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端了石碗,却不急着饮酒,只是笑眼弯弯的看着悟空,悟空奇道:“你如何不干?想是不善饮酒?”
太子唇角一勾,笑道:“龙族生来便是海量,我不是畏惧饮酒,只是想起纠正你方才称呼一事,你说按照年龄排序,那便不能称我为弟。敖丙不才,今已三千一百余岁。算起来你却得叫我一声大哥了。”
“!!!”悟空不可置信的转看敖摩,见它老打老实的点头附和:“对吼,小三已经三千一百零五岁了吼,前月里东海宫里为他做生,才连续庆祝了三日吼。”
悟空知道上当,回头见太子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似乎料定他不甘叫出那一声大哥。他前头赌赛之事吃悟空算计,不免耿耿于怀,此刻逮到奚落对方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一心只想看他难堪。
谁料悟空为人最是心胸宽广,他一生从不纠结于胜负,也不为碌碌虚名所扰,此时听得太子年长于自己只是微微一愣,立时豁然,笑道:“既是如此,老孙方才确是唐突了!”他从桌上取过盛酒的葫芦给自己再次斟满一碗,端起碗再次朝太子敬酒:“兄弟就在此重新敬大哥一回!还望大哥既往不咎!干!”话音未落,又是一仰脖将满满一大碗酒喝了个底朝天。酒渍沿着嘴角流下,悟空抬起手背一把擦干,爽朗笑道:“痛快!”
如果说太子先前因种种缘由对悟空还存有抵触之意,恼恨之心,这回目睹他坦坦荡荡一片英雄气度,明明白白豁然海川胸怀,以他一颗傲慢骄横之心此刻也不得不动容。太子不再作势,肃然端起酒碗回敬悟空,手腕一翻,同样是碗到酒干。
悟空见他喝得爽快,心下更是高兴,他道:“我闻说人间结义皆要换那金兰之帖。老孙粗人,肚子里头一向少些墨水,也不知这贴是个如何写法。此刻大哥既然在此,想你知书达理,这舞弄笔墨之事想当然耳得心应手。我这里早使人备下文房四宝,却要劳烦大哥动墨为我兄弟三人写份金兰谱子。”
太子一碗烈酒下去,白玉一般的面孔上浮起淡淡红霞,眼角之间更添风情,他此刻既然放开心怀,自然将悟空当做挚友对待,闻言一笑,点头应许。悟空大喜,立时挥手教小猴送上磨好的墨香与藤纸。太子执毫蘸了些浓墨,展开那淡黄藤纸便悬腕写下:
朗节清风,弥满天地。
惟我几人,宛然连气;
情投意合,相将高谊;
受订金兰,结为兄弟;
非敢忘盟,实由心契。
自盟之后,各守其义。
富贵贫贱,相扶共济。
患难相从,生死不避。
皇天后土,实鉴此意,
有渝此盟,神人共弃。
字如其人,飞扬跋扈,磊落潇洒,气势如虹。他一贴写完,信手弃笔,却把那帖子递到悟空眼前道:“金兰谱业成,你且看看,可还有些甚么需要添加?”
悟空接过看得几眼,笑道:“大哥墨宝自是好极。若是依了俺老孙来写,决计刨不出几句能上得了台面的话。”太子闻言但笑不语。
悟空收起帖子,感慨道:“吾混迹人世间数十年,看得个中百态,见多了凡人为情所累,一生磕绊。老孙自问受不得他那等缠缠绵绵的小儿女情怀,唯觉与几个意气相投志同道合的兄弟碰杯言欢,沙场剑寒才是天地间莫大快事。我听世人皆道:朋友如手足,情人如衣服。如此俺老孙便要说,吾平生心愿实乃七手八脚,裸奔一生!”
、第十二章 酒是好物!
“七手八脚又裸奔?吼!这个我知道!章鱼!”
