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伯看着前方,毫无感情地问:“你要什么时候到诏安?”
大栓像被打到了三寸一样,一下蔫了下来。
大栓领的是卫风发的令牌。这种令牌的任务,是属于极其高级别的任务,因此要求也很高。领命者如不能在指定时间之内完成,责罚极其重,往往不是掉脑袋就完了的事。大栓原先想这任务很简单,却不想横生出这许多的波折。
灰林,他是不愿意去的。但是,除了走灰林,其他路径太费时,根本无法及时赶到。
“CAO!”大栓朝地上吐了一大口痰,认命地嚷嚷道:“走!走!走!赶紧的吧!别老顾着你怀里那娘们!”
林谕皱了皱眉头,对自己听到的话极其不满。“什么叫娘们?我是男的!”林谕低声地嘟囔道。
箕伯把林谕往怀里带了带,一只手臂横在他的腰间,将他紧紧箍着。“坐好了。
”箕伯沉厚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林谕才抓好身前的鬃毛,马便飞快地跑了起来。
他们绕着山头,往另一个方向飞快跑去。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他们才来到了另一个入口处。
虽是同一座山的两侧,精致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刚才那边是温馨的田园农歌,这边简直就是惊悚的魔幻片。
灰林,就像它的名字所暗示的一样,是一片灰色的森林。即使是在这样到处生机勃勃的春天,整座林子依旧笼罩在死气沉沉的灰雾里。不知道是不是雾的原因,这些撑天古树的枝叶透着一种病怏怏的灰色,就连太阳也无法唤起它们丝毫生机。事实上,太阳被这些延绵的枝叶阻断,只漏下几丝几缕微弱的光线,反而让林子变得更加阴深诡异了。
走进林子以后,大栓和箕伯都放慢了行马的速度。
林子比外头要阴冷许多,因为雾气的原因,能见度很差。除了偶尔响起的一两声乌鸦的啼叫声,森林安静得让人心慌。马蹄踏在干枯的断枝落叶上,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自从进了森林之后,大栓就显得格外紧张。他神经质地四处张望,每每有个动静,他都要吓个半死。受他影响,林谕也慢慢变得紧张起来。他咽了一口水,有些发冷的手盖在箕伯搂着他的手臂上,身子微微向后倾,陷入箕伯的怀抱。仿佛箕伯的体温能帮助驱散自己的不安一般。
箕伯反手握住林谕的手,他的手宽厚温热。被他这么一握,林谕突然觉得安心了些。他抬头看箕伯,发现他板着脸,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林子里有什么吗?”林谕小声地问,仿佛害怕惊扰了林中某些未知的生灵一般。
箕伯恍若未闻,继续专注地注视前方。
林谕又咽了口水,情不自禁地又向箕伯的怀里挤了挤。
天已经暗了下来,林间变得更加幽暗。
箕伯下地找了几根枯枝,用火折子生了火,给大栓递过去一根。大栓一边神经兮兮地到处看,一边用有些颤抖的手接过火把。他坐在马上,紧紧握着缰绳,一刻不愿下马,就像怕底下会有什么食人恶魔随时等着把他拖下去一般。马匹有些烦躁,不大听使唤,频频踢着蹄子,不安地踱着步子。大栓变得特别易怒,他压低嗓门,满嘴脏话,不断咒骂着他座下的马匹。
“箕伯。”林谕扯了扯刚上马坐好的箕伯。
“嗯?”箕伯驱马领头,大栓尾随其后。
“林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箕伯把火把递给林谕,说:“你不管,紧紧跟着我就行了。”
林谕看了看身后的大栓,大栓缩着肩膀,两眼像做贼一样不安地瞥着两边,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小心。”箕伯淡淡地说,把林谕的手微微拉开。
林谕这才注意到,自己险些烧到箕伯。林谕赶紧移开火把,嘴上忙着道歉。
箕伯看了看林谕,突然停下马来,把林谕抱了起来,调了个方向,让林谕对着自己坐。然后,箕伯接过火把,指示道:“你抱着我。”
这样的姿势让林谕浑身不自在,他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箕伯不容他犹豫,直接拉过他的手,让他环上自己的腰。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距离变得格外近,还透着一种暧昧和腻歪。
“搂紧些。”箕伯在他耳边说道,林谕都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了。林谕红着脸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然后才慢吞吞地楼上箕伯强壮的腰身。他的上身僵直,尽量和箕伯保持一定的距离,可马匹一跑,他便一下摔进了箕伯的怀里。林谕挣扎了一下,想再坐开些,却被箕伯用手按回自己怀里。“坐好,别捣乱。”箕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像在教训一个淘气的孩子。
“我哪里有捣乱?”林谕在心里抗议到。
这几人不知在林里走了多久,林谕在箕伯温暖的怀里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却突然听见箕伯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用力抓紧了。”
林谕的瞌睡虫一下就跑了。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搂紧了箕伯。
箕伯收紧披风,将林谕整个严严实实地包在怀里,只露出个后脑勺。他搂紧林谕,对大栓说:“你在前面开路。”
“凭,凭,凭什么?”大栓的声音抖得厉害,把一句话说得零零落落。
“我抱着人,拿着刀,没法拿火把。你到前头去照路。”
“Cao你娘的!老子没刀,你让老子走前头?!你想拿老子当诱饵,当挡箭牌?没门!老子就在后头跟着!”大栓压着嗓子怒吼道。
“那你抱着他吧,我开路。”
“少他妈废话!那娘们你爱带不带!”又说“那些东西靠过来了!赶紧
走!”
