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也巧,若非月流景踩坏那株茶苗,他也不会离开深山前去临近城镇采购茶苗,更不会因此听闻悬壶子现世插手登道岸之事的消息。但即便依传言往北冲冲而寻,却依旧是晚来一步,不可不谓是天意弄人。
“看在汝救了那蠢小子的份上,便救汝一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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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海 残 峰
“道长?”虽说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可散心半途见到一个人浑身灼伤艰难爬行这种事,还是很难就此视若无睹愉快路过的,更何论记忆之中对此人竟似乎隐隐约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堪堪掐指一算,得出卦象却是曾与唯曦有所关联,月流景心下讶然忙疾步上前将人扶起查看。
“悬壶子!”正是此时,水蓝身影急现而至,面上担忧之色显而易见,伸手扶过悬壶子的力道更是小心谨慎。但,这因担心好友而显得再正常不过表现,却因为那张几乎同某人一个模子的脸庞让月流景险些愣在原处,不知如何应对。
那种感觉若真要用言语来表达,只能说,实在怪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靖沧浪……”蹒跚站稳步子,悬壶子眼见好友匆忙赶来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下歉然。若真要说,他实则是不愿见到靖沧浪来的。大只鱼太老实了,怎能让他因自己这番显然毫无还转余地的模样受端木燹龙那恶人的诸般胁迫。
何况,离开前一灯禅替他中了那一掌,怕已是凶多吉少,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牵扯进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了……
“悬壶子枉费、小公子那日一番……告诫,实在惭愧……但……今日之事与……小公子、无关,此地……危险,快走……”
“多谢道长好意警之,在下尚有分……”
“悬壶子?”不待月流景宽慰之语落尽,却是又有一人翩然而至,只是此次这句呼唤之中除却些微不太确定的疑惑,竟无半分其余之情。
抬首望向来者,月流景微微皱眉,面上难得的带了些显而易见的不愉。
若说悬壶子口中那句‘师兄’只是让他因那冷漠态度而不敢苟同,那现下所见来者模样便是让他大为皱眉,无法不生诡异违和之感了。
靖沧浪的容貌虽与擎海潮极像,却能很清楚的告诉所有人他们有所不同,他们并非一人。可眼前这张脸这般眉眼,却是与早前他在山中偶遇的那位隐者一模一样。这绝对已经不是长相相似或是易容化形的程度了,在他看来,那种诡异的违和感,与其猜测乃是孪生相似,倒不如说更像是……画皮之妖……
“海蟾尊……”眼见该是归为助力的来者,靖沧浪却未因此露出分毫喜悦之色。说偏见也好直觉也罢,海蟾尊此人虽为悬壶子师兄,亦是明峦所定太荒神决圣方之擘画者,但他却实难对此人产生哪怕些微的好感。
“为何汝会出现在此?”
“吾出明峦,是为回雨卷楼处理玉清界事务。”微挑眉梢,贪秽眼见悬壶子这般凄惨模样面上依旧声色不动,心中却是有了另一番计较。
如今的玉清界,熟识本尊的只剩下悬壶子这个师弟了。纵然数百年前他除掉本尊并化体替之时悬壶子不过稚龄,而后更以无心世事为由闭关至今全不见客,又暗中除去海蟾尊旧识,但这其中却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
现下悬壶子这般模样,各中又牵扯魂铁之事,岂不正是除去他的大好机会?
“师兄……抱歉……”看着眼前这容貌熟悉感觉却极其陌生之人,悬壶子身形摇晃面上却不露疑惑。自从师兄避居方丈雨卷楼以来,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这样面对面说过话了,今日一见,那感觉竟是陌生的同记忆之中判若两人。
是他多虑了吗?还是说数百年闭关真能让人性情变化如此之大?但若真只是性情大变,那早前在壶口烽燧出手救他不成的人又是谁……
“悬壶子,撑住。端木燹龙他要的是什么?对,魂铁!”一心只关注好友所受重伤,靖沧浪现下却是半点未曾注意到各中氛围的诡异之处。
“只要找到此物……”
“魂铁……”一声低语,声量口吻却是不轻不重正巧能让他人注意的恰到好处。而后,方圆百卉剑气骤然射出,直指全无防备的悬壶子,只欲……一击杀之!却正是千钧一发之时,两道掌力后发而至,直至抵去剑气杀意方才消散无形。
“道长与阁下好歹也有师兄弟之谊,这般狠下杀手全不留情,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面上佯装怒意,月流景负后之手飞速掐指点算,却是意在弄清两张相同皮相之下的诸多谜团,以及方才除他之外另外一掌出自何人。
“哼,无知小儿!汝可知晓魂铁乃是何物?”
“无……”几乎被海蟾尊那句无知小儿噎死当场,月流景强忍住当场拍死这货的冲动,一声干笑负手握紧了发痒的拳头。向来他都是被人防备知道太多,这声无知小儿倒还真是‘新鲜’的很呐!好,很好!
