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夜点了点头。
“现在知道为什么徐家不好惹了吧。”吴穹叹息了一声，“政商结合，手眼通天，三代子孙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接下来还有得风光。徐老爷子虽然没儿子，可这三个女儿也没哪一个比儿子差，个顶个的厉害，难怪圈里那么多人羡慕了。”他转头看了耿夜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你倒霉还是走运？”几次都跟这些人牵扯上了。
耿夜笑了笑没说话，吴穹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阿夜，有些事情不该想的就别想，有些梦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做得起的。”吴穹的话显然带了劝诫的意思，他无非是怕耿夜又陷了下去，最后反而害了自己。不管是薛劲也好，徐公子也好，他们这样的出生，对圈里的明星多半就是玩玩而已，更何况耿夜还是个男人。
男人跟男人之间就更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耿夜的话并没有敷衍的味道，吴穹的眉头却并没有舒展。这三年，他对耿夜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如果是旁人有他那样的经历，遇上了薛劲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自然，但耿夜就是太自然了，连他这个旁观者都有的惊讶，耿夜却一点也没有，吴穹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
他没来得及多想什么，随身的电话就响了，随意地接通，却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吴穹低声应了几句，车子的速度也慢慢减下来，一边说还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向耿夜。
挂断电话之后，吴穹干脆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脸上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忧虑。
“怎么了？”耿夜看着他的样子，知道电话必定是跟自己有关的了。
吴穹吸了口气，“刚刚接到彭路导演助理打来的电话，彭导想让你出演他新片里的角色。”
耿夜诧异地看着他，“你是说……”
吴穹点了点头，语速缓慢，惊讶兴奋之后，忧虑也是难免的。
“就是刚刚获得卡斯利最佳导演奖的彭导，他接下来想拍一部黑帮片，觉得你很适合其中的一个角色，当然，试镜是必须的。”这么好的机会被自己手里的人碰上了，说不高兴是假的，但高兴之余也难免担心。耿夜虽然最近凭着一个角色有了些名气，但毕竟和那些演出彭导作品的大明星差得太远，这种天上掉馅饼还刚好砸到你头上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诡异，吴穹拿了根烟放在嘴里，“你什么打算？”
耿夜原来接触的大部分都是电视剧，虽然也在电影里客串过不起眼的小角色，那也只能说对电影有些了解，真论起经验的累积并不算多，电视剧和电影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但耿夜这一次连犹豫都没有。
“什么时候试镜？”
“下个星期。”吴穹吐了口烟，“打算去了？”电话好巧不巧地在耿夜见了徐大少之后打来，不管是真巧合，还是背后有什么猫腻，这事情在别人眼里看来也都是一个样子了，估计不少人私下里又有了新的八卦。
耿夜笑了笑，也不在意，“我想好好演戏。”他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很大，一下子就吹乱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他对着吴穹说：“和彭导合作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我不想错过。”好演员对好导演和好剧本总有着强烈的渴求，甚至有演员为了喜欢的角色连片酬都可以不要，而彭路的戏绝对有这样的魅力。
从国内到国外，彭路的片子打开了华国对外的市场，虽然这几年他一直在外面发展，但是取得的成绩却让他在国内变得更有影响力，这一次他在国内的选角拍摄新片必然会掀起新一轮的娱乐浪潮。
身心都满足了的徐公子一回到家里就给他万能的大哥打了个电话，话里重点提到了在俱乐部里遇到薛劲的事情，没想到徐大公子只是淡定地吩咐他少搀和，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徐公子的兴趣就更大了。
“上次我去薛劲那边，就是约好一起去接姨妈的那一次，正好碰见他找的小明星在家里跟他闹别扭呢，我也就匆匆一看，桌上摊着的那本相册里就有我今晚去见的那个，没想到我那个表哥还喜欢玩这一套。”
“什么这一套那一套的？”电话里传来的男声低沉中带着淡淡的宠溺，“薛劲的事情你少管，不然到时候我都帮不了你。”
“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啊，本来也就是在电视上看见了觉得人漂亮，谁知道那么巧居然就是他藏在相册里的人。”徐亚翘着腿躺在沙发里，因为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
“你知道薛劲那个人有多闷骚了，能被他放在相册里的肯定跟他关系不一般，不像是被他随手扔掉的小情人啊。”像是上次在薛劲别墅遇到的那一个，后来好像就被甩了吧，记得是叫万梅还是万松的，还真是无情。