林谕这才留意到周围有不同寻常的沙沙声。他刚想伸脑袋出来一看究竟,就被箕伯摁回去。箕伯把下巴搁在林谕的脑袋上,他说:“没事。有我呢。”声音十分平静。
林谕的脸挨着箕伯温暖的胸膛,鼻尖都是箕伯的味道,他听话地搂紧箕伯。
林谕被裹在箕伯厚实的披风里,他看不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一定是有些什么不好的东西来了,瞧大栓都怕成那个样子了。林谕本该很害怕,毕竟他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一听见箕伯说“没事”,林谕也就觉得,应该会没事。箕伯就是有这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马儿飞快地奔跑起来。
“啊!”林谕听见大栓的怪叫声从背后传来,凄厉而尖锐,他带着哭腔吼道,“他姥姥的!这是什么玩意?走开!走开!”伴随的还有马匹的嘶鸣。
箕伯把他搂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臂在飞快地挥刀,时不时伴随着一声闷哼声。
林谕闭紧了眼睛,把头死死地埋在箕伯的胸前。
突然,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碰到他的后脑。
、灰林2
突然,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碰到他的后脑。紧接着,一阵强风从被拉开的披风中钻了进来。林谕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灰色的影子,然后那影子就被箕伯一手扫了出去。
箕伯喘着粗气,脸上有几条被抓伤的痕迹,深浅不一,还滴着血。他迅速将披风合上,紧紧搂着林谕。他的脸贴着林谕的脑袋,他轻声地说:“没事,没事。”又缓了一口气说道:"抓好。"
火把的光线被披风过滤了大半。披风里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见。箕伯粗重的喘气声就在他的头顶,后面不远处就是大栓满带恐惧的咒骂声。林谕渗的发慌。怎么办?他们能脱得开身吗?他有些想扒下披风,看看外面的情况,他们究竟碰到了什么?
“这边!快点!”箕伯朝大栓大声喊道。
林谕听见大栓气急败坏地喊道:“这些东西缠上来了!甩不开!你倒是帮下忙啊!”
箕伯调转了马头,朝大栓奔去。
他低头对林谕说,“你先跟着他,我一会就赶上来。”
“什。。。。。。”林谕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箕伯猛地抱起,往大栓那里抛了过去。
箕伯指着身后的一条道说:“这条路尽头有个山洞,进去,在洞口点火,天亮之前不要出来!”
说完,大栓便迫不及待地逃命去。林谕看见箕伯立在原处,原本十分高大的身影在这一刻却显得那么孤单和单薄。一片黑雾从远处弥漫过来,并慢慢将他包围了起来。
“箕伯!”林谕大惊失色地喊道。他推了推大栓,气恼地说:“你就把他扔在那里吗?”
马跑得很快,没过一会,箕伯便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大栓不耐烦地说:“我们回去帮不上忙!你在那里更是碍手碍脚。你在,他死得更快!”
“可是!”
“你不要啰唣了,自己坐好!老子没法扶着你!”
林谕这时才注意到,大栓的左臂一片血肉模糊,前臂只剩下小半截白骨。林谕的胃顿时一阵翻腾。
都是什么东西咬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林谕问。
大栓铁青着脸,嘴唇抖了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在路的尽头果然有个山洞。大栓急忙下马跑,随手
抱了柴火搬进洞里。但他只剩一只手,一次能抱的量很有限。他于是反复走了好几趟。
见林谕还在朝来的方向看,他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帮忙捡柴火?!”
林谕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脸不悦。
“我想回去看看。”林谕说。
“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你回去能帮上什么忙?”
大栓扯着他的手臂,将林谕拽进洞里。然后,他急急忙忙在洞口做了个火堆,一边生火一边看着外面。
等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才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慢慢滑着坐了下来。他仰天长长地舒了口气。
林谕抱着膝盖,看着外面。
良久,看似靠在石壁上睡着了的大栓才动了动,艰难地咽了口水。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包着自己的左臂。洞里满是血的腥气和泥土湿润的味道。林谕觉得很不舒服。
大栓包完之后又靠着石壁闭眼休息。
“他会不会有事?”林谕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些东西,”大栓想了想,打了个颤,说“那些东西好像有点忌讳他。”
“忌讳?”林谕看向大栓。
“你没看见老子都这样了,他抱着你还能没事?”