“那还请阁下指教。”
“圣魔事迹流传:世上有三支钥匙应对三道诡异之门,其中所藏事物,无人可知却足以引发普世动乱。方才汝们所提之魂铁,便是其中一支钥匙的原料。”
或许是因为那骨子里便狂的没边的个性,好好的一段解释在海蟾尊的口中说出,却像是‘汝们实在太蠢,吾勉为其难解释一番好了’般让人听着极为不顺耳。
“受教。但恕在下并不认为那与道长性命有何关联,魂铁不能用,难道如阁下这般‘前辈高人’就想不出分毫其余之法救人了?”强忍住白眼赠送的欲望听完那一番自以为是到极点的高谈阔论,月流景心中恶趣味的爱演细胞猛然乍现,却是决心将那不知死活的无知小儿这一戏份好好游戏下去。
“还是说,对这唯一的师弟,阁下根本就无心相救?”
“汝说什么!”
“我说你不救我救,客气话听不懂大白话总听得懂了吧?!不就是几块烫伤么,我哥哥医术好着呢用不着那块破铁!”学着用那极其经典的‘唯曦式’嚣张熊孩子答话法将海蟾尊狠狠呛了回去,月流景强忍住当场破功狂笑的欲望,瞪着眼,拉上扶着悬壶子的靖沧浪转身就走:“我们走!”
“愚蠢!”一声冷哼,海蟾尊也懒得再与月流景纠缠,直直拂袖而去。
这般无知小儿不知端木燹龙之赤炼锁金手厉害,居然还道是几块烫伤,倒也正好趁了他的意。反正,他原本目的便是阻止靖沧浪取魂铁救悬壶子,如今经了这一番个中厉害警告,靖沧浪若再一意救人就是置天下大义不顾。
呵,悬壶子这回是死定了!
“咳……小公子,汝、咳咳……吾知晓汝是好意,但赤炼锁金手……非是一般灼伤……”
“悬壶子,汝麦再说话了,吾一定会想到办法救汝的。”
“呵,方才在下虽是开了个小小玩笑,但家兄之医术却绝非胡说,道长之伤势在下心中亦是有数,所以两位放心便好。”轻声一笑,月流景却是恢复了往常模样,揽袖伸手扶起悬壶子之手点指把脉,摸清邪火走势后更以一道清和柔劲运功打入其经脉之中,做以化解。
“何况,对于道长,还有一人亦是甚为关心。在下相信,即便没有家兄,他亦会想尽一切方法治好道长伤势的。在下说的对么?禄主。”
“什么?!”闻言,靖沧浪神色一凛,他自然知道禄主这个称号代表的是谁,但那个身为宗岩禄主的海蟾尊不是刚走么,这话到底是何意思?
“月公子,吾觉得阿大这名既顺口又顺耳,无需再改回什么绿皮青蛙癞蛤蟆的道号了,对吧?”那头话音方落,一道灰衣灰纱斗笠的身影便如凭空出现般自暗处悠然现身,只是开头那句些微有些轻颤的话语却让人无法不怀疑,这人方才定是在暗处忍笑看足了好戏,现下腾地被人抓了包,才没将那笑音藏好。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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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悬壶子:【黑线脸】师兄,就算汝不喜欢师尊当初偷懒随便取的道号,也不必那道号说这种冷笑话嘛,吾身上还有伤呢。
呱呱(真):吾这叫——吐槽~╮(╯_╰)╭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一百章君,我来了……ORZ看来上章蛮多人都猜出来了,呱呱的眼睛还是很明显的嘛~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六出飘霙
“来;最后一口。”动作轻柔的喂完最后一勺药汁;凌晚镜仔细替擎海潮拭净嘴角掖好被子;方才轻声说道。只是,那嘴角微勾的牵强浅笑却似乎并不如他温柔话语之中所表现的那般自然随和全无所谓。
“你这次伤得不轻,要好好静养一阵才行,我去给你削点水果吃,好不好?”
“汝在生气……”低沉的声音因为毒素与重伤的缘故沙哑的有些过分;擎海潮直直盯着凌晚镜仍在兀自强笑的脸庞,有些艰难地伸过手去。
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很蠢。
毕竟高床软枕美人在侧;犯错的人是他受重伤没命的人也是他。照夜没找他算账给他脸色看;他就该暗自偷笑了;又何必蠢到非要坦诚布公自找晦气。而原本;他也的确是这般想的……
可……当他真正看到照夜这般不骂不吵强颜欢笑的模样时;他却宁愿被臭骂一顿或者……狠揍一顿也行,总好过照夜这样憋着忍着委屈自己。
“胡说什么呢,躺好别乱动。”背对而立收拾药盏的动作微微一僵,凌晚镜强自忍耐了好半晌,生生硬挤出一抹苍白浅笑,方才回过身来。
“汝在生吾的气……”
“够了别再说了!擎海潮……你到底还想我怎样?开开心心大放鞭炮,昭告全天下你的死终于让我有机会兑现自己的诺言么?”
