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对同性恋也没什麽特别的想法,不讨厌,但也没那种倾向。他抱著楚暖纯粹是出於责任,根本没想其他什麽,但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乌龙却让贺冬的心脏多跳了两下。
贺冬下意识地啧啧嘴,尝到了一点似乎是巧克力的香甜味,又猛地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不好,一时局促,支支吾吾地岔开话题:“那个……少爷,你刚才……想说什麽?”
楚暖低著头冷淡地说:“没什麽。”
贺冬有些纳闷,想想觉得说不定楚暖根本不是同性恋,刚才那个意外大概让楚暖也很不舒服。
就在贺冬以为楚暖没话说的时候,楚暖却拉过了贺冬的手,手指在贺冬的掌心划过,贺冬觉得痒,刚想抽手就发现楚暖是在写字。
楚暖写了一个字,抬头看向贺冬,像是在问看得懂吗。
贺冬点点头,轻轻说出楚暖写的那个字:我。
楚暖点点头,接著写了下去:“等待。”
贺冬愣了愣,一下没明白。
楚暖像是明白了贺冬的疑惑,一笔一划地写道:“刚才,墨镜的,陆文。”写完了,楚暖抬头以目光询问贺冬是否理解。
贺冬知道楚暖是在说刚才戴墨镜的男人就是陆文,既然只见过一次面的贺冬都能从含糊的声音中听出对方的身份,显然和陆文相处了十几年的楚暖也能听出来。
贺冬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楚暖抿抿唇,又慢慢写:“觉得,他,怎样?”
是在问陆文是个什麽样的人吗?贺冬皱著眉头想了想,在楚暖手中写下两个字:“胆小。”
楚暖点头肯定了贺冬的回答,写:“陆文不敢。背後有人。”
贺冬一点就通,写道:“找出背後的人?”
楚暖写:“是,我已和郑伯联络,那人出现後再让郑伯行动。”
难怪……贺冬想到楚暖之前平静的神色,原来楚暖是早有准备。不过既然这件事有陆文参与,那楚暖的性命一般不会有问题,陆文是不会让楚暖死的,因为楚暖死了陆文一分钱都得不到──陆文没有继承权,而楚暖也绝不可能立下遗嘱将财产留给陆文。
但有件事贺冬很疑惑:“通讯器?”
“被动触发,来到这里後才启用。”
楚暖写完顿了顿,忽然拉著贺冬的手按上他的大腿。
贺冬怔了怔,刚才唇上不小心碰到的柔软触感再次浮上脑海,心绪一乱,脸上就开始发烧。但很快贺冬就发现了不对:掌心下似乎有什麽小小的硬物。
贺冬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专心地在楚暖的大腿上摸了摸,果然,他在楚暖的大腿上摸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硬物,而且从手感来看明显是埋藏在肌肉下的,如果不是用力仔细地触摸,根本无法察觉。
贺冬惊疑不定地看向楚暖,楚暖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楚暖开口,像是在解释什麽:“以前也被绑架过。”
贺冬沈默。
贺冬突然觉得楚暖很可怜。
贺冬想起刚才楚暖在大腿上敲击的行为,仔细想想那似乎是摩斯密码。
楚暖再次拉过贺冬的手掌,写道:“我怀疑是美国那边的人。”
贺冬想到刚才那几个人说话有美国口音。
“明天就会有结果了。”楚暖写下最後一句话。
楚暖靠在贺冬怀里,贺冬开始有些僵硬,後来是走神了,等回神的时候低头一看,就发现楚暖已经睡著了,睡著的楚暖就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不知什麽时候将脸转进了贺冬的颈窝里,温热潮湿的呼吸就喷在贺冬的脖子上,弄得贺冬脖子痒痒的。
贺冬很不自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很多,最後看了一眼楚暖。然而这一眼却让贺冬的心突然定了下来,面对楚暖安静苍白的面容,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散开,最後化为一声叹气悠悠飘出。
贺冬轻轻地抚摸过楚暖的头发,头仰在椅背上,也渐渐睡了。
第二天早晨楚暖先醒了,但贺冬睡得警觉,楚暖一动他也醒了。
整个上午都过得很平静,贺冬虽然还在争取组装电话,但与其说他这时候是在为脱困而努力,倒不如说他不想面对和楚暖相对无言的尴尬状态。
早上和中午对方都送来的饭菜,楚暖还是吃得很少,贺冬将所有的巧克力都给了楚暖,不过楚暖没吃多少。
到了下午,郑伯来了,还带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
贺冬和楚暖没能看到战斗的具体过程,只听到仓库外乒乒乓乓地声响,没过多久战斗就结束了。陆文和那个给贺冬拿过汤的男人逃走了,剩下三个死了一个,另外两个被抓住後自杀了。
一切结束後仓库门被打开,贺冬被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刺激得有些热血沸腾,但很快他就陷入了万分沮丧之中:这次绑架事件他居然扮演了一个毫无建树的角色,真是……暗恨!
