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他的酒？”
酒保笑眯眯的，并不害怕他的怒气。
“他自己点的啊。”
“是什么？”
“长岛冰茶。他说名字很好听。”“你不会告诉他这个不能喝么！”景豫简直要揍人了。
酒保摊手：“我怎么知道他不会喝酒。”
景豫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半抱着颜玉出了门。
确实不能怪酒保，这是颜玉自己折腾的。这小混蛋，果然不能指望他安分。
喝了酒没开车，景豫打了的回来。在车上颜玉就迷迷糊糊醒了，一路上闹腾个不停。下了车更是死活都不肯走一步，景豫无奈，只好蹲下身背起了他。
“你也……也这么背过别人么……”
“没有，满意了吧？”
“那……蒋老师呢……”小混蛋连醉了都记着头号情敌。
“你不说我还不生气呢！他上次也是一杯长岛冰茶就倒了！那酒不能乱喝的知不知道！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嘿嘿……那你……背他了？……”
“我怎么背得动他！诶诶你干嘛……干嘛下来？”景豫看着从自己背上跳下来摇摇晃晃站不稳的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颜玉嘿嘿笑：“我……不要背……要抱……”
景豫无力：“不要闹了，快到家了，乖！”说着伸手去拉他。
没想到颜玉这下力气大得不得了，怎么拉都死活不动，折腾了半响，景豫没辙，只好伸手横抱起他，快速朝楼上走去。
他可不想被小区民众围观。
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人。
沈安刚刚开门不知要去干嘛，一出来便看见他抱着少年走上楼。少年一看便是醉了，脸埋在景豫怀里，双手勾住他脖颈。
景豫看见沈安更是愈发头大。想解释又无从说起。
“咳，你从酒吧带人回来？”沈安看起来很吃惊。
景豫无语：“那个，这是颜玉。”
“哦，这样。”沈安的眼神有些奇异。景豫也顾不得理他，走到门口放下少年，伸手找钥匙开门。没想到颜玉在这当口突然偷袭，靠过来搂住他，扎扎实实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特别响亮。
景豫心说不好，忙转过头去看沈安。果然对方眼神更复杂了，干咳一声又退回了屋里。还顺便关上了门，就差说句你们随意了。
靠，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真的没有灌醉未成年人对他出手啊！
景豫彻底无力了。
*
五一放假，颜玉缠着景豫去乡郊玩了一圈，回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是真的不见踪影，不再打电话发短信过来，更没有再到景豫家里来住。景豫开始还担心，打电话问他，得到的答复是学业突然紧张。景豫心知这是借口，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自己不答应和他在一起，总不好还一直拖着他。颜玉也是少年心性，陪自己耗了半年没见成效，大约也是终于烦了吧。在乡郊时候索吻未成，少年想是终于死心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然而颜玉毕竟年轻，放弃没结果的却也是理所应当的行为。景豫想想少年可爱的样子，便也气不起来了，还留了他放在家里的东西，以免他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又突然跑回来。
然而人生，哪里就是想象的那么单纯的。
蒋萧然开始不时向他提起颜玉，说起事情也越来越多。
颜玉煲汤很好喝，说是专门向景豫学的。
颜玉竟然知道他喜欢吃一种很难买到的巧克力喜欢穿图案幼稚的T恤。
颜玉原来做粤菜也很厉害，咕老肉比景豫做的还好吃。
颜玉性格很好，温和乖巧，从来不违逆他任何意思。
说的最多一句便是：“小颜真是个好孩子！太可人疼了！”
景豫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算什么？追求自己失败便改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颜玉这招数未免太幼稚了。且不说蒋萧然是标准直男不可能成功，就算追到了又能怎样？以自己对蒋萧然的心思，只会祝他们幸福，却是万万不会去抢回他的。
景豫只当颜玉是孩子心性在作祟，只想着由他闹腾一阵就算了。况且，蒋萧然提起他的口气也都是“这个孩子”，顶多是觉得多了个可爱的学生，不可能就真的弯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放心，却彻底毁了自己十几年的梦想。
八月份的时候到七夕，虽然不是周末，却赶巧景豫清闲一天，约了蒋萧然在他们公司楼下喝下午茶。
这种日子，蒋萧然定是邀约无数的，自己也只得共他这一杯茶，也可以安慰自己好歹是和他过了一个情人节。
最近倒是没再听蒋萧然提起颜玉，大概是少年觉得没意思也就停了。孩子心性总是风一阵雨一阵的。倒是可惜他再不同自己亲近了，少了个亲密的朋友。
想起那孩子小猫一样的神情，景豫还觉得有些惋惜。
