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秋看着这样的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忙眨了眨眼睛,手继续按着血管极力想止血成功。
“茉朵,这样的伤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
茉朵还没回答,便有人匆忙跑到他们身边,接过熟睡中的狼崽,看见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不由喜极而泣,可微微平复些失控的情绪后转眼一看见茉朵的情形,又都愣住了:“公子?”
茉朵淡声道:“让我跟他单独待会。”
“茉朵——”
林叶秋又要询问时,茉朵却微微一笑,望着虚空,原本红润健康的脸色转眼便苍白如纸,灰败的神情变得迷惘,径自喃喃低语:“从记事开始,莱曼斯便一直是我的憧憬……大家都以为莱曼斯很冷漠,可只有我知……咳,知道他是最温柔的人……我一直努力着……努力着……成为,能配得上……他的人……”
茉朵的声音愈发低缓,连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
林叶秋想让他别说了好保存体力,但一想这分明已是弥留之际,若现在还不说,那也就没机会再说了,便闭上了嘴巴。
他现在能做的,便也只有当一个听众而已。
茉朵似是沉浸在了过往一些美好的记忆里,刚刚还惨白的脸色突然恢复了红润,林叶秋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了。
茉朵的视线移到林叶秋脸上,压抑地咳嗽了几声,惨笑着:“我,一直都……讨厌,你……”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
“嗯。”林叶秋伸手握住了那只手,微微垂眼,轻轻应了声。
茉朵紧紧握住,用力得都发了抖,努力撑起身子,想仔仔细细看着对方,执意道:“不要……让他……伤、心……”
林叶秋用力反握住他,望着对方的眼睛:“我爱他,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幸福。”他的声音低缓而又坚定。
茉朵闻言又笑了,笑容迷离而飘忽,十分好看,然而笑颜未展尽,便凝固在了嘴角,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滑落了。
林叶秋微微低头,垂下的刘海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先是凯罗,现在又是茉朵,莱曼斯也一直昏迷不醒……
为何,人生总是有如此多的无奈,如此多的悲欢离合……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茉朵这个人物的刻画算是结束了,不晓得大人们的感官是如何?
某夜一直觉得人是最复杂的动物,不是黑与白那么分明,不是好人与坏人那么简单就可以归纳。
茉朵便是这么一个矛盾的存在。
64、051 林叶秋的抉择 。。。
危机四伏中,谁的心跳响如钟鼓?
林叶秋茫然四顾,一抹白影豁然映入眼帘,他心中一喜,忙拔腿向那人跑去,然而还未迈动一步,身体却被一个光球包裹住了,带着他直往高空而去,惊疑不定中抬头一看,头顶上方不远处是一片时空漩涡。
他一惊,挣扎着想脱出去,光球却纹风不动,带着他一路往上而去,眼看就要被吸入时空回到现世,禁不住急切地大喊:“莱曼斯!”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
底下厮杀中的人,豁然抬头望来,目光交汇中,那人银色长发飞舞,半遮了脸庞,迷乱了视线,颠覆了一切。
那样沉重的眼神,那样哀伤的表情……
是不舍,是痛苦,还是无奈……
万千复杂的情绪中,却独独没有阻止的意愿,只是静静看着他离开。
那人抿紧的唇角,表明了他的绝然。
林叶秋心中巨震,刚想开口大声询问,周围却突然一片漆黑,视野里瞬间遗失了那般深沉复杂的碧蓝眼眸,千言万语尽埋于心头。
也仿佛失落了自己。
他仰天长叹:“莱曼斯——”他的心,在这里啊……
林叶秋瞬间坐起,耳边充斥着自己急促不稳的呼吸,冷月的幽辉洒在地上,依稀反射出室内古色古香的摆设。
他依然在异世。
原来是梦……
是了,莱曼斯还在昏迷中……
而两天前茉朵和凯罗相继牺牲了,近来兽人们接二连三得病重,野兽们不再安于森林,开始四处作乱,过去的祥和平静,已然不复存在了。
林叶秋缓缓曲起双腿,将头埋在了双膝间。
一样带着体温的物事从颈间滑落出来,他伸手一摸,微微抬头瞧去,手中精致细小的挂件在月色下泛出幽幽冷光,却给他一种圣洁温暖的感觉。
是莱曼斯给的耳坠链子,月辉下却清晰可见上面古老繁复的纹路,似乎在无声诉说着恒古不变的誓言。
还记得当时那人温柔而郑重地帮他套上脖颈时的情景,那一句句低语轻轻滑过耳际,却重重撞击上他的心口。
林叶秋那时没说出口的是在替对方带上耳坠时,他心里也同样回应了对方的情意。
那人说:“你是我唯一的伴侣。”“我只属于你。”
反之,他林叶秋亦然。
他虽然从未说出自己的情意,也从未将耳坠戴上过耳朵,却一直将它们珍藏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那个人,可能明白?