忍无可忍地一掌拍碎身旁矮柜,凌晚镜心头积压多日的怒火终还是无法抑制地爆发了出来。只是,那因为数日里不眠不休而完全无法掩饰的苍白脸色与满眼的疲倦血丝却是堪堪昭示着:
生气,不过是因为事关己处那太过紧张的担心罢了。
“是,我是说过上天入地九霄炼狱我都会救你回来,可那不代表你可以毫无顾忌的自寻死路!你为了你口中所谓的武林大义死得理直气壮,你考虑过我见到尸体时是什么感受么?你不过是仗着……我没法不管罢了……”
话到尾处,一切的情绪都只化作了一声低低的惨笑,再无力述说其他。
“吾只是不、咳咳……不希望汝把气憋在心里,很伤身的……”微微皱眉低咳着,擎海潮强撑着坐起身子将人揽入怀中。尽管……那着手施力的动作让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如针扎般刺痛,“吾发誓……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擎海潮你个王八蛋……再有下次我杀你全家!”恶狠狠的威胁话语因那止不住的颤抖而显得毫无力道,但唯有凌晚镜自己清楚:
宁雾楼的死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即便,早已拥有根本无需畏惧死亡的医术与实力,但他跨不过所爱之人这一关。若是……擎海潮再出一次意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吾答应汝,从今往后,擎海潮的命只有凌晚镜可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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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追捕鬼觉神知数日,方同漠刀绝尘回到六出飘霙,御不凡刚进屋便见脸色惨白的凌晚镜扶墙揉额,忙疾步上前询问却在对眼的瞬间被那满布的血丝吓了好大一跳。
认识至今,他可从没见照夜这么惨淡过,披散的长发满眼的血丝,再配上那张满是煞气的惨白脸庞,真的是……很有些凄厉艳鬼的风范……
“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有气无力的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接过漠刀好心递来的热牛奶发了好一会儿傻呆,凌晚镜方才想起来他似乎应该关心一下某只仇虫的死活问题了。
“对了,你们不是去追鬼觉神知么?怎么样了。”
“……吾们追着它绕了好大一圈,最后又到了天地合。”一说到鬼觉神知,御不凡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名为‘槽点太多没法下嘴’的纠结表情,并不得不在漠刀再次无声递上一个湿哒哒的蓝包裹时作出合理的解说。
虽然,那块包裹的蓝布一看就是随手从他披风上扯下来的。
“本想将它活捉的,谁知刚接了绝尘一刀它便自爆了,除了吾们带回的这两块残肢,其余的……都掉进地漏了。”
“自爆装死么……”单手撩开包裹活结,凌晚镜随手捡起一块还淌着绿色黏液的黏稠虫肢,却是眉也不皱地喝牛奶看尸块,正杆的工作吃饭两不误,“脑子不正常,逃命倒挺快。呵,真以为诈死就能跑得了?”
“欸!照夜你都累成这样了还要去哪啊?!”眼见凌晚镜话才说完就扔了尸块端着杯子往外走,御不凡虽知他之能为,却着实对于他这般完全不在状态的模样放心不下:“吾给你下锅面条吃了再走啊!”
“大扫除,回来吃——”
“绝尘啊……你说照夜就这么饿着肚子出门,不会出什么事吧……”都说人饿着肚子的时候特别容易暴躁,更何况是凌晚镜那个吃货大胃王。思及至此,御不凡无由来地打了个寒颤,对着那离开的方向默默叨唠了一句。
“嗯,肚子饿了容易眼花脚滑。”虽然不认为凌晚镜会吃什么亏,但为了安抚御不凡的担心,漠刀绝尘仍是极为淡定且坚定的回应了那句问话。
不过,脚滑了就容易踩死花花草草路人甲乙丙丁什么的,大概。
“但愿(只是如此)……”
“但愿什么?”几乎是凌晚镜前脚刚没了影子,月流景后脚便带着人回了六出飘霙。可既是前后脚,自然也就只听到了那‘但愿’二字,但却也不得不说幸而他未曾见到凌晚镜离开前那副惨淡模样。
否则,呵呵,否则……
“瞬华你回来啦!”自前往荒漠一别已是许久,后又因追捕鬼觉神知而错过再会。今日再见月流景,御不凡心中亦是极为高兴忙疾步迎上前去,直至看到后方靖沧浪三人时方才微微一愣:“这几位是?”
“这事说来话长,还是先进屋吧。”虽已运功化去悬壶子所中的赤炼锁金手,但他身上那些严重的灼伤却非这般就能一同消去的。思前想后,月流景仍是觉得用药医治方才最为安全,这才将人都带了回来。
“对了。不凡,道长身上有伤我先送他去内室躺着,你帮我去找照夜过来,他都把伤药放哪了我不清楚。”
“照夜……刚刚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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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雨崖
“阿爹,你要将此剑赠与风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