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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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 作者:priest-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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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无端顿住脚步,伏在一块山壁后面,皱了皱眉,想道,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追上来?难不成是我身上被人放了什么东西?

他心思转念,知道自己的脚程是万万不比上那些能御剑横空的“同门”们的,这样下去,不久就会被追上。施无端看了一眼蜷在他怀里的兔子精,便将它放在地上,轻轻推了它一把道:“我们缘分到这里了,你往后也不要再跟着我了,去吧。”
兔子精一动不动地伏在草丛后面看着他,施无端心有不忍,被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看得有些走不动路,便又催促道:“走吧,这么大一座山,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兔子精挪了挪胖胖的身躯,试探性地拱到他脚下,蹭了蹭施无端的裤腿。

施无端便笑了起来,蹲在地上,摸了摸兔子圆乎乎的脑袋,少年的手指骨节分明,因为长得有些单薄,所以硬邦邦的,并不柔软,掌心却热乎乎的,兔子忍不住眯了眯眼,施无端道:“兔兄啊,不是我不讲义气,实在是我现在自身难保,带着你不是连累你么?到时候我伸头不过一刀,你带着这身膘,还要被煮了吃肉,想想都觉着可怜。再说我看你多少算有点修为,跟着我沾染了这个因果,将来可怎么算?”

“难不成要让我以身相许么?”施无端打了个冷战,叹道,“唉,别说你将来变不成大姑娘,就是变成大姑娘,我也消受不了这样大的一个屁股呀。”

兔子一脸无知,只是眯着眼蹭他的手掌,企图再让他给顺顺毛,施无端却屈指在它头上弹了一下,把它弹得一激灵,然后少年站了起来。相对兔子精而言,此刻的施无端就显得很高大了,高大得有些可望而不可即,他挥挥手,说道:“算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吧,若我侥幸不死,回头再请你啃上一篮新鲜菜叶。”

他说完,再不看这陪了他五年的老伙计一眼,决然一身,大步离去,心里忽然空空荡荡的一片,涌上的一点凄凉也被夜风吹散了。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何止千万,只是摩肩接踵,茫然四顾,却原来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也没有。
师父,白离他们都不在了,江华前辈是修仙之人,想当年自己还为破了他的六回阵洋洋自得,可是现在想来,那时他身为阵主,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呢?想是他追出来看到自己身上和这尘世的众多牵连,恪守出世之人的原则,不敢妄动罢了。

不过这些也没什么,施无端表情漠然地想着,这些真的……也没什么。

施无端走得急,所以他没有看见,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的兔子精忽然委顿在地,随后一道模模糊糊的白影从兔子身上浮起来,那影子像是少年模样,可是太虚弱,看着如同一阵烟似的,小风都能让它变得更虚一点,虽然少年的面孔也不清楚,却不知为什么,就是叫人感觉到,他在痴痴地望着施无端走远的方向。

施无端一边寻思着自己身上可能被动的手脚,一边被追得飞快地穿过荆棘、树丛和山岩,绕过岗哨,感觉到越来越近的追兵,直到来到与苍云谷交界之处的山崖上。
他就回过头来,只见山间火把点点,不远处一人正是半崖真人,手中提灯亲自追来,施无端的目光落在那有些不自然的灯影上,便看出灯影是指着自己的方向的。这时,身后的星盘隐隐躁动起来,施无端忽然眯起眼,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如此。”
他将星盘取下来,只见星子混乱,伸手拉出数条星丝,打眼看去,果然见到其中有一丝极细极细的碧色丝线,隐藏于其中。

施无端笑了起来,说道:“碧潭师叔还真是心细如发啊。”

半崖远远地瞧见施无端单手托着星盘,背对着众人站在一块峭壁边上,仿佛往前走两步便要掉下去一样,心下一喜,叫道:“小子,你若是识相还不速速滚下来,束手就擒!”

施无端掐断了那条碧丝,口中喃喃地念了几句咒文,星子便卷动起来,他专注地看着星盘,闻言头也不回,只轻声说道:“半崖师叔,你可知道,生死命注,为凡人借寿数,尚且祸及后辈儿孙,何况是泱泱大国,皇室一脉的运道呢?”

半崖一怔,这句话他恍惚在什么地方听过,星丝千丝万缕地牵连在施无端身边,猎猎的风早已打散了少年的头发,鼓起他的袍袖,像是随时要将他卷走一样,那幽然暗淡又暗含诡气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拖得长而又长。
有那么片刻,他竟觉得站在那里的不是施无端,而是道祖一样。

“国运既改,八荒破裂之局已成定势。”施无端抬起头,看着阴霾的夜空,“这是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从师父留下来的最后一局上瞧出来的。”
半崖冷冷地道:“一派胡言!”

施无端便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手中星盘上星光渐灭,星丝潜回,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半崖笑了笑,说道:“夏虫不可语冰,也是,我跟你这蠢材废什么话?”

