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奴隶乱跑而已。」格雷斯轻描淡写地说。
对这个回答,迪夫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不介意格雷斯这样介绍他。
「这个是……上次拍卖会标下的那个沙月之族遗民吗?」艾娜轻声问。
「是的,」格雷斯如实回答,「其实没必要花那么多钱。」
迪夫很乖巧地选择低垂眼睑,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如果三年前格雷斯没有放他走,现在就不用用钱再把他买回来。
艾娜当然不明白,不过,她只是微微笑了笑。
「今天晚上的舞会,您会光临吧?」艾娜继续把话题带到别的地方,「全艾利兰卡的漂亮女孩都会来呢。」
「当然,我会去的,不过不是为了那些女孩,」格雷斯柔声说。
迪夫挑了挑眉。天知道他们干么在他面前调情,他又不爱听这些……
他试图离开格雷斯,但对方丝毫不肯松开腰上的大手。
不过他惊讶的发现,格雷斯在对付女孩子方面极为拿手,和平时表现出来的蛮横傲慢相比,这时的他显得温文尔雅,甚至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对方的好感。
那种感觉有点像……他们在谈恋爱。
那么,他这样搂着自己又算什么……
跟格雷斯确定了舞会的时间后,艾娜才礼貌地告别,对迪夫,看也没有看一眼。
她当然不会再看迪夫,因为一个贵族女孩可不会特别注意别人家的所有物。
虽然她没有表现出特别鄙视的样子,但是从她的谈话和态度中,充分展现了她傲慢的一面。
格雷斯微笑着目送艾娜离开,然后轻轻吐了口气。
迪夫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
「什么?」格雷斯低头看怀里的人。
「怪不得你总是找莉薇吵架呢,」迪夫自以为是地说下去,「以莉薇的性格果然不能跟你好好相处。」
「我怎么就喜欢她了?」格雷斯冷笑着说。
「怎么不是了,你都摆出那副样子了,」迪夫不畏惧地仰起下巴,「看起来就像情侣一样。」
「她是我未婚妻,」格雷斯淡淡地说:「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艾利兰卡的政要。」
「原来是家族联姻啊……」迪夫点点头。他想表现得更加自然一点,但觉得那声音就像是别人发出来的一样,生硬而陌生。
格雷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依然搂着他的腰。「下个月,我就要举行婚礼了。」
「那个女孩看起来很喜欢你。」迪夫酸溜溜地说。
格雷斯笑了笑,「只有你才对我爱理不理。」
迪夫冷哼一声,推开他的手,然后不满地说:「我累了,陪你们站了半天,背景也当了半天,我走了。」说着往来的方向走去。
「你不是在我身上靠了半天吗?」格雷斯笑着又搂住他。「饿吗?」
「不饿。」
「可到晚饭时间了啊。」格雷斯理所当然地说。
迪夫抗议无效,打也打不过他,只好被格雷斯拖到餐厅。
贵族家有许多必须遵守的礼仪,其中一条就是,晚饭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话,家族成员得一起在餐厅吃饭。
看到仆人们端着托盘把碟碟精美的食物放上来时,迪夫忍不住说:「难道现在就你一个人住?」
「是啊。」格雷斯点点头。
「可是……」迪夫犹豫了下,抬头看看宽阔如同国王觐见室一样的餐厅,又看看加长的餐桌和那么多的菜肴。「一个人吃饭也太奢侈了。」
以前他们也一块吃过饭,那时莉薇还在,三个人吵吵闹闹的,桌子也没那么宽大,偶尔会有莉薇的朋友来访……
迪夫忽然觉得三年过得真是快。
「我父亲和一大帮亲戚住在自己的领地,我呢,」格雷斯轻轻啜了一口艾利兰卡昂贵的葡萄酒。「则在这个城市居住。」
迪夫偏偏头,「为什么?」
「辅佐这个国家的国王。」格雷斯淡淡地说。
「可我只看到你和女孩调情,要不然就是去拍卖会浪费钱。」迪夫用刀叉比划一下,仆人紧张地偷觑着。他们没看过有人这样跟主人说话的,也没看过有奴隶能坐在这里吃饭的。
格雷斯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看起来像把他的话当成恭维。「听起来这样的生活不错。」
「你就是这样活着的。」迪夫直言不讳,「浪费家里的钱,对这个国家又没有贡献……」
