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红的长发即使在寒冷夜色里也不会显得多么温暖,格外的寒冷,呆着肆虐过后的,干涸了的血迹般的颜色,浓重而惆怅。
宣华的眼底又冷了几分,琴音断断续续,听起来不太真切,不是弹琴的人琴艺不好,而且这曲子本身就是这样,肃杀的,久远的,远到让宣化都不得不细细去回想自己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难听的 曲子。
“尚邪。”支起了身子,宣华看了眼船外的浓重夜色,黑幽幽的一片,看不到一点星火,也看不到一丝人烟,飘荡在鼻息间的火焰味道却很熟悉,这里应该是在魔道了吧,不知道陌天回头看到他不见了,会不会太过担忧。
弹琴的男子背脊微微一僵,放开了手中的古琴,去还是保持着背对宣华的姿势。
“除了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什么呢?”黑红相间的华袍披在身上,高大的背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曾经的魔道大皇子,如今的魔道魔皇好像变了一些,声音低沉,带了些久远的味道。
宣华眯了眯眼睛,这和他印象中的尚邪不大一样,可眼前的男子又确确实实的是尚邪,没有少尚邪身上的味道,倒是多了几分其他的。
莫非这十八年里,尚邪不仅登上了魔皇的宝座,连带人都突飞猛进,竟然有了几分逆天的本领?
强者对于强者的直觉总是十分敏感,纵然被封印了法力,宣华还是能感觉到尚邪身上,血液里流淌着的强者味道,有一些浓烈了,浓烈到不应该是属于人间的力量。
“唔,猜谜语吗?”闲暇的靠在软榻上,宣华不客气的伸手替自己倒了杯酒,润了润喉咙,仿佛是施舍般的吐出四个字,“不记得了。”
眼前的尚邪大概和他曾经见过且认识的尚邪有些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了,又或者尚邪的体内藏了个什么样的怪物,这和宣华有什么关系呢
能让这位高傲到天边去了的魔主正眼看看的只有天神而已,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宣华都没有放在心里去,毕竟他活了那么久,虽然很多时候是被自己活着被他人封印起来,但是看过的人,经历过的事也太多了。
一个个人,一件件事,真让他全部记在心里去,他哪里会记得那么多啊。
那些人,那些事,又何德何能值得他留心?
因而,虽然宣华直觉尚邪应该是某个人在人间的化身,或者是某个血脉的觉醒,但他还是没有记起来,也懒得去深想。
反正这家伙把他掳到这里来,或早或晚都是要告诉他身份的。
果不其然,宣华的淡漠让尚邪终于忍不住的回过身来,船舱内的灯火晃来晃去,在舱壁上投下舞女般的身姿,昏黄的灯火让宣华苍白的脸色蒙上了一层珍珠粉的朦胧,又或者是有了天神血脉的关系,宣华最近的肤色已经由惨淡的苍白开始转向莹润的白。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漆黑一片,看不到边,看不到底。
尚邪猩红的眼眸微微颤了颤,宣华和他记忆中的摸样有些不一样,大概是被封印法力变成普通人的原因,尽管宣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且高高在上的让人厌恶,此刻在尚邪眼里的宣华竟有一种脆弱的错觉。
错觉,当然是错觉,魔主永远是魔主,黑暗的化身,不灭的传说,即使成为了普通人,也如愁天歌说的那样,不能真的将宣华当成是普通人了。
只是尚邪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宣华那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残忍冷漠”的形象实在太过于深入他的心里。
“告诉我,魔主,当年你利用我的血液制造魔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在自己的血脉中苏醒,当你自己封印了自己力量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醒了过来了,你是否想过,我会醒过来呢?”缓慢的语气陈述着,尚邪有些憎恨这个连他名字都忘记了的男人,或者,宣华根本就不曾记过他的名字。
“哦,是你啊。”宣华想起来了,他当年创造了魔这一个种族,一个活生生的种族当然不可能是被他凭空创造出来的。
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存在,需要那个人的血脉,所以他当年就把一个很喜欢跟在他后头跑来跑去的家伙骗了过来,用哪个家伙的血肉孕育了后来千千万万的魔族。
名字,忘了。
摸样,也忘了。
难怪尚邪身上的味道有些让他感到熟悉,原来是当年的那个笨蛋,经历了这么久,最初那家伙也在魔族的血脉中觉醒了。
“回来报仇吗?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想杀了我吗?还是用凡人的那些手段折磨我?”即使被人俘虏了,宣华还是一派优雅闲适的样子,即使他仰头望着尚邪,还是让人感觉宣华那股高高在上的姿态。
作为一个阶下囚,宣华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不管是话语还是姿态都不太称职了。
他那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要吃什么?是煮青菜,还是小炒鸡呢?”
