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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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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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阿青,我,我,我,对不起,我马上去叫大夫过来······”丁太子登时大骇,悔不当初,就要挽着肩膀把人强行捞起来。
靳青河被他扯得冷气直抽。借着丁太子的势站起身来后,他推开了丁太子的搀扶。
他朝丁太子摇了摇头:“没事,我,动手在先。我请假,回家,休息一下。”然后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朝门口走去。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一片,不愿意继续面对这个人。
丁太子强横霸道的感情让他头疼。
丁太子惨白着脸,胆战心惊地紧紧跟在他左右,两手悬在半空欲扶不敢扶,他急得声音都带上哭腔了:“阿青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我给你叫大夫过来,你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靳青河已经眼前一黑,整个人脱力,朝前瘫倒。
··········································
丁宅里里外外乱成一片。医生进进出出了几批,末了达成共识,设备不足,还是送医院好。于是靳青河被丁太子用薄呢大衣包裹了,紧紧搂在怀里抱上汽车,一溜烟开往了医院。
丁太子前脚刚走,丁宅立即砸开了锅——
靳秘书长挨揍了!
连最受宠爱的靳秘书长都被太子爷一脚踹进了医院,一切全凭伍翻译的三寸不烂之舌啊!伍翻译铁齿铜牙堪比战国纵横家。果然可怕!
自此丁宅一众人人自危。
丁太子受伍翻译荼毒已深,转身一刻不迟疑就直奔了万成最有名的西医院。刚到医院就马上给靳青河做胃镜。
丁太子全程寸步不离地守在一边,眼看着金发碧眼的洋人医生把根嵌着块小镜子的金属管探进昏迷中的靳青河的嘴中,慢慢深入,他的心脏都提到喉咙口了,简直想替对方把这根管子吐出来。好不容易结果出来了,靳青河是因为情绪过度激动,急火攻心,气血上涌,导致血脉贲张,本来肺部就已经压力过大了,丁太子这挟恨带怨的一脚则是加剧它的崩溃。终于血脉破裂,鲜血从消化道逆喷而出。
丁太子的情绪也正面临崩溃中。虽然靳青河已经及时动了个小型手术,他也从各个医生口中听到统一版本的“无碍”,“没事”,“很快会醒”,“你那一脚只是辅助作用,不是罪魁祸首”等等安慰,但是他就是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呆愣着守在靳青河床边,眼看着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因为麻醉药效未过,依然昏睡不醒的靳青河。悔恨和担忧交替着折磨他的心。
阿青没事吧?会生自己的气吧?不会一气之下就要绝交什么的吧?
丁太子心急如焚,简直恨不能把靳青河摇醒过来,听自己忏悔一通。
在一片斑驳温煦的光影横斜里,靳青河静静地陷在洁净的床褥中,以敛目沉默来抗拒外界的入侵。
那双深情内敛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两扇睫毛覆盖着落下浓浓的阴影,漆黑的卧蚕眉在睡梦中依然隆起眉宇,压迫出昏沉的不安。
他又在做那个梦。
梦里,他又孤身回到了那间他跟小弟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公寓。虽然后来他们富有了,却依然清贫地守着彼此过生活,只不过是因为屋子里残留着一点关于父母亲的温度跟记忆罢了。
他只是一缕魂魄,在背景黑白的静止画面中漂荡。走出院落,在一片清幽香甜的花香中,他忽然心有所动,找到了本来不该存在的出口。
刹那间大片大片蓝色蔷薇扑面而来,藤蔓植物开始冲天窜起疯长,□草道一直线向前飞快延伸。画面倏忽漩涡似的拧转起来,整个小院完全地扭曲了,搅成了一纸线条混乱的图画。
完全不是记忆中的模样的院子,但是靳青河就是知道,这就是他的小院。
一股奇异的力量推着他朝前走。
直线走五步,左转,拨开枝叶屏障,前方是一片水波粼粼的池塘。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旁边,竭力地伸着小手在水中捣鼓着。
小孩忽然转过身,举起手中湿漉漉的石头朝他高兴地叫道:“大哥,你看,可给我找着了!”
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歪着脑袋笑着看靳青河:“哥,没事了,既然我按照约定把石榴石找回来了,我们就和好了吧!
