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垼探鹨V谏乓绽昧邸F涫虺嘤衩倒澹甄肜ノ幔滑{瓑玄厉,碝石碔砆。其乐则有蕙圃:蘅兰芷若,芎藭菖浦,江蓠蘼芜,诸柘巴苴。……”
“……于是郑女曼姬,被阿锡,揄纻缟,杂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郁桡溪谷。纷纷排排,扬施戌削,蜚襳垂髾。扶舆猗靡,翕呷萃蔡;下靡兰蕙,上指羽盖;错翡翠之威庭,缪绕玉绥。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若神仙之仿佛……”
“……若神仙之仿佛……”
“怎么?下面的接不下去了?”敖顺眼睛一横,伸手就去摸案几上的戒尺。
敖摩下意识的往后一跳,鳞甲竖起,摆出要喷火的架势来。
空气中顿时增加了很多劈劈啪啪的电火花。太子打个呵欠,拈过一枚桌上的蜜饯慢悠悠放入口中,这是第几回开战前预告了?说起来,这对叔侄还真是精力充沛啊。几乎每天都上演全武行,唔……怎么看都看不腻,害他三个月没回东海龙宫了,天天守在这里津津有味地看这一大一小之间的特殊情感交流。
正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敖润突然推门进来笑道:“你们进行得怎么样了?”
顿时敖顺正要抽下去的戒尺神速的藏到案几下面。敖摩也收起爪子尽量瞪圆小眼睛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它甚至忍受了敖顺的爪子在它头顶摸来摸去的用肉麻兮兮的声音对敖润编谎:“嗯~~很顺利,小摩很……聪明,我正在听它背子虚赋。”
“哦?小摩已经会背那么复杂的赋篇啦?三弟你果然尽心。找你来教小摩真是太对了。”敖润惊喜道。他低下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画轴,诚心诚意的递到那额头上冒青筋嘴角也抽筋的敖顺手里,道:“二哥真是无以为谢,对了,我看你一直很喜欢我殿中那副神兽图【注3。】吧?不如今日二哥就将此画转赠与你,权作是三弟替我教习小摩的一点微薄心意。”
敖顺的嘴角突然不抽了,他面色诚挚地回握住敖润的手:“份内之事罢了。二哥你公务繁忙,无暇照看小摩,我这也是兄弟之间本该伸手相助的,二哥居然和我如此客气。不过……”他直勾勾的看向手里的画轴,语锋又陡然一转:“此画既然是二哥的一片好意,三弟我确实也是却之不恭。那……这神兽图,我就感激不尽的收下了。”
敖润微笑,神色平和的看着这个三弟瞬息间千变万化的脸孔,一旁的太子却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一捂嘴扑哧一声笑出来。
看见敖顺凶狠的眼光扫过来,太子急忙收了笑容,强作正经转头对敖润道:“二叔公务已经处理完了?今天倒是很早啊。”
敖润笑道:“也不是,只是今日收到老幺发来的喜帖,说是小玉娶亲,婚宴邀请单子上除了青帝、赤帝、白帝、黑帝、黄帝等五方龙王【注2。】,尚有清净、大地、法海,日月、星宿、天宫、龙宫等各种名目的龙王数百位在内。老幺怕自己处理不来,特地邀请我出面担当司仪。说来大哥今日也接到了请帖,回复说届时会携大嫂与众侄儿侄女一同出席。我想到三弟连同小三近来一直住在我这里,无暇回宫,怕是没有收到消息,因此特地来告知一声。”
“啧啧,又是婚事,又要送礼,我的宝贝……”对于即将来临的婚宴敖顺第一感觉是心疼送礼,想起敖润在面前,又即时住嘴改口道:“不,我的意思是小玉还太小,小三子比他早出生一千年都还悠哉悠哉地闲晃着,要娶亲也是该吩咐大哥先把小三子订出去吧。”
“噗——”太子正在喝茶,闻言猝不及防,顿时口中茶水如天女散花般喷了敖摩满脸。
“吼吼!”敖摩对这免费赠送的洗脸服务十分不满,正要发火,可一接触到太子瞥过来那道充满杀气的冰冷眼神,它就立刻实相的住了嘴……唔,红袍好像心情很不好,再说二叔也在,还是不要当着他的面和红袍起冲突比较聪明。前几天刚学那个成语是怎么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等本龙恢复原型再私底下找他算总账也不迟~~敖摩一边往角落里退一边自我安慰道。
太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心知敖顺一直记恨自己引他上套,方才自己又出声嗤笑他的失态,因此敖顺此刻恐怕是有意将火势引到他身上,想看他手足无措一回。太子冷冷看一眼敖顺那刻意摆出来的长辈嘴脸,心下暗笑:也好,既然三叔你找上我,我就来陪你好好玩一玩。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么?不如就来看看,今日殿上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太子那一对盈盈的桃花眼危险的眯了起来,他慢慢抹去红唇边的水迹,又抬眼瞟了瞟敖顺,轻飘飘的扔下一句:“三叔好意,敖丙自是心领了。不过照三叔如此说来,二叔也一直不曾娶亲。若是按照辈分年龄来算的话,父王要操心也是先操心二叔这个弟弟的终身大事更甚于操心我这个儿子的亲事吧。还是三叔其实是自己看二叔平日独自抚养小摩辛苦,想要借我这个侄儿一事来暗示二叔,应当早日寻下一宫贤淑聪慧的龙女,使得南海宫中从此有龙后操持内务为二叔分忧,小摩也能迎来一位慈母好好看顾。从此一家三口同享天伦之乐,岂不美哉。三叔你说说看,侄儿这番话揣测得可对?”
