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洇不需要走秀,殷小楼坐进后台只是因为塞纳斯坚持希望他能看到惊喜。
虽然饰演的角色不应该穿太华丽的衣服,但是迫于主角定律。殷小楼还是拿到了一身据说为他定制的蓝白色印花长衫和飘逸的纯白色阔腿裤加据说是鳄鱼皮制作的短靴。蜡染处理使衣裳有一种自然的经历了长期阳光暴晒和海风吹拂之后的色泽,裤子的面料轻薄得像透明的海水,行动间会有一种奇妙的气流流淌感,同时有一种行在水面上的飘逸感。浅灰色的靴子殷小楼格外喜欢。
他有理由相信,自己这身比场中任何一个模特的都值钱。
他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
白的在灯光下好似要冒着寒烟的羊脂玉一样的皮肤已经令设计师长叹不已。
“衣服的设计灵感来自希腊爱琴海上漫步的女神,我亲爱的希腊群岛上徜徉的精灵。”设计师用摄像机拍摄他堪称完美的作品,十分满意的说。
不得不说,这位女性设计师一点都不像塞纳斯的朋友——她挺诗意的……
被塞纳斯亲自带出后台来到秀场,殷小楼有一瞬间的失神。
入目所及是错落的玫瑰花型喷泉,水汽弥漫了整个视线。没有固定的T台,整个过道被灯光效果营造出海面一样的感觉。洒满了七彩荧光粉的玫瑰像是生长在海面上,中央圆形的海岛上有两个美人鱼造型的姑娘金发垂肩,十指纤长拨弄着竖琴的琴弦。远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传来悠扬的配乐,和竖琴的旋律完美的相融,几只白鸽在天空盘旋,细细的带着淡淡花香的雨滴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不知道是用掉了多少瓶香水。
好像某个海外的仙岛。
四处雾气氤氲,霞蔚生光。
殷小楼忍不住看一旁面有得色的塞纳斯:“你到底是有多少钱用来浪费。一个不会超过十秒的镜头值得这么布置吗?”
塞纳斯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惊艳,请表演惊艳。这就是我为此剧准备了一年的成果之一。”
殷小楼叹了口气。
环视四周。
整个巴黎大皇宫似乎都坐满了群众演员。
乌鸦鸦的一片,很靠谱的闪光灯不断,偶尔有交流,低低的絮语声不断。
“这么多群众演员根本用不着。注意下拍摄手法完全可以用几十人达到效果。”殷小楼继续挑刺。
塞纳斯微笑:“他们确实是来看秀的。有时装编辑,有买手,有名流,有我的朋友们。还有FTV和各大媒体将实时拍摄这场秀并全球转播。我想,我们不但可以用它为电影宣传预热,还可以挣些小钱做些品牌推广。当然,也帮助一下我的那两位朋友,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殷小楼知道他指的应该是后台那两位在模特造型方面吵了半天的设计师。
是够般配的,一个诗意的像个少女但同时有泼妇骂街的实力。一个浪荡的像个吟游诗人同时又有专门揭人短处的独到眼里和恶毒口齿。
不过,回想了他的话。殷小楼又看了看身边的塞纳斯。
这个人的心思,很不错。
“我们的拍摄地点在这里。”塞纳斯带着殷小楼一直向前走直走了有二十分钟,穿过分布着密密麻麻看客的看台。很多人对塞纳斯招手示意,他很优雅的一一回礼。来人中不但有很多殷小楼熟悉的面孔,还有——林倾绾。
公主殿下坐在为了拍摄特设的很显示身份尊贵的席位上,就坐在塞纳斯的右手边。