回到楚家後郑伯安排了其他人照顾楚暖,让贺冬回房沐浴後再来。
贺冬匆匆梳洗了一番回到楚暖身边,但这时楚暖才刚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只包裹了一条大浴巾。楚暖看到贺冬来了便将临时顶替的那个人挥退了,让贺冬来帮他擦身穿衣。
擦身子的时候贺冬就看到楚暖手脚关节处擦破皮了,想来就是在仓库摔伤的。
贺冬用干净的布在伤口上按了按吸去水分,拿来药水为伤口消毒,听到楚暖微微吸气,贺冬抬头看了一眼,问:“疼吗?”
楚暖明明是疼得咬住了嘴唇,却还是倔强地说:“还好。”
贺冬笑了笑,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处理好伤口,换上干净的睡衣,贺冬将楚暖放到床上,楚暖自己挪动身子靠坐在了床头。
郑伯适时地端上一杯热茶,茶的清香弥漫在房间里,淡淡的,却让人放松。
楚暖捧过差别抿了一口,道:“贺冬,你去书房把桌面上那叠黑色的文件夹给我。郑伯,钥匙给他。”
书房是机要重地,以往都是楚暖自己开门。
贺冬看了一眼手中的钥匙,他知道这把钥匙的意义非比寻常。
贺冬抱著文件回到卧房时郑伯已经离去,楚暖闭目靠在床头,贺冬进来也没有让他睁眼。
贺冬将文件放在床头柜上,楚暖这才睁眼看来,他那半睁的眼睛里还透出了刚睡醒的迷糊。
贺冬猜测楚暖应该已经很累了。
“少爷,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再处理这些文件?”贺冬好心地问。
楚暖摇摇头,坐直了身体,拿过文件翻看起来,看了两眼,突然抬头对贺冬:“你找张椅子坐下吧。”
“是。”贺冬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楚暖低头继续翻看文件,他看得很快很粗略,只有对其中一份看得比较认真,看过之後他又让贺冬将笔记本电脑搬来。楚暖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随後插入耳机,不知听什麽听了很久,随後他合上了电脑,打了一个电话下去让郑伯上来。
“少爷。”郑伯对楚暖微微躬身,静待吩咐。
“这家公司,查一下。”楚暖递上一份文件夹。
郑伯翻看看了看,面上露出一丝狠厉,道:“就是他们吗?”
“大概吧。”楚暖揉揉眉心,像是有些疲倦了,道,“他们的代表似乎吃定我没办法做决定似的,如果不是知道我被绑架的事情,不可能这麽笃定。而且之前我们也得罪过对方……”
“是。”郑伯应了,顿了顿,面露关切,道,“暖少爷,昨天您太辛苦了,下午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嗯,我知道了。”楚暖不置可否地说。
郑伯无奈,但也不好过多干涉少爷的私生活,郑伯退了出去,临走前却对贺冬使了个眼色:劝劝少爷。
贺冬明白郑伯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劝道:“少爷……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楚暖看了一眼贺冬。
贺冬硬著头皮说:“我帮你把窗帘放下来?”
楚暖看了贺冬好一会儿,突然又低下头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嗯”了一声,但总之是乖乖地躺进了被窝里。
贺冬照例坐在屋中陪伴著,楚暖本是背对著贺冬,但没躺多久他就转了过来,睁著一双大眼睛,偏偏不说话。
贺冬被看得发毛,正要问有什麽事情的时候,楚暖却又翻身转过去了。
贺冬一肚子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说不出的难受。
睡到傍晚楚暖醒了,贺冬带著他去吃饭,将楚暖的轮椅固定在主位後贺冬准备离去,楚暖却突然开口叫住他:“贺冬,你留下。”
“留下?”贺冬疑惑地看著楚暖。
“嗯,你和我一起吃。”楚暖说,同时对郑伯示意:“郑伯,把贺冬的餐具拿到这边来。”楚暖的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眼,指著离自己最近的位子说,“他坐这。”
“是。”郑伯应了,看了一眼贺冬,神色复杂。
贺冬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楚暖直直地看著他,那闪动著光芒却又好像故作冷淡的神色仿佛在问:你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
别扭的孩子……
贺冬没由来的心疼。
败在这样的目光下,贺冬在位子上坐下,然而坐定後心中怪异的感觉却更甚,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了。
第六章
楚暖并没有为难贺冬,只是让贺冬陪伴得更加紧密。楚暖其实很忙,因为一天的失踪,他的书桌上积压了很多哦文件,楚暖在处理公司事物的时候也没忘调查这次的绑架事件。没过几天郑伯就查出了结果。楚暖判断不错,在背後捣鬼的正是那家美国公司。
“联系摩尔家族,让他们去处理。”楚暖对郑伯吩咐。
郑伯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是一家不入流的小公司而已,暖少爷,我们自己就可以将他们处理干净,何必麻烦摩尔家族?”
