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次他推着小车带他去门口不远的医院里玩,表弟伸手让他抱,也不知怎么搞的,一个没抱稳竟把人给摔下来,门牙正好磕在小车上。当时表弟哇哇大哭,前襟的围嘴上都是血,吓得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把他放回小车里推回家。那一次姑姑什么都没有说,他却被老娘骂了个半死,连一向最疼爱他的奶奶都揍了他的屁股几下。中间那么多年,他们少有联系,再见面时,他已经是个大三的学生了,却瘦弱得让人不忍卒目。那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会死去。看着他饱受病痛的摧残,他狠心地想过,不如就死了吧,或许死了更好。他从不知一个人能有那么多的泪水,仿佛流不尽,每当看到母亲的眼泪,他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为何会有那样的念头。他不得不承认,母亲虽然爱哭,但心里却比家中的几个男人都更加坚强,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化作了一种支撑她的力量。
刘蓉解下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儿子正在出神,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指指外甥的房门。“你看着点他,我出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我去吧。”
“买点枣,你不懂,还是我去吧。”
“您也太小瞧我了,不就是买个枣吗。您告诉我去哪买就成了,我去。”
难得碰上儿子这么积极,刘蓉一笑,也不再坚持。“就富顺路路口的那家超市。”
“哦,晓得。”江冬说着站起身。
“买散装的那种,在一楼。”
“好。”江冬应着,拐进屋里拿了件外套,抛着车钥匙走出大门。
白玉堂推门而进的时候,白锦堂正坐在舒适的老板椅中与卢方通着电话。见到弟弟进来,忙冲他摆了摆手。
“嗯,知道了。。。好。。。”白锦堂挂断电话,移目望向弟弟。这几天网络上、电视上一直都在报导《值得》男二号被捅的消息,连公司上下的员工也在交头接耳地谈论这件事儿。想起自家弟弟对这部剧所投注的心血,白锦堂也跟着忧心。“剧组那边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找到救场的了。”白玉堂背对着白锦堂站着,伸手打开窗户,掏出一根烟点燃。
“找的谁?”白锦堂问。
“童宇节。”白玉堂望着窗外,像叹气般长长吐出一口青烟,烟雾在眼前盘旋了一阵,被风慢慢吹散。
白锦堂没做声。他知道这个人,也看过他的剧。当初曾有心签入白氏,不想被竞争对手良才娱乐抢先一步。
“后天我出差,可能要去二个多月,过来和你打声招呼。”
“那本地的戏怎么办?回来再拍?”
“全都转到外地去拍。童宇节现在还有一部戏在身,剧组必须得为他考虑。”
“嗯。最近他红透半边天,你们能请到他,也算不容易。”白锦堂感叹道。
白玉堂伸出手,朝窗外掸了掸烟灰,没做声。
半响不见弟弟回嘴,白锦堂不禁有些纳闷。这要在平时,对方肯定得问上两句,他红还是我红之类的话。这么闷的情况,还真是少见。“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干嘛还冷着个脸,有心事?”
“没有。”白玉堂答着,转过身躬身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马上中午了,你嫂子待会带云瑞过来,正好一起吃个饭。”白锦堂说着一笑。
“好。”白玉堂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十一点来钟的时候,嫂子夏夕佳带着云瑞来到公司。白云瑞一进门,见到沙发上坐着的白玉堂,撒丫子跑过去,扑腾一下蜷着腿蹦到小叔的腿上。
“小叔,你怎么不来看我?”
“这不来了么。”白玉堂摸摸小侄子的头,笑着说。
“这不算,你是来找我爸的,不是来看我的。”白云瑞已经快5岁了,跟个小人精一样。揽着小叔的脖子,一脸不开心。
白玉堂被小侄子逗得一笑,捏捏他的小脸道:“小叔知道错了。为了给你赔不是,等会你想吃什么,小叔请你。”
“我要吃麦当劳。可乐还有薯条,还有冰激凌。”白云瑞想都不想,小嘴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堆。
“好,先问问你爸妈,同意不同意。”
白云瑞刺溜一下从小叔的腿上蹦下来,抱着夏夕佳的大腿开始起腻。“妈,小叔答应请我去麦当劳,你们也一起去吧。”
这哪是询问?白锦堂和妻子相视一笑。夏夕佳笑道:“那你保证以后不许欺负幼儿园里的小妹妹,我就让你去。”
“我没有欺负她。”说完,黑溜溜的眼珠一转,立马改口道:“嗯,我以后不欺负她。咱们一起去麦当劳吧。”说着又跑去抱小叔。
白锦堂无奈地摇摇头,儿子完全把他当空气了。“走吧,下午我还有个会,早去早回。”说着起身走到门口,从挂衣架上拿起外套。
白云瑞好久没见到小叔了,想他想得不行。一路黏在白玉堂的身上,像块口香糖一样。白玉堂也真是疼他,让他骑在脖子上,一路引来不少公司员工的侧目。他也不在乎,逗着小侄子,边说边笑地走出公司的大门。
麦当劳二楼,几人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白云瑞抓着薯条吃的不亦乐乎。
“云瑞,今天你就跟你小叔去他家里吧,明天妈妈再去接你好不好?”夏夕佳笑嘻嘻地逗着儿子。
云瑞一听,放下薯条。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妈妈,瘪着嘴道:“那你和爸爸一起来吗?”