塞纳斯的左手边是正happy的吃着小点心的那伽。
两个人一齐对走过来的塞纳斯和殷小楼招手示意,林倾绾奉送了相当灿烂的微笑。
如果不是顾忌场合,殷小楼相信用火辣辣的眼神调戏自己的公主殿下会毫无形象的吹个口哨。
“你怎么在这儿,如果待会摄像机把你扫进去。那是戴信鸢还是林倾绾?”殷小楼疑惑道。
林倾绾大剌剌的摆出一个万事无妨的手势,举出一个面纱。
“我一会儿负责客串中东公主,脸不出镜。巴黎本土最着名的两位冤家联手的作品,我当然要来看看,有人答应我看上的全都是我的。”她一边假装将面纱扣到脸上一边笑着说。
殷小楼看着嘻嘻哈哈的林倾绾,心情也轻快许多。
“还以为是单纯的拍摄。”他有些郁闷的说,塞纳斯已经落座摆出一副有钱又有权的高层嘴脸。
大秀还要等一会儿才开始。
殷小楼站在原地,在导演的指令下酝酿感情。
可惜总是被闲着没事的其他看客用暴强的镁光灯打断。
身经百战的超模们很是强大,踩着纤细的十二公分,在光晕俨然的“海面”上,一个个绚丽的希腊海岸精灵依次走出,视觉效果无比的赞。拖曳的长裙,极具冲击力的色彩,恰到好处的海风吹拂起金色的长发,偶尔穿入了雾气朦胧的喷泉中,被淋出曼妙的曲线。
摄影机在各处全景拍摄之后,转到了殷小楼身前。
段洇躁动不安的眼睛背后是朦胧的希望。
莱诺抬手接过茶盅。
眼前的男人,美丽胜过面前的所有。他的面庞,在无数的镁光灯里定格,好像可以一直到永远,好像可以这么说,他美丽得接近永恒。
莱诺的惊艳和占有欲表现的恰到好处。
身边罩着面纱的中东公主突然招手,段洇走过去。
“他的茶看上去不错。”林倾绾很不客气的给自己加了台词。
按道理讲,这个镜头本来应该结束了。
可是殷小楼还是配合她继续演了下去。
“碧汶烟。采自雪山,用玉石杵和雪一起碾碎,放在六十七度的环境中至半融化状态后引用。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为您烹制。”殷小楼也给自己加了不少台词。
林倾绾的脸被笼罩在面纱中,看不清神色。
但是她放在身前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
莱诺看着段洇的解说,轻轻饮一口茶,嘴角勾出轻慢的笑。
导演终于喊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不懈的说一句,拜托冒泡吧,拜托收藏作者吧(这句有必要留着。。。。。。)
、转弯
“临场不错。真有这种茶吗?”他好奇的走过去看塞纳斯手里的茶。
塞纳斯很淡定的展示给导演,“你的好演员把我准备的极品铁观音换成了喝一口渣子满嘴的茶底儿。”
殷小楼回头对导演说:“我们用不用再来一条。模特们应该还要走上一会儿。我准备了好几杯好茶呢。”
导演:“刚才的也可以了……”
林倾绾来去如龙卷风一样的匆忙,她卷走了本场秀至少十套衣服,还包括殷小楼身上的那套。
下面依旧有适合选址在巴黎的戏份。
塞纳斯在酒和茶事件后报复心达到了史上巅峰。他在讨论会上宣布他新选定了许多拍摄地进行各个戏份的拍摄,并表示剧组将进入满世界飞的全新阶段。
殷小楼对这样的安排当然是强烈反对。
但是少数服从多数这一黄金定理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而他的兄弟,在塞纳斯的各种美食攻势下,早已倒戈。
殷小楼重新拾回了过去的口头禅:我真傻,真的……
整整五个月。
法国巴黎,美国纽约,法国南部小镇,尼泊尔加德满都,埃及沙漠,希腊爱琴海……
