脑浆,让他整颗头又木又疼,恨不得把脑壳敲开才能舒服!
他意识总是这样的,并不知道他实际上也是这麼做的。只见他满地打滚,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大声呼号。把头向地上的石头上撞,才一会功夫就血流满面,整个人都不成人型了。
「快杀了他吧!」小夏别过头去,双手也死死堵住耳朵。
关正确实罪大恶极,他给那麼多人带来那麼深重的苦难,即使无意中得罪过他,即使只是平常的商业竞争,他也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折磨其它人时也许比现在他所受的还要残酷,却从没有过一丝仁慈,所以他本该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可看他现在的样子,让善良的小夏无论如何也不忍再看。
所谓人死债烂,何况他得到的不是平常意义上的死亡。平常的死亡只是一种开始,善良的人得到另一种生,邪恶的人得到继续的惩罚,等待著悔过的一天。而他的死亡是彻底的,因為他做的恶太多了,只有用被彻底消灭才能够清偿!
阮瞻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著拚命用头撞地的关正,眼神也有些怜悯。他虽然一直努力要战胜他,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关正也只是个可怜人,总是想用最极端的方法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犯了滔天的大罪,闹到自己没有回头的路。
他挥手一指,让关正的疼痛稍减。
关正伏在地上,一瞬间忽然有些悔恨,自己曾经施加於人的,也是那麼痛苦的吗?他无力的想著,下意识的抓住面前的一双脚,慢慢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阮瞻那望不到底的眼睛。
「我不明白。」他软弱的说,「这是——我的虫子,我小时候——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為什麼它要害我?!我的虫子——我的——我的——」
「没有东西是你的。」阮瞻心存怜悯,脸上却还是淡淡的,「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自由的,你所做的只能是争取而不是强迫!可惜你一直不懂!」
「那虫子——只认一个主人,和人不同——那是我的!啊——」短暂的止痛效果消失了,关正又开始丧失理智一样的在地上打滚、呼号!
阮瞻长叹一声,举起了血木剑,喃喃的道,「我给你个痛快吧!」
血木剑落下的同时,万里遮住了小夏的眼睛。水潭边上,什麼也没有留下!密林裡也没有存留任何痕跡,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对安然回到八角楼的三个人来说,心情却很复杂。有剧斗后的疲惫,有完成一件事后的轻鬆和失落,还有反思整件事情后的沉重!
关正殞命的时候,天色也快亮了,此时再寻找段锦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大概在阮瞻撤阵的时候,她就悄悄离开了。
这让阮瞻觉得欠著她什麼,心裡想著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她一下,虽然她在佈阵开始时拖了点后腿,但最终还是帮了他们,困住关正的时候甚至是主动帮忙的。
那棵代替阿乌镇守著北方的断树也在关正死去的一剎那突然起火,连带著阿乌的尸体一起烧得乾乾净净,灰烬随风都落入了小水潭中,好像是阿乌自己的安排一样。至於关正,在血木剑杀死他后,他的身体慢慢萎缩乾瘪,最后变成了一截半米长的枯木,在经阮瞻的检查,确认他确实连魂魄也不剩后,被就地掩埋在了水潭的边上。
这也算完成阿乌的一个心愿吧!
她因妒生恨,一念之差不仅害了许多人,也使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之所以一直穿著那双新娘才会穿的绣花鞋,也许是幻想做了关正的新娘吧。现在把她的灰烬和象徵关正存在过的那段枯木埋葬得如此之近,但愿她会感到幸福!
说到底,她和关正一样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从不懂怎样追求自己想要得到的,只会想要用极端的方法来强佔。只不过,关正的手段更加可怕、残忍和偏执!
小夏到最后也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爱一个人而已,怎麼会成了仇恨和牵涉极大的灾难!
据阿乌讲,关正自从师傅死后就开始炼製邪蛊,有好多还是祖辈相传的禁忌之术,传说运用其中之一都会受到天谴,何况他竟然把自己炼成了『蛊人』,从精神角度上讲已经属於疯狂之列了。
这就可以解释為什麼他要不断的杀人,因為越邪,威力越大的蛊就越需要很多条人命来供养,他為养蛊,不受蛊的反噬,不得已要不停的杀人,即使他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要杀的人也要找一个无辜的人来做蛊的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