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治朝瓜瓜挥了挥手臂,咬牙道:“算你好运!”
见危机解除,瓜瓜才委屈地摸了摸自己被戳得红彤彤的前额,忍不住又瞟了箕伯一眼。
箕伯问:“我对这一带不熟,你看要到哪里去坐坐?”
凤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当然是去我的地盘啊!其他地方那
就叫一个庸脂俗粉!”
说罢凤治指了指前方一座并不太起眼,但却十分别致的一座小楼,说“那里!走,去坐坐去!”
箕伯看凤治这架势,颇有些楼主的风范,便试探道:“此楼倒是雅致,楼主定是雅致之人。”
“那是!”凤治骄傲道“我的品位还需质疑么?”
箕伯听罢,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看见昔日的熟人沦为娼妓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怎么想到开秦馆?”箕伯问。
“我喜欢男人嘛。干脆自己开一家小倌馆,什么时候想要就可以直接点啊。”凤治无所谓地说道。
箕伯身体一僵,巨汗。
凤治朝他抛了个媚眼,说:“怎样,有没有兴趣?”
箕伯敬谢不敏:“喝喝茶就好,也别找外人进来打扰了。”
凤治笑道:“也好。”又回头对瓜瓜说:“去凤仙楼给我打包平常我喜欢的那几样点心。”
瓜瓜闻声,又瞟了箕伯一眼,在心里默默拿他和齐硕做对比。
齐大夫那就是死缠烂打贴上来的。凤治心情好就爱理不理,心情不好就各种尖酸刻薄人身攻击。可对箕伯呢,在瓜瓜看来,凤治对箕伯,那就差摇尾巴献殷勤了。
胜负异常明朗。
其实瓜瓜还蛮喜欢齐大夫的。
秦馆里面的小倌因为工作的缘故,身上常有不利索的地方。但是寻常的大夫都不大愿意上门看病。就算有看在诊费高的份上,勉为其难登门的,也往往放不下身段架子。冷嘲热讽自不必提,轻慢,侮辱,下手重,也都是寻常事。就好像要用这种冷漠或者粗暴的态度对待他们,好跟他们划清界限,以证明自己的正直和高贵。
唯独齐大夫。他不仅医术高,脾气还特好。药到病除,减轻小倌们身上受的折磨已经让他们感激了,何况他还从没有用有色眼镜看他们,态度温文亲切。可想这些人会对他如何感激。而且他不仅给看病,还会教他们养身和保养之法。
楼里的人几乎无人不喜欢他。
齐大夫几乎每日在秦观里坐诊。有些仰慕他医术高明的人还会特地登门拜访。
这整条街所有人都羡慕秦馆的好运气。但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独独秦馆有这样的好运气。
曾经有各种人到这里来重金挖角,齐大夫却不为所动,总是笑眯眯地客客气气地拒绝。
其实,齐大夫并没有跟秦馆有什么排他的约定。他虽每日在此,但这里并没有他专门的房间。问诊是流动的,哪里比较安静适合看诊就在哪里看。夜深了,他便回离这里三条街开外的小院子休息去。
只有秦观里头的人才明白,齐大夫虽然每天坐在大堂里,他的心却挂在楼上那个骄傲尖酸的人身上。你只要在这里待几天就会明白。
凤治每天都会到前堂走走,时间不一定,反正他想来了便过来转转。
齐大夫其他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对待每个人都殷勤周到,有问必答。可是只要凤治一出现,齐大夫的笑容就会退得干干净净。他用眼神专注地追随着凤治。这时若有人跟他说话,他总是听不见的。
齐大夫每天都待在这里,为的也就是那一天中的这一眼。
瓜瓜,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可怜的齐大夫。”
凤治突然回头,表情相当危险地问:“你在说什么?”
瓜瓜连忙摆摆手,说:“没说什么!就是在念一下该买什么!我,我先去了!”说完就逃命似地跑了。
箕伯倒是听到了,他低头看了看巴在自己身上的凤治,问:“还没成家?”
凤治调戏道:“怎么?你要娶我还是要嫁我?”
箕伯将凤治稍微往外推了推,说:“我已婚嫁,孩子都有了。抱歉。”
凤治有些不是滋味,笑:“婚嫁又如何?难道不可以继续纳妾。”
“嗯。”箕伯看向前方。
“哼!真是悍妇!妒妇!”凤治不屑道。
箕伯笑了笑,说:“别光说我,也说说你自己啊。”
“哼哼,是你非得要我说的啊?那我的经历说出来,你可别自卑得想不开去做傻事哦!话说,我那个吃得开啊……”
、苏醒
苏醒
这一通相聚两人聊了很久。
分别的时候,凤治又跟箕伯约好让他第二天一大早接着来,还承诺届时会带着几个奶妈让他过目。箕伯没多想便答应了。凤治不放心,怕箕伯爽约,还非得扣下他的东西才让他回去。
凤治那个晚上就没睡安稳。他自己没睡安稳也琢磨着拉个人来折腾。
想起白天让瓜瓜却买点心,瓜瓜居然空着手回来,害他在箕伯面前丢脸。这个人选就毫无悬念地落在了瓜瓜头上。他这个晚上的忐忑就靠折腾瓜瓜来排遣了。
直到第二天见箕伯果然应约而来,凤治才松了口气。
箕伯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两人居然可以聊那么长时间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两人毕竟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尔后又分开长达十数年,中间人事变更,可说的事哪是一两句话能讲完?加上凤治其实是个相当爱说话的人,对箕伯的事情又感兴趣,抓着他问这问那,恨不得把他离开后这数十年间的点点滴滴都审个明明白白。
这一说居然就说了一天。
等到傍晚的时候,箕伯见天色已晚便要告辞离去。凤治哪里肯放人?