白锦堂终于找回了点面子,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妈都说明天去接你了,当然是你自己去。”
“那小叔家有没有大铲车?”
白玉堂一听,笑着问道:“什么铲车?”
“就是有个爪子,能伸好高的的车。”
“他家没有,就咱家有。”白锦堂乐得不行。这阵子,家旁边那块平地盖楼,儿子每天跟着了魔一样,每天早晨爬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扒着窗户看外面停着的大吊车,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喜欢。
“那不去了。”白云瑞说着扭头看看小叔。“小叔,等你家里有大铲车我再去。”说着抓起一跟薯条吃起来。
“哥,我看以后云瑞说不定能成建筑师。”
“得了,他不给我惹事就是好的。”
“等他长大了,要是真有兴趣,我看跟着你蒋四哥学学,也不错。”夏夕佳笑着说。
“这主意挺好。”白锦堂附和道。
大人们一有了孩子,很多话题都是围着孩子转。白玉堂倒也不觉得无聊,他喜欢孩子,觉得他们天真又可爱,尤其是云瑞和卢珍俩个皮小子,一个比一个爱人。
“话说我小时就挨过一次打,还是因为你。”白锦堂诉说起小时候的事儿,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冤枉。
白玉堂笑而不语。要说父母对他确实比对他哥宽松多了。有老妈护着,老爸再怎么和他生气,顶多也只是喊上几句,却从未动手打过他。
“当时要不是我,你早丢了。说不定被人贩子拐跑了,现在当小偷了也不一定。”白锦堂还在念叨着。
“你不管我,我也认识路。”白玉堂狡辩道。
“得了吧你,你那时候才几岁,连事儿都还不记得呢。”
其实白玉堂根本没什么印象,要说有,也全是从他哥偶尔几次的穷白话里记住的。他哥说,那时候是冬天,他才不点大,带着围巾自己就往外跑。他哥一看赶紧把他拦住了,问他去哪。结果他说他要去出去找妈妈,据说当时还挺像个小大人的。他哥当然不放他自己出去,就哄他,结果他说什么都不听,就是非要出门。他哥只好带着他一起出门。走了两个桥头才往回折。回来的路上遇到骑自行车出来寻找他们的大舅,二话不说将两人驮回了家。家里已经乱翻了天,还以为他俩被人给拐跑了。亲戚朋友们全都出动了去附近找他们。要说这是真事儿,他还真得感谢他哥。
“这顿算答谢。”白玉堂对着白锦堂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突然良心发现了啊?”白锦堂瞥眼看他,一脸鄙视。“而且就一顿麦当劳,你还真会打发人。”
夏夕佳坐在一旁抿着嘴一个劲儿的笑。其实她一直觉得这哥俩个关系挺好,就是平时不常走动。
“妈妈,我要去滑滑梯。”云瑞吃完了,又开始赖人。
“你俩聊,我带他下楼玩会儿去。”夏夕佳说着,拉起云瑞走下楼。
白锦堂见妻子带着儿子走远的背影,微微一笑,扭头问老弟:“上次你来,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回去考虑了没?”白锦堂见弟弟这次主动来找到,虽然有些事情他不想提,提了也觉得没多大希望,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我说有,你信吗?”白玉堂拿起汉堡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白锦堂被他说得无语,摇着头吐出一口气。他在父亲和弟弟之间,就是个夹心饼。两边他都理解,可两边也都是杠头。照这样下去,事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弟弟现在的事业正一步步走入正轨,虽不能说正如日中天,却也是取得了不小的成绩。让他放弃,实在太难。而父亲那边,也确实需要找人接手。父亲的身体近几年来一直不太好,前两天母亲才打来电话,说父亲腰间盘突出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疼得不行。躺在家里还不得清闲,一会儿一个电话。他听了也觉无奈,只可惜就算他说破了嘴皮子又怎么样,老弟自有打算,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说也不管用。
白锦堂看了一眼老弟,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叮嘱道:“自己出差在外,多注意身体。”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苦涩滋味。那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又有几分是真心的呢。白玉堂暗自自嘲,拿起餐巾纸抹了抹嘴角,道:“嗯,知道了。”
第二天江冬陪着表弟到医院换药。见他走不了几步就停下来喘息,身体还不如前阵子,心中不觉有些难受,早知道他应该先把他放在医院门口的。
江冬抬手按下电梯按钮,扭头对着展昭道:“书吧那边先别急着开业了,等把身体养好点再说。”
“嗯。”展昭微喘着答道。
