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宋志明来了一趟。”
“他来做什么?”
“他给我送了这本相册,”郑琳淡笑,“我已经跟准备他协议离婚了,他估计是还想挽留一下吧。”
“宋志明有几分真心我不知道,但是宋家……在这个档口,可一定是想分一杯羹的。”郑杨彬看着玻璃墙那一边昏迷着的郑老爷子。
郑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杨彬,我知道自己姓什么。”
“反倒是你,哎——”她长叹出一口气,“沈妄……”
郑杨彬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仍旧直直盯着监护室里。
郑琳握住郑杨彬的手腕,“杨彬,你爸给我说,对沈妄,那是你的意思?”
郑杨彬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郑琳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子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我也没办法,我以前从不知道,沈妄背后还有齐家。”郑杨彬低声说,“父亲告诉我的时候,我真没有想到。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动荡,我……谁都不能轻易相信,姑姑,你懂吗?”
郑琳捂着嘴,点点头,抽泣了一下。
“齐家是什么?如果这次齐家真的插手进来……姑姑,我可不能冒这个险,”郑杨彬声音越发低沉,“郑宁彬的事情,怪只怪斩草不除根。他对沈妄下手,我也早有预料。只是我想着,沈妄那小子哪里有那么好糊弄,郑宁彬在他那可讨不了便宜。”
“只是,没想着,没想着……我也不舍得让他吃苦。”
眼泪哗啦啦从手背上滚下去,郑琳捂着嘴,强力压制着。
“杨彬……”
“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郑杨彬苦笑了一下,“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我这样对他,怕是已经伤到他心了。”想起苏黎世的那家巧克力店,郑杨彬忍不住眼眶发涩。顿了顿,才开口,“没法子,沈妄好得很,只是我俩,可能真的没缘分吧。”
“只是,我舍不得他,真舍不得……”
沈妄坐在病床上,有点不能理解,一边展航也皱着眉头。
郑宁彬这个真是莫名其妙,你听他说了什么?
“沈妄,我老是梦见你,我控制不了自己。”
郑宁彬要对付他的理由,真心太荒谬了。
从三年前开始,郑宁彬就不断的重复一个相同的梦境。开始是零零碎碎的碎片,后来渐渐拼合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略带几分沉郁的俊美青年,回头的一瞬间胸口绽放出一蓬血花。脸上骤然的惊恐过后,就是冰冷的僵硬。然后郑宁彬自己抬起手,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把手枪。且,枪管发热。
一次又一次,他在梦里无情的枪杀了那个青年。
最开始的时候,郑宁彬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这种事情,不就是一个梦吗?他真正做过的,比这过份的都有的是,只是他不喜欢亲自动手罢了。
可是没想到,随着梦境的重复。他开始忍不住去调查梦里的那个人,是否在现实生活里真正存在。可是由于梦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青年的脸上总是蒙着一层血色,他也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消息和下落。
然而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每次梦到,他都努力去看清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并且开始期待在梦里见到那个人。就像,入了魔。
或者说,他心里,早已住进了心魔。
渐渐的,青年的面庞越来越清晰,而这个梦境也越来越频繁。他却越来越无法忍受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开枪,射击,然后那个人倒在血泊里。
于是,他开始尝试着控制手臂,放下那把枪,放下它。但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梦境越来越清晰,结果却全都一样。
郑宁彬神思开始紊乱,他根本无法控制的想起那个青年,他极度渴望知道这个人的一切。他相信这个人真的在现实里存在着,或者已经死了。想到第二种可能,郑宁彬心里一紧。
他的异状终于被父亲郑兼察觉,请来了心理医生,可是毫无效果。郑兼最后决定允许他回到国内。他以为,郑宁彬在这边为情所伤,换个环境有点事做,总会好一些。
可是他却在这个地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心魔。
这个叫沈妄的男子,现在还好好的,毫发无伤。就像在等待自己伤害他一样。
郑宁彬嘴角勾起一丝异样的微笑。
即使理智告诉他千百遍,利用沈妄,扳倒郑杨彬才是真正应该做的。
他还是,无法自控,无法自拔。
不过,这些,他可不会告诉面前的这个人。只要让他知道,自己一遍遍梦见他,就足够了。郑宁彬看着沈妄不怎么相信的神色。微笑起来,“沈妄,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对儿呢。”
41。
展航瞪了一眼郑宁彬,然后莫名其妙的眼光和沈妄的对上。就拿眼神问他;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呐?怎么越看越觉得不正常呢?
