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只要长琴心念一动,这个世上所有拥有他血液的巫族都会自爆,无一幸免,这也是长琴放心将守护灵木的任务交给他们的原因。并非信任他们的忠诚,只是确定他们无法背叛而已。
悭臾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下长琴一人坐在屋中。不,内室之中,还有一个百里屠苏,呼吸微弱但平稳,静静地躺在属于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阖着漂亮得不可思议的黑色眼眸。
百里屠苏,他的半身,持有他当初分离的半数元神。
他的身上还有一个手法精妙的封印,以若水水精为基础,压制煞气融合灵魂。封印如此精妙,却也如此熟悉。长琴很想要猜测那是出自百里屠苏之手,毕竟他身上有那命魂四魄,有些记忆也是正常。但长琴却说服不了自己,他清楚地记得,若水水精直到他在最终之战的时候仍旧在他的身上。
不想承认,在本身实力的契机如此触手可及的时候,曾经的他非但没有将魂魄取回,反而费尽心思来保住那个百里屠苏的性命。他何德何能,竟能够影响曾经的他!
长琴下意识回避了那个结论——曾经的他,视百里屠苏重于自己,枉论修为实力。明明,他拿走了他必须取回的命魂四魄不是吗。
长琴的眼瞳逐渐转冷,他的魂魄,他必须取回。他的本命神器凤来琴,五十弦起能够使天地重归混沌,这注定在天道之下他就是异数。天道是天地的规则,永远无法容忍规则之下有能够撼动甚至摧毁规则的存在。
他需要绝对的实力。
……
夜里的时候,百里屠苏发起了高热。连番几日心力交瘁,经历了母亲死而复生却终是被人蒙骗连尸身都无法保存,倾心相许之人转眼忘记了曾经的感情而决心要取他的魂魄,敬爱的师尊被先生重伤如今生死不明,大喜大悲之下,身子垮了也是再正常不过。
然而长琴却没有这样觉得。
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半身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简直辜负了他的命魂四魄,区区高热都敌不过,真是太没用了。
长琴心中恼恨得无以复加,但也见不得百里屠苏就这般烧着,万一烧成了痴儿还不是堕了他的名头。心里又不愿其他人触碰到自己的半身,长琴只能亲力亲为。
擦身、换衣,一系列在他看来本该无比陌生的事情,他的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本能一般,细致得都令长琴怀疑这些年他其实不是渡魂成了一位医者,而是一位小厮佣人。
而那个百里屠苏……长琴得承认,这个少年生得极好,并不是说他相貌如何完美,洪荒大能哪个不是极为出众的人物,想攀上他的美人有如过江之鲫,百里屠苏的相貌不过中等。但偏偏长琴就觉得百里屠苏无论是身量体型,还是五官相貌,就连睫毛翘起的微蜷弧度都是那样恰到好处。
不是最完美,而是最合他的心意。
莫非,就是这样一具皮囊迷惑了曾经的他,以至于曾经的他在魂魄触手可及的时候反而放过了他?长琴目光沉沉地凝视百里屠苏因退烧而逐渐安宁下来的睡颜,嘴角扯开邪肆的笑容——若是如此,待得他收回魂魄之后,将这幅皮囊制成傀儡留在身上日日赏玩,也是未尝不可。
手指插。进百里屠苏的发间,长琴的手指挑开他的发辫,不一会儿,百里屠苏微蜷的长发就披散在枕上。长琴的手指悠悠地绞着他的发丝,一圈一圈,安静的屋中是长琴的低语:“……只是不知,对于你的兴趣究竟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
青玉坛的上层,是永夜之地。
不知睡了多久,百里屠苏从梦中光怪陆离之中醒来。屋内烛火摇曳,映在帷幔上晕开浅浅的光晕。百里屠苏有些呆怔地看着那团光晕,半晌后才堪堪回过神来,循着熟悉的药香望向身侧。
略显呆滞的杏眸对上一双脉脉含情的凤眸。
白衣的男子和衣侧卧在床榻之上,乌发似墨,容颜昳丽。他的左手倚在枕上,手腕撑着头,另一只手则把玩着腰上的玉饰,白皙的手指比之腰上的羊脂白玉更加白皙。那人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的脸,眼中的深情几乎令百里屠苏心中生出一种隔世之感,他几乎都要以为昨天发生的种种不过一场噩梦。
没有连母亲的遗体都护不住的无力之感,没有眼见着师尊受伤的无措,也没有恋慕之人转眼成仇的撕心裂肺。
“屠苏……”那人的声音带着初醒时候的喑哑,口齿间凝着脉脉情意。那人的手指慢慢摩挲着他的脸庞,指尖带起阵阵酥麻战栗顺着锁骨逐渐向下。
仅仅只是以为。
百里屠苏阖上眼,半晌后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清明。他侧开头,避开了长琴的手指。
“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的声音清冷干净,平静而没有波澜。
长琴的手指一顿,随即唇边勾起轻挑的笑容,倾身凑到百里屠苏的颊边,幽幽道:“怎么,屠苏不唤我‘先生’了?”
