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月努达海三人是一早就等乾隆召见,可是直到辰时过了也没有旨意下来。努达海还好,他身为武将又是个男人这点时间也不觉得疲惫,何况他是身在朝房候着,又有歇息的座椅便只心下忐忑而已。
而新月和克善可就糟了大罪,本来以他们的身份在此,也不会是被小太监引着就直愣愣在西暖阁后院的偏僻处傻等的,但二人早就被乾隆记恨上,自然不会让其舒坦。
乾隆早在昨日就吩咐了人要整治整治这两位端王遗孤,便挑好地界让今日一早进宫的新月克善在无人处罚站一般站了近三个时辰,慢说没口水润润嗓子就是想要方便一下都困难。何况现下是腊月的天,新月与克善进宫当然不能穿的太多失了礼数,这一下便把二人给弄得头晕眼花,浑身发抖,又是冷又是累。
这新月格格一直被端王宝贝哪受过这种罪,若不是要见得人是皇上早就想着法子闹开了。而那位克善小世子更是可怜,本来就小小年纪丧父丧母,一路随军赶路哪能舒坦,昨天本就没睡几个时辰便一早爬起来进宫,现在天一冷又站了这么久,当即眼泪就掉个不停。但也只敢悄悄拉拉新月的袖摆想要休息一会而已,新月自己也想休息,但这是在皇宫,是在西暖阁后院。周围虽然只有一个小太监候着,但她们姐弟在后殿大门处站着便明晃晃的显眼,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发现,新月又怎么敢拉着克善找地方休息。
所以新月也只能握紧克善的手,对她这个弟弟笑笑略表安慰而已。
好不容易新月和克善又挨了三刻钟,这才看到一位穿着体面的太监走到她的面前,对她和克善请安问好后带她们去西暖阁见乾隆。
新月和克善被太监引着去了殿内,这刚进屋两人便脸一下子红的吓人,她们姐弟一早就在后殿处侯旨,这两三个时辰下来早就冻得没了感觉,现在进到乾隆处理政务的地界可不就冰火两重天。乾隆是皇帝他待的地方到哪都会被伺候好,腊月天当然不可能被冻到,这西暖阁又烧地龙又摆熏笼的和春暖花开的天气也差不多。新月克善两人被这一弄,便具是脸烫身热都有些昏昏欲睡之感,走路也显得轻飘飘的看起来没个恭敬样。
等到新月和克善进到西暖阁正殿,便见一位身穿龙袍的青年男子坐在殿中的明黄宝座上,手里拿着本折子看的认真,那座后屏风也是雕龙描金很是华贵,连御案御桌都嵌好明黄锦缎,下面的地面铺着花样复杂的华美地毯,小高台下还有七八位穿着官服的大臣恭敬的低头候着,周围一些站着的太监也具是低眉顺眼不敢抬头,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只有座上的那位手中奏折翻动间会有些声响而已。
这一下就把新月克善两人镇住了,以前端王府也是布置的富丽堂皇大气端庄,可现下和眼前一比就真真只是富贵人家的院落而已,哪里称得上尊贵华丽,而且那些大臣奴才全都恭敬低顺的做派也让新月克善心里恐慌起来,体会到了什么是天子威严什么是皇家规矩。
两人被这一惊本就看起来飘忽的身体又拘谨起来,新月还强打精神撑着不叫身体打颤,但克善可就不一样了,年纪小又被这般肃静的环境一吓,人便低声抽泣起来,整个人都紧紧贴在新月腿上,只把新月的旗装抓的皱皱巴巴。
这下一来等乾隆抬头看向两人时,便见着一个面上通红走路歪歪扭扭的娇弱少女,身旁还有个死扒着她旗装下摆的受惊男孩。两人别说恭敬就是一点格格世子气度都没有,好似见着他就要把他们两人推出去斩首一般。
乾隆当即就心中冷笑一声,想着这两位是做样子装可怜不成,这是不满他的安排要抗议了?周围还有不少朝臣在,这便做出一副被亏待的样子给他们看,好叫他们知道他这个皇帝怠慢端王遗孤?
面上一笑乾隆便放下手中奏折,开口道:“来人,给新月格格和克善看座。”
新月和克善听到乾隆这般说便连忙行礼谢恩,具是坐到了小太监搬到朝臣一侧的椅子上,也不再说话出声只低头一副怯懦摸样。
但这两人不知,她们这一做法叫西暖阁里的朝臣和奴才都心下震惊起来,因为两人见了乾隆也没行晋见大礼,乾隆一发话只草草谢个恩便坐下休息,这莫不是仗着自己是端王遗孤就得瑟起来?还想对皇上不敬不成?再说皇上发话让他们坐下这是体恤她们二人,可她们就真的不懂礼节给坐下啦?
