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懒洋洋的升起来,柔软和润的白光一如既往照入洞中,映出的却是一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地狱景象。
尸堆中唯悟空太子等三人傲然挺立,三人皆是浑身浴血,只是这血都是那所杀妖物之血,一行人中更无一人受伤。
敖摩注视着自己的手掌,一场放肆屠杀下来,血色似乎要浸进那掌纹肌理中去。心中那股暴戾之气却已经随着战斗结束慢慢平息下来,他将身随着悟空与太子一齐跨过尸堆踏出洞外,同立悬崖之巅。一阵凉爽夜风迎面而来,吹散了满身血气,敖摩只觉得神清气爽,不由得叫了一声:“痛快!”
悟空伸个懒腰,也笑道:“这一趟杀得俺老孙心旷神怡!气也出了,害也灭了,如今还要劳烦菜鸟儿放一把火,送他等恶妖一个周全。”
一听得可以拾回他放火的老营当,敖摩自是喜上眉梢,他把胸脯拍得山响,豪气万千:“这个包在本大爷身上!”
话音未落,吸气鼓腮,但见一个巨大火球冲口而出直射入洞,顿时将那洞中残尸化作一片熊熊火海。悟空见那火势烧得旺盛漂亮,刚要鼓掌叫好,回头却找不见人影,再仔细一寻,低头只见一头肥胖小龙,正四肢摊开肚皮朝天躺在地上睡得鼻孔呼呼直冒泡。
悟空惊讶莫名,太子却是见怪不怪,一手拎起那睡死的小胖龙的脖子将它提在手中摇摇,皱眉道:“看来是法力消耗过度,身体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了。”悟空闻言,顿时忍俊不禁。
太子却不笑,他抬脸双目直视悟空,板着脸道:“今日我共计杀得一百一十六个小妖,至于这家伙……”他恨恨的看了敖摩一眼,“姑且算他一百个,我兄弟二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此回赌赛敖丙认输!承教了!约定之物我定会为你留意寻来。”
悟空仰天打个哈哈,道:“这输赢之事,老孙从不曾放在心上,只是一仗之后觉得你兄弟二人甚是有趣,起了结识之心。故此约请你二人共同来携手痛快杀将一场。那寻找兵器之事乃是我随口说着玩的,不用当真。”
太子咬唇道:“我且不论你是否说笑,我敖家子弟从来一诺千金,既然是事前约定,这兵器还是要寻来给你的。”
悟空听他说完,连面子上的推辞功夫都没做一回,立刻干脆的一口接下来:“那便多谢了。对了,俺老孙喜欢重些儿的家什,轻了耍起来凭没手感,劳烦你查找之时多加注意些。”
太子瞪了他一眼,本想斥责这猴头脸皮厚若城墙,想起他先头为自己挡下那一刀,终是咬牙忍了。他一手夹起熟睡的敖摩,转脸道:“既然如此,我等今日先行告辞。三日以内我必给你消息,只是待我替你寻到合适兵器,却该如何通报于你?”
悟空笑得十分猥琐:“老孙洞府就在这不远处,正南方向花果山水帘洞,此去不过十数里。不如此刻你跟我多走一趟,探探地形,来日就由你直接送到我府上也是方便。不用老孙再特地派人给你带路了。”
“你……”太子怒目而视。
猴子一脸无辜:“吾只是实话实说,有何不妥么?”
太子闭气,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难怪以头挡刀毫发未伤,原是那张面皮已经练到刀枪不入,水火不进的境界了。”
“~~~过奖~~~”
、第十章 欢天喜地赴宴席
“……四毛,咱前年酿了埋在后山李树下的果酒应当可以起出来了吧……”
“……快来看看,我刚刚摘来好大仙桃!大王见了必定欢喜……”
“……塘里的鱼又肥了!大毛和我捞了好多……”
好吵!好吵!这一阵又一阵叽叽哇哇的吵闹声说话声大笑声是怎么回事!唔……记得龙宫从来不曾如此嘈杂啊!