一言刺中敖顺的死穴。他嘴巴半张,看看冷笑的太子,又看看敖润,忙不迭的辩解道:“对个屁!我我我……我才不是那个意思,二哥你别尽听那小子胡说!二哥你婚姻大事我是不敢插嘴的。不信你看,我不也一直没有婚娶么?怎么会反过来劝你。男子汉立世,娶什么妻!看看老大,咳咳……我不是在说大嫂有什么不好,只是娶亲以后行事就不那么自由了……总之……”
他越说越是心虚,不由得抽空去偷看敖润脸色,敖润自从太子开口一来面上一直如古井无波,微澜不起。他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自从大哥登基以来,我以胞弟之身辅佐,常年都在忙于公务,不曾考虑自己的私事。想不到时光如梭,原来一转眼,就已经到了连弟弟和晚辈都为我婚事操心的时候了……”
此话一出,连太子也有些后悔方才将话说得太刺耳。敖顺更是一脸惶恐,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曾有过干涉此事的想法。
太子赶紧上前一步,歉疚道:“侄儿有错,不该妄自以二叔私事和自身相提并论。二叔时时为天下苍生,海中诸民鞠躬尽瘁,才会无暇顾及个人。但是无论二叔婚否,对于父王来说,你永远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对于我等小辈来说,二叔永远是值得我们敬仰尊从的长辈。婚娶一事,不管二叔最后作何决定,侄儿都会保证一力支持到底。”
敖顺连连附和:“对!对!小三子这话才像句话了!关于此事,二哥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三弟我绝对无二话……不过娶亲这种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不如暂且容后……”
敖润摇头道:“不过,小三说得确实有理。娶妻一事,就算我不曾为自己打算,现下有了小摩,还是要以小摩为主重新考量。对于小摩成长来说,有个母亲在他身边呵护,是否会更加合适……”
他眼光一转,看向殿角正努力抓着毛笔抄写敖顺先前布置习字作业的敖摩,柔声问道:“小摩,你想要个母亲吗?”
敖摩愕然抬起头,只见三双眼睛一同朝它脸上看来。
文后注:
1。子虚赋是司马相如的名篇。华丽,但是奇难背诵……肥龙就算死记硬背也是不得甚解。打个比方来说,这就像是叫一个学了三个月英语的人去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一样的难度……所以三叔其实是在整人……
2。关于龙王,除了常见的四海龙王,还有五方龙帝,所谓诸天有龙,四海有龙,五方有龙,三十八山有龙,二十四向有龙,渐至凡有水之处,无论湖海河川.还是渊潭池沼,甚至井、泉之内,莫不有龙王驻在。
3.张衡的《神兽图》。这幅画传说是张衡以脚作画,可惜如今已经失传了。
PS:说起张衡就想到今天在XQ看到一个讨论那些强到不像地球人的人物的帖子。很多人提名达芬奇,我却认为张衡才是当之无愧的牛人。不信大家去百科看看此人的生平——数学书法绘画诗歌文学天文地理科技历法哪样不比达芬奇早不比达芬奇神!除此以外人张衡还是个伟大的政治家,差点官拜尚书捏~~~
果然民族的才是最强的~~我大汉王朝的张衡才是那真正的外星人!!!!
、第二章 仇恨日记
三双眼睛,三种不同的表情。
太子是面有惭色,敖顺是紧张万分,敖润则是一如既往的和蔼溺爱。
敖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干嘛的母亲是吼?”
太子望天,敖顺脸现绝望之色:是‘母亲是干嘛的’才对吧?这朽木脑袋快跟着我学了一个月说句话还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你让我这个教你说话的人在二哥面前脸要往哪里摆啊啊啊?
