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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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事-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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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弄死丁昆山,靳青河就是他的了!
沈出云残忍一笑,头也不回地对身后忧心忡忡的副官下达命令:“去,把地下室的苏维埃长袍和三架马克沁机关枪全给老子拖出来!”
副官一惊,难以置信地确认道:“全部?!”那可是他们保命的武器,现在应该还不必派上用场吧!
沈出云犹如看死人似的,冷冷地乜斜了窗外树丛一眼,勾唇一笑:“对,全部,我要他死个透!”
副官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多嘴,应声去了。
另一边,一身戎装笔挺的丁太子跨腿站在一块大岩石上,拿着望远镜不住朝小洋楼张望寻觅。卫兵甲指挥着队伍将炮台搭好了,正在瞄准方向。
丁太子将望远镜往卫兵甲怀里一扔,一撩披风跳了下来,看着小洋楼的方向冷笑道:“他妈的沈出云,等老子把阿青救出来了,马上把你轰成渣!”
眼看双方人马一言不拢又要开打,被反锁在屋里的靳青河实在头大。他推着轮椅在房间里不断转圈,真正成了困兽。此起彼伏的枪声掩盖了他的呼喊,刀伤未愈的双腿拖延他的行动。他真是进退维谷,束手无策。这两个家伙都是争强斗狠的性格,如今狭路相逢,恐怕真要不死不休了。可让他如何是好!
丁太子对他是情义,沈出云对他是恩义,无论是哪一方,他都不希望他们出事。现在,他必须制止这场闹剧!
靳青河将门从屋内锁上了,才俯身看了看窗下。小洋楼前面是草坪,后面是湖泽。现在上海已经入冬,天气严寒,对于靳青河这个生于亚热带而且还有腿伤的人来说,冬泳实在太过苛刻。重要的是后院那里正在流弹四射。枪弹无眼,万一要是交代在那里了明天一定要上头条。当然,草坪同样不能讨得多少好处。
前院是一排围栏,围栏里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坪,足有成年人小臂那么长,跳下去大概不会骨折。重要的是那里避开了弹火攻击。
靳青河在窗口掂量了一会,末了还是做了选择。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腿,默默说了声抱歉。靳青河虽然也有些腿上功夫,但是如今两条腿都使不上力,所以那手段也就派不上用场。他只能采用笨方法,尽量蓄力,热身,做足了准备,然后两手撑着窗棂站起身来,一抬脚跨过窗沿,往外纵身一跳。
身体落地的钝响一下子就被响亮的枪声遮掩过去,楼里楼外的人都没有发现二楼的异动。靳青河脚尖先着地,他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卸去一半的冲撞力,才总算安全着陆。不想才刚要站起身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蓦地贯穿了整个膝盖骨,大腿完全使不上力气。他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
靳青河在黑暗中抬手一摸,粘了一手温热黏稠的液体。
“对不起了,等平安度过这次劫难,我一定好好休养好你。”靳青河拍拍腿弯自嘲道。他将沾满血污的手掌在草皮上蹭了蹭,忍着痛咬牙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拖着一条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前面两路人马枪林弹雨地开打,他当然不会自寻死路地往前冲。他计划是从树林后面绕过去,走山路抄捷径去找丁太子。这条路是他坐在窗前靠眼睛计算出来的,具体如何不敢保证。
靳青河贴着树丛灌木走出枪火攻击的范围,就在他正要进入沈出云带他来时汽车经过的小路时,远处忽然射出几道长而明亮的黄色光束。光束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靳青河抬手一遮眼睛,认出那束黄光来自前方的车灯。他很快熟悉了光亮并看清了山路上的情况。
前面遥遥开来一队黑色汽车,合计大概四五辆。一个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拿着个大型扩音器朝小洋楼方向喊道:“这里是上海城市保安大队!前面是什么人?停火!双方立即停火!”
树林里的丁太子跟小洋楼里的沈出云不约而同地朝声音来源处啐了一口:“停你娘!”
眼见劝说无效,警车只能继续心惊胆战地朝危险区域开近。
半夜摊上这么一桩闲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啊!刀枪无眼,死了找谁算账哪!车内,打着呵欠的李警长悲愤地想道。
前面似乎有一个人?
那模样似乎腿脚不便?
穿着睡袍藏不了武器,手里也没有拿枪?
——很好,很安全。
李警长当机立断拿定主意。
当行至站在路边的靳青河身边时,李警长停了车,将车窗摇了下来。他探头看向一身狼狈的靳青河,秉持着欺软怕硬原则大声喝问道:“站住!你是什么人,前面是什么情况?”
靳青河木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扩音器,将音量推到最大档,深深一提气,朝着丁沈二人的方向怒吼道:“丁昆山,沈出云,你们他妈的都给老子停火!”
李警长惊愕地张大嘴。这又是上演哪一出?这位路人,是偷跑的小白脸?还是出走的老大?
