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青苔极轻地摇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说便说了。”
此刻,他并不想对他有太多隐瞒,而对亭锦忆隐瞒一件事,确实需要费些心思。
关于此事,亭锦忆以后也一定会知道,有的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这便是你的身份?呵,倒真叫我吃了一惊。”亭锦忆直起身子负手而立,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那我倒是欠了寂楼主些许人情,那个叫千年的,是寂楼主吩咐送到世王府的吧。”
寂青苔面色一凛,为何他会突然提起此事?
“我看世王爷对千年有些喜爱,便投其所好了。”轻咳一声,寂青苔如是说。
“依寂楼主看,千年比起楼主来如何?”
寂青苔长眉一锁,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看向他的眼眸深邃了几分。
、第四十七章
“千年红极一时,而且……”他压低声音,掩去心中的苦涩之感,“也比我干净得多。”
亭锦忆冷笑几声,指腹摩挲着白瓷药瓶,突然抬起眼,嘴角边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那我有没有说过,寂楼主身体的滋味是最好的。”
寂青苔脸色一白。
疏狂一醉时,他把他压在身下的场景悉数涌现在脑里。
那些挣扎、绝望、以及心死如灰,现在想来还会隐隐作痛。寂青苔吸了一口气,还没回过神来,亭锦忆柔软温润的唇就落了下来。
不同于以往的霸道强势,此时的亭锦忆放缓了速度,耐心诱惑他松开齿关,慢慢与他周旋。
惊愕的眸子泛着雾气,潋滟动人,寂青苔生涩地回应,立刻引来亭锦忆一声轻笑。
“我……”寂青苔脸色泛红,不同于往日的清冷模样则更让亭锦忆情难自禁。
“疏狂一醉的寂楼主怎么连接吻也不会。”
语气中明显的揶揄让寂青苔的脸越发红了起来,发狠似的重重压上他的唇。
“谁说我不会?”
投怀送抱?这么主动。亭锦忆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放肆地*他的唇瓣。
聪明如寂青苔,竟然连如此简单的激将法也中招。
情到浓时,便不知何时被掀开了被子,亭锦忆意犹未尽地轻啄他的唇瓣,压*内的躁动,手指滑过他的皮肤,慢语道:“可惜今日不是时候,而且还有很多事情没与你算账,就先记下,待以后慢慢再算。”
“算账,算什么帐?”寂青苔诧异。
亭锦忆眉梢轻挑,认真道:“嗯,有很多帐要算。疏狂一醉时,本王与你下棋,你让本王颜面尽扫,此算一则,大理寺时,你故意纵火,至本王性命安危于不顾,此算第二,其三,你初进世王府时,私自离开院落,故意露面于太子面前,又至本王于何地?另外,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向本王要那五万两银子的赎身费,怕也是存心的吧。哦,对了,还有在清华县的赵婆家里,你……”
“强词夺理。”寂青苔打断他的话,气得脸色发白。
亭锦忆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一手拔掉药瓶瓶塞,将药汁细细涂抹于他伤口之上。
微微刺鼻的药味让自小就不爱喝药的寂青苔拧了眉,而伤口处的奇痒则丝丝缕缕渗进皮肤里。
比起痛来,痒似乎更难让人忍受。
扭了扭身子,就被亭锦忆一把按住动弹不得,“这药药性不烈,就是有些痒,不想留疤的话就忍忍。”
“留疤了又怎样?”寂青苔没好气道。他一个男人还怕身上多出几条疤么?
“虽不怎样,但毕竟舍不得。”带笑的声音似羽毛般轻轻滑过耳畔,亭锦忆帮他拉上被子,正色道:“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风拂动卷帘,轻轻作响,寂青苔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纳闷。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亭锦忆,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如此?”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眼前这个男子,他当真猜不透。一会儿无情,一会儿柔情,他可以理所当然地为你夹菜,而下一秒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你送与他人,他可以此刻与你辗转缠绵,而下一刻就会把你伤个彻彻底底。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他对他,又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英俊的面容笑得邪气,亭锦忆轻拍他的脑袋,反问道:“这是,在怨我?”
寂青苔蹙紧了眉,一言不发。怨与不怨,他似乎还没这个资格。
他只觉得今日的亭锦忆,脑子似乎坏掉了。
“羲和东殿里的事,大理寺的事,除了疏狂一醉我不曾查清楚之外,其他关于你的事,我可没有丝毫遗漏。”
毕竟他是第一个敢对他说这江山值多少的人,此等人物,自然不能轻怠。只是他生来不易信人,对他话中的真与假,要花些时间来试探明白。
“什么意思?”
亭锦忆笑出声,“寂楼主能安排少云在本王身边,难道本王就不能么?”
寂青苔一口白牙咬得咯吱响,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牙缝里蹦出两字:
“阿祺!”