“大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靳青河怔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在小孩清澈的杏核眼中看见自己的脸,是熟悉的林清明的脸,和脸上两行悄无声息的泪水。
——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从来不曾离开过。
是我错了。
辜负了你的等待,然后满怀愧疚,自以为是地把这份感情转嫁到另一个无辜的男孩子身上。不管对方是否理解,接受。被拒绝了便痛苦得仿佛是为你所抛弃,所以心生恨意。
可是那不是你啊。真正的你是那么善良,是不会这样待我的。那只是另外一个人,他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是另外一个人。全然的另外的一个人。
我不必恨他,也不必爱他。
而我,也还没脆弱到,必须依靠代替才能生活。

28、你是好人

天沉,曙光溟蒙。白昼稍纵即逝,一眨眼功夫,已过去了一天。
靳青河终于摆脱了纠缠他两世人的梦,在被宽恕的喜悦中,他一身轻松,幽幽转醒。
白色天花板,白色四壁,赤白壁灯,软管中滴落的舒养液,冰冷的医疗器械,洁净而安静的房间。
认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不是丁宅而是医院后,靳青河悄悄松了口气。
转过脸便瞥见趴在床边呼呼大睡的丁太子。丁太子还穿着昨天的赭色马甲蓝色条纹衬衫,显然是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的。
靳青河不由又头疼了起来。他眼瞪着丁太子头顶上的发旋,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人的问题才好。
他自认是把丁太子当好朋友的。丁太子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走近他内心的人。就如对方所说的,他真是掏心掏肺地在对他好。他不是木头人,当然感觉得到这种好意。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这种好居然是——那种好。他们因为种种误会走到今日,如今一切都摆上明面摊开来讲,那么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相处。他自己当然更不可能对丁太子这份感情装聋作哑。
这是不对的。两个男人,怎么可以——两个男人是没有未来的。靳青河想道。他不讨厌丁太子,甚至常常觉得对方对自己蛮横的关心很可爱。但是,但是这也是不对的。
这样的感情是不能被理解,不能被接受的。两个男人的爱情,最后一定会落得一败涂地,两败俱伤。他必须制止丁太子的一时冲动。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靳青河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定。随即抬手摇醒趴在床头昏睡的人。
“昆山。”
丁太子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抬头跟靳青河打了个照面,瞬间睡意全消。
“你,你醒啦?太好了,吓死我了!”丁太子高兴地朝前一扑,就要跟靳青河来个热情的熊抱。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讪讪的,伸到一半的手尴尴尬尬地缩了回去。
见靳青河吃力地撑起身要坐起来,丁太子忙拖起他的肩膀,又拿了枕头给他垫在后背上。
丁太子像个小媳妇似的在靳青河床前两手安放膝盖,正襟危坐了,朝靳青河干笑了一下:“没事吧?还疼吗?喝水吗?想吃点什么吗?”
靳青河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昆山,我有话跟你说。”
“等等!”丁太子急道,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从靳青河眼中窥见一抹可怕的决心。心中警铃大作,知道不能让靳青河把话说出口。
“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粥好吗?清淡点。你先等我会。”形色匆忙,掉头就要走。
“昆山!”靳青河拉住他的手腕。他知道对方或者已经感觉到自己将要说出口的拒绝,但是逃避不过是一时之事罢了。
他没有拒绝过男子的追求,只希望能够干干脆脆,利利落落,把伤害降到最低。
“昆山,对不起,你是个好人。我们是好朋友,没错吧?”靳青河不容拒绝地说道。语调冷静,平和。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丁太子背影一颤,却头也没回,只听他满不在乎地笑道:“谁是好人啊,谁跟你是好朋友啊,你不能因为生我的气就说这种话吧!”
靳青河坐在床上,抬起下巴,脖颈微微扬起。
“我们就做朋友吧。”
丁太子猛地转过脸来,眼睁睁地瞪着靳青河:“都说不要因为生气就这样说气话了!”
丁太子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最是飞扬跋扈,桀骜不驯的主。他是丛林的一匹孤狼,海底的一条蛟龙。他翻云覆雨惯了,只会把一切伤害当成挑衅予以反击。他的反击就是发怒,咆哮,豁出性命把敌人撕开碾碎。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面对靳青河的进攻,他束手无策,心乱如麻。在震惊和暴怒之外,他感觉更多的是恐惧和悲伤。
他在靳青河眼里看见的是成片的荒凉。刚毅挺拔,坚决果敢。
他一瞬间惊惧难言。他怕靳青河,怕靳青河将要说出来的所有话。
“我知道我做得不好,我不应该还手,我以后再也不还手了好吧?我不就是,不就是一时冲动嘛,以后不会了,真的!”
丁太子眼眶泛红,却还是强撑着,勉勉强强地笑着,语调虚弱地讨好靳青河。
“你很好,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不喜欢男人。”
靳青河温和地看着他,然而眼神却是格外坚定,没有退路。
在极度的慌张和恐惧中,丁太子手都发颤了,他开始语无伦次。
“你不能这么对我。这样是不对的。什么不喜欢男人,你之前明明就是喜欢的。这只是借口罢了!——要不,我给你踢一脚好不好?——要不多踢几脚也行,我一定不还手,一定让你气消,好不好?——好不好阿青?”