“那几个奶妈待会就过来,你再等等嘛。”凤治挽留到。
箕伯为难地说:“家人还在客栈等着,晚了回去怕他们会担心。”
凤治听了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低头玩弄面前的酒杯,另一只手却依旧牢牢拉着箕伯的袖子,倔强又委屈地说道:“你尚有家人,便是晚回去一个晚上,他们依旧在那里。我却再没有会关心我的人了。你就陪多我一会不行么?”
凤治极少示弱,所以每每示弱的时候都让人不忍心拒绝。
箕伯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凤治,终于屈服:“我去叫人带个话,再回来陪你喝酒,这样总行吧?”
凤治盯着箕伯问:“你不会出了去之后就偷偷溜走吧?”
箕伯无语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凤治哼了一声,控诉道:“这种事你还做得少吗?以前老是骗我,总说去去就回来,结果每一次都是让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傻等。最过分那次,大冬天的,你居然让我一个人在那里等到半夜!回去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啊。”
箕伯想了想,隐约记得是有那么一件事情。
那时候箕伯和他几个弟妹都不喜欢凤治。可偏偏的,无论他们去什么地方凤治都爱在后头跟着。凤治在,他们没法玩得尽兴,但又不能把凤治怎么样。所以后来他们就常常用些手段,比如骗他说玩抓迷藏,或者说要野餐他们去拿东西之类的,反正就是要让凤治待在原地,他们好转战别处。
凤治那时候也是有些傻劲,被骗了那么多次,却还是每次都上当。
有一年冬天,箕伯和他几个弟妹跑到湖边打算琢洞钓鱼。他们出门前千方百计甩开凤治,没想到后来居然还是被他追了上来。
大家觉得没辙,便让凤治也加入。
但是凤治这个人有个坏毛病,估计是骄纵惯了,所以一旦玩起来就开始颐指气使,说话还忒不客气,一会说这个没做对,一会说那个猪头。而这几个孩子呢,一直随着父母流浪自由惯了,也很少接触权贵,巴结忍耐什么的,其实并不是很擅长。所以刚开始大家还能默默忍着,后来就慢慢忍不住开始顶嘴了。
凤治性子急容易发火,嘴巴尖酸还刻薄。而且凤治没玩过这些玩意,一开始玩就投入,一投入就容易着急,急了就爱乱发火,说出来的话那就相当地不悦耳了。
而箕伯这个人呢,其实相当护短。他对自家人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兴趣。所以当凤治把箕伯最小的妹妹骂哭的时候,箕伯就怒了。他冷冷看了凤治一眼,把自己的小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然后抱起走开。
凤治被他这么一看,心就虚了,偃旗息鼓地走过来没话找话。
箕伯也不发作,就不冷不热地应着。几个弟妹则完全当凤治不存在。好在凤治也就只在乎箕伯的反应,对几个小孩的态度视若无睹。
半个时辰以后,大家清洁完钓上来的小鱼,用枝丫串起来,箕伯则开始生火。箕伯掏了半天,然后才慢悠悠地说忘了带火石。
大家失望地发出“啊?”的声音。
箕伯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土,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吧,我回去拿吧。”
凤治怕箕伯趁机溜走,便赶紧抓住箕伯的衣角,说:“不行!你不能回去!”
小弟于是自荐道:“我回去拿吧。我知道火石放哪。”
小妹也站起来说:“那我跟三哥一起走吧,我正好回去拿点调味的东西。”
凤治一听见他们要回去拿东西,便相当
不客气地让他们顺便带东西过来。清单列得一大张,难为小朋友居然还记得下来。
箕伯的二妹听得直皱眉头,忍了忍说:“他俩年纪小,拿不下那么多东西。我跟三弟回去给小少爷拿吧?”
凤治听了也不是很在意,其他人都走光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只要箕伯没走就好了。
大家走了之后,就剩下箕伯和凤治了。
凤治对这样的局面其实很满意,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
箕伯并不想搭理他,便开始在周围捡柴火。凤治习惯了箕伯对他冷淡的样子,箕伯不会答也不生气。只是见到箕伯起身离开捡柴火的时候紧张地在后面跟着。
柴也捡好了,鱼也准备好了,几个小孩却老不回来。
箕伯和凤治只得看着面前的东西发呆。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箕伯的三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怎么回事?”箕伯问。
凤治见三弟空着手回来,心里便有些不高兴,问:“我让你拿的东西呢?”
