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没有一个人有异议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按照颜景白的吩咐在各自的战马上绑上一块大石,或者一根粗木,由几个人驱赶着继续往前走,渐渐消失在山道上。
颜景白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一振衣袖,领着这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开始往回跑。
他该庆幸这具身体所拥有的体力,换成以前的话,定会没走几步就趴下了,更不要说在山野小道上飞奔了。
如此这般跑了一炷香后,颜景白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条宽阔的芦苇荡,密密麻麻的芦苇随着渐起的风左右摇摆,所有的一切都被掩映在黑暗之下。
颜景白一声令下:“所有人下塘,以塘中芦苇掩住身形,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动不许出声,违令者斩!”
说完,他一撩衣袍,率先走了下去。
塘并不深,却很是泥泞,一脚迈下去几乎拔不出来,颜景白走得很是艰难,宽大的衣袍已经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他一皱眉,干脆脱下衣袍,卷成一团然后牢牢的抱在怀中。
荒野中一片安静,只有大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所有人都把自己深深的埋进泥塘中,口衔一支芦杆竖在水面上,以此呼吸。
雷声更大了,风也越急,电闪雷鸣中,哗啦啦,如瀑的暴雨终于倾洒而下。
轰轰轰——大地在震动,急速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最终停留在芦苇荡边。
领军的将军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打探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随着他的大喝声,一个高手的人影迅速跑了过来,“属下在!”
“怎样?隋军人呢?”
“根据我等打探到的消息,隋军的马蹄是往小荒山那边去的。”
高丽将领望了望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提高声音大声道:“所有人加速前行,务必在暴雨掩盖掉隋军的行踪前找到他们。王上承诺,取杨广首级者赏金万两,活捉暴君之人加官进爵,封上将军!”
闻言,高丽君纷纷怪叫起来,冰冷的雨水也不能浇灭他们脸上的兴奋激动之色,仿佛暴君杨广的性命就在面前,只要挥一挥刀子就能取来,然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轰轰!雷声嘶吼,马蹄阵阵,瓢泼大雨中,高丽军队瞬间去的远了。
芦苇荡中,一阵晃动,几个黑影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恐惧的眼睛左右晃了晃,见再无人站起,便又磨磨蹭蹭的蹲回原处。
。。。。。。
一夜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数队高丽军来来回回,在芦苇荡旁走了几趟,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此处的异样。
直到天色将明的时候,暴风雨终于停了,颜景白起身,命令所有人上岸集合。
威严的目光扫视一圈,颜景白冷声道:“昨晚没有朕的命令,便起身说话的人站出来!”
士兵们战战兢兢,还带着污泥的脸上露出害怕的情绪,然后一个、两个、三个。。。。。。最后站出来的有十二个人。
颜景白面色严酷,他伸手一指断然道:“斩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青年将军——独孤雄更是出声道:“陛下!陛下三思!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冒然杀人定会扰乱军心!”
颜景白冷然道:“朕早已有话说在前头,凡是没有朕的命令擅自交谈妄动者死!朕是天子,朕说的话便是圣旨,这些人抗旨不尊,难道不该死?!”
独孤雄不敢说话了,抗旨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就是他叔叔独孤盛在此也不敢多言,何况是他。
随着十二颗人头落地,芦苇荡边鸦雀无声,士兵们原本麻木惶急的脸越发的恐惧起来,望着颜景白的目光更是胆颤心惊。
颜景白闭了闭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这番震慑已经起到了作用,这群即将涣散崩溃的士兵将会暂时无条件的听从他的命令。
他让人将十二具尸首推进芦苇荡,将所有的血迹都清理干净,然后带着二百多人开始飞奔。
跑!
快跑!
撒开脚丫子的飞跑!
每个人都使出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区区二百多人在山道上拉长到了十多公里的路线。体力好的不管是职位高低都跑在了最前面,体力差的或受了伤的慢慢的掉在了最后面。
这是一场长途急行军,更是一场异常残酷的淘汰赛。
落在最后面掉队的,等着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山间野兽吃掉,再不然就是被高丽军找到,然后杀死。
颜景白气喘吁吁,他从来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也没有这么累过,就算他现在的体力再好,也不禁有些承受不住。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停!
