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门的钥匙带着了么?”
展昭也跟着停住脚,这才清醒地意识到问题所在。虽然白玉堂从不与他说,但他知道白玉堂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朋友的、家庭的、公司的、以及社会的。虽然他心中坦然,更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与白玉堂之间的关系,但是事临其身,却无法不去考虑身边这个人的处境。人生中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无奈,今后他们怕是再难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出入公共场合了。“对不起,我忘了。”
“干嘛要说对不起?”白玉堂一愣,皱着眉头望向展昭。
展昭忙收起心思,微微一笑道:“那我收回。”他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给李姐打个电话,她那里有钥匙。”
“别麻烦了。”白玉堂一把抢过展昭的手机,替他放回口袋里。“走,咱们就走正门。”白玉堂说着,拉起展昭就往前走。
“别!”展昭的力气哪比得上白玉堂,再怎么铆劲儿,还是抵不过对方的拖拽。“我这样子进去,少说也得吓跑一半客人。”
白玉堂一听,忍不住停住脚,扭过头来仔细地审视起身后的人来。展昭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两只乌黑晶亮的眼睛,这样的装束确实很难不引人注目。“也是。。。”他笑了笑,眼光犹自黏在展昭的脸上。这张面孔他曾不知看了多少年,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让他觉得看不够。
展昭看身后有人走来,忙拉着白玉堂往墙边靠了靠。“那我打个电话,你等一下。”
展昭的脸庞已经略显成熟男人的气概,但眉宇间仍透着一股青涩,尤其是从帽檐边缘滑出的几缕头发,让他看上去有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矛盾气质。白玉堂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掏出那部老古董手机,有些笨拙地拨着号码,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露出玩笑的嘲弄目光。
“好了。”
展昭挂断电话,朝着白玉堂望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一笑,并肩朝着书吧的侧门拐去。等了还不到一分钟,就见不远处蒋平小跑着奔过来。
“呦,四哥。难得看到你翘班。”白玉堂一看见蒋平就不忘打哈哈。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蒋平瞥了白玉堂一眼,转头调侃起展昭。“好家伙,你这裹得都快跟粽子一样了。”
“是我舅妈。。。”
“去你的,见过这么好看的粽子么?”还不等展昭把话说完,白玉堂一把搂过展昭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正低头开门的蒋平。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开了门,三人一起挤进书吧隔断后的过道里。
“四哥,是不是事儿成了?”白玉堂一进门就忍不住凑近江蒋平问。
蒋平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
“就你这满面红光的样子,一看就知道。”
蒋平挠了挠头,脸上渐渐露出一抹难为情的笑来。“说起来,还是托了你俩的福。”
“就是。”白玉堂说着,搂着展昭拐上了小二楼的阶梯。“我先带展昭上去歇会儿,你和李姐好好那什么一下。”
展昭在一旁听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四哥,那我等会儿再过去看李姐。”
“嗯。你先上去暖和暖和。”蒋平看到展昭过来,心里其实是吃惊的。昨天在家里还那般小心翼翼,今天这么冷的天,却跑到这里来。他盯着楼梯上白玉堂与展昭的背影,不由轻轻叹出口气。分别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尤其是在临别前,他想现在的他,多少也是有那么点感触的。
脱了一身武装的展昭走到窗台前,轻轻撩开奶白色的纱帘,透过木窗棂,窗外的街景映入眼帘,除了树木已有些枯萎外,其他一切照旧,和几个月前看上去的景致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他记得,那一天也是阳光明媚,他站在这里里,人却像被寒冰冻住了一样,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白玉堂从身后环住展昭的腰,低声在他的耳边问:“想什么呢?”
展昭望着窗外微微一笑,抬手将掌心覆在白玉堂温热的手背上。“好久没晒太阳了,上次还是我表哥带我来,我才想起来在这里站上一会儿。”
“以后要是你想晒太阳,哪里我都陪你去。”
“真的?”