“你有心思关心薛劲的私生活，不如到公司里来帮忙。”男人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别啊，大哥你也知道，我对那些不感冒。”即便学了几年的商科，徐公子对这些还是没兴趣，尽管他有全优的成绩。
“大哥啊，你就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徐亚跟薛劲那是从小就互看不顺眼，如今隐约觉得自己有机会抓到薛劲的弱点了，上杆子地就往上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开口，“据说彭导的新戏是跟薛氏合作的。”
“哦？”徐亚拿着电话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笑得别有意味，那双桃花眼更是玲珑剔透。“听说彭导的电影一向很赚钱，每次都有人赶着给他投资，不知道这次我有没有机会也去赚一笔。”
“薛劲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不过机会总是人自己找的，大哥，这事情你别管了，我自己有分寸。”
男人应了一声，脸上却有几分笑意，坐在他对面的薛劲见状，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翻着手里的计划书。
电话那头，徐亚还在不紧不慢地说着。
“下个星期敏敏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我把她接过来。”
“如果薛劲同意的话，我没意见。”薛敏是薛劲的女儿，今年已经5岁了，这个女儿从小养在薛劲母亲的身边，跟薛劲一直不太亲近，倒是和徐亚关系不错。
“我只不过想敏敏了，做叔叔的把她接来玩也没什么吧。”徐亚想起今天薛劲的举动，在沙发上大笑了起来。
“在爸妈回来之前你怎么玩我不管，但是她们回来之后，你老实来公司上班。”
“好了，答应你就是了。”
等到两兄弟聊完，又过了十来分钟，徐西放下电话，脸上还带着笑。
“那小子打电话的时候还在跟我抱怨你呢，他说今天在俱乐部碰到你了，结果你只跟他说了三句就走了，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说三句他已经嫌烦了，还需要更多？”
徐西靠在皮椅上，看着薛劲若无其事的样子，“据说他今天约会的对象是你的朋友？”
薛劲挑了挑眉毛，表情依然很平淡，“你想问什么？”
“我没那么八卦，只不过面对即将一起合作的对象，必要的了解还是应该的吧。”徐西用郑重其事的口吻说着不着调的话，论起了解，谁还能比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更了解对方？只是徐西混迹商场，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只有面对徐亚的时候，他才是温和大度的兄长。
“你被徐亚传染了？”薛劲终于合上了手里的文件，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了窗帘，透过落地玻璃，整个城市几乎尽收眼前，夜晚的灯光星星点点，像是银河泄地一般。夜景一向是美的，只不过能站在高处欣赏的人并不多。
薛劲回过头看了眼徐西，淡淡道：“你有没有试过一直忘不了某个人？”
12章
耿夜决定参加下个星期的试镜，幸好《天子》这边他的戏份所剩不多了，问过导演之后大概这周就能把剩下的拍完。
把这件事跟孟尝君稍微提了提，孟尝君甚至比耿夜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
“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被你小子碰上了，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意外，虽然我没跟彭导合作过，但也知道他挑人也不是全看名气，能被他选中已经很不错了。听说他擅于挖掘演员从来没有表现出的一面，跟他合作绝对受益匪浅。”
“只不过是试镜，并没有最终定下来。”耿夜和孟尝君坐在片场的一角聊天，正在拍的是一场馆陶公主的戏，他们两个才得了空隙说几句，耿夜喝了口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即便已经确定了主角都有可能被换掉，更何况还只是试镜？
孟尝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好机会，好好把握。”
耿夜点头，微微笑了起来。
“对了，今天的戏拍完，一起去酒吧喝一杯？就当是提前给你打气。”
耿夜挑了挑眉，“你就是想喝酒了吧，又嫌没人陪？”
“那你去不去？”
“孟影帝邀请，我当然要赏脸。”
天气还是有些冷，戏服虽然美观可也不挡寒，这场戏的拍摄地又十分空旷，冷风吹过来，孟尝君都忍不住打了个颤，又看耿夜连件衣服都没披，不由道：“你身边的助理跑哪去了，怎么不给你拿件衣服来？”
“我的衣服扔车上了，他刚刚已经出去拿了。”话刚说完，阿康就过来了，除了衣服还抱着一大束蓝色的玫瑰。
孟尝君挑眉笑了起来，“现在流行送蓝色妖姬？没想到阿夜也有忠实粉丝了。”
阿康抱着几乎把他整个都挡住的蓝玫瑰到了耿夜这边，手上还搭着耿夜的外套。“耿哥，这是有人送来的花。”
“怎么不放在车上？”抱着这么大一束花进来多少有些引人注意。
阿康嘿嘿一笑，“车上已经装满了。”
这下子连孟尝君都惊讶了，他看向耿夜，“不会是你的哪个疯狂的追求者吧？”装满一车的蓝玫瑰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去弄的。
耿夜抽出花里夹着的卡片，“To my friends”只有简单的一句英文。
孟尝君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你知道是谁？”