林叶秋仰头一叹,紧紧攥着链子起身去了外面,弦月在云层里忽隐忽现,映射得四周景物也影影绰绰。
手掌因太过用力而被耳坠的菱角弄得微微刺痛,这份冷硬却让他想起了那人兽形时皮毛的柔软触感,温暖燥热,给他带来十分安心舒适的感觉。
往事种种清晰如昨日,那家伙外冷内热的本质,看上去似乎很冷酷威严,其实是个特别爱撒娇耍宝的主,人前人后完全就是双重性格,还喜欢动不动就捧醋狂饮,甚至连自己的狼形都会嫉妒而不肯在他面前变身,后来却因跟那只狐狸争宠而把自己弄得蓬松松香喷喷地求他青睐,换毛时死赖着不肯剔腿毛也要挤在一条被子下温存的装可怜相,天佑节时四处发情而惹得他忍无可忍剪了他的头毛后在族民面前睁着眼说瞎话胡乱糊弄的搞笑模样……
所有的一切都已深入骨髓,不需要刻意回想就会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林叶秋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笑了,可笑容才展了一半又敛了下去,最后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该做出决定了。
其实,他也早就已经有了决定,只不过一直在等,等那人醒过来,跟他哪怕只是再说一句话。
那一次受福时诺涯所言,他仍旧记得很清楚。
也明白莱曼斯和其他四王多次在高塔里密谈,讨论的恐怕也是这件事,可莱曼斯却从没在他面前表露过什么,甚至不曾试探过一句问他是否愿意,最终那人自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保全他,让他远离这是是非非的危险之地,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也足以说明了危险性有多高,不管是这个世界未来变成如何,或者是他同意诺涯之言以己身为媒介使所谓的希望之光降临,哪种情况对林叶秋而言都是九死一生的。
莱曼斯清楚这点,所以情愿放手。
林叶秋更明白这事并不是非他林叶秋不可的,如果被召唤来的是别人,也同样可以。
他只不过很不巧被拉了过来而已,却也很幸运,因为在这里,遇到了莱曼斯——他终生的伴侣。
虽然是跟他同性别的男人……
可他们之间的爱却不比任何一对异性恋者少,甚至可能还远远多于。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对方做一切事。
也许诺涯的做法对他来说是不公,林叶秋虽然偶尔会这么想到,却也没有怨恨,没有偏执于此,只是泰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也许,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个莱曼斯。
也正因为他明白其中种种曲折原委,明白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才一直在等那人醒过来,想再听听他的声音,想对那人亲口说一句还从未说过的:“我爱你。”
可事态的演变已至边缘,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继续浪费了。
这一夜,林叶秋一个人静静站在树下,站了许久。
第二天天还未亮,他便去找了诺涯,一开口就问:“莱曼斯的情形究竟怎样?”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也许今夜就会醒,也许一直都会这样沉睡下去。】诺涯看上去依然一副不染尘烟的清雅脱俗,神情清冷圣洁,无欲无求,无悲无喜,却又包罗万象,似天空般广袤,又如大海般深邃,【第二次动用权杖的威力,实在太勉强了些。】在以意念传达这一句时波纹不动的空灵语气里隐隐有了太息之意。
林叶秋垂眸沉默了会,又问:“如果放任目前的事态下去,这个世界最终会如何?”
【毁灭。】
“你怎么能确定?”
【现在的情形早在两年前各族大祭司便已卜算出,近来发生的一切正好一一验证,死亡的阴影已开始笼罩。】
“最近野兽们的狂乱,兽人们的生病,也是因为这个?”
【对。】
“那莱曼斯也会受这种影响?”
【这片大陆所有的生物都无法避免,兽人将是首当其冲。王当然也不例外。】
“莱曼斯已经受到影响了么?”
【目前应该还没。】
“如果你们期待的希望之光降临,就会遏制这种状况的恶化?兽人们的情况也会好转?”
【是的。】
“我不是很明白。”
【一切都是神谕,这片大陆每个人的命运早有定数,同样地便也决定了这片大陆的最终命运。而你属于另一个世界,你的到来就是一个变数,只有你的真正介入才可能打破命格,改写冥冥之中既定的轨迹。】
“你所指的介入就是让希望之光通过我来降生?然后由这个孩子来改变一切?”
【可以这么说。】
“这个希望之光是不是跟你上次给我的这块玉石有关?”