可惜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没胆子当着敖润直骂出来,只是手里的画轴比刚刚抓得更紧了,还偷偷收进袖子里去。就怕敖润若是以此判定他教育不得力而改变主意将赠礼收回去……
还好敖润似乎也并不在意敖摩犯这等小错,他只是耐心的对敖摩解释道:“母亲是会温柔待你,为你准备最好膳食,为你事事考虑周详,并且时时刻刻以你为重爱你疼你之人。”
“那不就是二叔你么吼吼?”敖摩眨巴着小眼睛,这回难得的语序没出错。
敖顺两眼放光,恨不得冲上去按住平日里这冥顽不灵的笨弟子在他脑门心上吧唧一口。那颗榆木脑壳怎么今日就如此开窍了。一旁的太子已经彻底笑喷,抱着肚子只笑得全身发抖浑无仪态。只有敖润既是微微尴尬又是忍俊不禁,莞尔道:“小摩,那不一样。首先我是男子,不能算作母亲。其次,虽然你唤我一声二叔,但在外,名义上我却是你的父亲。你从小流落在外,不曾识得母爱,进入我宫中之后我也忙于诸事没有考量到此。可是今天既然提到了,如果你觉得需要母亲,我可以去试着寻一位善良贤淑的龙女回宫……”
“吼……”敖摩疑惑,那意思是要找个女人进宫来住啰?它开始回想它曾经见过的有限的几个女人形象,财宝堆旁哭哭啼啼一脸要死要活的公主?集市里见到它就开始尖叫大闹的大妈大娘?怎么回忆来回忆去都是又吵又嚷令人头疼的印象咧?它越想越是黑线,于是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断然拒绝道:“女人不要吼!吵!吼吼!有二叔就行了吼。”
敖顺大喜,一步抢过去按住着敖摩的肩膀赞道:“小摩说得好!寻常龙女哪能和你二叔相配!再说就算宫里没有个女人在,有你二叔和我就够了!今后你二叔主外,我主内……啊呸,我的意思是,二哥你尽管去忙你的公事,小摩的教育交给我就好了!不出三年,我一定把它教习到才高八斗,舌灿莲花的境界!二哥你就等着看吧~~”
太子忍笑几乎忍得死去活来。什么主外主内的,三叔你那也太明显了吧。生怕二叔不明白你那点藏着掖着的小心思么?不过二叔一向在这方面上也很迟钝就是了……。太子一边深呼吸一边努力调整面部表情,并且很厚道忍住的没有戳穿敖顺——不管怎么说目前他都还是小摩的免费老师么,还是不要逼得他狗急跳墙,以免此后失了许多白白看好戏的机会的好。他清清嗓子,有意打断了敖顺正慷慨激昂的演说,“这么说来,我记得自从那件事之后,四叔也是一直没有再纳后,而是独力将小玉抚养成人呢。”
一提起身为西海白龙王的老四敖钦,不仅敖顺停止了口悬若河,连敖润也是面露黯然之色:“四弟他……原就是个痴子。他对浮云自小情根深种,一朝迎娶为后,自然是视如珍宝……浮云出走以后,四弟想必是为了忘却旧情,将全副精力都放到了收藏画本和小玉身上。自然无心再娶。”
太子咬着嘴唇道:“那本是浮云之错,四叔待她一心一意,她竟然忍心抛下他和小玉,跟一头蛟精跑了。这等丑事实是我龙王家族之耻!也不知四叔事后在父王面前如何劝说,父王一个帖子呈上去,天庭居然就此罢手,不曾派人追杀……”
敖润听得不对,断然喝止太子:“住口!敖丙,长辈之事由不得你妄自断论!不论好歹。浮云总是小玉生身的娘亲。你身为小玉同辈,岂可直呼其名。再说眼下小玉喜事临近,此话休要再提罢。”
太子闻言浑身一凛,惊觉自己是太过逾越了,立时垂首道:“二叔见谅,侄儿今日是过于放肆了。幸得二叔提醒,此后敖丙定当自省,决不再多言。”
敖润叹了一口气道:“你离家多日,也不曾回宫探望家人。今日就先回东海稍作休整,以便婚礼之日与你父王合家共赴西海。”
太子虽有不甘,但心下也知道敖润不单是因为今日之事迁怒而赶自己回宫。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这个东海龙宫三太子身份过于特殊之故。诚然敖广子女众多,龙后所育却仅得一子即是他敖丙。比起其他出自各种名目神龙人兽所诞下的兄弟姊妹,身为龙王与龙后嫡子的敖丙,生来就注定代表了最为正统的东海龙嗣。这也是为何他从小就备受族人溺爱,来往于各宫廷而无所顾忌的理由。如今像西海龙王独子娶亲这等举族盛会,他是必定要陪同父母一同出席,而不是跟在敖润和敖摩身后随随便便混入场就算了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太子也就不再纠结,坦然出声应承。敖润见他点头,也就安心回身与敖顺继续商量其余事宜。
太子待要转身施术回宫,突然想起多日相伴即将分别,不知敖摩心中如何着想?这么想着他扫了敖摩一眼,见那小胖龙一只爪子按在自己下巴上,正努力竖起耳朵琢磨他们方才对话的含义,那副正经八百回顾的样子看来委实十分滑稽。太子瞧在眼底,心下忍不住又起了欺负它的心思。他眼看敖润正在和敖顺探讨婚礼事宜不曾注意这边,便偷偷寻个敖润看不到的死角摸过去,狠狠揪了一把敖摩的尾巴,疼得它嗷的一声跳起来。敖摩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