“这里是你和天神的血脉吧?”尚邪蹲了下来,伸手去触碰宣华的腹部,后者一挥手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微微扬眉,尚邪望向这个他追逐了很多年,又被其利用的无情之人,他始终不明白,天神到底哪里好,让宣华那么爱着,让他嫉妒,嫉妒的要死。
对上宣华淡漠的视线,尚邪只是抿唇一笑,没有再去碰这个男人。
“我想这一次,我们总该有足够的时间好好相处了。”
“我饿了。”宣华没去理会尚邪,他睡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吃,现在快要饿死了。
尚邪愣了愣,反应过来如今的宣华也是需要进食的,很快就让人传了饭菜进来,望着慢条斯理进食的魔主,尚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卷 如意君 第三十一章 是神,是人
“陌天,你也不必太多担忧了,盟主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而且桃子也在船上,桃子一定不会让宣华受到伤害的。”听得了宣华连人带船失踪的消息,长苏匆匆忙忙的就赶了过来。
朦胧的月夜下,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静静负手站在宣华所住居所的院子里,一声不吭,俊美的面庞上洒了一层淡淡的月色珠光,衬得男人越发飘逸出尘,仿佛只要轻轻一眨眼,陌天就会脚踩云瑞飘然离去。
陌天回来后将宣华失踪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客栈中的各人,除了一开始面上露出几分浓重的担忧外,这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陌天这样子更让长苏担心,他倒是宁愿陌天多说两句话,也总比此刻静默的态度好。
“紫龙和雪鹰已经去了碧翠河追寻宣华的踪迹,就他们回来之后想必就可以知道宣华被人带去了哪里。”长苏嘴上让陌天不必担心,他自己心里却比任何一个人看起来还要担心,他不知道宣华真正的身份,却感觉的出来宣华和十多年前变了很多。
当年的宣华在中原杀了不少人,自然也有一批仇家,后来脱离魔道突然消失的事情也闹得轰动一时,魔道只怕也不会放过宣华。
正道,魔道,竟然都有此次绑架宣华的嫌疑,既然有人绑架了宣华而不是将宣华杀害,至少说明对方可能有所求,也不是冲着宣华的命来的,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宣华的脉相平稳,看起来比平常的怀孕女子还要健康上许多,可宣华毕竟是因孕育血脉而虚弱了不少,且要定时服用丹药才能缓解呕吐症状,长苏哪里会不担心的。
“不,我不担心他,宣华是那么聪明的人,定然不会让自己选入险境。”一直沉默的男子突然说了话,陌天回过身望向满脸忧色的长苏,露出淡然一笑,恰似黑夜里突然绽放的一朵白莲花,照亮了一方天地。
这淡淡的一笑好似沾染了魔力一般,顿时让胡思乱想的长苏平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宣华有你这样在乎他的朋友,真好。”负手立在院中,陌天闭上了眼睛轻轻吸了口夜色中的凉风,长风嫌弃男子垂落的衣摆,纷飞间一片雪白。
长苏站在一旁,有些一愣,突然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不管是宣华还是眼前这名为陌天的男子,身上总是带着与他们这些人,与凡尘中的种种,那般格格如入的脱俗独立气质。
明明就站在你面前,你却觉得他们都离你很远很远,想要伸手去触碰,指尖触碰到的永远都只是一片幻影,抓不住,也握不牢。
……
……
长睫突然微微一颤,宣华手中的白玉酒杯差一点就掉落在地上,稍一凝神,男人不动神色的低头饮尽杯中美酒,稍烈的滋味迅速在舌尖弥漫开来,待酒液滑入喉咙落入肚中后,连带着刚刚有些不太舒服的腹部也温暖了起来。
孺子可教,和他爹我一样喜欢喝酒,将来出世了相比也是有好酒量的孩子。
宣华有些出神,待他和天神的孩子出世之后要如何称呼他和陌天呢?纵然一开始是带着目的来孕育这孩子的,时间久了,对孩子的感情也不是说没有的。
感情啊,果然还是需要慢慢培养的。
尚邪坐在远处的凳子上,一双杏红的眼眸紧紧盯着这让他追逐了一辈子的强大男人,心里的惊诧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强烈。
如长苏等人对于宣华以男子之身孕育血脉,想必也是惊讶的,惊讶于宣华竟然愿意为另一个男人孕育血脉,也惊讶于原来男人也可以孕育血脉。
可他们的惊诧都远远不及尚邪来的强烈,长苏他们不知道宣华的身份其实是魔主,就算知道了,以长苏他们的认知也不能够全然理解“魔主”二字背后所蕴含的可怕含义。
和那些人不一样,尚邪算是认识宣华比较早的一个,正因为亲眼见过魔主的肆虐、残忍与绝对的高傲,他可以理解为何神门的那些元老们会远比不择手段的要将魔主毁灭,宣华太过可怕,性格怪异,难以理解。
不,至少在遇到天神之前,或者说是天神不在的时候,宣华都不是一个适合接近的男人。
这男人钟情于戏弄他人的情感弱点为乐,所以才会在凡间留下一个关于魔主锁链的传说,宣华无情诱惑着凡人贪婪的人们进行一个个满布陷阱的交易,因为他没有感受感情的心,所以宣华也很喜欢拆散美好的情人,实在是恶劣至极。