耿夜淡淡一笑，“徐公子。”
让阿康把花拿进休息室，角落里又只剩下孟尝君和耿夜。
“这件事情为什么不告诉？”耿夜这时候才把头天晚上的事情跟孟尝君说了。
“我能处理的。”
孟尝君皱起眉，“我知道你的个性，不想麻烦别人，但是这种事情你能怎么处理？陪徐公子一晚，还是很多晚？”话一出口，孟尝君又有些后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反倒是耿夜并不在意。“就算告诉了你，也不过多了一个担心的人。”过去的孟尝君或许可以找Jack帮忙，但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不想自己的朋友为了他放下自尊去求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更何况事情的起因在他。
孟尝君的手慢慢捏紧了，就算是影帝又怎么样，在某些人面前，一样毫无力量。
“徐公子怎么会把事情弄得这么高调？”公然往剧组送花？他们这样的人最聪明的做法不该是把人私下弄过去，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耿夜喝了口水，“也许他想追求我？”
孟尝君看到他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脸上终于有些无奈，“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
“我要是真把这个当件事情来想了，你才应该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耿夜拍拍孟尝君的肩膀，披上阿康之前带来的衣服。
孟尝君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徐公子的花也不是轻易送的，虽然送花对这些公子哥来说都是小事，但唯独徐公子，送人花的意义反而比送那些值钱的玩意儿来得贵重。
不是他看上眼的人他绝不会轻易送人花，但凡接过他花的男男女女也都是他承认过的伴。在圈里，被承认的伴和被随便拉上床的可是截然不同的。耿夜如今收了徐公子一车子的花，又是在剧组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之后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孟尝君对他当年的那一段也是知道的，耿夜这么多年低调行事就是不想卷进圈子里的破事，可自从《苍龙诀》那部片子开始，似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孟尝君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边安静地捧着水杯的男人。俊秀、安静、淡淡的妆容让他的眉眼更加精致，却不是逼人的尖锐的漂亮，反而有种游离于圈子之外的淡然。这个耿夜跟几年前的那个人已经大不一样了。
孟尝君对耿夜最初的记忆是因为他出色的演技，三年前，他饰演的黑警有一场殴打小混混的戏，而耿夜就是那个被打得浑身都是瘀伤还闷不吭声的小混混，那时候为了逼真的效果，许多拳头都是用了真力道的，那个人被打得缩在墙角，却只有隐隐约约地哼声。
一脚一脚被人踢在身上，浑身的脏污，就像那个年代随处可见的下层人物。本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在孟尝君转身念最后一句台词的时候，那个被打得像瘫烂泥的小混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仅仅是一眼，孟尝君就怔住了，差一点忘了接下来该演什么，甚至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年代的黑警，整个角色的经历仿佛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幕一幕地掠过。
跟黑帮私下合作，良心被抛到脑后，接受贿赂，纵容犯罪，只能用酒精和暴力来添补心底的空虚。对“警察”这个职业幻想的破灭，家庭的窘境，让最初单纯的憧憬一去不复返，彻底走上跟其他黑警同流合污的道路，却因为心里残留的良知不断地自我折磨。
一边堕落，一边挣扎。
而这些画面居然是因为一个被他殴打的小混混抬起头时的一个眼神勾起的。
孟尝君那一瞬间的自然反应被无数人奉为经典，他们说他的演技炉火纯青，把那个警察演活了，甚至也因为这部片子，他被提名了当年白兰奖影帝，开始进入演技派的行列。
只有孟尝君知道，那不过是耿夜的引导，因为看到了他眼里真实的空洞、茫然和绝望而产生的连带反应，是孟尝君被他带的真正入戏了。
他被这个连配角都不如的小角色吸引了，连带着对这个经常在各个剧组跑龙套的演员有了兴趣，他发现他出众的演技，也知道他因为不愿意妥协而始终无法出头，因为长了太漂亮的脸，很多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反而被忽略了。
但那时候那个叫耿夜的小演员还是个对演戏充满热忱，对人和气偶尔羞窘也会发脾气的小青年。孟尝君从来没有主动接近他，有时候默默地关心比主动接近更加安全。
谁知道后来竟然听到了他和薛劲一起的事情，当他因为一部部的戏名声渐显的时候，小演员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用一张脸攀上高枝的人物，无数人在背后奚落他，等着看他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的样子，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捧高踩低，人人都恨不得巴上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