敖摩正好奇的凑过来看那金兰帖,闻言忍不住插嘴:“原来猴子你想做章鱼吼。”它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桃核,大嘴半张,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其实章鱼也不错吼,刷油烤了蘸酱非常好吃~~”
悟空还没反应,太子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弹了下敖摩圆鼓鼓的脑门:“吃!吃!吃!一天到晚只念着吃!我敖家饿着你了么?不知除了吃你这个豆渣脑袋里还能剩下什么!”
不理敖摩嗷嗷叫痛,太子回身从悟空手里抽回帖子,笑道:“既无更改,我这里就立时誊写两份。以便收藏。”说着提笔龙飞凤舞,转眼誊抄出三份一模一样的金兰谱来。他自己首先落款敖丙之名其上,接下来将笔递给悟空,教他落名在自己名字后面。
悟空依样画了三份,最后轮到敖摩时,太子顺手拉过它的小胖爪子在砚台上蘸了蘸墨,便按着那爪子啪啪啪三声在帖子最下方盖出个完整的爪印。完了拿起帖子看了看,满意的一笑,道:“这就成了,一人一份各自收好,妥善保存便是。”
悟空接了帖子,吩咐下面小猴拿去仔细收藏。自己寻个干净石碗抬手斟了满满一碗酒,咬破中指将一滴血滴在酒中,又转手递给太子。太子会意,他从桌上取过一把割肉的小刀,也将手指刺破挤血入碗。回头要抓敖摩时,见它正在专心的把爪子上的墨迹往石椅上铺的虎皮上擦,太子看它爪子上又是墨又是毛,蹙了蹙眉,干脆的放过那脏兮兮的爪子,揪了它肉滚滚的尾巴就用小刀一划拉。
“嗷嗷!”敖摩疼得一跳半天高,太子毫不在乎的捏捏那尾巴尖上割开的小口,挤出一滴暗绿色的血液滴入酒中,自己先皱眉抿了一口,交给悟空也喝了一口。敖摩瞧他们喝那玩艺儿瞧得眼都直了,刚想转身逃跑却被太子抓住尾巴拖回来,毫不理会它四肢乱踢乱打,太子按住那倒霉的小胖龙强行撬开嘴巴,不由分说就往下灌了它一大口血酒。只把敖摩给呛了个脸红脖子粗。
名帖换过,血酒饮过,至此整套礼仪程序正式告终。太子放了酒碗笑道:“如此便是礼成,今日起我三人却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了。”
一旁围观的猴儿们闻声欢呼雷动,一群猴子手脚麻利的撤下果品,把那石炉烤制的山鸡,石锅烹制的鲈鱼连珠价的抬上来摆了满满一桌。但见一桌好菜,山鸡香醇,鲈鱼肥美,搭配满盆满碗的竹笋,野菌,木耳,金针,种种山珍美味,怎不令人食指大动。
悟空新结交了两个好兄弟,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他不断举杯与太子邀酒,太子也果然如同他早先所说那般海量,任你上海碗再三朝他敬酒,他都面不改色一一接下来,谈笑风生间依旧杯到酒干,如饮清水。悟空见了更是喜赞他酒风豪气,自己手里的酒碗也是干了满,满了干。杯觥交错,畅舒胸臆,好不快活。
两人正喝得快意,斟酒间悟空忽见敖摩面前的酒碗分毫未动,却在那里捧着一只肥肥的烧鸡埋头苦吃。他放下酒杯,过去在它背上狠拍一掌,奇道:“菜鸟儿,怎光顾着吃了,大哥不是说你龙族皆海量?你怎地却滴酒不沾?”
敖摩努力咽下一口鸡肉,擦了一把油嘴,茫然道:“二叔说酒非善物,我年纪尚小,早早酗酒不好吼,因此叫我不要喝。”
悟空摇头,笑道:“你二叔所言差也,酒乃天地之间尤物,世间添此尤物,碌碌人生何等丰富多彩,浩繁群史何等斑斓多姿,它能教茫茫尘寰增添许多有趣的风景,也能教短短时光增添许多悠长滋味。古人且云:称彼兕觥,万事无疆。又云:杯小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只说我等好男儿立存世间,不屑折腰五斗黄米,不惧直面刀锋剑寒。乘物而游,游乎四海之外,无何有之乡。形骸礼法,皆是浮云。惟纵横往复,方能畅钗情怀。如何能够不饮?”