除此之外,宣华还喜欢通过抓住他人的弱点戏弄为乐,就尚邪所知,圣门的创始者步风尘与其爱人愁天歌,当年就被宣华狠狠戏耍了一番,通过虚拟的梦境将他人内心最为惧怕的事物实体化,让他们看着最爱的爱人死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情,也只有宣华会乐此不疲。
尚邪不想否认,宣华这种种疯狂且不可理喻的举动让他痴迷不已,这男人的强大,这男人的黑暗,甚至于着男人的冷血无情都让他为之着迷。
而现在的情况是,曾经连看上一眼就极为难得的高傲魔主,此刻就在尚邪的面前,成为了一个普通人,还孕育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格外脆弱的坐在自己面前小杯饮酒。
尚邪的视线追随着宣华拿杯子的手,那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连最简单的举杯动作都尽显冷傲的优雅。
“魔主,还有印象吗?我当年也是这样盯着你喝酒的手看,后来被你狠狠打了我一巴掌。”隔空打了一巴掌,那举动就像是在告诉尚邪,你这样卑微的存在是不配抬头看我的。
“现在呢,我想我不但可以坐在这里盯着你的手看,还可以做其他更多的事情。”从一个无法触碰的神袛成为一个近在眼前的普通人,这种落差成为尚邪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有一些兴奋,又有一些害怕。
蠢蠢欲动的野兽般,贪婪的盯着他曾经的主人,想要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又畏惧与内心深处早就根深蒂固的恐惧与臣服。
无视尚邪话语中的威胁味道,宣华转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细细把玩了起来,无声应答让室内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有些闷热,又有些摸不到的尴尬。
尚邪前一刻的得意在无声凝滞的气氛里一点点崩溃瓦解,溃烂的称量显然已经无法掩饰他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畏惧。
“啪——”
玉器碎裂的声响,清脆的令人心惊。
尚邪的眼眉种种一跳,他猛然抬头望向宣华,后者淡漠的眼神中透着一根刺,狠狠的刺中了他最为脆弱的眉心深处。
几乎是同时,尚邪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速度太快,看起来像是猛然弹跳起来一样,酒红色的长发张扬的纷飞了起来,这头有些发狂的野兽最终没有扑向他的猎物,尚邪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伴随着不堪重负的关门声,还有尚邪压抑着的怒火,怒火中难以隐藏的颤抖。
“除了水,什么吃的也不要带进去。”
最终,仓皇而逃。
轻轻揉了揉眉心,宣华放下酒杯斜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被带到尚邪的皇宫已经有三天有余了,头几天的时候尚邪都不曾出现,这夜来了,可怜被他稍微戏弄一番就仓皇而逃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卑微的让他看不起。
宣华闭上眼睛后就开始想,如果刚刚的人换成是天神的话,那天神一定不会像尚邪一样可悲的逃跑,而是会缓步走过来身上扶上他的眼睛,轻轻的将他带入怀中。
不是他看不起这些可悲又可怜的存在,而是诸如尚邪他们这些人不得不让他看不起。
是神也好,是人也罢,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足够资格与他并肩而立的存在,而不是什么狂热的追随者。
不让他进食吗?
罢了,罢了……
堂堂魔主总不会被饿死,虽然有些难受,但也应该可以忍受的住。
他突然好想念陌天没有来得及带给他的荷花酥,一如那一年他还是魔将宣华的时候,无夜买给他的小小糕点,又甜又腻,可他还是喜欢的紧。
第三十四章 心甘情愿
魔道的四季不如中原那么分明,夏天的时候热的要死,如同燃烧熊熊烈火的大火炉办把所有生灵都闷在蒸笼里;到了秋天,这份炎热也没有减少太多,湿热来自空气里漂浮着的水汽,这些水汽就像是刚刚掀开锅的时候的雾气,热的让人难受。
身为法力高深的魔皇,外界的糟糕天气并不能影响到尚邪一丝一毫,皇宫中的魔们却觉得这些天这位不论是能力还是手腕都比上届魔皇强悍的多得现任魔皇的心情,可是比外界糟糕的天气好不了多少。
魔皇的寝宫里最近多了一位“客人”。突然就出现了,没有人知道那人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何会出现在魔皇的寝宫中,魔皇已经有三天没有回寝宫休息了,而是住在了离寝宫不远的偏殿里。
底下的人忍不住好奇了起来,怎么魔皇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那“客人”,自己反而跑到其他地方住着去了呢?即使是后宫正受宠的几个魔妃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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