百里屠苏蹙眉侧开脸,冷冷道:“需要我怎样做?”
长琴一怔,旋即笑了起来,道:“屠苏这是在对我暗示什么吗?”说着,微凉的手指勾起百里屠苏的长发,语气轻挑而暧昧。
“只要你不为难师尊和红玉他们,我现在便可自刎。”百里屠苏直直地看向长琴,黑眸清澈而坦荡。本来就是先生的东西,还给他也无妨。先前他还有些犹豫,现在先生忘记了曾经的种种,如此,也好。
总比他日后连累先生身死要好得多,他曾经承诺长伴先生左右,不离不弃。若是此时命魂四魄重归先生身体,他也不算违背诺言了吧。
能以此魂长伴先生左右,此生无憾。
百里屠苏的眼中不禁带出些释然来。
忽然,百里屠苏的头皮传来一阵拉扯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随着那股力道抬起头,却见长琴异常阴沉的脸色。
百里屠苏有些茫然,昨日先生不是口口声声说他窃取了半魂,说他一缕残魂借着他的命魂四魄苟延残喘难看至极,如今他愿意甚至主动将魂魄归还,为何先生还是如此生气?!
长琴白皙的手指缠着百里屠苏的长发,
他迫使他抬头,使他面上的神情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的眼前。释然平静以及祝福,没有半点的不甘没有丝毫的怨怼,长琴想说这是百里屠苏欲擒故纵的手法,但他根本骗不了自己。
僵直的手指慢慢松开来,长琴敛去眸底复杂的神色,淡淡道:“你体内的魂魄是我的,这条命也是我的,要怎样处理还轮不到你开口。”
百里屠苏剑眉微蹙,抿唇不语,他不喜欢先生的语气,但他却不想反驳先生的话,只能沉默。
长琴神情微松,刚欲张口,门外传来了元勿的声音:“弟子元勿,有事禀报长老。”
长琴松开手指,缓缓直起身体,冷道:“说!”
“昨日有人擅入天字丹阁,被门下弟子捉到……弟子不敢擅专,故向长老请示。”
青玉坛专攻金丹之道,门内的掌门、长老都有属于自己的丹室,而丹芷长老一向是门下金丹之术最佳者,故而这天字丹阁正是长琴作为丹芷长老的专用丹室。
长琴不怒反笑,慢慢道:“倒是有趣,竟然有人偷到本座身上来……何人?”
屋外的元勿犹豫了一瞬,方才继续道:“是寂桐。”
“寂桐?”长琴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寂桐说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巽芳。”
“巽芳?”长琴微微侧头,神情淡淡,这个名字也陌生得很。既是无关紧要的人,直接处理了便可。许是这个人和曾经的他有些牵扯,但既然他没有了那些记忆,多说无益。
百里屠苏瞪大了杏眸,喃喃道:“寂桐……巽芳公主?!”寂桐竟然就是巽芳公主!那个在蓬莱幻境之中与先生恩爱缱绻的蓬莱国公主,如今红颜枯骨,转眼一代佳人已经垂垂老矣。
百里屠苏的神情有些复杂。当初前去秦始皇陵之前,方兰生曾经抱怨着说过,桐姨在先生很小的时候就在欧阳家照料他,感情深厚却不知为何背叛了先生,转而帮助雷严为恶。
如今先生的语气如此陌生,对于曾经深爱的妻子竟连名字都没有什么印象。渡魂换身,记忆逐渐消散,曾经刻骨铭心的过去再不复记忆之中,一切的一切,与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
先生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了他百里屠苏的存在,他唯一的身份只是先生的半身,夺走先生魂魄的半身。
作者有话要说:苏苏:原来……寂桐就是巽芳公主吗……
长琴(阴暗脸):哦~苏苏竟然认识一位公主,可是一位绝丽佳人?(喵了个咪的,哪里冒出来个什么公主,招蜂引蝶的,他家半身肿么这么不老实,靠之,惹急了爷,爷就把你关在卧室里酱酱又酱酱,看你还敢不敢记挂什么公主!!!!!)
苏苏(认真瞥):……
长琴(微笑脸):…………(尼玛苏苏这是怎么了难道那个巽芳公主真的真的那么好吗我就随便酸一句他竟然这么看着我莫非他知道我除了想要将他酱酱又酱酱还想把那个神马公主杀杀又杀杀?!!!)