他朝敖摩端起酒碗一晃,又道:“至于你二叔说你年纪过小,我看却也不尽然。只瞧你化身人形之后身长八尺开外,杀敌间抖落一身豪胆,尽显磊落丈夫彪悍之风,却哪里像个黄口小儿?想来你二叔只是溺爱之至,心中一直当你仍是他膝下乖巧小辈,其实早已不然。来,听哥哥一句,与我对饮一碗。酒以成欢,酒以忘忧,酒以壮胆,只消杯酒落肚,管保心中不乐之事尽数抛却,只余一腔快意英雄气矣。”
敖摩听得心动,它放下鸡腿,看了一眼太子,见他杯酒在手,面如桃花,但笑不语。显然是默默赞许。又看一眼持碗立于自己面前的悟空,眼光最后落在面前那碗葡萄酿成的美酒之上。但见酒液色泽艳丽、果香飘溢十分诱人。它犹豫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两只爪子捧起酒碗,咕嘟嘟畅饮下肚。
和方才惊慌之下被灌酒的经历不同,那时节忙着和太子反抗,后来酒入气管,又光只忙着咳嗽去了,却没注意到口中有甚么滋味。此刻静心饮来,一入口只觉得淡淡的甜味和微微的辛辣刺激着口腔,酒液落喉,胃内像是突然腾起了一簇火焰。以此同时一股浓香从喉舌间窜起,回味悠长,芬芳馥郁之感在胸中久久萦绕不去。好东西!非常好的东西!一碗下肚,比什么美味羹汤都要来得更令人难以忘怀!敖摩咂着嘴使劲点头:“章鱼兄!这个好!还有么?”
悟空大笑,使葫芦给他斟上,乐道:“还有!还有!多了是了!想我花果山得天独厚,年年风调雨顺,满山遍野果品众多。平日里吃不完的好果子,我使一众儿孙尽拾了来酿成好酒。却不尽几千几万葫芦也。今日里我这一洞美酒,尽你我兄弟享用。菜鸟儿你只管畅怀痛饮就是,哥哥就怕你喝得不痛快!”
敖摩大喜,举碗痛饮,悟空又持碗交替与太子和它杯碗交击,畅言谈笑,酒入腹中万事皆空。一时之间只觉人生快意之事,不过如此矣。
众人正在开怀,突然一个宏亮的声音自洞口响起:“两个小畜生!躲到哪里去疯了!却叫我好找!”
文后注:
本文对酒的描写乃情节需要!未成年人请谨慎饮酒。酒是好物!但是多喝也会伤身误事!各位大侠千万切记。
、第十三章 金刚芙蓉杨柳面 杀人何需龙雀刀
警告:观看本章时请勿喝水吃饭,否则后果自负,一切伤亡作者概不负责。
耳中听得那雷鸣一般的吼声,太子一惊,赶紧放下酒樽掀袍起身。出得洞外一看,见那水帘前面站着一人,身披金线锦织袍,脚蹬藕丝步云履。唇若丹朱,浓眉似剑斜飞入鬓,悬胆鼻下,一对儿小胡子修得雍容华贵,却不是他三叔北海龙王敖顺又是哪个。
太子急忙上前见礼,他见敖顺脸如铁板,显然十分不悦,只得陪笑道:“三叔你不是回北海去了么?怎地会在此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敖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由分说嘣嘣给了太子两个爆栗,气咻咻道:“你还敢问!明明你二叔面前是我带你二人出来,就算我中途离场,那也是相信你个小畜生身为兄长比较省(xing)事,会乖乖把那个小蠢蛋带回宫去。可你看看如今这都什么时刻了!你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擅自躲在外头快活,却连招呼也不往家里打一个,你二叔久等不见人影,都亲自找到我宫里来了!”