林谕瞟了他一眼,心想,你不就是打不过人家在找心理安慰吗。
“干嘛?”大栓看着林谕那鄙视的小眼神,不爽道:“你爱信不信。”
大栓就那样靠在墙壁上醒醒睡睡,偶尔往火堆里加些柴火。
林谕一直盯着外头,随着时间过得越久,他心里就越不安。怎么会那么久还没来?
林谕站了起来,一会看看被大栓牵进洞里的马匹,一会看看外面的状况,一会看看正在闭目养神的大栓。
“大栓,”林谕终于忍不住说道。
“啥?”大栓像块抹布一样摊在那里,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想借你的马用一下。”
大栓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问:“你还真想回去啊?”
“嗯!”林谕满脸的担心“已经过了很久了。”
“你能干啥?”因为失血过多,大栓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们怕火。我能够帮忙
。”
大栓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去吧。”他虚弱地说“到底还是个男的,总算还有些血性。”
“谢谢。”林谕起身去牵马。
“你会骑马吗?”大栓在他快走出洞口的时候问道。
“我想,不要跑得太快的话。应该可以吧?”他不太确定地说。其实以前他有在旅游景区骑过马,但是,那时候都是有人在前面牵着马头的。独自骑马这是第一次,但是应该还好吧?
大栓笑了笑,说:“小傻子。那是你什么人啊?为了他去送死?”
林谕觉得一般的家仆不该是这样的态度,但他还是很和气地回答道:“他是我朋友。”
大栓又说:“你真心把别人当朋友,他呢?搞不好别人一个回头就把你给卖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
大栓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有些神经质地笑道:“他不是?你有多了解他?”
“至少,”想了想,林谕认真地说“我不能把他丢下不管。以后会睡不着觉。”
说完他踏上马镫,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成功地爬上了马背。
“等下,”大栓费劲地爬了起来。他拿了一根较粗的火炬,递给林谕,说:“那些玩意确实怕火。”
“谢谢。”林谕笨拙地操控着座下不太听话的马匹。
“小心些,别逞强。”
“好!”林谕笑了笑。
大栓看着他的笑脸,低头叹了口气,往马屁股在使劲拍了拍,马匹跑了起来。
林谕一只手举着火炬,一只手驾着马匹,走得十分紧张而缓慢。
夜里的森林黑漆漆一片。四周太过安静了,以至于双耳还仿佛能听见磁波的滋滋声。
林谕忍不住把举火把的手臂慢慢地缩了回来,靠近身体。
“箕伯?”他试探性地喊了喊。
四周一片寂静。
他看了看四周,咽了咽口水,继续慢慢往前走。
跑出来是不是太鲁莽了呢?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林谕发现前面有微弱的火光。他一下来了精神,尝试着让马走快些,马儿并不是十分合作。
等到他越走越近,他才看清,那微弱的火
光是从一团黑雾那头透出来的。
“箕伯!”林谕喊道。
黑雾像有意识般,在听到林谕的呼声之后慢慢地散开来,并缓缓地聚向林谕,最后将他团团围住。
林谕紧紧握着火把朝四周挥了挥,黑雾略微散开了一些。林谕睁大了眼睛,发现这些黑雾像流水一样流动着,并试图聚合成不同的形状。
“尼玛,乃们该不会是想变成神马我最害怕的东西吧?”林谕小声地吐槽道。
“话说,我最怕的东西是什么?”林谕心想,“我妈吧?”林谕犹豫地的出了一个结论。
果然,黑雾慢慢变成一个女人的形象。
“挖槽!”看见黑雾居然真的慢慢聚合成的妈妈的形状,他骂道:“这不是活生生地在抄袭哈利波特咩?你们给罗琳女士交了版权费没有?”
那个熟悉的女人恶狠狠地作势就要上来拧他的耳朵,林谕低头躲过,用火把朝他“妈”的方向挥去。
“妈妈对不住了,关键是这个是冒牌的。如果是您本人,儿子绝对不躲不还手!”
等跨了出来,林谕才发现,箕伯正靠着树干曲腿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身前是两根火把,都插在地上,火把已经快烧尽了。
“箕伯,”林谕喊道,却发现箕伯毫无回应。
林谕面向黑雾,慢慢后退走到箕伯身边。他蹲下来,发现箕伯闭着眼睛。他又喊了一声,箕伯依旧没有反应。林谕的心紧了紧,他将手指慢慢伸到箕伯的鼻子下方,感受到他微弱的气息。还好,还活着。
林谕小心地将箕伯拉到自己的背上,险些被压得趴下。他费力地站了起来,往马匹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