诺涯的语音里似乎微微带上了些笑意:【殿下果然很聪明。】
“之前你说过你知道我并不是雌性,那是要用何种方式孕育出子嗣?而且上次你也说过需要莱曼斯的……”一直都平静无波的人说到这里却不由自主微微红了红脸,“可他既然在昏迷中又怎么能……”
【这点请不必担心,只要殿下同意,其他我们自有办法。】
“既然你们能力如此之强,之前又为何迟迟不采取动作,而让事态演变至今?我并无反抗之力,不是么?”
【我无法强迫殿下,若非出于自愿,殿下的身体到时会产生排斥,如此一来失败的可能性更大。而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了,而且不久前我因灵力耗损过度,一直处于不稳定的冥想状态。】诺涯停顿一下又道,【这就是逆天的代价。】
林叶秋望着他,淡声道:“即便这个代价最后会夺取你的生命。”
【这是大祭司的宿命。】诺涯缓缓开口:“有些事明知后果还非得去做,就像王对你一样。若殿下最后仍不愿意,那么我们会设法重新送你离开。”
林叶秋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一震,因为对方提及了莱曼斯舍命一般的行为,这将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释怀和忘却的伤痛。他知道对方这是在以情动人,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现在开始的话,时间够么?”
【事态演变得太快,超出了预计,我们只能加速孕育过程,可这就更增加了宿体的危险性。】
“无妨,尽你们一切力量便可。”
【一旦开始,就不能再回头,期间殿下会陷入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迷离状态,对外界一切的感应都会减低,确切说是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这是一个绝不轻松的痛苦过程。】
“我有可能再也醒不来吗?”林叶秋静默会问。
【……是。】
林叶秋微微垂首,又静默了几秒,淡声道:“你们开始准备吧。不过在这之前再给我一点时间,明早我会再来。”说完便转身离开。
【殿下,我们定会竭尽全力。】身后传来衣物的窸窣声,诺涯似乎起了身。
林叶秋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他只是轻浅一笑,这朵笑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飘忽哀伤,却又带着觉悟。
诺涯再度轻启唇角:“多谢你。”
林叶秋微微摇了下头,没有停留地推开了大门,阔步离去。
他并不伟大,也不是为了还情或者因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之类的缘故,从头到尾,他为的都不过是那一个理由,那一个人罢了。
所以,没必要言谢。
他也没再多问所谓的希望之光究竟是什么样的,如果是由他所孕育,顶多出生时还是一个小婴孩,那又能做什么,他相信既然诺涯有办法让身为男性的他产子,也许一切还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只要做他力所能及的便可以了。
一出大殿,便看见亚力特他们倚在廊内的柱子边,看见他出来纷纷把视线投过来。
罗蒙的眼神很微妙,安敦只是一如往常的温雅,诺斯照样懒散地盘踞在栏杆上。
林叶秋一一走过他们身边,亚力特跟了上来,两人在寂静的长廊里一前一后走了会,亚力特低声问:“明明有机会,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回你的世界去?这里的一切你可以不用管的。”
林叶秋顿步,回过身来静静审视着他,一时没说话。
“你可知,接下来这个世界可能会经历一场旷古灾难……”
“你是在担心我?”林叶秋迟疑了会问,旋即又立马淡漠了神情,“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也不会感激的。”
亚力特一时微怔,看着对方淡然到冷酷的表情,心口有些沉闷,随即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放心,我不会因为你而死的。”
“嗯,那就好。”
亚力特想了想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这种喜欢跟那笨狼对你的还是不太一样的。所以你不必觉得对我抱歉什么的。”
林叶秋认认真真看着他,点点头,这样便好,这蛇虽然有时很恶劣,总喜欢戏弄他,但却不是个坏人,顶多只是少年心性,他不想伤了对方。
“但我跟你相处时说的每一句话却也都是真的。”
林叶秋闻言不禁微微蹙眉。
“诶诶,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觉得有负担。”亚力特察觉他的变化忙又道,“还记得在药庐里见面的那次么?我那时说过只是想谈一场恋爱而已……”说到这里他微微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顽皮灵动的墨绿色眸子,精致年轻的脸庞看上去倒少了些少年的稚气,多了份成熟得忧郁气质。
林叶秋正不解中,亚力特又抬起头来:“我只是想告诉你,能认识你,真的很好。”
亚力特笑了,却没再说下去,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忧伤得寂寞。
跟上次谈到这个话题时一样的表情。
没等林叶秋深想,亚力特笑容一改,退去了那份一闪而逝的忧愁,变得乐观阳光:“一定要幸福,你可以的。”说完就挥手告别了。
林叶秋这时也不是很明白亚力特说这些话时真正的心情,他只是静静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然后也转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