剧组在很不靠谱很随性的塞纳斯的指导下足迹遍布了大半个世界的着名景点。
殷小楼窃自祥林嫂的名言“我真傻”也传遍了大洋九州。
在剧本中段洇逃亡的旅途上,他尝试了各种造型。
水袖长裙,华丽的刺绣宫廷款儿,绝代妖妃一样的妖冶女装扮相。
浑身素白的沙丽,混迹在阿拉伯民间年轻人。
套着大大的罩衫,邪肆放浪的翩翩美少年。
原始丛林中,一身紧身迷彩短打的冷酷杀手。
山崖边,狂风里安静微笑的白衣剑客。
都市夜店里,弹唱动人的红发男孩。
……
这场所谓的逃亡之路在塞纳斯的选址下很像一场奇幻的蜜月旅行。
段洇可以为莱诺选择背叛组织千里逃亡,乃至牺牲多年的生死之交,幼年便与他交好的戴信鸢。可是一开始,莱诺并不领情,甚至冰冷的举枪相对。但是在死神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和仇敌在商政界的冲击下节节败退之际,他到底无奈的选择了相信突然现身拯救了自己生命的段洇。
一个心灰意冷但不懂放弃的人,和一个别有心思的人一同踏上了这场旅途。
梦幻的景致中,各式的造型背后。有惊心动魄的厮杀,有血雨腥风的浇灌,有多少次鬼门关前惊险脱身。也有,那么些浪漫动情的瞬间。
两个在沙滩上嬉戏,在海浪中静静对视的男人,眼神中,越来越涌动着不一样的气息。
段洇在旅途中展现的铁血手腕和魅惑风情,也许,正在甚至已经打动了那个男人。
“这是什么见鬼的情节!”殷小楼拍拍挂在身上的海盐,郁闷的说,“我都快被泡成泡芙了。”
塞纳斯反唇相讥:“如果不是你太笨就是不肯学游泳的话,我们也不必跑到死海来拍摄!我,现在,很疼!”
这场是最后的杀青戏。相处了几个月下来,殷小楼暴露出了性格中的各种不招人待见,塞纳斯也彻底撕下了优雅绅士的外皮,小气计较阴损,说话绝对不留口德。
导演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好,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可是殷小楼和塞纳斯越来越火爆了……
塞纳斯的演技有长足的进步。只是最后一场戏是:两个逃亡中的人,在金色的阳光中,在深邃的海面上,彼此凝望。
不知道莱诺十分已经爱上了身前这个妖冶阴柔刻骨,然而却也冰冷骄傲如九天凛冽长风的男人。
不知道段洇是否放下了骄傲,俯身去全身心的,爱这个曾经在他眼里是个懦夫逃兵的男人;这个曾经让他感到希望又失望但没有放弃的男人。
不知道两个人的眼睛里,那与阳光一样灿烂的金色是爱抑或片刻的动情。
不知道两个人能否在巨大的武装碾压下活下去,不知道这场流亡之旅将会进行到哪里……
只是此刻,天地间,除了安静的阳光,和海浪,只有两个人,相对的目光……
这场戏,说难也不难。
但是塞纳斯的眼神却也始终没有达到导演要求的,能够永恒定格在时光里的那种既复杂又爱恋,能够给观众带来无限遐想的那种级别。
殷小楼也老是神情恍惚。
导演在两个人泡了从早到晚的盐水浴后终于开恩决定明天……继续让他们泡。
于是出现了两个龇牙咧嘴的人互相攻击的场面。
第二天,两个走路还有些艰难的演员在死海前聚头。
导演经过一夜的思考,想出来一个绝顶的“好主意”。竟然遣退了非相关人员,清理了现场带着诡谲的笑容劝导他们相互抚摸调情,意图激发两人雄性本能的潜质而爆发出某些诡谲的演技。“要在激烈火花中有脉脉的温情,温情!”导演不放心的叮嘱道。
享受着沙滩阳光躺椅的演员们表现出了难得的默契——两个一齐挥手“您一边歇着吧!”