亭锦忆赞赏地望着他,*那缎子般的长发,毫不吝啬的夸奖道:“青苔真聪明。”
“去你的聪明!”
寂青苔挥开的手,气呼呼地翻个身背对着他,把被子罩到了头顶。
原来,原来在他初进世王府时他就已经布好了局等他来跳,那个哭的满脸泪渍,一遇事就瑟瑟发抖的阿祺,也是他专门放到自己身边的。而自己的一举一动,从不曾逃过那人的眼。
但是,心里却有着淡淡的喜悦,很奇怪的感觉。裹紧被子,他安心地闭上眼。
亭锦忆颇似无奈地摇头,今日说出这些话早已出乎他的意料。
他是用了手段,把阿祺放到他身边,初衷只是想试试寂青苔有多少本事,也想看看他到底对自己有几分忠心。而不知不觉中,也对他的安危放了心,在羲和东殿时,阿祺贴身伺候,出了羲和东殿,他在他身边。
但是当他掉下悬崖时,他却慌了,那是他第一次离开他的视线,那么突然,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亭锦忆起身吹灭蜡烛,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某团物体,推门出去。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怕了……
、第四十八章
次日起程,天气大好。半个月之后,马车浩浩荡荡驶进元城。与离开时最大的不同便是,少云没有在身边。
申奈一如既往地沉默,把马车驾进世王府后门处,寂青苔已早早在大理寺门口就下了车。
一路舟车劳顿,疲惫异常,亭锦忆一回王府,就见到家丁仆人跪了满院,齐刷刷磕头迎接,顿时有了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冷青那一*冰山脸也有了些变化,时时候在亭锦忆身边嘘寒问暖。作为王府总管,冷青在这里干了几十年,乃是看着亭锦忆长大的,更是待他如同自己儿子一般,却又不敢失了礼数。
“少爷,想吃点什么,唉,出去一趟,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冷青长吁短叹,心疼得紧。
亭锦忆挥挥手,吩咐道:“冷叔下去休息吧,烧一桶水抬到我房间就好。”
“是。”
亭锦忆看着他退下,刚迈步打算回房,就见一家丁小跑来报告。
“启禀王爷,有人来访。”
是谁消息这么灵通,他前脚才进门,后脚就来拜访了,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是谁?”
“是兵部尚书大人。”
楼照临?那就不奇怪了。依他的性子,才不会管现在是何时,你又在做什么。
“知道了,让他待会到我房里来。”亭锦忆点头,先回了房。
看来他不在元城这几日,宫里又发生事了。
刚刚沐浴完,亭锦忆发梢尚在滴水,楼照临就推门而入,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腰间的佩环随着脚步碰撞轻响。
亭锦忆披了一件月白单衣,腰间用同色带子松松打了个结,后背的布料被发尖的水沾湿,凉凉的贴着皮肤,有些难受。
“说吧,那么急着找我有何事?”吩咐丫鬟上茶后,亭锦忆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楼照临不客气地坐下,笑道:“你还真是懂我,怎知我有事了?”
“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才一回来,你就来了,也不知是盼我盼了多久,直说吧,公事还是私事。”
“你可真是看错我了,”楼照临故作伤心色,“我一知你回来,便赶着来看你是否安好,一则是担心你,一则是想念你,没想到你却是这样想我。”
“哦,既然这样,倒是我错了,劳楼大人惦记着,亭某一切安好,楼大人可以回了。”亭锦忆顺着他的话说,也不嫌无趣。
“当真和以前一样冷血无情,”楼照临感叹摇头,一脸痛色,“不过来找你确实是有点事,我们先谈公事,再论私事。”
“当不起楼大人赞赏,有话就快说。”
楼照临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慢道:“关于这公事,乃是与七皇子有关。”
怎么又是他,亭锦忆微眯着眼,懒懒道:“亭锦忻?他又打什么主意?”
“没打注意,不过是一个噩耗。”楼照临神情严肃起来。
“什么噩耗?”亭锦忆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微皱英眉。
楼照临也若有所思,“七皇子亭锦忻染上了重病,太医诊断,说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呵,还有这等事,当真是奇了。我七皇弟向来身子骨极好,这病,来得突然啊。”
“其实也不算突然,据太医说,这病乃是绝症,七皇子心里早已有数,但为何隐瞒病情,至今才被查出,却是无人知晓。锦忆,你说怪不怪?”楼照临垂了眼,正在认真思量此事。
亭锦忆地笑一声,唇角扬起,“怪?照临是指,七皇弟并无争夺皇位的野心?”