高丽军已经布了一张严密的大网,就等着捉住他这条大鱼,一旦他停了下来,不是被抓就是被杀。
他必须跑,只有跳出了这张网,才有生还的希望。
天快黑的时候,众人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山谷。
清澈的流水,盛开的鲜花,新鲜的空气,所有的一切让人心旷神怡。
但隋军却是绝对不会去欣赏的。
所有人基本上都是死狗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短时间内恐怕是没人能够爬起来了。
说来或许让人难以相信,这一天以来,他们这群人几乎狂奔了近两百公里,如果杨广攻打高丽的时候有这样的速度的话,怎么可能三次都攻不下!
但是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出发时的二百多人到达山谷时就只剩下了一百九十八人,还是个精疲力尽,饿的头晕眼花的一百九十八人。
如果现在高丽军找到他们的话,不用花费多少功夫,十几个人就能把他们全拿下。
颜景白毫无形象的喘了半天,等到精力稍稍恢复后,便让他们休息吃东西,只是不准生火。
说完,他没有看到独孤雄欲言又止的神情,径自往小溪那边走去。
他这一身的泥泞终于可以好好洗洗了。
小溪那边已经有人在了,□□的上半身呈古铜色,在落日余晖下矫健有力,微微鼓起的肌肉并不特别夸张,而是线条流畅,带着恰到好处的张力。
那人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颜景白的出现,视线落在他的穿戴上时微微一缩,然后迅速的裹上衣服,神情恭敬的退到一边。
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颜景白多看了他几眼,然后便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溪中的水很清澈,几可见底。
颜景白几乎是异常迅速的扒掉了身上的衣服,然后迈入水中。
他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从未有过这么肮脏的时候,身上的那层淤泥和跑出来的汗黏糊在一起,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他的神经。
冰凉的水流拂过他的肌肤,颜景白解开发髻,认真擦洗。
一遍过后,他无比嫌弃的看着迅速变得污浊的溪水,然后往上游走了几步,再洗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洗澡洗得这么认真,这么执着,几乎要将身上的皮刮一层下来了。
直到独孤雄快速的往这边走来,他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颜景白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去,宽厚的胸膛,白皙的肌肤,窄劲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双腿,这具身体并不年轻了,却正是男人最富魅力的年龄,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成熟稳重,再加上他眉宇间的气度,这么缓缓走来,雍容尊贵如同神祗。
独孤雄觉得自己肯定眼花了,否则怎么会认为这一刻的陛下好看的无法形容?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充满魅力?
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尖,然后迅速跑了过去,拿起地上的衣服亲自给对方披上。
颜景白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在那身脏衣上一扫而过,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
他淡淡道:“来的这么匆忙,又出什么事了?”
只要不是敌人追上来就好,因为看对方的表情也不太像,否则他现在就不是帮他穿衣服,而是拉着他裸奔了。
独孤雄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道:“他们打起来了。”
“他们?谁?”颜景白诧异。
“府兵和禁军!”
第39章 魏征
这次杨广兴百万之师举兵攻打高丽;他亲自坐镇后方,负责守卫的只有一万人,宫内禁军和提供后勤的四处招上来的府兵。
府兵和禁军是不同的;禁军常年跟在皇帝身边,是负责拱卫京师的内军,而四处召集来的府兵自然要比禁军在身份上矮了那么一截。
这次突围逃亡;走到现在这一步的都是战斗力极强的人了;向来被誉为精兵的禁军也就罢了,恐怕谁也没想到被称为杂牌军的府兵竟然也有一小队的人马将近五十个人活了下来。
而两队人马之所以会动手的原因却是颜景白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不准生火!
不准生火意味着不能烤东西;不能烤东西也就说明没必要猎野味了。
这么一来;粮食就紧张了。
隋军历经一天一夜的奔波逃亡;每个人都是饥肠辘辘;身上携带的一些干粮不是在逃跑途中遗落;就是泡了一夜的泥水之后无法食用。
人多粮食少的情况下自然会产生分歧,而优越感向来比别的军队高出一等的禁军会为了粮食而与府兵发生矛盾也就不奇怪了。
独孤雄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不辨喜怒的颜景白道:“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禁军,他们的干粮早就在逃跑途中十去其八,而府兵却几乎是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份,也难怪他们沉不住气。”
颜景白冷笑:“沉不住气就可以动手?!”