“真的。”
“我想去齐云山。”
白玉堂忽觉眼眶一热,将环在展昭腰间的手臂狠狠地紧了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胸膛间那个瘦削单薄的身躯依然存在。“好,你说哪里就是哪里。”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两个人立在窗前,享受着这难得的静逸时光。明明那么短的一段路,他们却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可白玉堂却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哪怕只是为了这一句‘我想去齐云山’。或许,展昭和他一样,从没有忘记过,在那辆开往齐云山的火车上,他像一个初识爱情滋味的少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过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猫儿。”时隔多年,再一次说出这种话,滋味却又不一样了。
展昭转过身,笑了笑,头一次主动地揽过白玉堂的头,将嘴唇贴了上去。
老天爷总爱开玩笑,两人正情浓蜜意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进来了。”
展昭一愣之下,正想推开白玉堂,蒋平已推门而进。白玉堂仍然背对着门,可两只眼睛已经瞪得贼圆。他知道展昭脸皮薄,只好咬牙切齿地把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四哥在心里狠批了一遍。
蒋平一进门就觉出气氛不对,脸上却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单手端着一杯热饮朝展昭一递。“你李姐给你做的,她说你喜欢喝这个口味的。”
展昭早就缓过神来,脸上却仍是觉得发烫。他绕过白玉堂,走过来接过杯子,一张嘴,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蒋平就抬起手指头晃晃悠悠地指他。展昭笑了笑,把刚刚想要说的那句谢谢及时地收了回来。
“我的呢?怎么没有我的?”白玉堂扭过身来,大刺刺地往沙发上一坐。
“我喝了。”蒋平说完也不看白玉堂,冲着展昭摆了摆手,转身带上门又急匆匆地走了。
“死矬子!”白玉堂一拍沙发肘,冲着大门就吼了一声。看见展昭端着热饮走过来,才放低了声音。“就知道跟我来劲儿。”
展昭很庆幸他还没喝一口饮料,不然非被这两兄弟给逗喷不可。“四哥人真好。”
“哼,在你心里谁都是好的。”白玉堂不服气地道。
别看他人高马大,犯起脾气来实在是跟三岁小孩儿没什么区别。展昭笑着把手里的热饮杯凑到白玉堂的嘴边,白玉堂低着头抿了一口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捧着展昭的手,微微一仰头,又喝了几口。展昭唇角一弯,慢慢将身子倚进宽大舒适的沙发里。
“累了吧?”自从出院以后,展昭还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从刚才起,他就总是会无意识地抻一下腰,白玉堂知道他站久了腰眼和肋侧会疼,心里也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太过特意忘形了。
“还好,我想下楼看看。”只不过稍微一放松,就觉得力气松懈了大半。展昭直了直身子,刚要站起来,却被白玉堂一把拉住。
“先把饮料喝了。”
“嗯。”展昭应了声,端起杯子慢慢喝了起来。
“猫儿,你爸。。。”白玉堂停了一下,还是继续问了下去。“他最近有没有回复你。”
“没有。”展昭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听不出一丝喜怒哀乐。“我爸的脾气不好,等过了这阵子就没事儿了。”
“真的么?你别骗我,猫儿。”
白玉堂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莫名的心酸,展昭想对他笑笑,却觉得脸颊上的肌肉像是突然坏死了一样,连咧个嘴角都变得如此生硬僵直。“我爸这辈子不容易,是我让他伤心。”他低下头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双眸,深深地望向白玉堂。“我应该早点告诉他的。”
‘早告诉他,他就会原谅你么?’白玉堂很想这样说,却又心疼展昭,不忍在他伤口上继续撒盐。想起自家的老头子,何尝不是一副横眉竖眼的样子。只是相比展昭的父亲,自家老父更是不管不顾。一个明伤,一个暗伤,哪一边都不让人好过。他本想趁机和展昭商量一下,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打算。不用说,他也知道展昭定然会阻止他前去找展父谈话,他最不想展昭在中间为难。或许四哥说得是对的,有些事情不得不依靠时间来解决。
“先不想这些了。走,下楼看看去。”
“好。”展昭将没喝完的饮料杯放到茶几上,笑着站起身。
下楼以后,李尚娟看到展昭,揽着他的胳膊一顿嘘寒问暖,她是真喜欢展昭,在这个小老板的面前一点也不拘束,直看得旁边新来打工的小妹心里一阵羡慕连连。
展昭说要随意看看,白玉堂也不阻拦,只远远地地站在饮料台后面的阴影里,安静地遥望着他在一排排书架间往复流连。古朴的装饰着绿叶的木藤架下,那个人的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与多年前在午后的教室里看到的那个他一样,有着耀眼的光辉。芸芸众生里,目光惟独被这一人牵引,一望便是一生。展昭似乎察觉到他热烈的视线,抬起头朝着他望过来。如果你望着的人能够抬头回你一笑,或许一个人的一生就变成了两个人的一生。白玉堂望着展昭,眼神定格在了他淡淡的笑颜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结尾真的可以当结局了,我恨啊,为什么我没有将最后一段的句子留到完结的时候再写!到时候岂不又要花费心思去想,挠头!