“郑伯,这次你调查得不仔细。”楚暖这麽说了一句,但并非严厉的苛责,“这家公司背後是巴布利家族,这次是巴布利和摩尔的斗法,巴布利知道我们和摩尔家族关系密切,所以想打击我们来分散摩尔的注意,摩尔家族顺水推舟、祸水东引……哼!”
郑伯面露羞愧,道:“对不起,暖少爷,我会整顿调查这件事的人。”
“没关系,这件事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楚暖挥挥手示意郑伯不必在意,顿了顿,吩咐道,“你转告摩尔家族,祸水东引的把戏不是只有他们才会玩,让他们不要伤了两家的和气。”
“这……”
郑伯面露疑虑,楚暖微微蹙眉,道:“郑伯,你不需要怕什麽。”
楚暖将身子完全放进沙发里,神色淡漠却带著一分难以言语的压迫感,慢慢道:“摩尔家族这些年来接连几次投资失败,这次金融危机旗下银行又被围攻挤兑,资金已难以周转,虽说家底厚,要是把他们珍藏的那些传世古董都卖了也足够他们再挥霍几辈子。但如果他们真这麽做了,他们摩尔家族也无法再在欧洲贵族里立足。今时不比往日,我们楚家也非当日那个小买办,无需事事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郑伯知道自己是狭隘了,老脸微红,躬身道:“是,暖少爷。”
顿了顿,楚暖又问:“陆文的下落追查的怎麽样了?”
郑伯道:“陆文被带回美国了。我正在安排人将他‘带’回来。”
沈吟片刻,楚暖说:“这件事也让摩尔家族的人去做,不管他们怎麽做,总之我不要再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是。”郑伯露出一抹笑意──他讨厌陆文已经很久了!
郑伯离开後楚暖静坐了一会儿,开口叫来贺冬:“贺冬,带我去复健室。”
楚暖已经很多天没有做复健,绑架回来後一直忙於处理家族事务,每天都很疲惫,这样的情况下复健就被排出了日程。
不过贺冬感觉楚暖也不喜欢复健,可能是觉得没效果,也可能是楚暖根本就不想走──郑伯不是说楚暖不能站立是因为心理原因麽。贺冬对这件事渐渐有些好奇,开始以为楚暖是个精神纤细不堪一击的男人,但後来却发现楚暖很坚强,这麽多年独自走来,面对绑匪面不改色,被绑架後更是冷静地利用身体里的通讯器联络郑伯求援──这样的男人不该是个轻易被挫折打败的人。
是什麽原因让楚暖宁愿放弃自由行动的力量也要躲避?
贺冬不明白,想知道,究竟是什麽让楚暖怯弱不敢面对。
支撑著楚暖的身体,贺冬带著楚暖在复健室里慢慢走著,其实在这样的行进中楚暖几乎将所有的体重都放在了贺冬身上,楚暖的腿部并没能承受多少负重。
感觉最近两人关系较以前缓和许多,贺冬考虑了一下,说:“少爷,你这样复健没什麽效果,最好是争取自己行走,不要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
“哦……是吗?”
楚暖靠在贺冬身上轻轻地问,口气有些漫不经心,贺冬觉得楚暖对自己的话其实不是很上心。
话说都说了,贺冬索性说完:“你这样把重量都放在我身上,你的脚等於没有得到锻炼,有走和没走一样,根本没有效果。”
“哦……”
楚暖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忽然说:“如果我能走了……就不需要你了,对吧……”
“嗯?嗯,如果你自己能走了,就不需要我照顾了。”贺冬照实回答,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楚暖的话是没错,可是他这句话配上那个像在幽怨叹息的口吻……
楚暖搭在贺冬肩膀上的手骤然抓紧,掐得贺冬有些疼。
第二天一早郑伯就拿了一份新合同来找贺冬,贺冬看了有些傻眼,薪酬提高到了每月十三万,合同期限变成了十年,十年内贺冬主动辞职的话需向楚家支付巨额违约,而如果是楚家辞退了贺冬,则一次性将剩余年限的薪酬全部支付,也就是说如果在第四年楚家辞退了贺冬,那麽辞退时楚家将向贺冬支付剩余六年的工资份额,每个月十三万,一年就是一百五十六万,六年就是……
贺冬这辈子没见过这麽多钱。
贺冬受宠若惊。
受“惊”过度贺冬反而不敢签这份合同,他不懂楚暖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收下这份“大馅饼”,但略懂法律的他在合同上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贺冬犹豫著,郑伯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你妹妹在疗养院的费用我们会照常支付,你可以不用担心。”
“……”
贺冬无奈地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收起了合同,临走前郑伯拍拍贺冬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多陪陪暖少爷。”
贺冬没说话,不知道为什麽又想起陆文说的那些话。
再见楚暖时,楚暖没头脑地问了一句:“是不是生气了?”
贺冬愣了好半天才反应楚暖问的是签新合同这件事,楚暖不提也罢,提了他还真觉得有点憋气,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没有。”
楚暖低下头去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