茶喝到一半就见蒋萧然接起了电话，嗓音顿时温柔下来。
景豫见惯了他这幅花花公子的德行，对谁都这个样子，其实没半点真心。所以景豫从不担心。
然而这个电话听着听着，却听出了蹊跷。
“嗯嗯，我保证早点回来……不会啦谁有你做饭厉害……好啦乖乖在家等我……不许撒娇了，不然晚上罚你……好好，拿你最没辙了……”
“在家等我”？这么听起来，倒像是同居了的样子。景豫盯着他看了半响，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认真。
不会的，不会的，萧然跟谁都长不了的。景豫心一阵阵发慌。
眼见他挂了电话，景豫装着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你终于打算找个女人安定下来了？”
蒋萧然嘿嘿直笑。景豫见他这样，一颗心更是直直往下坠。不是的，萧然往常不是这样的。他向来风流成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不会是这样的样貌，像个刚初恋的毛头小子，眼角眉梢都沾染了幸福感。
景豫桌下的一只手攥得死紧，正要开口再问，却听见蒋萧然的声音。
“那个……其实也不是女朋友啦！兄弟这么多年也不瞒你，小景你也认识的，就是颜玉嘛，说起来算是男朋友才对！”话语甜蜜，仿佛放多了糖分。
这样的消息，对景豫来说，不是晴天霹雳就能形容得了的。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体在哪里，整个人愣愣的回不过神，像是灵魂出窍一般。
“你跟他……在一起？”声音很平静，如同景豫人一样，脸上表情十分木然。
蒋萧然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沉浸在自己的恋情里甜蜜得不能自拔。
“对啊，小颜温柔又可爱，撒起娇来叫人拿他完全没辙！”
景豫觉得出口的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你是gay？”
“不是啊……”蒋萧然收敛了笑容，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慢慢笑起来。
“可是你知道么……小颜他实在太好了，他记得我的每一个习惯和喜好。你也知道的吧，他为了我还专门去缠了你半年，学煲汤给我喝。你还瞒着我，他都交代了……”
“他为了我愿意天天去看我爸妈，说我工作忙他帮我尽孝心。爸妈都特别喜欢他……”
“我本来以为我不能接受男人的……那个小家伙灌醉了我酒后乱性，然后我才发现，我对他的身体完全没有抗拒……”
“我想我不是同性恋，可是我爱他……”
蒋萧然还在絮絮叨叨幸福的说着什么，景豫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蒋萧然急着回家去陪情人。临走，景豫木然的问他：“是什么？”
“啊？”蒋萧然摸不着头脑。
“他给你喝的，是什么？”
“哦，那个啊。”蒋萧然摸摸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酒量的……就一杯长岛冰茶，很逊吧……”
是啊，很逊。
第六章 郎心似铁
*
景豫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完班又是怎么开车回到家的。他只觉得整个身体冷一阵热一阵，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竟巴不得就这样停住跳动。
亲密朋友同暗恋十几年的竹马甜蜜相爱，对自己无疑是双重背叛。
更何况，这样的景况，分明自己也是推波助澜的好帮手一名。
景豫并不愚笨，心思不如发丝纤细却也不是萧然那样大条。只是一直信任少年，从未往坏的方向想过。现在要再骗自己说少年追求蒋萧然是为了让自己伤心，却也是再不能够相信的了。
那一点一滴，他从景豫身上夺走的记忆，都足够他在蒋萧然面前表现得知冷知热完美无缺，轻易俘获男人的心。
真聪明啊，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再了解萧然。也没有人，再比他更愿意保护萧然的幸福。
颜玉啊颜玉，我竟是一直小看了你。
“景豫景豫，给我钥匙嘛！”
“景豫，我们在一起吧！”
“你喜欢那个孔雀男？太没眼光了！”
“景豫景豫，你看我今天煲的汤怎么样，还要加点什么不？”
“不准不准，你要跟我在一起谁也抢不走！”
“教我做菜嘛……好嘛好嘛，我学会做给你吃！”
“要不然，你以后难过的时候跟我说好不好？我是开心果哦！”
“那……蒋老师呢？……”
“景豫！你不让我吻我就生气了，我再也不理你！”
……
……
直至现在，景豫都不敢相信，少年这半年竟是一直在演一场戏。
那样可爱的神情，表白时候眼光闪烁那么青涩，抱着自己胳膊死不松手，生起气来像炸毛的猫，索吻时候睫毛扑闪脸颊红晕，喝醉了不停闹腾又要背又要抱……竟然全都是装的。
怎么可能相信，每一个眼神都那么真实，怎么能够相信背后藏的全是算计。
可是没法不相信。
知道了蒋萧然的喜好拿去讨好他。
学会煲汤做菜，立即去向蒋萧然邀功，不着痕迹就解释了那半年的纠缠。
知道了蒋父蒋母为人宽厚所以大着胆子上门去。
甚至于，最后灌醉蒋萧然的长岛冰茶，也是自己告诉给他。