、第八十二章 坦诚以对
这一次身体恢复得格外缓慢,但渐渐趋于稳定的病况,多少让家里人放下心来。展昭是个闲不住的人,在舅妈刘蓉好不容易松口的情况下,又开始着手与出版社、报社、杂志社之间的联系。有过一次成功举办签售会的经验,就像是推开了事业中一扇崭新的大门,以前从来不予回复的几家出版商,现在也会时常发来EMAIL推销他们的新书订购方案,有意进行长期合作。展昭看着这些邮件,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暖流。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全靠家人与朋友无条件的支持与帮助,这样的付出令他无以为报。他轻敲键盘,认真仔细地回复了每一封邮件,最后又给远在海外的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中他像往常一样,淡淡地讲述着一些生活琐事,比如表哥结婚的日子终于定下来,舅妈每天忙于为新房添置家电,书吧又招手了新的员工过来帮忙等等。而对于他与白玉堂之间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这个城市的秋天格外的冷,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照进来,仍驱不散身上阵阵寒意。关掉电脑,展昭揉了揉有些晕花的眼睛,慢慢从椅子里站起身来。他附下腰半趴在八角窗台上,将手掌轻轻贴在窗角旁的铁皮暖片上,丝丝暖意从指尖传来,慢慢渗入四肢百骸。一眨眼,白玉堂已经走了快半个月。身边突然少了这个人,日子竟也显得格外悠长起来。他悠悠一笑,转身走到床前给白玉堂发了一条手机短信。
“猫儿,想我了?”很快他便接到了白玉堂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大,展昭听得耳边一震,不由将手机伸远了些。“你在哪?”他下意识地问了句。
“在山上,刚拍完一场外景。”阵阵喧哗中,白玉堂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今天头一天拍爆破的戏,我的耳朵到现在还嗡嗡的。”
“怎么搞的?没事儿吧?”展昭心头一跳,不由有些担忧。
“嗯,没事儿。可能是我动作幅度过大,翻坡儿的时候耳棉掉出来了。。。”电话里突然传出一片嘈杂声,紧跟着传来白玉堂与一位中年男子的交谈声。白玉堂的声音沉稳冷静,透着一股成熟男性特有的坚定与自信,展昭安静地听着,眼前突然有些恍惚起来。前几天他刚刚看过剧里白玉堂的定妆照,年轻的男子背着光靠窗而立,一身绿色的军装将他笔挺的身形衬托得更加出色挺拔。他的眼神直对着镜头,眼神深邃而又悠远,仿佛洞察着整个世界。。。“抱歉,副导演过来过来找我说点事儿。”
“哦。。。”展昭猛地收回神游的心思。“那你先去忙,记得下次小心点,不然炸聋了可没人管你。”
“有你管就行了,我这辈子可还指着你养活呢。”
爽朗的的笑声陡地传来;展昭忍不住也翘起了唇角,说出的话却与表情完全搭不上调。“我挂了!”
“哎!等等!四哥给你的那些照片你有时间看看,喜欢哪个回头告诉我。”
“知道了,反正也不急,等你回来以后一起定。”
“好,那有空我再打给你。”
“嗯。”
挂断电话后,展昭在床上闭目躺了一会儿。想起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事情,犹如一场梦,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或许他和白玉堂真的有缘,可在这份缘分中,一直努力争取在一起的那一个,却始终都是白玉堂。他腾地睁开眼走下床,从屋角的衣橱里提出回国时携带回来的拉杆箱,蹲在地上开始翻起来。
此时的白玉堂正披着一件厚实的大衣坐在远郊外的一座山头上。此处荒凉偏僻,人烟稀少,光秃秃的石子山上除了他们一队拍摄人员和跟随而至的几位娱记,只剩下满眼望不到边的砂砾。
“没事儿吧?”江冬裹着件军大衣半蹲在旁边,一边检查着白玉堂的耳朵一边担忧地问。
“没事儿,就是还有点耳鸣。”白玉堂挣脱了江冬的手,歪头揉了揉耳朵。可能是受到了听力的影响,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
“等回到镇上,找个医院看看吧。”
“不用。”白玉堂说着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沾上的灰尘。“过两天你就回公司吧,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江冬也跟着站起来,扭头对白玉堂道:“再过两天,等爆破的戏都拍完了,我再回去听候卢老大的差遣。”
“好同志。”
“我一向如此。”
白玉堂笑了笑,道:“这次算我放你婚假,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不用向我大哥报道了。”
江冬一愣,咧着嘴开始嘟囔。“小昭对你还真是毫无保留。。。”
自从知道他与展昭的关系后,江冬从来没有没有为难过他,但总有点气不顺。白玉堂知道江冬极不情愿把展昭交给他,可也没料到江冬竟能别扭到这个份上,还真是让人跌破眼镜。“你可别怪到他头上,是你妈和我四哥聊起来的。你也真不够意思,这事儿有必要瞒着我么?”
“反正还早。”江冬摸着鼻头缩了缩脖子,把军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放心,瞒着谁也不可能瞒着你,我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