仆人们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细数主人的罪名,把大人说成社会的败类、艾利兰卡的寄生虫。
反观平时十分冷酷而严肃的主人,不但毫不以为忤,还亲自为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倒了一杯葡萄酒,在遭到严词拒绝后,又倒了一杯果汁推到对方面前。
「我好渴,再给我一杯……」迪夫伸伸手,果汁在他够不着的地方。
原本有仆人在一边伺候的,但现在格雷斯完全抢走仆人的工作,以致于站在迪夫旁边的仆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口渴就别说那么多话,多吃点东西。」格雷斯给他再倒了一杯果汁。
迪夫扁扁嘴,接过果汁。冰镇过的果汁冰凉而清爽,滑过喉咙时带着水果的酸甜。
「喂,格雷斯,把那碟肉递给我……」
站在迪夫身边的仆人都想哭出来了……
在入夜前,下了一场雷阵雨。艾利兰卡别名「雨都」,雨通常都下在傍晚,雨点砸在院子时,让白天炙热的气息散去不少。
迪夫站在窗边,静静看着雨砸在宽大的芭蕉叶上,砸在那些柔软的花朵上。
雨在沙漠就是生命的泉源,它现在看起来粗暴而任性,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冷酷,而是给予这片大地带来最珍贵的生机。
「雨有什么好看的。」身后的男人传来不屑的声音。
没理会他,迪夫跨了一只脚出去,另一只脚曲起来踩在窗台上。雨点落在他的脚上,带着夏日特有的温暖,他眯着眼睛看着灰色的天空。
感觉格雷斯已经站在他背后了,但是他没有回过头。
他在生闷气,这是可以确定的。晚饭时批判贵族也是如此,他是故意在找碴,只是连他也不明白自己生气的原因。
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格雷斯对艾娜的态度……
格雷斯的手指划过他的皮肤,当迪夫回过神,一圈冰凉的东西已经围上他的脖子。
「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去,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那是如同火焰般漂亮的晶体,它们以各种不同的姿态串连在一起,就像还活着时就被永远固定在那里。不像那些漂亮的宝石,冷硬而美丽,它透着一种生命的活力和火焰般的热情。
「你……」那上回在拍卖会看到这条项链,他就觉得它异常美丽,但他万万没想到标下它的买主居然是格雷斯。
「很漂亮,生命之焰总是能抓住人的视线,不是吗?」身后的男人柔声说。
迪夫轻轻触摸那些漂亮的晶体,他知道它们是火焰虫的尸体,但是依然漂亮得不可思议,甚至注视着它们时,还能感觉到生命的活力。尽管它们在很久以前就死了。
「为什么?」迪夫转过头问。
「我觉得很适合你,」格雷斯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我想你会喜欢的。」
他轻轻地把链扣扣上。火焰般的红色晶体衬着他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是种诱人的颜色。
在为迪夫戴上生命之焰时,格雷斯觉得自己松了口气。
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总觉得迪夫会随时离开。他总是试图离开,而自己总是在阻止他离开。
有时候他想,干脆杀掉迪夫好了,或者用什么古代魔法、把他封印,让他的眼里只有自己,而不是映着外面的世界。
就像今天下午一样,那种不安的感觉好像在告诉他,迪夫不属于这里,一转身就会离开自己。
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少年是那么轻盈和敏捷,只是一个转身就在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方。
而现在,那条漂亮的项链带着璀璨的光芒落在他的脖子上,就像一个镣铐,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吻向他的颈项,迪夫抗拒了一下,但还是温顺地接受了。
格雷斯亲吻他柔软的唇,然后把他抱起放到床上。
「我的脚湿了……」迪夫在提醒他。
「没有关系。」格雷斯柔声说。
也许一切重新开始还不算太晚?