敖摩烦躁的拍打着尾巴。把耳朵压在两只爪子下面,企图翻个身继续睡!
也是天不从人愿,这当儿隐隐约约响起一个清亮雄浑的声音打断了它继续缠绵好梦的意愿,只听得那声音朗朗宣布道:“……小的们,我水帘洞这一门从今开始有姓氏了。吾从西牛贺州师尊处得姓于孙,法名悟空。自此在我门内,各人皆可从孙此姓!”
然后是一片震天价的欢呼鼓掌:“甚好!甚好!大王是老孙,我们便是二孙、三孙、细孙、小孙、一家孙、一国孙、一窝孙矣!”
欢声雷动,敖摩再也无法睡下去,它忿怒的翻身跳起来吼道:“XXXX吵什么吵吼!还教不教人睡了吼!”
睁眼才发现自己不在龙宫,而是身处一个明亮石洞里,四周簇拥着上千只猴子,只说黑白棕金老少雌雄各有不同。当中石座上立着那个身披虎皮,神采飞扬的猴子,却不是悟空又是谁?
悟空见他醒来,大喜搓掌道:“菜鸟儿你可算是睡醒了!说来你眠了有三四个时辰,方才你兄弟忍受不得血污肮脏,我这洞后恰巧有暖池滑水好温泉,他便自去沐浴了!吾寻思设大宴庆贺今日之胜,此时众物皆已准备停当,你却醒得正好!”
敖摩方才醒来,抓头揉眼还搞不清状况,此刻听得悟空这一番连珠炮也似言语,只有糊涂上面更添糊涂。悟空却是兴致勃勃,他指着敖摩,转头对众猴道:“此乃龙宫太子!你们休看他身量微小,斩妖除魔却是神勇无匹!今日他与那红衣公子兄弟二人都是俺老孙座上佳宾贵客,且不论甚么时鲜果!好椰酒!肥鲈鱼!山珍芝兰!黄精茯苓!小的们只管一盆盆往上端!不醉不饱不罢休!也显显我水帘洞款待兄弟朋友的气派来!”
那些猴儿都又是一阵欢呼,立时便有小猴乖巧的捧上珍馐美酒,围着敖摩个个面露崇拜恭敬之色,一口一声:贵客!英雄!叫得天花乱坠。
敖摩听得心花怒放,它接过小猴们递上来的一只仙桃,啊呜咬得一大口。那桃子虽不如敖润给的蟠桃那般极品润泽,却也是清爽甜美。可想而见,经过一日一夜之战烟熏火燎,又是睡了这几个时辰,此时汁水流过敖摩那干渴焦灼的喉咙,一时之间它恍然只觉得仙家美味也不过如此。双爪捧住吃得香甜无比。
“咦?小胖你已经醒来了?今回怎么这么快?”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敖摩正把脸埋在一只和它脑袋差不多同等大小的桃子里大快朵颐,听见这有几分惊讶的问话,这才抬起一张沾满桃汁的圆脸兴高采烈使劲挥爪:“小三你洗澡洗完了!快来吃东西!”包着满嘴蜜甜的果肉,敖摩吧嗒吧嗒边嚼边招呼着前来之人。
来人正是太子,他生洁,一入洞听说有温泉便急不可待冲去沐浴。此刻洗去一身血污再运功将衣服上的水汽逼干,俨然又恢复成那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但见那披散下来的黑发还带些潮湿水汽,慵懒惓曲着垂在白皙的颈间。面上肌肤本就细腻滑嫩,被温泉的水汽一蒸,更是显得淡粉如晕,衬着他双眉间那一点鲜红欲滴的朱砂痣,真个光华烨烨,艳丽逼人。