沈妄表情平静的有些异样;语气波澜不惊,“是么?我可高攀不起。郑先生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他现在时间宝贵,浪费在郑家公子身上;真是不值得。
话里逐客的意思很明显,郑宁彬不为所动,却也不语重心长,循循善诱了;就直截了当的说,“沈妄;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个局面,你最好看看清楚。”
局面?看看清楚?啧……郑宁彬倒是说得理直气壮啊!沈妄端起一边的水杯;一口一口往嘴里抿着。
郑宁彬狭长的双眼闪烁了一下,倒是有耐心得很,不急不怒,就坐那儿等沈妄开口。
沈妄放下手里的杯子,一字一顿,“郑先生,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郑宁彬盯了沈妄一会儿,“沈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现在你来找我,想拉我入伙,可不就是在求我吗?”
沈妄向边上一招手,展航就巴巴儿的赶过来,帮着他下了床,站在地上。
“郑先生你说是不是?”
“哈--”郑宁彬轻笑一声,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屑,“沈妄,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对了,你的律师不就是这位吗?听说也是很有名气的,难道他没告诉你庭审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还是说,在国外呆得久了,对国内情况已经不了解了?看来这位展大律师实在是不靠谱,还是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个吧。”
“这个就不劳郑先生操心了,”展航对这人早就不爽了,见到了沈妄的态度,也不再装做文质彬彬,衣冠一去,禽兽样儿全现了出来,语调轻浮,“这个案子还没见分晓呢,我也顺便劝你话不要说的太满。”
“哦?”郑宁彬不阴不阳的反问了句,目光落在沈妄脸上,“沈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郑先生话还真多?”沈妄一边解着睡衣的扣子,一边拉开浴室的门,看也不多看一眼,“不管有什么事,我自然会自己担着。郑先生,不送了!”
郑宁彬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怒气翻涌,忽然又平静下来,从容的理了理衣服,拉了病房的门走了出去。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沈妄,我自然会让你后悔。
浴室里传来水声。
“沈妄……这事情,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展航靠在浴室门口,说,“光坐以待毙可不行啊。”
沈妄的声音在水声里偏偏分外清晰,他嗓音低沉,“成。”
之后几天,展航立刻着手调查郑宁彬。如今情况对他们很不利,控方手里证据确凿。他们压根没法推翻,展航的想法是,擒贼先擒王。既然是郑宁彬对沈妄下手,那么只要拿住他的把柄,逼得他不得不松口就是了。沈妄伤本来就不重,但是现在依然在病房里养着伤。
这会儿正坐在床上一目十行的浏览着电脑屏幕,上面是叫人调查助理杨杰的所有资料。杨杰三年前就进了沈氏,直到半年前才被沈妄调到身边做助理。本来是看着他做事有条不紊,有心培养,没想到……给养虎成患了。毕竟是公司里的老人了,知道的还真不少。沈妄心底微叹,可惜啊可惜,毕竟跟在他身边还不久……
沈妄闭了一下眼,关闭了窗口,又打开一份文档,看着里面小护士笑意盈盈的照片。在家属那一栏里,有着孟强两个字。
想了想,还是给展航挂了电话,叫他帮自己从看守所里弄一个人出来,跟目前自己的案子没关系。展航挺暴躁的,就说沈妄你怎么这么大爷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他找事儿?不过还是应了。沈妄挂了电话就笑了,展航这小子从来都是嘴硬心软,这么些年都还没变啊。
窗外大雨瓢泼而下,大颗大颗的水珠子打在窗户的玻璃上,拉着长长的尾巴,像是无数个蝌蚪争先恐后冲到玻璃最底下。窗外的灯光和霓虹被扭曲成一片模糊的水彩。“喀拉--”一声,一道亮白刺眼的闪电撕裂了天幕。雨势似乎更大了。
沈妄正抱着胳膊站在窗户边上,病房的门就“嘭--”一声给推开了。展航满身是水的进来,“妈的,郑宁彬还真脑子有毛病……”一边说着,一边脱了湿嗒嗒的外套,从浴室里抽了一条毛巾擦着脸,“我找到的东西可以让他手里的资产缩水十分之一,整整十分之一啊,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啊。这得多有魄力?或者和你有多大仇啊?”
“谁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一位?我们下一步怎么走?”沈妄走过去。
展航擦着头发的手一顿,他把毛巾拉了下来,双眼炯炯,直视沈妄,“后天就要开庭了,得按我的方案来了,拖得一阵是一阵。办法总会有的。”
沈妄摇了摇头,“不行!”
