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依靠着坐在钟家堂屋,透过窗户,边啃包子边看晚霞。印风塞了满嘴的食物,这时鼓着脸颊说:“明天回去吧?”
钟明立即很敏感地问:“我家里不好么?”
印风笑着摇摇头,把食物咽下去了,才收了笑容道:“我估计店里要出事,算算时间,周清也差不多开店。有我回去照拂着,总归好点。”
钟明皱眉:“又要打打杀杀了吗?我不准你打架,你得听我的。”
印风斜斜地瞥了钟明:“我不打架,可也不能坐着让人来打我不是?我了解任家那帮子人,放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什么没遇着过。”
钟明不高兴了,忽然觉得自家这处就是世外桃源,要是能一辈子都和印风待在这儿就好了。可是印风收了笑脸,便是一副严峻的肃杀样,钟明不想和他硬碰硬,只好答应了,忽地又转头说:“我带你去县里玩玩吧,找个地方唱歌行不?”
印风挑了挑眉:“就我俩?”
钟明兴致勃勃地点头。
印风稍一想,也觉有趣,两人便立刻启程,车子一溜烟就上了通往县城的公路。
半小时后,两人沮丧地走在县城步行街上,对着两旁的灯红酒绿一筹莫展。包厢这种东西,在春节期间,是要预定的。印风太久没玩乐,自然忘了这茬,钟明也是一时兴奋,于是两人齐齐忽略了这点。
百无聊赖地在冷风里走了一刻钟,俩人到了步行街尽头,前方是旧时的市区,步行街建到这里,便到了头,一处老旧萧条,一处崭新繁华,却是界限分明地隔了开来。印风看了看前方黑黝黝的巷子,里面隐约也看到几家娱乐场所,门牌破旧,亮着黯淡的红灯,乍一看,有些像八十年代的夜总会。
钟明灵光一闪,拉着印风的手往里走:“我记得这里头有家娱乐城,叫大富豪来着。我小时候,那可是市里代表性的地方,现在建了步行街,这里就没什么人了,不过那处一直营业,我记得的。”
印风乖乖地由他牵着,在这黑黝黝冷风直窜的巷子里,忽地产生了些微妙的安全感。他一直是强者,可是强者,偶尔被保护着,心里的感觉会很微妙,难以言喻。
大富豪墙壁很斑驳,依稀攀着爬山虎几片。钟明进了门,就见舞厅里寥寥几个中年人跳着慢三步子,隔壁的一排歌厅包厢则是空落落,透着股冷气。接待处的桌前趴着一中年妇女,正跟着舞厅里缓慢的音乐打瞌睡。
钟明敲了敲柜台:“我们要开包厢,唱歌。”
妇女抬头看了俩人一眼,“一晚上五十,随你们怎么唱。”
钟明付了钱,妇女便领了人去包厢,态度和缓,似乎是鲜少有人光临歌厅,她的声音带着兴奋:“你们坐坐,空调等一会儿就能暖起来,我去给你们泡茶。”
钟明点点头:“谢谢。”说毕要掏钱。妇女急忙道:“不用钱的,两杯茶而已。”
茶水上来,妇女不忘添了个水瓶在一旁,便带上门退了出去。印风交叠了双腿,四周看看:“我有种进了八十年代夜总会的感觉。”
钟明坐在点歌台旁边,转头问:“要唱什么?我帮你点?”
印风想了想,颇英气地挑了一边眉毛:“大哥,我要唱那首大哥。”
钟明眨巴眼睛:“没听过。”不过还是乖乖转头找歌去了。半晌,钟总经理沮丧地回头:“没有这首歌。”
印风跳起来凑上前看了看,嘴角抽搐地总结:“看来都是老歌。哎,你点首辣妹子吧,我会唱的。”
印风弯着腰看屏幕,钟明坐在小凳上转头,恰好额头擦过了印风的鼻尖。一时间又闻到了印风的气息,钟明便在这瞬间心底无比柔软,喜滋滋地点了歌。
半分钟后,钟明苦恼地坐在沙发上甩了甩脑袋,魔音灌脑。
由于第二天即将离开,两人便玩得格外尽兴。空调终于制了暖,印风脱了外套,站在沙发上唱一首雨一直下——这是在最新音乐里面选出来的。
搞怪归搞怪,正儿八经起来,印风唱歌也不难听,起码在调子上,再没有唱辣妹子时的诡异恐怖。钟明听得起劲,脚踝正条件反射地打拍子,忽然印风就没了声,徒留音乐在回荡。
钟明莫名地看印风,却见印风盯着屏幕,面无表情。钟明又转过去看屏幕,那台屏幕微微凸出的旧式电视机上,正流淌过这样的歌词:青春耗了一大半,原来只是陪他玩耍。
钟明侧过身,拉了印风偏细的脚踝,轻轻握住。
印风忽然扔了话筒,话筒落在沙发之间,发出“咚”的一声响。他跪□,紧紧地搂住钟明的脖子,半晌才低低道:“我难受。”
钟明拍拍他的背脊:“我知道。没事儿的,有我在呢。”
印风把脑袋埋下来,用鼻子在钟明脖颈间拼命地嗅,又用牙去狠狠咬了一口,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他对上钟明的眼,恶狠狠地问:“谁让你点这歌!”