半崖双目立起,还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过,他狠狠地瞪了施无端片刻,忽然对着旁边的弟子一伸手,说道:“拿来!”
蒋崇文立刻会意,双手将一柄弓放在他手中,半崖冷声道:“师兄还想保你一条小命,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欺师灭祖,哼哼,也别怪老朽心狠手辣。”

施无端大笑起来,少年清亮的笑声在山间回响,随即他说道:“怎敢有劳师叔大驾?”
话音未落,便毫不犹豫地抱着星盘,纵身从崖上一跃而下。

追捕的人都是一呆,没想到他这样便跳下去了,蒋崇文请示道:“师叔,这……”
半崖摆摆手,眯起眼道:“搜!到山下搜,这小畜生诡计多端,万万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便自寻死路,定是另有计谋。”

施无端自然是另有退路的,他小时候不知道往后山跑过多少回,知道这山崖下有一棵老树,虽没有开灵智,也是长了几百年了,这么纵身一跳,正好被老树枝干搭住,他还用这一招吓过白离。
饶是如此,那枝叶抽在他身上也生疼生疼的,施无端缩成一团,倒抽了口凉气,低声道:“树爷爷,您这身板可真硬朗,不减当年!”

他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往下瞟了一眼,随后艺高人胆大地顺着大树枝爬了过去,双手抓住枝桠,三下两下攀了上去,脚踩上一块大石头,借力一跳,落到一条羊肠一般的小土路上,顺着那条路走下去,是一潭水,以前白离说过,这里是能通往山外的活水。

施无端到了潭边,伸手一摸,只觉那水冰凉刺骨,此刻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将外衣和随身之物包好,在身上用力搓了搓,就深吸一口气,便往里一跳,游鱼似的蹿入了水潭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啦~~~~~

22

22、第二十二章 仙逝 。。。 
 
 
已经是万籁俱寂了,正值弦月,隐没在夜空中,漫天的星子便能清晰地撞进人的眼睛里。一个青年模样的人蹲在院子里。
这人一头才洗过、半干的头发微许带着水汽披散在身后,挡住了小半张脸,有弱冠的年纪,那模样长得端是眉清目秀。人有些瘦,却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瘦弱,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倒有些像是刚刚蹿起个头来、皮肉跟不上骨头长的少年人。

他挽着袖口,露出小半截胳膊,面前放着一个火盆和一打纸钱,瞧那模样,像是在给谁守灵,可青年手里却端着一大海碗,这人只有两只手,他一边往嘴里扒拉面条,一边往火盆里填纸钱,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然两不误,腮帮子鼓鼓的,火盆也烧得旺旺的。
他在那里蹲了好久,一碗面眼看要见底了,筷子竟还戳中了碗底藏的一个荷包蛋。

正这时候,小院子里一间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四方脸大汉披着衣服从里面走出来,大概是起夜,人还迷糊着,才打了个哈欠,便发现了院中蹲了这么一个活物,生生给吓清醒了。
“施……施小猴,你那是干什么呢?”

院中这位,正是当年逃出九鹿山之后便一直杳无音讯的施无端,他闻言缓缓地回过头来,一张清俊好看的脸被那一盆烧着的纸钱映得怪吓人的,嘴里还咬着半个荷包蛋,含含糊糊慢半拍地说道:“烧纸。”

大汉走上前去,摸摸他的额头,判断道:“没发烧啊……”
施无端面不改色地继续咬着荷包蛋,面碗香味四溢,那大汉的肚子发出一声可疑的动静,他抽抽鼻子,注意到施无端手中的粗瓷海碗,骂道:“小兔崽子,大半夜的,你怎么又偷吃?格老子的,还有荷包蛋。”

“我没偷吃。”施无端好像为了防止他抢似的,一口把剩下的鸡蛋全吞进去了,端起碗一通扒拉,吃得干干净净,这才抹抹嘴,鼓着腮帮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是四娘专门给我做的。”

大汉说道:“放屁,她怎么就专门给你做,老子也饿!”
施无端抓了一把纸钱放进火盆里,大言不惭道:“我长得俊呗。”

大汉抓着他的头发使劲搓揉了一把,对他的容貌评价道:“小白脸。”
施无端不着急也不着慌地伸手把被他弄乱的头发按了下去,抬头打量他一番,也评价道:“大狗熊。”

“干!”大汉瞪圆了眼睛,片刻,想了想,问道,“还有没有?”
“灶上自己盛去。”
大汉便揉着肚子去了,刚转过身,又回过头来,问道:“还有蛋没有?”
“没了,我吃了。”施无端看了他一眼,蹲在地上没起来,却伸长了胳膊,把碗递给他,支使道,“再给我盛一碗,多盛点汤。”