“不行也得行!”展航把毛巾扔到一边,“现在保下你才是最重要的。沈妄,早晚我们要教他还回来。”
“展航,机不可失。”沈妄用指尖轻轻敲击着窗台。
展航知道他的脾气,放缓了语气,只希望能说服他,“除非咱们能推翻那份文件,摆平账目问题,不然,你是想再进去享受享受?”
沈妄看着窗外的大雨,一时没说话。他倒不是在想展航说的什么“享受享受”。而是另有思量,如今的局面到底是进是退?他并非没有底牌,只是如今除了郑家,他总觉得还有一股势力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所以说啊,忍一时风平浪静。”展航在背后劝道,语气里带上了点担心,“况且,明天是什么情况我还不能十分肯定。虽然该打的招呼我都打过了……”
忽然一边亮着的电脑发出“叮咚”一声,沈妄扫了一眼,有封新邮件。--from,cordes。
明日下午三点,邀您小聚。
落款是一个齐字。
黑色的奥迪低调的在京城某个花木葱郁的庭院门口停下。门口一直等待着的人立刻上前,恭敬的打开车门。
沈妄起身,顺手扣上了西服的一颗扣子。抬头看过去,典型的山水园林建筑,古朴别致的庭院大门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一品堂”三个字,笔力遒劲,却隐隐带着一股飘逸。沈妄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湖边的石桌上,。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了。
两杯清茶刚刚烹好,水汽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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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袍的法官夹着文件依次而入。
所有人全体起立,直到书记员向审判长报告一切准备就绪,宣布坐下。
审判长站起身,“京市人民法院对京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沈妄被控涉黑洗钱一案,现予不公开开庭审理。现由法警提押本案被告人到庭。”
沈妄被两个人挟持着走到被告席,拉开凳子坐下。衣冠楚楚,宠辱不惊。
一边审判长在进行例行的信息核实。他一边听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全场,明明是不公开审理,他却在一个工作人员的身边看到了郑宁彬。郑宁彬显然也在看他,这时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 呵,这还真是……
沈妄却压根没放在心上,神色愈加从容不迫。
目光从郑宁彬身上越了过去,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只是心里些微说不上来的滋味压也压不住。
他轻轻摇了摇头,注意力重新回到庭审上。刚好到了当事人陈述的环节,他便按照展航交代的开口。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刚刚走进“一品园”。
湖边的石桌上,两杯清茶刚刚烹好,水汽袅袅升起。已经有一位风度气质十分之好的中年男人在等着他了。
“齐先生,久仰大名。”沈妄看见齐宝生,心里并不怎么惊讶,在看到上一封邮件的内容时,他就隐隐猜到和齐家有关。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齐宝生?他还以为,会是齐老爷子什么的人呢。不过也对,他一个小人物,即使和人家有点沾亲带故,也不能劳驾得动那尊大佛啊。
否则,他还真要有几分惶恐了。
齐宝生也站起来,伸出手握了一下,并没有拿出平日里的姿态。
沈妄跟着坐下了,齐宝生没说话,他也不主动开口。
就见齐家这位手握实权的公子问沈妄,“最近你那些事情怎么样了?”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丝亲和。
“哪个人都会有些麻烦的,跟那些大风大浪比起来,算不了什么。”沈妄拿不准对方的意思,就保守的说。
齐宝生一笑,看着沈妄,“别这么拘谨,这一处,是家里在京城的宅子,一边只有自家人才进得来。”
这可是明晃晃的暗示了。沈妄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也就干脆顺着说,“齐先生这句话我没怎么听明白。”
“你父亲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齐宝生端起杯子,越发显得气度雍容。
“没多少,我也是看了那封邮件才敢猜测他可能和齐家有点关系,不过想想也奇怪,他要真的和齐家沾亲带故,我们家也不应该过的那么潦倒?”沈妄似是疑惑的反问了句。
“真正按辈分算起来,我还得叫齐玉生一声‘大哥’。”齐宝生开口,语气里没半点不屑,话里却是这样说的,“不过他这辈子可能都等不到这一句了,因为他不配。”
沈妄看了眼水面上的几只水鸟。若真正说起来,齐玉生那个人,除了一张脸,还真没有什么能让人看得上眼的,说他不配倒是句实在话。
“所以说,他这个大哥也只是名义上的。”齐宝生吹了下茶沫儿,喝了一口,“这里面的事情不怎么好听,兜明白了说,我这一辈儿的私生子并不是齐玉生一个人。凡是有点才华的,家里自然会大力扶持,虽然不能有什么名分,总也不会亏待了。只是他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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