钟明宽容地笑了笑:“我错了,你咬死我吧。”
印风便把人摁到在沙发上,毛衣推上去就开始咬,下口毫不含糊。钟明在尖牙利齿的蹂躏下微微皱眉,手却始终抚着印风柔软的头发。
电视里,雨一直下仍在播,唱的正是那句: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舍不舍得都忘了吧。
47、各色生活1 。。。
正月初六,二人将一切收拾妥当,整装待发。陈翠花塞了好几大袋子的包子在后备箱,给钟明的用白绳捆成一匝,给印风的用红绳捆成一匝。
印风坐上副驾驶座的时候,忽然的就生出了一些离愁别绪。陈翠花和钟大福并肩站在外头,钟大福矮小的身影扬起手挥了挥,几句叮嘱都是些陈词滥调,可偏偏就让钟明和印风生出了满腔的惆怅。
车子一路疾驰,这回印风没有唱歌,因为昨晚在音响的掩护下,他脆弱的喉咙终于毫不顾忌地放开喊叫,所以现在哑了。他从后座翻出一本杂志,一路安静地看。钟明也就一路安稳地开车,俩人很少交流,似乎日子就该这么过一般。
到叠影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周清正拿着一块抹布垫脚擦着玻璃柜,余光瞥见印风下了车,拎出几大塑料袋东西,正一瘸一拐地往这里走,周清便扔了抹布转身奔过去。
钟明跟在后面,两手空空,似乎是想去给印风帮忙,偏偏印风没有丝毫求助的意思。
周清快步走到两人跟前。只见二胖子整个又肥了一圈,看他走路自己都能感到气喘。周清笑成一朵喇叭花:“风哥你回来啦?呦,嫂子也来了!”
钟明忽然抬头瞪向周清。周清口无遮拦,还在嘻嘻哈哈,忽地被印风踢了一拐子,“大过年的,你找打呢?”
周清踉跄过后,很无辜地看向两人,小心翼翼问:“叫错了?那……那应该是姐夫?”
这回轮到印风瞪人。
周清忙自动自发地绕到钟明身边,以图安全。
三人吃完晚饭,周清照旧是下着苍老师的片子,驾驭着佛朗索瓦通杀四方,印风和钟明则去超市购买生活必需品。
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一对照齐全了,钟明在零食区前停下推车,往车里扔了几大包黑巧克力。印风伸着脑袋看了,问:“你还小呢?要吃这么多?”
钟明微微一笑,拍拍印风后背,“这是好东西。”
印风不解:“怎么说?”
钟明推车往前走:“爱情是一时的热情,有期限的,两个人在一起待久了,难免感情要平淡,黑巧克力是可以延长爱情的热烈期的,据说吃一块就能延长一年半。”钟明表情慎重。
印风嗤笑一声:“呆子,这你也信?”
钟明无所谓地耸肩:“宁可信其有,反正也没坏处,也花不了几个钱。”
印风低了头,没说话,两人并肩走,从背后看,是恰到好处的身高搭配,周遭是花花绿绿的食品袋子,在这超市里,竟宛如风景画一般。
这日送完印风,钟明回到几日不曾打扫、落了尘埃的家中。黑夜里,他没有开灯,只在房间四周走了走,然后忽然趴到在床上——这里一点归属感都没有,而他万分依恋的,是蛋糕店二楼有些凌乱的套间。
吴娟是恪尽职守的上司,所以带动着高层在大年初七便开始上班,做新年销售企划,财务预算。
钟明是个全能的,无论是财务、销售或是企划,总能做得周到详致。此刻,他顶着淡淡的黑眼圈,从冷清的房间里走出来。可一旦进了办公室,便忘了那些杂七八糟的事,一头埋入各种报表和数据里精细地分析着。
吴娟就喜欢他这个劲儿,这样的男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她端着咖啡站在百叶窗外定定地看钟明许久,若有所思。直到滚烫的咖啡都变得温热了,才步履端庄地推门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等人走到近前,钟明终于若有所觉地闻声抬头,诧异一闪而逝,他立即站起身让了座道:“吴经理,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忙这,真是,太客气了……谢谢。”
吴娟从容一笑,坐上主位道:“好歹来跟你说声新年快乐,这还在年假里呢,又让你来跟着忙。”
钟明站一边端了咖啡,慢慢喝了一口,道:“没有的事,在这个位置,就得尽力做好自己的事,应该的。”
吴娟不置可否地挑眉,随即对着电脑里只做了个开头的财务预算挪了挪下巴:“你有什么看法?”
钟明弯腰,一手撑住椅背,指着去年十二月份的一条数据道:“收购旧货那基准价格,得降。”
吴娟靠进座椅,椅背随着她的体重在钟明手中微微摇晃。吴娟眉也没抬,“为什么?”