靳青河的声音在两山谷间撞碎,在湖面鼓荡,最后扩散成了渺渺茫茫的回音。
李警长正要暴躁,却是忽然一愣。
大冷天大半夜被枪炮活生生吵醒吵得心浮气躁的李警长突然发现,此刻,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祥和。
从没有这么安静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也许就在刚才,前方震得整个沉溺在纸醉金迷温床中的上海不得安生的枪炮,突然犹如被按下暂停键似的,全部戛然而止了。
一点余韵都没有。
空旷的郊区野外陷入一片死寂。
“谢谢你的扩音器。”靳青河将抢夺来的工具原物奉还。
李警长怔怔地伸手接过了。他将扩音器慢慢抱在胸口,神情忧郁的,长长地出了口气。
随即转头对靳青河笑眯眯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市民?”

69、谁是主事

“头儿;你怎么把他们就这样丢在那里不管了?”
休息室里;警察小王趴在玻璃窗前,一边偷偷地观望大厅里的动静;一边胆战心惊地低声询问身旁的李警官。
警察厅里灯火通明。丁太子和沈出云坐在长桌两侧,两方卫兵团则抱着枪支立在他们身后;分列长桌两端,彼此都是阵势严明;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凶恶。
头发油亮的李警官坐在沙发上,噙着泪花;满脸郁闷地捧着一杯热茶,唉声叹道:“你知道那边都是些什么人吗?东北两大巨头啊!他们身后,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司令;随便拔出一把枪都比咱们最好的装备厉害,谁敢上去说话?虽然说管辖的区域不同,但是谁敢真去招惹他们?这些军阀都是一丘之貉,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一个会讲理的!”想到这几年的军阀混战,李警长不由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他奶奶的,要打回自己地盘打,跑到别人家里打算什么!上海受够了!英租界受够了!警察受够了!我昨天才满五十岁啊混蛋!”
小王惊讶地瞪大眼,手指一戳玻璃,好奇地问道:“不是吧,东北两大军阀跑这地界来打架?打什么?抢钱?抢人?抢地盘?最好是才子佳人,英雄美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姐姐最爱听这个了!”
“都不是!”李警长“嘭”的一下砸了茶杯,揪住自己的头发连连摇头,“警告你不要再问了!他奶奶的,老子的世界观爱情观全他妈崩坏啦!”
李警长眼望着玻璃窗后方的警察厅,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他想起刚才进门前的事情。明明是作为司法代表的他在管理调节社会份子持械斗殴事件,为什么他还要把对方大爷似的供奉起来啊!而且,那个抢了他的扩音器现在被送去医疗室包扎腿伤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什么所有人,连那两个大块头都听他的啊!知不知道他堂堂一个警察厅警长站在人群中完全被漠视是怎样一种悲伤心情啊混蛋!此事到底要如何是好,放着不管不行,想管却又没办法管。还是通报上级吧。
李警长的悲伤谁也没有听到,因为大厅里的两个情敌正在忙着刷刷互飞眼刀。
灰头土脸的丁太子和同样灰头土脸的沈出云坐在长桌的两边,统一的一脸凶神恶煞,恨不能咬断对方脖子的愤慨神情。
几百号人挤满了整个警察厅,把警察都挤得没地方站脚儿,是完全的喧宾夺主,武装占领了警察厅了。谁也不敢来管这桩闲事。军阀之间的事情一向不好管哪!
作为主人的警察一众则识时务地站在门外观望事态发展。
丁太子一路从香港飞到上海,水都没喝上几口,就又是旅馆又是医院的各处跑,总算通过各种途径寻着了沈出云等人的去处。他心心念念着心上人在对方手里,一刻也不敢歇息,马不停蹄地就追了过去。打了半夜的战,此刻正是疲乏,然而情敌就坐在对面虎视眈眈,他必须精神高度紧绷,时刻准备着,一旦靳青河从医疗室出来,他马上就抢回心上人然后灭掉眼前这个不要脸的抢劫犯。
丁太子双手枕着后脑勺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抻直了交叠着架在桌子上,不怀好意地对着沈出云冷笑。
长桌的另一端,沈出云端端正正地坐着,两手支着下巴,同样满脸阴谋诡计地对着丁太子冷笑。半路被打断好事的他也正一肚子邪火无处宣泄。他心里跟对方打的是同个主意,等心上人一出来,他就立刻把他抢过来,然后一枪崩了对面这个碍手碍脚的情敌。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行走着,警察厅里气氛诡异,虽然有几百号人,却是死寂无声。
良久,忽然见沈出云笑了一下,张嘴说了一句话。丁太子耸耸肩,也搭上一句。两个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彼此都是面带笑意,乍一眼望去,这天聊的倒也其乐融融。
休息室里,警察小王惊奇地看着这急转直上的一幕,忙转头望向沙发上垂头丧气的李警长:“头儿,你看,他们这是和好了吗?没事了是吧?咱们可以下班了是吧?”