如果不是步步为营，怎么能如此演绎完美情人。
这样不堪的真相，景豫只剩下心惊。
要有多深的城府多重的心计，才能这么若无其事的演完这一出戏，半点痕迹不露。
景豫啊景豫，你活了28年，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混迹至今，竟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柔弱少年玩弄于股掌，简直白活了这许多岁月。
收拾了少年留下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景豫靠着沙发坐下，缓缓掩住了脸。
被信任的人如此背叛，无疑是一道血色伤口，处处提醒自己心软得可笑。然而，最大的痛楚却不是来源于颜玉。那样心都抽搐的要呼吸不过来的痛，是因为蒋萧然。
十七年了，自己苦苦挣扎了十七年。
若说对萧然好，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多。
颜玉知道的喜好，他知道的只会更多。
颜玉学的煲汤做菜，全都来自他为了蒋萧然多年练就的厨艺。
颜玉懂得讨好，他却为了不叫伯父伯母伤心一直不肯掰弯萧然，任自己浮沉挣扎。
蒋萧然酒量差，每次喝醉都是自己悉心照料。
他这么多年为蒋萧然做饭洗衣打扫收拾，照顾包容面面俱到，好情绪坏脾气统统接纳，家门永远为之敞开。就是这样心甘情愿的十七年，却轻轻易易被颜玉两个月的追求打败。
颜玉是做得好，然而每一样都不如他。论贴心细心了解奉献，没有人再比得过他景豫。
可惜蒋萧然竟看不到。十七年如一日的温柔只当做理所应当，别人两个月的努力就叫他感动得立即拥人入怀。
萧然，我这么多年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呢。
从来以为你不会喜欢男人，从来记得伯父伯母恩情不敢造次，从来只敢守护等待你的觉醒。你却回报给我一记响亮耳光。
原来你不是不会喜欢男人。你只是……不会喜欢我。
*
景豫整日浑浑噩噩正不知如何自处，蒋萧然却来了电话邀他去吃饭。
“小颜说我们俩在一起多亏了你，一直没来得及谢你，现在稳定了就一定要让你来做客。来吧来吧，小颜做饭很棒的！”
是啊，你完美无缺的小颜，是要好好感谢我。
再怎么不愿，景豫终于还是过去了。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学会违逆萧然的意思。
按着给的地址找了过去，意外的蒋萧然却不在。颜玉看见是他，微微一笑。
“先坐吧，萧然去买慕斯了。”
哈，果然调教有方。蒋萧然是最讨厌甜食的。倒是颜玉，他记得他一见甜食就走不动路。
默默坐在沙发上，景豫觉得自己巴巴过来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自虐了。这房子处处都是那两人的甜蜜气息，他一步都不敢移动，生怕一动整颗心就碎做粉尘。
颜玉端了水果过来，坐在他左侧，朝他微笑。
“我不会说对不起的。”
景豫默然。有什么对不起的，说到底不是自己太蠢么。
颜玉也并不要他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
“景豫，你太心软了，被骗是活该。”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帮到我。”
“我喜欢萧然两年了。大一刚进来，我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他，那么阳光又年轻张扬，让我脱口叫出了学长。”提起回忆，颜玉脸上神情虔诚，仿佛笼罩起光芒。
景豫才知道，原来他真正喜欢人，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才知道是老师。可是我得不到他。他很好亲近，对我也好，却始终不会往那方面想。我记得他常常和我提起最好的朋友叫小景，煲汤好喝人又善良。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小景，一定喜欢他。”
“也只有萧然那样大条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央他带我去见你，然后顺理成章的缠上你。果然很顺利能从你身上得到很多东西。”
“你太容易相信人了。我不过是摆出应付家里人的面貌出来，你就立刻觉得我乖巧可爱。景豫，心软会害死你自己的你知道么。”
“你知道你为什么得不到萧然么？你太软弱了。你连表白都不敢，总是给自己找各种理由来掩饰自己的胆小懦弱。我喜欢萧然，所以我会不择手段得到他。”
“景豫，你不用恨我。就算没有我，你也永远得不到他。”
说话时候，颜玉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不是之前景豫见惯的可爱神情，只是嘴角虚虚扬起，看起来飘渺而又凉薄。
景豫不知道说什么，张口不自觉喊出习惯的称呼：“小玉……”
“不要叫我小玉！”颜玉一瞬间变得暴怒。“只有家里那些恶心的人这么叫我！每次我摆出乖巧笑容撒娇，他们便会叫着小玉把钞票撒在我头上，像是施舍乞丐一样。我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