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地盯着林谕的脸仔细研究,直到看见林谕左耳耳坠上一个小小的红色胎记,才“啊”的一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你,你,你是那夫……唔唔。”
林谕急忙捂着他的嘴巴,示意他噤声。
原来两个人都没认错人。
小少年看看林谕的打扮,又看看旁边的花楼,很快就把个中缘由想清楚了。
林谕凑到他跟前小声说:“嘘,别叫出来。”
小少年点点头。
林谕这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小少年朝花楼努努嘴,又给林谕抛去一个心知肚明的眼色,戏谑地说:“找人啊?”
明明是个稚嫩的小少年,却偏偏装成一副老流氓的油滑样,配上那副狼狈的面孔说不出的滑稽。
林谕抬头往花楼的方向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小少年眼圈一转,说:“你这样是进不去的。”
林谕回过头看着他。
小少年又说:“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林谕半信半疑地问:“那,你能告诉我么?”
小少年说:“当然可以!要我带你去都行。”
林谕觉得似乎后面还有内容,就说:“那麻烦你带我走一趟吧。”
小少年向他摊开掌心。
林谕愣了愣。
“钱。”小少年说。
林谕木木地把手伸向钱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把东西都留在客栈里了。
花楼的龟公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热闹地嘲笑道:“狗剩今天是病急乱投医了啊,也不看看你眼前那人什么摸样,能榨得出一个子儿不?”
被唤作狗剩的这小少年骂道:“榨不榨得出也没你啥事!”
龟公冷笑了一声,说:“是没我啥事。我就是好心劝你一句,省得你找错对象下手浪费时间。今天没讹到钱,小心回去让你老子给揍死了。”
狗剩像被踩着了尾巴,
梗着脖子喊道:“关你娘的屁事!反正这钱进不了你口袋!”
“跟我娘的屁可扯不上啥关系。可跟你娘的屁股可还真有关系。”
狗剩整个人就被点燃了,看着就要冲上去,被林谕拉下了。
狗剩大骂道:“我操、你娘!”
龟公笑道:“是我操、你娘吧?还能操得动不?”
旁边有个人看不过去,说道:“刘三,省些口德吧。”
刘三说:“不是见这小子爱犯浑吗。”说完又赶到“去去去,俩臭要饭的!”
狗剩不服气,嘴里一串讳言秽语,不带标点符号地倒出来。林谕在一旁拉他劝他,就压根不管用。
刘三开始还能当看笑话,后来脸色慢慢变了,眼看就要冲过来给狗剩几下。站在他旁边那人心里多少有些可怜狗剩,见状赶紧把刘三抱住,嘴里喊道:“刘三,你还能跟这小诨孩较真呢?掉不掉价?”
刘三冷静了些,说:“行了陈四,松手吧。我还能真跟他较真?吓唬吓唬他而已。”
被放开之后,刘三整整衣裳,对台阶下的两人说:“赶紧给爷滚远远的去!麻利点!”
狗剩即不领情,也不示弱,冲上去就要动手开打。
林谕连忙死命将他抱住。
面对赤裸裸的挑战,龟公也挽起袖子,摆出一副,谁怕谁的阵仗。
林谕陈四一人拉一边,忙的不亦乐乎。
路人渐渐围成一圈在看热闹,甚至还有人呐喊助威。
眼见就要开始上演全武行的时候,鸨母出来嚷了一嗓子:“刘三!你又给老娘搞事啊?”
刘三火气一下就消了,向老板娘诉苦道:“哪啊?你问陈四。是这小子太不像话了!他居然肖想我娘!我能不揍他吗?”
鸨母骂道:“他想就想呗。你都不知道你娘是谁,他知道?”
刘三立马弱下声来,说:“老板娘,您别在这揭我底啊。”
鸨母:“还怕丢人啊?怕丢人给我这三天两头惹事的!今儿嘴又欠了是不是?跟个小要饭的逞凶斗狠。长脸了呀你!”一边说,一边拍着刘三的脸。
鸨母一出来,大家都看刘三笑话去了。林谕就趁机拉着狗剩跑了。
跑到一段,两人才停下来。
狗剩气嚷嚷地骂道:“你碍啥事呢?没见着我要教训那臭不要脸的吗?那没娘的狗,杂,种!”
林谕气喘吁吁地说:“别跟他们较劲。都在他们的地盘上呢,不怕吃亏啊?”
“老子能怕吗?老子啥都不怕!”狗剩特豪气地说道。
林谕靠着墙喘着粗气说:“对。你能怕吗?怕的是我!”
狗剩哼了一声,说:“算了,我不跟女人计较。”
林谕瞪了他一
眼,小声吐槽道:“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说啥呢你!”狗剩问。
林谕说:“我说,赶紧带我去找人吧!”
狗剩又朝他摊开手板说:“钱!”