太子皱眉看着敖摩那沾满果肉的一脸傻相,来不及开口斥责,这边悟空使个眼色,一群小猴已经围了上去将他按坐在石桌前,快手快脚将那金丸珠弹腊樱桃,霜绽黄肥熟梅子,红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黄皮大柿子,种种时鲜琳琅满目尽堆到太子面前,这个道:“英雄!吃个鲜龙眼,肉甜皮薄!”那个道:“贵客!尝个火荔枝,核小囊红!”太子转眼被一众果品包围,眼见那群猴儿个个笑脸诚挚,眼神恭敬,呈桃献李十分热情,只在中间哭笑不得。
他方才随悟空从瀑布铁板桥进入洞中之际,本是一心想着来了记清地形便告辞。谁料悟空看似无意随口提到洞后有一天然温泉,水温适宜,四周景致又是幽静怡人,问他是否愿意沐浴一番,除去疲惫再走。太子打斗一天,身上血迹汗渍湿透重衣,腥气难闻,自己早已无法忍耐,听得此言自然是难以推拒。只不曾想到一洞猴子行动如此快捷,他净身不过大半个时辰,再入得洞来已经是满满一桌豪华宴席在等着了。
太子看敖摩吃得开心,面上也不好立刻说走,只得静下心来,拈了一颗水晶葡萄慢慢放入口中。先前不曾仔细观看四周景致,这时慢慢打量,只觉同为山洞,此处又和先前除妖那怪石嶙峋,杀机四伏的水脏洞完全不同。放眼但见好大一片开阔空间,正似人住的厅堂,周围许多连环小洞相通,如同正厅之外的小间厢房。数千余多猴儿住在这洞中,竟全然不觉拥挤,难怪那坎源山魔王要起了抢夺之心。
此处空间广大,亦不觉憋闷黯淡。洞顶当中一个自然天井开得恰到好处,银白月华自天井中倾泻而入,将洞里照得一片亮亮堂堂。四下里散布着石桌石凳,还有石床石辗,石锅石盆,古朴可爱,意趣盎然。一股活泼泼泉水跨流洞中,回游成天然小渠,渠中水色清清粼粼,其间游鱼悠然戏藻,水底石沙历历可见。果然好个人间乐土,福地洞天。
太子正在惊叹这座天造地设的家当,下面早有小猴送上由椰果,葡萄酿成的美酒,观其酒色清冽,闻之香气扑鼻,不胜诱人。悟空带头端起一大碗果酒,慨然道:“且说今日本是老孙自远方学艺归来之时,长久离家归来本是大喜,哪知一到得家中便闻说有那无状妖魔趁我不在山中,在此欺虐我洞中儿孙。老孙见座中子弟念起死难同胞,哭得悲悲惨惨凄凄切切,心中自是十分忿怒,于是立刻动身前去找那泼魔复仇。”
他停了一刻,目光落到太子身上,缓道:“吾一路腾云,途经东海,恰遇你们兄弟二人在岛上戏耍。老孙那时节心中窝火,正想随便寻人出我胸口鸟气,见你俩俱非凡人,经得一斗,早存了挑衅之心。不想你二人皆性情中人,行事风格甚是合我脾胃,一番打斗之下,老孙反倒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于是与你相约坎源山再战。”
悟空回忆当时情形,面露微笑道:“水脏洞一行,与你等携手痛快砍杀,实乃平生一大快事。今日除得我对头仇家,不禁老孙欢喜,我这一洞儿孙俱是吐气扬眉,欢欣鼓舞。自然要大摆筵席,一醉方休。”
话至此处,早有小猴乖觉的替敖摩与太子斟满酒碗,悟空洒然朝二人举碗,慷慨道:“老孙寻思,好男子行走一世,得个意气相投的友人也甚是不易。你我三人既然以战结识,也曾共见证生死,此刻同把酒言欢,何不趁此机会结拜为兄弟?却不知你等意下何如?”
、第十一章 不羁四海千钟酒,相携谈笑万古愁
这猴子竟然要与我和小胖义结金兰?