塞纳斯叼着吸管,戴上大大的黑超墨镜,一副好莱坞度假影星的派头。
“这场戏拍完,你就该回中国了吧。”塞纳斯抢先道。
“你剧本的灵感来自于?”殷小楼不答,反问道。
塞纳斯转头看看他,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睛看不清神色:“终于问这个问题了啊。”
“我和我的叔父,家主雷奥切诺先生在很多方面惊人的一致。比如说,大概两年前,我见到了他的男友,那是一个很漂亮也很有名气的中国人。很可惜,我喜欢上了他。虽然这时已经没有我下手的余地。”塞纳斯眯着眼睛慢慢讲。
殷小楼配合的轻轻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了。真是该死的缘分。
难怪这部剧那么眼熟。“关于杀手这部分的情节是你后加的想象吧。”殷小楼吸一口果汁,淡淡说。
“是根据另一个人的故事。”塞纳斯很有深意的一笑,“关系到我为什么空出这么长时间拍戏进军好莱坞,以及我与家族家长之间平稳的关系。”
殷小楼转头看了他很久。
他伸手摘下塞纳斯的墨镜。
“这两个原型人物,都和雷奥切诺有关是不是?”他直视着塞纳斯慵懒的灰眼睛,慢慢说,似乎在进行着艰难的思考。
塞纳斯微笑默认。
“那个杀手,是个女的。”殷小楼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塞纳斯的笑容愈加深邃。
“我昨天说错了。你很聪明。”
殷小楼如遭雷击,倒回躺椅,闭上了眼睛。
“温情!抚摸!不要木头一样死呆着!”坐在一边的导演看着这边的动态,猛然大喊一声。
殷小楼睁眼,咯咯笑出了声。他混沌的目光移向在海边拨弄水花的那伽,婴儿一样微微嘟着的双唇微微张开。“真是不靠谱的东西。”
……
拍摄最终顺利完成。
殷小楼拖着行李箱走向飞机,身边是随行照顾他的佣人和那位兄弟。
某个神经病人依旧眼神干净的有些呆滞,殷小楼搂过他:“我们要回国了。”
那伽:“……”无辜的眼神。
殷小楼一叹:“我都快被折腾散了,你还是这么精壮。”一边抱怨一边回头看,塞纳斯正站在送行的人最前面,微笑看着他。
那眼神,一如电影最终,斜晖里海面上,复杂而深情。这个家伙,其实,简直是个天生的演员。殷小楼突然有些颓丧的想到。虽然他饰演的角色远远比塞纳斯讨喜的多,但是,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人的某些天赋面前略感到一些挫败。
戴上眼罩,殷小楼沉默,这五个月的拍摄生涯,实在是他演艺史上最值得铭记的一次。
下了飞机,殷小楼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入目的黄皮肤人群看上去格外亲切,久违的中文寒暄也很暖心。
萧清漪站在车前微笑,火红的狐裘惹得半个机场瞩目。殷小楼尽可能亲热的走过去,搀住她。两长倾城倾国的脸放在一起,格外般配。至于那伽,已经被殷小楼托付给了林倾绾派来的管家。毕竟叫萧清漪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故友,可不太有趣。
远处依稀可见林倾绾的大幅宣传海报,说起来她的一部电影应该正在做宣传,最近应该都很繁忙。
超大幅海报上,浓妆妖娆的林倾绾披散着如瀑的黑发,微翘的指端凝着一抹妖异的鲜红,一身大红色羽纱长裙,斜侧着头盘膝而坐,神色慵懒,红唇微启,似是一只在人间徘徊千年的九尾狐,对着无尽红尘幽幽轻叹。
殷小楼坐在车上回头对那海报最后一瞥,觉得宣传部很聪明,起码他凭着这张海报上颠倒众生的姑娘,就很想走进影院一观。
说起来,殷小楼侧头去看笑容温暖的萧清漪。这位“妈妈”在他全世界跑得五个月里,很少露面,电话都明显减少了。
好像,在畏惧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