独孤雄并不笨,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怒气,他紧紧地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当两人回到休憩之处时,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嘈杂哄闹。
一百多人坐的坐,站的站,一个个满脸振奋的看着场中两个打得激烈的人。
颜景白挑了挑眉,还好事情尚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至少没有发展成两军的互殴,不过这点事就急匆匆的报到他这个皇帝面前来,可见独孤盛的这个堂侄不是个有能之人。
幽深的眸子扫视一圈,在看到某个人影时微微顿了顿——正是刚刚在河边见到的人。那人的警觉性极高,犀利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射了过来。
在看到颜景白时,那人似乎是僵了一下,然后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场中。
金色的长锏在对打的两人之间划过,他真气鼓荡,金锏架住猛然劈下的大斧,一手成爪,瞬间扣住一人的脉门,沉声喝道:“住手!”
手拿大斧的壮汉不乐意了,“tnn个熊!再有一招老子就能劈下他的脑袋,你突然□□来碍个什么事!”
那人皱了皱眉,还没等他说什么,被扣住脉门的人逞强道:“谁劈谁的脑袋还不一定呢!”
壮汉吹胡子瞪眼:“来来来,咱们再战三百个回合,看看究竟是谁砍谁的脑袋!”
“咬金别胡闹!”那人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壮汉的胸膛,然后猛地跪地,朗声说道:“末将齐郡建节尉秦琼,拜见陛下!”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一个地方,然后士兵们僵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一下子窜上背脊,每个人都是额头冷汗直冒。
打架打输的那位,也就是独孤盛的部下——诸明一下子跪倒在地,心惊胆战的叩拜:“诸明、诸明拜见陛下。”
“济州骑都尉程咬金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一时间哗哗啦啦的一片响,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天很蓝,云很白,阳光也很温暖,空气中飘散着各种草木的清香。
小小的山谷却是一片死寂!
充满压迫力的视线来回扫视几下,就在所有人都被凝滞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颜景白终于出声道:“再打啊!怎么不打了?正好朕也有些无聊,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周围一阵鸦雀无声,静的树叶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你们!”颜景白爆喝一声:“追兵就在后面,随时随地都会要了我们的性命,尔等竟然还有功夫在这里自相残杀!谁活腻了,站出来!不用等高丽人动手,朕亲自送他去见阎王!”
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杨广的暴虐早已深入人心,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如果不是处在现在这种关键时期,现场诸人恐怕早已脑袋搬家。
独孤雄战战兢兢的劝慰一句:“陛下、陛下息怒!”
颜景白冷哼一声,道:“府兵的统领者出来。”
秦琼和程咬金上前一步。
“负责后勤的是谁?”
一个年近三十的中年文士弯着腰走了过来,“济州别驾从事魏征拜见陛下!”
魏征。。。。。。颜景白狠狠地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敛在眼底,“将所有人的干粮通通集中在一起,然后平均发配下去。”
“是!”
颜景白想了一下,又对身边的独孤雄吩咐道:“让人去溪边抓些鱼回来,记住,不许生火,要么就生吃,要么就继续饿肚子,违令者斩!”
“末将遵命!”
皇帝的震怒过后,所有人都老实了下来,休息的休息,养精蓄锐的养精蓄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借着天际的一点月光,颜景白将秦琼、程咬金、魏征和禁军的诸明,独孤雄叫到一起,然后轻声道:“现在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朕问你们,可有办法逃出生天。”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官职很高的人,平日里是连见到皇帝的资格都没有的,也就独孤雄能够借着他叔叔的光偶尔可以见见皇帝的背影。像现在这般与皇帝面对面的商讨军情,不说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办法,就算真有恐怕也是无法做到畅所欲言的。
颜景白皱了皱眉,“都没办法?”他望了一眼独孤雄,道:“你先来。”
独孤雄不着痕迹的苦了一下脸,然后支支吾吾的道:“咱们现在被困在了这里,想要跨过辽东,回到大兴,很难。。。。。。”
颜景白一挥手,打断他的话,道:“谁说我们要回大兴的,咱们去平壤,去宇文将军那里!”
“啊?!”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颜景白解释道:“现在回大兴太危险,高丽军的主力肯定都在回程路上等着我们,就凭咱们现在这一百多人能干什么?恐怕一露面就会被人连锅端了,相反如果我们往平壤去的话,高丽人绝对想不到。而且若是对方将朕失踪的消息散播出去,又或者说朕已经被他们杀死,前方军心定然不稳,朕必须前去坐镇!”
还有一点是他没有说的,历史上杨广攻打高丽失败,这将是大隋王朝走向末路的开端,而后各地农民起义,各大门阀造反,短短几年间整个王朝就会分崩离析,而杨广也将被人杀死在行宫。
想要改变历史,想要扭转乾坤,想要几年后不被人杀死,高丽之战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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