大汉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骂骂咧咧地接过碗走了。

于是片刻后,院中便并排蹲着两个人,围着一堆纸钱和一个火盆,唏里呼噜地吃面,大汉嘱咐道:“明日四娘问起来,你就说你一个人都吃了,听见没?”
施无端点点头。

大汉一边吃着,一边又觉得凄凉,颇有些不愤地瞥了施无端一眼,嘀咕道:“怎么她老想着你呢?”
“我吃了长个。”施无端解释道,“你吃了就会长肉,咱们又不做卖猪肉的买卖。”
“你脸不臊得慌,多大的人了还长个子?”
“二十三还蹿一蹿呢。”施无端摆摆手,说道,“说了你也不懂,吃你的面,吃完把碗洗了去。”

大汉横眉立目,仿佛想要讨个公道,施无端却淡定地将他的话堵了回来:“吃人嘴软。”
于是大汉真软了,愤愤地喝了一大口汤。

两人便沉寂下来了,施无端把空碗放在一边,看着火盆,那火苗便在他的眼睛里明明灭灭,将他的瞳子衬得格外幽深。
大汉在旁边看了他一会,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肩膀,问道:“你祭奠先人?”

“新丧。”施无端说道,“给一个前辈送行。”
大汉大惊,问道:“怎么的?怎么的?哪位老前辈出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哦。”施无端说道,“你不认得,是我远在蜀中的一位故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施无端没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

“又是星星。”大汉撇撇嘴,继续埋头面汤碗,“我说小猴,你这年纪轻轻的,老这么神神叨叨的,留神将来讨不着媳妇。”

“昨天陆三哥家的露儿还说要嫁给我呢。”
“滚你娘的,露儿才三岁半——星星还能知道人生死?你算算我什么时候死行不行?”

施无端没理会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他命星今夜陨落,其实也跟我有关系,我身无长物,唯有这些个冥物,不算什么,就是一点心意。烧个通宵,叫他取了去,黄泉路上好好打点小鬼。”
大汉听他话音虽平淡,却莫名地有几分悲意在里头,忍不住讷讷地道:“说什么呢,怎么大老远的蜀中死个人也和你有关系了,你关系倒远。”

施无端嘴角弯了弯,左颊上的酒窝稍纵即逝,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徒手将那纸钱撕成各种形状——笔墨纸砚,车马牛羊,仙鹤兔子,琴棋书画一应俱全,他手巧,随手而至便惟妙惟肖,嘴里说道:“前辈啊,你最后那点家底也给我了,在下面可要寂寞了,我弄些小玩意送你,不要嫌弃。”

大汉心里听得怪不是滋味的,也跟着叹了口气,生搬硬套地转移了话题,说道:“小猴,你说咱们几个带着手下一帮弟兄们,大老远地来投靠这姓崔的,他便这般怠慢,拨出这么个小破院子给我们几人,有什么意思?我看不如早点反了他奶奶的,打他个屁滚尿流,占了他这风水宝地,岂不痛快?”
施无端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这话你怎么不与大哥说去?”

这“大哥”名字叫做顾怀阳,本是淮南人士,天生孔武有力,还颇读过几年书,只是喜欢的都是些杂学,并不耐烦科举之道,原本家中也略有些薄产,可谁知前几年淮南闹了灾荒,颗粒无收,赈灾款走了不知几双手,一人摸一把便给摸了个空,不知多少人饿死,各家年富力强者都流亡他方,可因怕流民作乱,不少地方官下令关城门,拒不接纳,更有甚者开弓放箭。

顾怀阳一家老小死得死,病得病,仓惶中只剩下他和一个老娘,老娘毕竟年迈,虽然被儿子背着躲过了弓箭,却被这么一惊吓,不日便一命呜呼了。

至此,顾怀阳只剩下光棍一条,他脑子清楚、能说会道,为人又讲义气,流亡路上笼络了不少人,甚至和一些江湖中游侠剑客也有些交情,一怒之下,便联合着这些人,造起反来。
也是这些年大乾越来越走下坡路,那城中守卫只会欺负老百姓,顾怀阳这一闹,竟是一呼百应,混乱中不知怎么的,一不留神,将城中太守也给打死了,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带人闯入了衙门中,做起了土皇帝。

天高皇帝远,朝中不明所以,只当是淮南闹了起义,国库空虚,早就打不起仗,也不知朝廷中是怎么合计的,为了安抚顾怀阳,给了他一个“忠勇侯”的爵位,命他镇守此地。

顾怀阳又不傻,知道这是皇帝拿他当靶子,一甩袖子拒不接旨,还联合了周遭几个山头的大山匪,颇有些要占山为王的意思。

此时整个大陆已经混乱起来了,四处有人揭竿而起,虽然动静不大,可这些人就像是一群附在大乾这冠冕堂皇的袍子上的一群跳蚤,按下葫芦浮起瓢,实在惹人讨厌。

皇帝决定杀鸡儆猴,顾怀阳抗旨是正踩在枪口上,皇帝一声令下,剿匪的人不日就来了,顾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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