两人搭乘电梯上了楼,等不一会儿,来了个女大夫为展昭换药。
“伤口没大碍,给你换普通包扎了。”
“好。”展昭答道。
江冬看着表弟小腿正中胫骨处一大块黑紫,边上似乎还有点肿,担忧地问护士:“真没事儿?好像有个肿块,您再给看看。”
“磕成这样,肯定得肿。回家热敷一下,吃点活血化瘀和消炎止痛的药,慢慢就吸收了。”
刚才换药前,江冬已经把表弟的情况说得很详细了,可还是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他有再障贫血,就怕外伤感染,您再给看看。”
“别担心,外伤没有感染迹象,皮下出血过几天自己就会吸收。”女大夫微笑着耐心地解释道。“要是有情况,随时来医院。”
“好,那谢谢您啦。”
“不客气。”
换好包扎,两人走出医院。江冬让展昭在门口等他,自己去停车场取了车,然后绕道前门来接他。展昭上了车,冲着表哥感激地一笑,突然想起什么,道:“表哥,我带你去书吧看看吧。”
江冬心中确有此意,可又有些担忧对方的身体,迟疑地问道:“你的身体?。。。”
“没事儿的。反正你开车,我也不需要走路。”
明天他就要出差了,一走就要近三个月,书吧开业估计是赶不上了。说真的,要不是担心表弟的身体,他早就自己开口了。江冬想着,扭头冲着对方咧嘴一笑。“行,那咱就去打一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分飞
江冬把展昭放在店门口,自己往前开了一段,找了个泊车位将车停好,然后小跑着折回书吧。
一进门江东便被书吧内古朴的装修吸引住了。木质地板与红色的砖墙,还有天花板上的木搭架无不给人一种温馨怀旧的感觉。连他这个大老粗都快爱上这地方了。左右不见表弟的身影,江冬快步走到隔断后面。
“小昭?”他轻轻地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顺着木阶梯向上望,二楼回廊上的房门是开着的。当他走进房间时,展昭正背对着他,站在对面的木格栅小窗前。屋外阳光肆意挥洒,零星地洒在窗台上,他迎着光站在那里,周身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黄。江冬突然忆起很久以前当表弟从昏迷中醒来,朦朦胧胧中曾呓语过的一句话。他说他想出去晒晒太阳。他无法想象将近四年的隔离室生活这个人是怎么度过的。换做是他,可能早就疯掉了吧。
或许是站得久了,展昭扶着窗沿活动了一下腿。江冬走上前去,轻声道:“回去吧,等书吧开业了,有的是机会来。”
“嗯。”展昭也不想舅妈担心,扭头冲着表哥一笑,道:“我很喜欢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比我想象的还要棒。”江冬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眼里闪着赞叹与喜悦的光芒。怪不得老娘和他说起这里时那么兴奋。他笑了笑收回视线,道:“走吧,不然回去晚了又要挨数落。”
“好。”
两人下了楼,锁好书吧大门,一路不敢再做停留,直接开车回了家。
自从《值得》一剧开拍以来,江冬很少回家,一想起儿子明天又要出远门,江夜万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傍晚时分,一家四口聚在桌前,江老头高兴地拿出一瓶红星二锅头,摆在桌上。
“别多喝,小冬明儿就得回去工作了。”刘蓉提醒道。
“知道,就喝两盅。”江夜万笑着拧开瓶盖,然后小心翼翼地往细瓷青花酒盅里斟满酒;一股清新酒香顿时扑鼻而来。
除了家里来客人之外,老伴儿平时鲜少喝酒,估计今儿也是高兴,刘蓉笑笑不再言语,端起碗来开始盛饭。
外甥这几天不知是不是在家里待得闷了,精神总不大好,眼圈周围泛着一层淡淡的黑青。刘蓉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递给他,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来,别管他爷俩儿,咱吃咱的。”
展昭笑了笑,拿起筷子吃起来。
“小冬,你这是头一次跟白小子的戏吧。多长个心眼,别总和以前一样任着性子耍。”江夜万一边吃着下酒菜,一边嘱咐道。
“得令。”江冬说着拿起酒盅抿了一口二锅头。
一副没正行的样儿!刘蓉念叨着,狠狠地瞥了儿子一眼。扭头看看外甥,见他似有些心不在焉,正闷头慢慢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连口菜也没夹,不由笑着问道:“想什么呐?”说着欠起身,用勺子舀了几块鲜嫩的脆皮豆腐放在他桌前的小碟里。“趁热吃,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舅妈。”展昭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筷子夹着一块豆腐放到嘴里,一股温热滑嫩带着香醇的味道顿时在口中蔓延。“舅舅,您做的脆皮豆腐真棒。”
江夜万听到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