恐怕不然,若无野心,又何必三番两次对他下杀手,对他身边的人下杀手。想到此处,亭锦忆眼中不由流露出一股狠戾的杀气。
“此事说不好,”楼照临摇头,“我告诉你此事,只是因我实在想不通透。不过七皇子终究活不长久,对于皇位之争也就构不成威胁,其他的事,倒也不必非要弄清楚。”
亭锦忆暗自思量,说不出是喜是悲,生在帝王家,很多感情都被磨灭的一干二净,心中所留恐怕只剩下权力两字。
只有站在了最高达地方,才可性命无虞,才可操纵别人,这场战争并非自愿,却身在其中,不得不打。
亭锦忆手扶扶手,把身子向后靠了靠,“这便是你要说的公事,那私事又是什么?”
“这个嘛……”楼照临嬉笑两声,带了些意味深长,“我就是想向你打听打听,那寂青苔……现在如何?”
亭锦忆脸色拉了下来,“他如何,关你何事?”
“啧啧啧,看看,这醋吃的……我不过就问问嘛。”楼照临连连摇头。
“谁吃醋了。”亭锦忆有些别扭,侧过脸道:“照临的意思我明白了,寂青苔确实有些本事,当初你举荐他有功,现在,是来讨好处来了。”
“锦忆可是和我见外了,好处嘛我倒是不求,只想让你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
亭锦忆鄙视的眼神扫过去,“照临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八婆?”
“呃……”八婆的楼照临一愣,连忙笑道:“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亭锦忆洒然一笑,心知他想问的到底是什么,故意摇头晃脑道:“照临可真是贴心,连本王的终身大事也时时挂在心上,寂青苔……嗯,本王确实对他有点意思。”
“有意思……是何意思?”楼照临接着问。
“照临可不要得寸进尺啊。”一道冷光射在身上。
“是是。”楼照临一个寒颤,连连点点。
、第四十九章
话说寂青苔回了大理寺,休息几日,便闲来无事开始动笔抄书,一页一页,工工整整,抄的乃是烂熟于心的《诗经》。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云何不乐……云何其忧。”默念这八个字,不觉舒心一笑。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用细听便可知是阿祺来了。
“主,主子……”
果然是他,寂青苔笔尖微沾了墨,问道:“怎么了?”
“是,是太子殿下的帖子到了。”阿祺气喘嘘嘘道。
寂青苔行笔一顿,揽了衣袖重新倾身下笔,“摆桌上就好。”
阿祺调整好呼吸,把帖子端正放到桌子上,踌躇着退出房外。
关于知晓阿祺身份的事,寂青苔并未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只是看着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便能做戏做的连他也骗了过去,倒还真有些本事。
亭锦忆安排在他身边的人,虽其心不纯,但也任劳任怨地照顾了他些许时日,感情还是有的。
抄完这一篇便搁了笔,转身拿起亭锦悭送来的帖子。
娟秀的小楷,写的认认真真,这些字他认识,乃是亭锦悭亲笔书写的。
帖子上所言之事,乃是邀他明日晚上到羲和东殿,太子殿下设宴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帖子一放,寂青苔心中再明白不过。太子的心意他一向知道,只是这片心意,终归是要负了的。
第二日,寂青苔依旧未着官服,随便捡了一件白色长衫套上便步行而到宫门口,凭着亭锦悭的帖子,一路行至羲和东殿。
此时月出皎兮,流水一般泻在身上,寂青苔颇爱此时意境,不觉步履慢了些。
公公候在殿旁,见寂青苔到来,哈着腰把他引到一出园子里。
这园子是在风月楼后面,平日里大门紧闭,园中景色连白寒也不易见到,只能见一只只红杏伸出墙外来,更惹得人对园中景色浮想联翩。
此时夕阳西沉,公公手里的灯笼随着步履轻轻摇动,晃着影子也一荡一荡的,长长的廊子走了好一会儿,而四周皆是寂静异常,只见花木叶茎在月光下泛着柔光,一片安详静谧,鼻间欲可嗅到若有若无的香气。
前面引路的公公步子一顿,转身而道:“寂大人,前边便是园子,太子爷吩咐只准让寂大人一人进入,小的就不往前带了。”
说罢把手中的灯笼交由寂青苔手中,侧身立在一旁。
亭锦悭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寂青苔看向前面,伸手不见五指,当真是劫财劫色的好地方。
“有劳公公。”
灯笼提在手中,寂青苔信步往前走去。以前他住风月楼时只闻这后面的园子常年紧锁,似是和一段旧闻有关,传言这院子几年前曾住过一个疯女人,后来不知怎么就跳井死了,尸体被捞上来时泡的肿胀,死相极其难看。
有人说,那个疯女人是被人逼死的,心中怨气难平,要化作厉鬼索人性命,故才封了园子。
这些事情,寂青苔以往只当消遣来听,但此时脚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那些传言纷纷涌进耳中,也觉得园子里有一股森冷之气。
园子的门开着,上面是一块空白的匾额,未题任何字。
寂青苔环视左右,见空无一人,顿了几秒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