林谕说:“都在客栈里呢。你先带我找到人,回头我再给你。”
狗剩收回手板,傲慢地说:“你当我小孩啊?!万一我把你带到地儿了,你不给钱怎么办?没钱没商量!”
林谕又说:“你知道我有钱,我绝对不会赖你的!”
狗剩:“我凭什么信你?”
林谕说:“我之前就给过你一次,这次,我保证,你帮我找到人之后一定给你!”
狗剩迟疑了片刻,然后才很不情愿地说:“好吧。可事后你得给我!”
“好。”林谕保证到。
狗剩叫了个价。
林谕楞了一下,然后说“可以。”又说“那现在可以走了吧?”
狗剩又确认了一下价钱。
林谕耐心地答道:“可以。走吧!”
狗剩虚张声势道:“你别看我是小孩就像骗我哦!我家很有后台的!你敢骗我,小心我老子出马把你给收拾了都没人敢吭声。”
林谕皱了皱眉头,不太习惯这孩子一身匪气,说:“我知道了。快走吧!”
、阴魂不散
“我知道了。快走吧!”林谕催促道。
狗剩拉着正往回走的林谕。
林谕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
狗剩:“我们不走那边。”
林谕奇道:“他不在花街里?”心情好了些。
“在。”狗剩很快破坏了林谕刚冒起来的一丁点好心情,说“不过不在那头。”他指指自己身后的方向“在这头。”
林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果真还有一段亮堂堂的路。
不过,与刚才明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花楼不同,这一片要安静低调得多。虽说都是在一条街上,但这两截却宛如渭泾一样分明。
这边的楼也精致,却不至于像先前那几座花楼一样雕饰繁复,花枝招展。这里的每座楼前没有招徕客人的鸨母和龟公,只站了几个像打手的角色。
而客人也不需要招徕。他们熟门熟户地径直上门,像回家一样自然。
林谕疑惑地问:“这是住宿的客栈?”
狗剩摸摸鼻子,鬼鬼地笑道:“虽然这里跟客栈一样可以睡过夜,但是服务多很多哦。”
林谕皱眉问:“什么意思?”
狗剩猥,琐地笑道:“待会进去你就知道了。”
说完,狗剩拉着林谕沿着围墙,绕到一个巷子里去。狗剩边走,边低头在找东西。
林谕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嘘!”狗剩警告道:“别做声,被人发现就惨了!”
林谕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唇,乖乖闭嘴。
狗剩摸黑找了好一阵,突然低声叫道:“找到了!”
林谕连忙凑过去,看看狗剩究竟找到了什么。
狗剩拨开长长的杂草,墙脚上露出一个勉强能容一个瘦子通过的狗洞。
狗剩回过头来再次确认到:“我可把你带到地方了,银子你可别忘了给我。”
林谕保证:“我绝不赖你的。可是,”林谕举目四顾“你就带我到这里,我还没见着人呢。”
“你马上就能见着了,”狗剩趴在地上,准备钻过去。“跟着我来。”
狗剩动作很麻利,一溜烟就钻过去了。
他在那头轻喊:“快!”
换了林谕就变得艰难的多。好不容易等他终于爬过去,站起来拍身上的灰的时候,狗剩指着二楼其中一扇门,说:“二楼,从左边数过来第三扇门,看见没有?”
林谕顺着他的手指往二楼看去。
“看见没有?”狗剩问。
“门口挂着个灯笼的那个?”
“对。”狗剩说:“挂着灯笼就是在接客的意思。”
“你是说?”林谕迟疑道。
狗剩接着说“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了。”
林谕呆呆地看着二楼
不说话。
狗剩想到客栈里的小馒头,安慰道:“别伤心了。男人不都是那副德性?你好好照顾好你的孩子。你男人嘛,唉,男人不都是在外面吃喝嫖赌的,喝得醉醺醺地就回家打老婆打孩子。你男人还算好的了。有些窝囊废把钱花光了还得回家卖老婆。你好歹还能过得好好的,就看开点吧。”
听到狗剩这番话,林谕惊讶地看着他。脑里突然想起之前在花楼前刘三奚落他的那些话。
狗剩催促到:“要去救赶紧上去吧。”
林谕问:“你不跟我一起上去?”
狗剩:“我只答应带你找到人。可没答应你别的。你按我说的,上去就能找到人了。”
狗剩是怕被楼里的人发现了会惹麻烦。
林谕点点头,算答应了。
狗剩又多看了林谕几眼,想起自己整天要死要活的娘,忍不住又说:“看看也就算了,反正男人都那么回事。别太伤心。你孩子还小,你难过,他知道了也会很难过的。”
林谕想,狗剩说的多半就是自己家的情况了。他摸了摸狗剩的脑袋,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怕刺激狗剩的自尊心。想来想去,最后也就说了一句:“谢谢。”
狗剩说:“明天中午,我到你客栈找你拿银子。你可记着给我准备好了!”