三弟说:“小少爷,田管家不让我们拿。我说是小少爷吩咐的,他不相信,还把二姐抓住了。他说我们是骗子,要教训我们,我跑得快逃出来了,二姐还在他手上呢。小少爷,你快去救救我姐吧!”
凤治一听,皱了皱眉头:好个田管家,难得我出来玩,还在挡我兴头。
三弟又央求道:“小少爷,你回去救救二姐吧!她都是为了帮你拿东西才会被抓住的。”
凤治一会在心里骂这两个孩子是窝囊废,一点事情都做不好。一会又怀疑这是不是个骗局。然后又担心,如果让田管家知道他又悄悄溜出来玩,难保田管家不会又找一堆人来盯着他,那时候就更没法出来了。
箕伯见凤治半天不说话,便不耐烦地说:“少爷。你跟三弟在这里等着吧。我回去看看。”
凤治一脑子官司还没理得清楚,箕伯就跑了。等到回过神来,箕伯早跑远了。
他皱了皱眉头问三弟:“你们该不是又骗我吧?”
三弟说:“哪能啊?我不是在这里吗。”想想怕凤治因此死盯着自己,又加了一句“而且钓的鱼都在这里呢。大伙忙了半天能不要这些鱼吗?”
凤治听了心略略定了下来。“是啊,他们总得回来拿鱼的。”凤治喃喃道。
谁知三弟说完这话没多久就趁凤治不留意的时候溜了。
不知道该说是因为凤治年纪还小呢,还是说他性格中有些痴。他虽然怀疑自己被骗了,但是跟大家说好了在这里等,他就真乖乖在原处等着。
他们总不能不要这些小鱼吧?凤治就这样说服自己在原地等着,直到太阳西斜,直到黑幕降临。等天全黑下来之后,他才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他认不得回去的路,只好呆呆在原处等着。
那时候是冬天,白天就已经很冷,何况晚上?
等到半夜田总管带队出来找人的时候,凤治已经冻僵了。
这件事情凤治记忆犹新,所以特别怕箕伯又在找借口开溜。
箕伯想起这件事情来,也有些愧疚,便说:“你让你的侍从跟着我下去不就好了?”
“我还是亲自跟你一块下去吧。”凤治看了瓜瓜一眼,说:“叫带个点心回来,那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的人,你能指望他什么?”
瓜瓜郁闷地说:“凤公子,凤仙楼昨天有事不开门,那我有什么办法啊?”
凤治哼了一声,挽着箕伯的手臂说,“走吧。”
其实箕伯完全可以让凤治吩咐个人带话回去。但是基于箕伯对凤治这个人的认识,可能还出于别的一些考虑,他还是情愿自己另外找个跑腿的。
箕伯刚下楼就看见狗剩。这种乞丐一样的孩子一般都很招做生意的人嫌弃,妓馆也不例外。箕伯径直走到他跟前,给了他些铜板,说让他传话给天源客栈一位叫林谕的人。吩咐完之后才跟着凤治回楼里。
两人用过晚饭之后,凤治提到的那几个奶妈才过来。
几个奶妈都太年轻,二十上下,都长得很好,细胳膊细腿。站成一排,一眼看过去不像在选奶妈倒像在选美。
箕伯看了就觉得不太满意,他都懒得问她们其他细节了。他希望能找个中年的大妈,因为按照林谕关心小馒头的那程度,估计到时候也肯定是要跟奶妈密切接触的。
凤治仔细地观察箕伯的表情,问:“怎样?还合意不?”
箕伯皱眉说道:“你是在替我找奶妈,还是在替你找接生意的人?”
凤治装作无辜地说道:“我们秦观里都是小倌,要□干嘛?我还不是听说小孩子跟谁呆得久就会长得像谁,才特意帮你找些长相还勉强过得去的人。你不喜欢啊?”
勉强过得去?箕伯瞟了瞟眼前这班美女,这才勉强过得去,街上的行人都是夜叉了?
箕伯说:“年纪轻轻的哪里懂得照顾人?”
凤治搂着箕伯的脖子说:“她们可会照顾人了。照顾得都让人乐不思蜀呢。”
箕伯扯开他的手,有些不耐烦地说:“别玩了。”
凤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问:“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嘛?”
“最好生过孩子,四十岁上下,比较健壮的女人。”
“健壮啊?”凤治为难道:“健壮又漂亮的女人不好找啊。”
“不用漂亮。身体强壮会照顾小孩就好。”谁说他要找漂亮的?找个妖精来天天在林谕面前晃吗?那他到底是找人来解决问题,还是找人来制造问题?
“哦,那好吧。我再给你找找。你明天再来。”
虽然两人许多年不见,但当初也不是多铁的关系。而且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每天总往这边跑不是个事。而且,林谕和小馒头明显就很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