钟明又顺手翻出几条新闻:“你看,这是今年年初新的动迁量,是去年政府通告的,数量极大。一旦拆迁,这一片的居民必有旧家电甩卖,而据那一块的市场调查,很多人家的家电年代都久了,我们降了,别家也不会吃哑巴亏,所以降价是肯定的,关键就在于降多少……吴经理,你怎么看?”
吴娟静静地听着,一半大脑思索着提议的可行性,一半大脑混沌着,迷迷蒙蒙,她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明分析完,收了手站在一边,等吴娟指示。半分钟后,吴娟站起身,正了正小西装:“先这么定,等下午财务经理来了,我们商量价格。”
吴娟款款地走了出去,钟明一口气把办冷的咖啡喝完,埋下头继续兢兢业业。
印风拎着红红绿绿的袋子从菜场走了出来,地面有些潮,他穿了白色的衬衫,外面罩着钟明的一件呢子外套,牛仔裤洗的有些泛白,头发是清清爽爽的,怎么看,都是一副乖乖大学生的样子。从菜场步行到叠影,十五分钟的路程,他走得悠闲,偶尔也和熟稔了的街坊邻居打两声招呼。
叠影门口,头发染成各色的小青年们抽着烟转悠,却始终不进去。印风站在马路对面阴沉地打量那帮人许久——他们在这徘徊好些天了,终究不敢动手。
印风拎着蔬菜水果等慢慢踱过去,路过小混混们时,目不斜视地低沉道:“烟头别扔我这店门口,各位小哥,麻烦了。”
小混混们乍一听印风出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回神时,那人已经进了店里,正和一位打扮得可爱清朗的小姑娘有说有笑,并且递与了那姑娘一盒蛋糕。周遭有阿俊白虎的人,他们不敢轻易发难,就算没有,这印风坐镇在店里,他们也不敢贸贸然行动。毒龙只让他们盯着,有机会就动手。目前这情况,可以算作是一直没机会的。混混们也有脑子,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每天就这么在叠影门口抽烟度日。他们骂骂咧咧地把烟头踢进下水道,继续在叠影门前无所事事。
程婉避过那帮混混,从马路另一边绕了些路走了。二胖子对着小姑娘的背影,意犹未尽道:“年轻姑娘就是好啊,看那皮肤,又白又嫩。”
印风挑挑眉:“苍老师不白不嫩吗?”
周清脸上又冒了些痘痘,这会儿油光可鉴,他咧嘴一笑道:“那是天边的浮云,终究没有手边的小花儿来的可人。”
印风面无表情地放下报纸,转了转手腕。关节清脆声响中,周清一溜烟跑楼上去了。印风看了看窗外,浅浅地啜了一口茶,继续拿起报纸看了。
任非云趴在大床上,丝帐缟被中,是一张历经岁月风霜沉淀的侧脸,鼻梁笔挺,唇角是坚毅的弧度。而此刻,他即使没有表情,眼角却也有了皱纹。骑在任非云身上的,是裹着浴衣的傣族姑娘,十指根根修长,在任非云略带斑驳的古铜背脊上,来回敲击捏打。
毒龙在一旁汇报着各个场子里的事宜,边偷眼瞧任非云,边心想着,老大真是个顶会享受的人。
姑娘让任非云翻了个身,黝黑细长的十指开始在任非云的大腿上辗转按摩起来。
汇报基本告一段落,充满节奏的敲击按摩声中,任非云闭着眼舒服地哼了一声。姑娘正抬起他的左腿,力道十足地揉捏大腿根处。毒龙随意瞟了一眼,发现任非云丝绸的休闲裤中央,微微隆起了一小块。随即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并且告退。
毒龙带上房门,守在门边。恰逢少爷从专门的老师那回了来——正月里,小学还没开始上课,任念风却必须在各处老师家奔走学习了。
任念风在房门前站定了,对着毒龙礼貌地低了头:“龙叔好。”
毒龙细细地盯着那张小脸看,半晌,忽地一笑:“好,少爷学习怎么样?压岁钱还够用吗?”
小鬼点点头,用稚嫩地声音答道:“谢谢龙叔记挂,我一切都好。”
毒龙点点头:“回去休息吧,换身舒服衣裳。”
任念风带着黑山走远了。房里传来隐约的律动和姑娘的呻吟声,毒龙盯着那小小身影,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
任念风回了房间,便如鱼儿入水般,活脱脱地欢快。他甩了鞋子蹦上床,拿出自己的存折详细比对着数目。黑山在后面把鞋摆放好,觉得少爷开朗了许多,并且也学会理财了,他很欣慰。
印风是毒龙心里的刺。毒龙一直这么觉得。那是一种在比较之下的自惭形秽,以及对强者的恐慌感。当然毒龙不会在嘴上承认这一点,但心里,终究跟明镜似的,对所有形势都一清二楚,只要印风在一天,就对自己这二把手的位置是个威胁。这让毒龙感到很不安。任非云虽然从不明说,可这刺明眼人都知道——不能拔!不过最近有些不一样。毒龙是个顶会察言观色的人,任非云这么多天来,再未过问印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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