太子心说荒唐,虽然之前挑衅之事悟空已经向他道歉,水脏洞中挺身而出替他挡下那一刀也是不能不说令他心下感激。可是时至目前为止,三人相识不过一日一夜,对此人来历身份所知可说寥寥。何况比武输在悟空手下,太子嘴上服低,心头还堵着一口气,怎么能随随便便点头同意与他结义。
他心中盘桓,正在寻思如何拒绝,这边敖摩却已经放下桃子,睁大眼睛疑惑道:“结拜?兄弟?什么意思吼?你说是我们的兄弟,莫非是我看错,你其实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头龙?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一头长得像猴子的龙吼?”
悟空闻言噗哈一声笑出来:“猴龙?龙猴?哇哈哈哈哈!菜鸟儿你果然有趣!”
他在那边挠头拍腿十分欢乐,等静下来,才道:“俺老孙自然是猢狲,和你龙族不带半点干系。不过吾却也不是那寻常猢狲罢了。我无父亦无母,身非血肉成。你却道我如何生来?是那五百余载前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
敖摩在那里听得津津有味,可见它血脉深处不但隐藏着邪恶凶残的因子,连八卦的特质也一厘不少浑然天成。一旁的太子也被这番话吸引,他暂时放下心中杂念凝神细听,希望从他话里追查出些端倪来。
谁知他们最是关心的师承来历悟空却是闭口不谈,他三两句带过自己身世,便对敖摩解释道:“方才所说拜把子一事,乃是人间时兴。即是说志趣相投之人结为异姓兄弟,自此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相互之间生死与共,福祸相依。但凡需要之时,天上地下一声呼唤,兄弟立马前来为你撑腰!便是如此。”
敖摩还在琢磨这番话的含义,轮到太子猛然抬头:“且慢!你说你乃是天地生成一石猴,五百余载前方成形,如此说来,你却只比小胖大得二百余载?此言可当真。”
悟空双眼微眯:“千真万确。俺老孙记得清清楚楚,自诞生之日算起沿续至今,恰巧五百一十有余。”
太子心下骇然,须知以他年纪三千余岁,一向自认为武功修为皆是不输同龄仙龙。今见这猴子年龄只得他六分之一,法力武艺却都远远在自己之上。心中挫败之感顿时大起。然而太子不愧是心窍玲珑,念头只一转,突然眼睛一亮。开颜笑道:“提及这结义之事,敖丙却先要问一句。”
悟空点头:“你问。”
太子面露笑意,他以白皙细长的手指弹弹袖子上的花纹,缓缓道:“你说要与我等换帖结拜,却不知歃血立盟之时,这兄弟间的长幼次序该是如何安排?是按各自本事力量依次往下排,还是依照江湖规矩以年龄排算?”
悟空料不到他会问出此问,短暂一愣,转头看向太子。但见他眉目上挑,容颜之间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稚气,外表模样看来只怕是未及弱冠。
其实龙族成长缓慢,单看外表难以判断具体年龄。太子性子飞扬跳脱,争强好胜,任谁一眼望去都不会料到此人已是三千余岁。再加上前头他开口承认敖摩要比悟空小个两百来岁。悟空是看了敖摩人形模样的,心道以那红发青年外相比眼前的容颜如少年的太子还要成熟些,于是下意识里便想当然以为即使他年长敖摩几岁,也决计不会大过自己。因此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按照江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排序。也省却麻烦。”
太子粲然一笑,双目亮如晨星,他不紧不慢的道:“既然你亲口肯定依照年龄排长幼,敖丙也不推辞!我等稍后便交换金兰帖,自此结为异姓兄弟。”
悟空大喜,举碗道:“兄弟果然痛快!哥哥在此敬你一杯,先干为敬了。”说着将石碗靠到唇边,豪爽一气饮干。
太子也端了石碗,却不急着饮酒,只是笑眼弯弯的看着悟空,悟空奇道:“你如何不干?想是不善饮酒?”
太子唇角一勾,笑道:“龙族生来便是海量,我不是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