苏苏扭头: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心之音:先生好渣连自己的娘子都不认 )
长琴:(默默掀桌)TAT那个巽芳公主本座和他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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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神情寂寥;但长琴的脸色却有些异样。
长琴侧脸看着百里屠苏,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沉静;语气和缓地道:“巽芳公主?未成想这位寂桐竟是一位公主……百里少侠认得的人当真不少呢。先头的魔族剑仙,如今更有位公主……说起来;就连悭臾对百里少侠都多有赞誉……百里少侠当真是讨人喜欢呢。”
百里屠苏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长琴,虽然先生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什么大碍,但为何他的话听在耳中总有种古里古怪的感觉。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中转了一圈就抛之脑后,谁叫长琴这含义不明的话时常在他提起师尊师兄的时候就能够听到,久而久之百里屠苏也就不当这是长琴身体不太舒服的原因了。
见百里屠苏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一副摆明不想看到他的样子(?);更有甚者对于他的问话也没有什么反应;明显就是默认的模样(?!);长琴忽然觉得牙有些痒,很想在这个少侠低垂的漂亮颈项上留下个血淋淋的牙印,让他时刻记着有些人是不能忽视不能得罪的。
长琴想到就做到,当下就抬手按住百里屠苏的肩膀,一口咬住了他的后颈。
百里屠苏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手推拒,只是高热后的身体异常疲乏,在长琴的眼中这点拒绝和幼猫挥爪示威没有什么两样,只在手上微微用力就制得百里屠苏动弹不得。
长琴是含怒出口,一口下去就咬到了腥甜的液体。
“嘶……”百里屠苏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咬住了百里屠苏的后颈,长琴才堪堪回过神来,心下有些后悔。长琴素来有些洁癖,若非必要他根本不许任何人近身,更何况是这种“肌肤之亲”。
可是……他的半身不算外人吧,很快魂魄就是自己的,就连身体都会被他制成傀儡留在身边,完完全全归于他的所属物。更何况,虽然长琴对于血液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但他真的觉得,百里屠苏血的味道很不错。
还有身上的味道,也很好。
唔,身量也不错,抱在怀里很是契合,带着淡淡的暖意,让长琴有些舍不得放开手。
只是,百里屠苏似乎疼得有些厉害,身子一颤一颤的。长琴恋恋不舍地松开口,又在伤处舔了舔,令得百里屠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心地吸着冷气。
长琴有些不悦,他这半身身体就是弱,这么点疼痛就痛成这样。长琴的目光再三扫了扫百里屠苏,见他将脸埋在枕头里,一声不吭也不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内室,扬声道:“将她……”语气一顿,继续道:“带来这里。”既然他的百里少侠认得这位公主,他自然得大发善心让他们二人好好见上一面不是。他倒要瞧瞧,这个令他半身百般维护(?!)的公主是何模样。
不必长琴指名何人,门外的元勿立刻心领神会,恭声应是。
待得长琴走出内室后,将头埋在枕上恨不得捂死自己的百里屠苏才犹豫着抬起头,露出散乱黑发间有如煮熟了的虾子似的通红面容。百里屠苏咬紧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的伤口已然结痂。他的身体本没有这么快的恢复能力,想来这伤处的愈合和方才先生的舔舐离不开关系。
手指仅是轻轻触摸到后颈后便立刻收了回来,坦白说那处的伤口比起他曾经练剑除妖时候的伤势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后颈处的皮肤较之他处更为敏感些,略微的疼痛带给身体的战栗感觉实在是……
百里屠苏默默将自己再度埋进枕头中,他现在身上热得厉害,好像比昨晚梦中被放在火上炙烤的时候更加难耐。想到身上隐隐的躁动,百里屠苏忍不住苦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点点的亲昵,他都半点抵抗力没有,虽然很想将这个失去了记忆的先生和曾经对他温柔以待的先生划分开,但他连自己的那关都过不去。冷漠的,温柔的,暴戾的,残忍的,都是他的先生,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
很快,元勿便将寂桐带来。到底是跟了长老二十多年的旧仆,元勿等人看在这个情分上也未曾对她多加为难。
看着眼前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的老妪,长琴几乎都不知道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百里屠苏口中的巽芳公主就是这个模样的?!他的少侠眼神是多不好才喜欢这个都能够做他奶奶的寂桐啊!!
到底是人类,数十年的光景已经是极限,不足为虑!
长琴心中一阵畅快,连目光都柔和了一些,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对着与百里屠苏有关的人或事,态度是多么的奇怪。
堂上长琴的心思不在寂桐的身上,而寂桐却忍不住看着长琴怔怔出神。
她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她的夫君,哪怕面容与往昔并不相同,但她第一眼在欧阳家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那就是她的夫君。
只是……
寂桐苦笑着低头,目光落在她满是褶皱的手背上。
只是天道无情,岁月如刀,她的夫君虽然容貌与曾经不同,但依旧年轻。而她,早已满头白发,面容苍老。百年光阴已逝,她再也不是蓬莱国年轻貌美的公主。
当初秦始皇陵之中,她亲耳听到他笑盈盈地反问雷严,问,巽芳,那是何人,与他有关吗。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看着曾经的夫君一点点长大,容颜俊秀,举止优雅,仿佛就看到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