那位克善小世子也就罢了,毕竟年龄小不懂规矩也情有可原,可这位新月格格已经年介双十,还不知规矩可就真是不应该了。所以那些个朝臣与太监具是心里有了谱,明白以后要怎样做。
却说乾隆见着新月和克善的做法,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一分,不过口里还是说道:“这次荆州动乱,端王以身殉城,朕甚是哀痛。你们二人是端王血脉,朕定要好好照顾你们,以慰端王在天之灵。新月格格是端王嫡女,朕便加封你为哲蕙和硕格格,克善封为端王世子。现下你们二人就先住在京里,待到克善成年便回荆州继承端王爵位。”
等新月和克善两人领旨谢恩后,乾隆才又继续说道:“本来朕是要留你们在宫中照顾的,可你们还要为端王守孝却是不便。为你们建府邸也要些时候,如此你们先寄居我皇叔庄亲王府上可好?等……”
“皇上,新月和克善承蒙您的恩典,心下感激万分。只是万不敢再叫皇上为我们姐弟建府邸的,新月怎能如此不知好歹再要皇上劳心!新月和克善昨日歇在他塔拉将军府上,被照顾的非常周到,请皇上让奴婢和克善以后在他塔拉将军府上为父守孝吧。”新月本来还拘谨的不得了,但一听到乾隆要为她们建新府邸,又要她们住到庄亲王府里,便一下子拉着克善跪下,出声打断了乾隆的安排。
只是新月刚一说完,西暖阁里便一片死寂,还候着的大臣奴才都身形又矮下三分。
乾隆话说到一半就被新月出声打断自然不会高兴到哪里,何况就是他的那些长辈皇叔也绝不敢如此,先不说一般人家有小辈插声长辈说话,就单是他皇帝的身份也不能有人如此不敬。可是乾隆不能为此发作新月,因为这新月越是不懂规矩他越好抓着把柄。再说这个新月和那位努达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乾隆比谁都清楚,新月现下这种反应更合他的心意。
乾隆也不生气,只顿了会让周围的人都明白这新月的不知礼才又说道:“新月格格却是抬举那他塔拉怒达海了,他府上伺候你们是理所当然,哪需要你和克善感激。不过你们二人既然觉得他塔拉怒达海伺候的周到,朕便成人之美,让你们暂住在他的府上吧。不过你们二人还要守孝,也不好叫努达海一家随着,如此朕就派人伺候你们独居一院,等着一年重孝满了克善就来尚书房学习。至于你阿玛和你额涅哥哥等人的棺木就葬在京里吧,朕特许比着亲王的仪葬来。”
新月本来还以为她这一番闹腾会被处置,想不到乾隆竟然真的允了她的愿,当即按着克善便两人实落落的叩了三个响头。心里也明白皇上是看在她阿玛的份上才如此好说话。其实新月刚刚也害怕自己的做法,但是她却不能不做,因为若是她住到了庄亲王府里便再没有机会见到努达海;即使以后搬到新府邸,她和克善也要为自己阿玛额涅守孝见不了外臣,克善还好,她自己却真的就要和努达海咫尺天涯了。
所以新月才想倒不如借皇上还念着他阿玛以身殉城的愧疚,求个恩典,以后在京城也好被努达海护住,两人也能时时见面,不用受那相思之苦。
“如此,新月格格和克善小世子跪安吧,朕会传他塔拉怒达海好好吩咐的。”乾隆等新月二人叩首完毕便出声让其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新月与克善也规矩的退下了。
、第十六章
“太太,您说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叫我们来奉养这新月格格和克善小世子?”雁姬一接完圣旨便跟着努达海的额涅回了后院,总觉得事情不对就急急出声询问。
努达海的额涅等着被雁姬伺候着落了座喝上茶这才缓缓开口道:“皇上这是要提拔咱们家了。”
“提拔?”雁姬见她这位额涅老神在在心里的不安总是放下些,但还是疑惑出声。
老夫人又喝口茶才道:“你怎么就不想想,这新月格格都十八了,等着守孝完可就是个老姑娘了,现下住进咱们家可不就是为了以后好议婚!”
“可翼远比这位还小两岁呢,再说这新月可是封了哲蕙和硕格格的,以后嫁进来咱们都要见礼,翼远也要吃苦头。”雁姬听了这番说辞终是心疼自己儿子多些,便把顾虑说了。
老夫人听到雁姬的话,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就有些皱眉道:“亏你还是个辅国公家的格格,怎么就这点见识!你也不想想,那位克善小世子以后可是要袭端王爵位的,那就是郡王!以后翼远有位郡王的妻弟还能上不去?难道你要翼远去参军打仗挣军功不成!”
“太太您别气,是我想差了,不是想让翼远以后不用见着自家福金也要赔笑恭敬着吗。”雁姬见努达海的额涅训斥她,便小心的赔不是,两手也赶忙替老夫人捏肩捶背。
这老夫人见雁姬低声做小的姿态心中当即满意,也不再说重话只好言好语道:“你就是关心则乱,你不想想咱大清朝有哪个公主格格对自己公公婆婆摆架子的,就算我们以后要天天见礼,但那新月不是也要给我们回礼吗。何况她是和硕格格不是和硕公主,也不会有公主府,还是要和翼远见天住一起的。这天天处着小夫妻感情还能差到哪里!要真是那新月摆和硕格格的架子,咱们以后再为翼远娶个贤惠温顺的侧福金就是。还真能委屈了翼远不成?”