他抬起头连连眨了数次眼睛,大概是想把模糊视线的屏障眨回去,不想却是越眨越潮湿。整个视野都挂上厚重的水幕,摇摇晃晃的,都看不清靳青河的脸了。
可是他知道,靳青河的脸一定是冷酷无情的。
靳青河无奈而为难地看着他:“昆山,”他徐徐劝解道,“我不是在意你那一脚,我是真的不能接受男人——”
“行了!”丁昆山蓦地大叫一声,一把甩开靳青河抓着他的手。他正想说什么,然而守在门口的卫兵忽然隔着房门提高声调报告道:“太子,司令大人来电找您!”
丁太子如蒙大赦,立即大跨步走出病房。
靳青河靠在床头,无可奈何地喟叹一气。
··········································
直过了好会儿,丁太子才回来。
靳青河正在喝着,抬头,一眼瞧清了丁太子红彤彤湿淋淋的脸,他心里明白对方恐怕是躲在洗手间用冷水狠狠地揉搓了一顿眼睛。心里一时也很是难过。但他依然不动声色,低下头又从保温瓶中舀出一勺子皮蛋瘦肉粥。
粥还在冒着热气,他一口一口认真地撮着,然而其实是心不在焉。
丁太子在他身边缓缓坐下来。两个人半响无言。
清静皎洁的月光从窗外蔓延进来,幻化成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罩子般闷住了静止的空气。
丁太子看着自己的皮鞋鞋尖说道:“我爹让我带几个人进山去剿匪,说是匪,其实只是几个零散的游击。但是因为比较远,所以一去要挺久的。你——”他蓦地抬头殷切地看着靳青河,“跟我去吧,阿青,没有危险的,我也会护着你的。”
他脾气也发过了,软的也来过了。可是靳青河却像一座鳞甲坚硬冰冷的碉堡,他根本无法攻克。他从来不曾遭遇过这样顽固的对手。如今丁司令却突然来电报提人。谁知道一去要多久?等他回来,说不好他的阿青已经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靳青河毫不怀疑他的“没有危险”,丁司令自然不会把自己独子的命随便处置。只是两个人刚刚说清关系,接下来乘此机会分开,彼此冷却一下不是更好吗?大概分开后就能冷静地审视这种错觉似的爱情吧,不再像现在这样陷入感情的泥泞不能自拔。
靳青河看着热粥摇头:“不了,我有事情。”
丁太子颔首:“你能有什么事情?”他自嘲一笑,“你就是想跟我掰了呗,能真有什么事情。——我这一去,至少就是一个月。等我回来了,说不好,你们已经双宿双飞了吧。”
什么“你们”,他跟谁“你们”了?
听丁太子又要旧话重提,靳青河也不大高兴了。
他抬起头正要反驳,不期然对上丁太子的眼睛。
悲伤、愤慨、委屈、耻辱、怨恨、难堪······太多太多,复杂地堆砌在一起,沉淀成凝滞的夜空一样深沉的黑泉。
靳青河心中微震,一时也是说不出的苦涩。他不愿意看着丁太子这样。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大大咧咧的丁兵痞。都是因为他。——可是,这份感情是不对的。
“你再想一想吧,不用急着答复我。等你身体养好了,再给我答案。”
话音刚落,也不等回答了,丁太子仓促地站起身来,掉头就走。
听到阖门的声音,靳青河也不再抱着保温瓶装样子了。
冷漠自制从他脸上卸去,怜惜和为难渐渐浸满眼底。
如果丁昆山是个女人。靳青河默默地想道,如果丁昆山是个女人。
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拘泥于感情的束缚,还是找点正事来做吧!
明天,就把错误的一切都纠正过来,让错误的一切都停止吧!
靳青河的目光寥寥落落地落在窗外。
那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29、人格魅力

在靳青河于医院疗养的第三天,陆冬青来了。
依然是一袭白色绸袍,脖子上围着一条浅灰色的米格薄纺线围巾。
当他提着一篮子水果出现在病房门口时,靳青河十分讶异,甚至忘了请对方入座。他觉得自己跟陆冬青此人没什么交集,也没熟稔到要探望的程度。说来真是讽刺,他那么疼爱的“小弟”都还没来看望过他呢。
而陆冬青竟也是十分尴尬。
在他的印象中,靳青河是喜欢自己的。先前他为了自己落水,后来又背着他走了那么一段路。他后来常常想起荒草黄昏,细雨迷蒙中那一幕,想起在飘雨的大街上对方拉着自己奔跑,率性而为,洒脱恣意,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心里留下这么深的印记。
陆冬青在病床前一撩衣袍坐了下来。照例是嘘寒问暖,客套几句。然后才是进入正题。
“我觉得你并不像外界所说的,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这句话说完,陆冬青的两颊竟是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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