他袍袖一挥,咬牙切齿道:“可恨!这回又教我在二哥面前丢脸!害得我连宝物也顾不上到手,便心急火燎赶出来满世界寻你们两个败家仔!”
太子小心陪了个笑脸道:“三叔,侄儿知错了,且说侄儿今日与人订了赌约,原本心下以为能尽快解决以后带小摩赶赴回宫,因此差坐骑回去说天明之前必然能回去。却不想后来有些事情耽搁了。凭地浪费三叔功夫前来找寻,敖丙实在好生惶恐。只是不知三叔你如何知晓我等身处此山之中,又特意寻了来?”
敖顺伸出食指与大拇指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有些得意的道:“就凭你三叔的本事,别说是这深山老林,就是躲到岩缝里头我也能把你给揪出来。”他正在吹嘘,岩石后面突然转出一人,翘着兰花指娇滴滴的道:“王上又在吹了,明明是奴家以家传本事感应到三太子气息,又一路托王上前来。这会儿你却提也不提,真是教奴家好生伤心。”
从一开始看到敖顺出现太子便有不详的预感,此刻噩梦果然成真,太子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五大三粗,一身结实肌肉却是脸上涂脂抹粉,头上金钗步摇,身上姹紫嫣红的八尺大汉扭着熊腰出现,一脸妖娆的朝他抛了个媚眼。方才怎么喝也没事的胃里突然不可抵挡的一阵翻腾,可怜太子一个没忍住,转身扶着岩壁吐了。
这当儿悟空也跟着出来,见了那汉子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我的乖乖!这是哪一洞里走脱了镇山宝,放出这么一个难言公母的妖孽来。”他看太子吐得难受,好心伸手替他拍背顺气,一边自己感叹:“好在日里杀那混世魔王虽然人品猥琐,倒也没生成这般模样,否则俺老孙不要说下刀砍,光瞧上几眼就自家败退了。”
那汉子闻言两朵红云飞上面颊,娇羞无限的回身以钵头大的拳头敲打敖顺:“王上!王上!你看那人好生孟浪,竟然当着你的面调戏芙蓉!王上你可要为芙蓉做主啊~啊~啊~~~”
仿佛是怕平常的叙述方式说服力不够,于是芙蓉兄龟又擅自在句尾多加上一截儿的颤音。这么一来悟空终究也不能安然地替太子顺气了,转头扶了颗松树,两人顿时吐成一对儿难兄难弟。
这时候便显露出了敖顺身为北海黑龙王的过人强大之处——面对如此雷击竟然安之若素。他只是不耐烦的拍开芙蓉兄龟的“粉拳”,轻描淡写的扔下威胁一句:“再是人前无状,本月饷银扣你一半。”
话音一落,那妖孽就赶紧收手站直,如川剧变脸般神速的换上一副如衙门中公人般周武正王,正直无比的嘴脸来。若不是他脸上妆容未改,身上彩衣未换,几乎要令人怀疑之前看见的人妖兄贵是自己脑中幻觉了。
敖顺正了正被芙蓉兄龟揪皱的衣袍,清清嗓子:“罢了,小蠢蛋在何处!小三子你速速寻了他出来,先带你两个回南海宫中。好叫我在二哥面前有个交待。”
太子强行压下胃中恶心抬起脸来,努力把眼光忽视过敖顺身后那红红绿绿的一陀,伸手捂嘴:“三叔!说了多少次!就算他……芙蓉……呕……有追踪龙族气息的本事!只凭他那一手神鬼难挡的行事风格!你若再不勒令他彻底改过,侄儿就真要壮烈倒下了。”
他一边呻吟一边同情的看了一眼还在呕吐的悟空,埋怨道:“连带累我契弟一同遭殃。三叔你那坐骑真是害人不浅。”
敖顺不自然的咳咳两声,他不是没说过,只是芙蓉金刚芭比的气场太过强大,屡教不改。如今唯有扣饷银这招稍微能束缚他一下。而且对于铁公鸡的敖顺来说,能扣下属饷银也是一件非常之爽的事情。因此干脆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