见多识广的李警长撩了窗外的卫兵一眼,不屑地一摆手,哼声道:“看那些兵痞的表情!学着点!”
小王不解。他仔细观察了大厅里两方卫兵的表情,还是似懂非懂。如果只是一方的兵痞是这个表情也就算了,怎么双方都是同个表现?从一开始的耀武扬威,到错愕,难以置信,到天打雷劈似的震惊,到现在,居然还有几个卫兵捂着脸别过头去,不愿面对事实透露姓名的模样。
警察厅里,丁太子跟沈出云都是笑眯眯,心平气和的模样。
“丁昆山,你一定是死皮赖脸才磨得他无可奈何接受了你吧?”沈出云奚落道。
丁太子嗤笑:“沈出云,你是拿枪逼着他就范的吧,还是用了什么苦肉计?”
“丁昆山,他一定很烦你。”
“沈出云,他一定更烦你。”
“丁昆山,看你那副黑白双煞的长相,他一般不看你的脸吧?”
“沈出云,瞧你那副欠揍的表情,他一定很喜欢踩你的脸吧?”
“丁昆山,看你屁股那么小,你满足得了他么?”
“沈出云,你屁股倒是挺大的,难道还能给他生个崽子不成?”
两人身后的卫兵隔着一张长桌眼望着彼此,忽然生出同病相怜的错觉。
这两个像大宅后院的姨太太似的斗嘴的男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太子(旅长)啊!瞧瞧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
就在丁太子跟沈出云一句接一句一脸和气地互相讽刺时,医疗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男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靳青河走了出来。
丁太子跟沈出云立即停止唇枪舌战,同时“嚯”的站起身来,就要朝靳青河奔去。
靳青河冷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坐下。”
两人一噎,僵住了没有动作。
靳青河神情漠然地朝他们各自递过去一个眼神:“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丢人都丢到警察局来了,已经够了啊!
丁太子跟沈出云恨恨地互瞪了一眼,才满脸委屈地收回跨出去半截的腿,耷拉着脑袋坐了回去,一下子从两头雄狮变成了两只软趴趴的狼崽子。
卫兵:!!!!!!!
警察:!!!!!!!
众人心声:真相了!原来这位才是带头大哥啊!!!!!!
眼见形势稳定,暴走的人都得到控制,李警长这才抖擞精神,推开休息室的安全结界门,腆着个啤酒肚一脸笑盈盈地朝靳青河热情地竞走过来。
他不跑到东北两巨头面前献殷勤,这里面可是有门高深学问的。他从刚才观望到现在,终于认清楚形势。别看那边两位排场大,架子高,人数多,其实这个坐在轮椅上,没兵没枪还一脸人畜无害的男人才是主事人哪!听说越狠的人隐藏得越深沉,果然没错。
李警长行至靳青河面前,本想先按照惯例来个热烈握手欢迎,身后忽然射来两道犀利的X射光,灼热程度差点刺穿他的脊梁骨。李警长吓得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了,忙悻悻然地缩回手。他将冷汗津津的手掌在裤腿上擦了擦,哈腰对靳青河赔笑道:“哈哈,小老弟,大半夜的,让你们到警察厅来,真是辛苦你们啦!”
靳青河原本以为接下来得有一番正式审讯,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么一句堪称和蔼可亲的问候,不禁也有些歉疚,大半夜的劳烦别人全体出动帮忙,是他们失礼在先啊。
靳青河和声推辞道:“不,是我们没注意影响,给警察厅的各位添了麻烦。”
李警长连忙摆手客气道:“哪里哪里,不麻烦不麻烦!”上帝啊,我看得出来这歉意是发自肺腑的!太温柔太亲民啦!
“哎呀,一场误会,没事没事啦!要不要我让小的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客气,我自己屋里人自己送就好。”丁太子在后面蓦地硬邦邦插|上来一句。他快步走到靳青河身后,一把按住靳青河的轮椅推手,出其不意地夺得了给靳青河推轮椅的福利。
迟了半拍的沈出云心里卧槽一声失了先机,居然给这个混蛋捷足先登。他也不甘示弱,走到靳青河身前站好,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抖开披到靳青河身上。
沈出云直起腰,抬眼对上丁太子。
两个气场不和,浑身都是火药味的人再次撞到了一起,空气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电闪雷鸣。
上边丁太子跟沈出云还在互飞眼刀,下边靳青河坐在轮椅上,笑容已经崩裂。
作为一个男人,这种被争风吃醋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觉得骄傲,特别是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你们够了啊!
靳青河不再多言,告辞了李警长等人,也不必丁太子动手了,自个儿推着轮椅率先走了出去。丁太子和沈出云一见情况不妙,连忙停止内斗追了上去。
总算送走这几尊大佛的警察厅一纵集体松了口气。
小王一屁股挨着李警长坐下了,兴致勃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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