狗剩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银子的事,林谕觉得有些无奈。“我记着了。”
狗剩于是放下心来,说:“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进了房间我再走。”
“行。”林谕点点头。
狗剩心想的是,只要见你进了门,明天就别想赖着不给银子。
林谕上了楼,走到第三间房门面前。他看了看楼下,狗剩还在。
林谕指了指房门。狗剩点点头,并示意他赶紧进去。
林谕回过身,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谁?”门刚推开,房里就传来一个声音。
林谕愣了愣,环看四周。只见厢房正面是一副雕工细致的八仙梨木雕刻。雕刻前面摆放着八仙桌和几座配套的圆凳;厢房西首是一扇圆形镂花窗,窗边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之间有一张红木方几,上面放着下了一半的棋局。东面则是放置古玩器物的架子,架子旁边并排放着两个大瓷桶,里面放满了卷轴。
屋里布置得颇为雅致,就是焚烧的熏香味道过于浓烈,有些腻人。
屋里并没有人。
“谁进来了?”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
这次林谕听清楚了,声音是从梨木雕刻后面传来的。
林谕想,这木雕估计就是起着屏风的作用。将前面的生活空间和后面的卧室隔了开来。
林谕正犹豫着应当如何回答,便看见一个修
长的身影从木雕后面走出来。
那人虽然长相极为秀美,但是一看便知是个男人。
就在林谕打量他的时候,这个人也在打量着他。
“你是谁?”那人问。
“你又是谁?”林谕不甘示弱。
那人好笑道:“你跑到我的地盘来问我是谁?我倒想问问:你这只小老鼠怎么溜进来的?”
林谕只要一想到箕伯很可能就躺在这个人的床上,口气就变得不怎么好。“我来找人!”他说。
那人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说“我这里没你要找的人。乖乖的,自己怎么溜进来的怎么溜出去。否则待会我喊人就不是好玩的了啊。”
林谕硬着头皮说:“我亲眼看见他进来的。”
那人听罢秀眉微蹙,说:“先把门合上。”
林谕乖乖照做。
男人在太师椅上坐下,说:“坐吧。”
林谕戒备地看着他,慢慢走到离他最远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不会武功,年龄太小。男人。
男人突然站起来,吓了林谕一跳。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林谕不客气地回道:“你不是该先报自己的名字吗?”
男人见林谕明明胆怯,却虚张声势,觉得好笑。心里想,如果不是走错门了,大概就是那个人了。没想到居然是个男人!
男人慢慢踱到林谕面前坐下,傲慢地说,“除了凤治还能有谁能有这样的长相?”
林谕对他的自恋印象深刻。
凤治拿起桌上的凤头壶斟了一小杯,递到林谕面前,说:“连凤治的名头也没听过,果然还是一个小毛孩。”
林谕不满道:“我不是来跟你喝酒。”
凤治调笑道:“对,你来找人。找谁?是找你爹还是找你的相好?”
林谕皱了皱眉头,不喜他说话的方式。但还是耐着性子描述了一下箕伯的外貌特征。
凤治的手抖了抖,然后又笑道:“在我床上滚过的人多得数也数不清,我哪记得住?你走吧,个个像你一样上门找人,我们还用做生意么?”
林谕:“这个人今天白天才过来的。到现在还没回去。”
“哟!这都多长时间了?你男人可真勇猛啊!我也好想试试啊!”
林谕气得发抖,站起来就要径直走到木雕后面。
凤治连忙拦住,说道:“小弟弟,你家男人欲求不满到外面打野食,你就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到我这里撒野是什么道理?”
林谕气极,说道:“你就让我看一眼,他如果不在,我立马就走!”
凤治说:“那可不行。里面是我的客人。刚刚才劳累过了呢。哎呀我都不记得做
了几个时辰了,什么姿势都折腾了个透。他把我伺候得那么舒服,现在累透了,我怎能让你打扰他?”
林谕越听越气,推到:“让开。”
凤治要比林谕高,力气也比他大。虽是做皮肉生意,且长得秀丽,却并不女气。他一把抓住林谕的手腕,将他拖出来,威胁道:“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林谕的手腕被掐得死痛,他倔强地说:“他果然就在里面对不?箕伯就在里面!”
凤治捂着他的嘴巴警告道:“叫什么叫?想把人都招来吗?”
林谕拉下凤治的手说:“让我见见他。”
凤治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林谕。”
“你叫林谕。”凤治恨恨地重复道。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木雕那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水……”那声音既嘶哑又微弱。如果不是刚好碰上两人都没说话了,还不一定听得见。
林谕愣住了。
他趁凤治还在失神的片刻,迅速推开他,跑到木雕后面。
只见床上果然躺在箕伯。
箕伯面无血色,嘴唇发青。他虚弱地闭着双眼,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个字“水”。
林谕惊呆了,他回过头去,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治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扶起箕伯,喂了些水下去。然后又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