他低头吻吻他的唇,然后坐在床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迪夫看着他,眼里有着困惑。
他帮他盖上被子,「困了吗?」
迪夫犹豫了一会,点点头。
「我陪你睡好吗?」格雷斯的声调温柔得像掐得出水。
迪夫怀疑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
雨下了一整夜,迪夫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对方怀里一觉到天明。
以前的确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不过要嘛就是被格雷斯折腾晕了,要嘛就是被格雷斯折腾累了,所以沾床就睡着了,还从没像昨天晚上那样,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睡。
迪夫瞪着身侧还在睡的男人。他这真的是格雷斯吗,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早晨的风伴随阳光和昨夜的雨水气息充斥着这个房间。窗户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关,但在男人的怀里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凉意。
所以当格雷斯吻了他的唇,穿好衣服,并且告诉他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时,他还保持着回不了神的状态。
第六章
碰运气的去闯大门时,迪夫才知道格雷斯下的命令是,他不能离开这座宅子。
所以被守门的壮汉委婉挡下后,他便在宅里闲逛起来。
在他看来,这座宅子大得离谱。华丽的建筑和茂密的植被构成热带沙漠城市繁荣的一角。
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让艾利兰卡美丽而丰饶。
不过富足的城市也意谓着它的政治势力将比其他地方更加复杂。
迪夫想起格雷斯的未婚妻,格雷斯说过她的父亲和哥哥似乎是当地的政要。当然,像格雷斯这种出身免不了这一套……
迪夫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他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空气中带着植物和泥土的芳香,还有太阳的气息。置身在此,根本无法想像外面无边无际的沙漠。
就像在广阔的大海上,艾利兰卡是唯一的小岛。它是如此美好,以致让人忘记周围的惊涛骇浪。
迪夫离开游廊走到小径上。比起大部分贵族家规规矩矩的园林,格雷斯对此倒不是很讲究,虽然不至于放任这些植物任意生长,但在充沛的雨水条件下,它们生长得很快。在这条小径上,迪夫已经是第二次被绊到。
草叶上的雨水沾湿了长袍下摆,他轻轻地提起袍子,走了几步,又笑着放下。
他还是不习惯贵族的动作,跟萨奇一起时,可没那么多讲究。
这座宅子比迪夫想像的更大一些,数不清的建筑和小径,倒有些像迷宫。
他皱了皱眉,抓住旁边的一根树枝轻轻跃起,他想看看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他的确迷路了。
树叶长得很茂密,迪夫又纵身跃上更高的枝杈,然后他看到在另一侧有座高大的建筑,前方有一片平整的空地。
「是那里吗?」他跳下树,像豹子一样在树枝间敏捷穿行。
他很快就到达那里,眼前所见的景象,令他皱了皱眉。
他找到的并不是什么华丽的建筑,而是一座阴森的监牢。
在这座石头做成的监牢前是一片空地,裸露出红褐色的泥土,看起来就像某种液体干涸时的颜色。
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因为这里就连风好像都透着一股腐朽和死亡的气息。
这种贵族的宅邸里当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在过去,贵族们需要战斗以获得更大的荣耀和头衔,他们会将战俘关押在地牢里,或者进行某些秘密活动。
当然,在这个年代,地牢应该不怎么用得着。
艾利兰卡的和平已经持续了两百年,事实上,这是艾利兰卡保持和平最久的记录了。
因为这个像天堂一样美好的城市,同时也是整个沙漠最重要的战略要塞。
所以,迪夫相信,在那些战争不断的岁月,这里应该关押着许多的奴隶和俘虏。
不过格雷斯现在应该用不到它了吧。
这座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冰冷建筑透出一股死亡气息,即使是在艾利兰卡明亮温暖的阳光下,它依然如同恶梦般不肯退却。
迪夫刚想离开,却听到监牢里传来脚步的声音。
他愣了愣,然后,他看到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出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男人。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看起来已经死了,因为连脸都用白布盖着。
从形体来看,似乎是一个女人。
看到门口有人,那两个抬担架的人也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迪夫想问他们怎么回到主宅去。
就在他想开口时,跟在担架后的男人立刻迎了上来。
「迪夫少爷怎么到这里来了?」男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这里是监牢啊。」
迪夫看着那两个抬担架的人正往另一边走去。他抬手指着担架上的人问:「这是谁?」
「……是一个女奴隶,」那个男人迅速回答,「因为上次冲撞了艾娜小姐,被打死了……」
「是吗……」他挑了挑眉,「看起来,艾娜小姐的脾气不太好。」
男人有些为难地低下头。
迪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他看到担架上的女人,因为担架的摇晃,手臂从白布里露出来,软软地垂在担架外,在阳光下显得异样苍白。
「迪夫少爷,请回去吧,这里……让您不舒服吧……」男人恭恭敬敬地说。
迪夫盯着露在外面的手臂以奇异的幅度随着担架摇晃。
苍白纤瘦的手臂上有着紫色和血红色伤痕,因为已经死亡,这些伤痕会一直存在……
这时候,一道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筛落在她手臂上,在她的手腕上有一串小手链,是雏菊造型的,在阳光下反射着银制品特有的光芒。
「迪夫少爷,请往这边走。」男人小声说,听语气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
迪夫对此习以为常。还在莉薇的城堡时,这些仆人对他也是这样的语气,至少在那里,两位主人排下来就是迪夫了。
不管那些仆人心里有多不屑,但表面上仍恭敬得要命。他们不怕迪夫,但是害怕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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