雁姬一听这话,便点头称是也不再多说什么,行礼告退后安排起新月与克善要住的院落去了。只走在路上心里还有些微微不安的心绪,总觉得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且不说努达海的府里怎么多事,只说现下这位辅国威武大将军可是一身冷汗的跪在西暖阁里被乾隆训个狗血淋头。不仅威武大将军的名头被掳,就连那镶白旗参领的职位也不保。
乾隆要处置的名头也好找,只说是努达海没有救下端王一家只余下两位弱女幼童,又说努达海没处理好荆州的暴动,竟然杀了那么些个平民百姓,还把荆州当地的官员都关进大牢让荆州城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加速了张广泗的平乱难度。这一通训斥下来,只把努达海吓的嘴唇都白了,后背也被冷汗打湿,要不是乾隆就站在他身前说不得就要晕厥过去。
乾隆见努达海这幅模样,眼里冷光更胜,但也停下斥责,心里知道他要整治这个努达海有的是机会,而且他今天这一番动作只怕等下午朝上朝下就都知晓了。以后那些个八旗子弟,满汉朝臣绝不会再近着努达海,八成会有多远躲多远。没了人脉又没有官位这努达海还能舒坦起来才怪。
何况他现下也不好一下子处理了努达海,毕竟再怎么庸才坏了他的谋算,也是救了新月与克善,就算为着个好看的名声也要多多少少封赏下,再说那个新月为了能巴上努达海还自请住在努达海家里,如果这努达海一点爵位没有也不像样子。
乾隆顺顺气便又封赏了努达海一个最低等的奉恩将军名头,只说新月格格和克善世子要在其家中暂住守孝,等新府落成再作安排。要努达海好生照料伺候,不得怠慢。
本来这努达海被乾隆一番斥责又夺了官职爵位心里是绝望非常,以为连脑袋都要不保了,谁知后来又被乾隆封了个奉恩将军,听得新月和克善要在他府上守孝,一下子便又有了心思。新月现在成了哲蕙和硕格格,克善是世子又被准许成年后袭端王爵位,这两位住在他的府里这不就是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何况努达海想着他和新月的情谊,难免就晃了心神,只觉得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个郡主额驸,有个郡王妻弟。虽然心里也感觉对不起他的福金雁姬,但努达海这歪了的心思终是占了上风。
努达海这边算盘打得叭叭响,脸上难免就显露了神色,脸也不青了嘴也不白了身子都不抖了,乾隆仔细一看心里也知晓了努达海的想法,当即厌恶的让努达海退下,不想再对着一张中年思春的龌龊脸。
等着西暖阁没了朝臣只剩一帮奴才伺候时,乾隆才转念想起永璜,也不再看奏折处理公务,只端着杯茶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乾隆心里想的自然是昨晚的事,他倒不是怪永璜荒唐不懂规矩,而是觉得自己当时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了,毕竟永璜并不知晓那些人伦,他们父子私下也是亲密无间,一些身体接触在所难免。昨晚永璜也是好奇才……他自己没把持好身体怎么能那么对永璜呢?不仅伤了永璜的手还圈着永璜不让问话,说不定就被永璜误解了,以为他生气起来。
而且永璜今年实际才十岁,放在平常人家也不过是个孩子吗,往日做的已经够出色了,骑射书画都精通,天文算数也有涉及,比着他以前也只好不差。就算有点什么小迷糊也不成缺陷,单说今天他见的那个克善,那是连给他的永璜提鞋都不配的,只怕站在一起都要污了永璜的脸。
所以乾隆想来想去都觉得是他想复杂了,甚至也想歪了,明明一件小事却非得小题大做,不仅弄得他不安生还要把永璜也吓着,实在太不应该。
何况他今天也吩咐了教养嬷嬷给永璜讲解那些成人之事,等着永璜明白了知晓了也就不会有他昨天那般尴尬的事情再发生了。
所以等乾隆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晚上必须再去看永璜一次,怎么也要把昨天的事给说清楚,不然永璜担惊受怕肯定要难受的。说不得以后都会影响他们父子亲情,觉得是他这个阿玛厌恶又生气了。
想他好不容易费心劳力把永璜养到这个年纪,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这才健健康康的成了现在的出色少年,要是真为了一件小事打击到永璜还让永璜怕起他来,只怕他是要痛的心都裂了。
而且永璜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这个阿玛本来就应该在那些事上领着引着,就算等以后永璜成人了为永璜纾解第一次也很正常,平常百姓家不都是这么教儿子的吗,总不能因为他做了皇帝就特殊起来,对他来说永璜就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不是阿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