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漠漠;长风呼啸。
女子清幽的背影自平野独自走来,轻裘的雪色与天地间皑皑冰雪融为一体,唯有垂散的乌发在细雪中飞扬,勾勒出一抹出尘绝美的画面。
昭华二十一年二月;临江王高逸幽与叛党墨天诏霍杨的战事进入最艰难的僵持阶段。高逸幽素来治军严酷,征战骁勇。但他从西昆仑逃回中原后,接管封地上属于自己的湘军不过一年多时间。论作战谋略;阵法变幻远远输给霍杨大军。。。几个月来打了退,退了打,跟敌军百般周旋后节节败退。从栾城县一直退到了河南荥阳郡。
荥阳北临黄河;西依嵩山,险要的地势素有“两京襟带,三秦咽喉”之称。高逸幽退兵到了这里;才得到了短暂喘息。打败霍杨叛军,夺回玉京救出东方若情,看似遥遥无期。。。
南雪衣一直向北走去,四周冰雪皑皑,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色泽。直到她走着走着,听见了身后驰骋的马蹄。南雪衣回首望去,只见慕绯一袭银白色铠甲策马追来,长发轻挽,目光凛冽,隽秀的面庞如白皙丰润的美玉,风雪中宛如水墨渲染。数月的沙场洗练,更让她的轮廓清傲逼人。那一刹那,南雪衣恍惚忆起十四岁的慕绯在碧云山深处挥剑凝立,笑着唤她:
“师父,我又练成一剑了!”
昔年眉目如画的她,如今风华初成征战天下。她是她的徒儿,她的恋人,是她此生最美的杰作!
“雪衣!”慕绯翻身下马朝她奔去,一把将南雪衣紧紧拥入怀中,她的温度霎时驱散了寒冷:“冰天雪地的你还出来走什么,也不怕冻着?”
南雪衣淡淡笑道:“我只想出来散散心,没事的。。。”
慕绯埋首在她颈间,她身上有干净的冰雪气息,温热的呼吸却摩挲在南雪衣耳边□阵阵。指尖被慕绯拢在掌心,两人手腕上是一对定情的赤红玉镯,覆盖着浓浓真实的心跳。。。南雪衣抱紧了她,柔声喃喃道:“绯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不想坚持下去了?”
慕绯难过地垂下眼帘,涩然道:“我心里想什么永远瞒不住你!雪衣,这不是我想要给你的生活。。。南征北战,担惊受怕,日日都在军营里煎熬。。。我自己受再多苦都无所谓,我不想再委屈了你!”
南雪衣只是摇头:“绯儿,我何时说过委屈?”
慕绯呼吸颤乱,泛红的眸子落下泪来:“你越是如此,我会越觉得辜负了你!”
“我喜欢你笑着的样子,你再哭,就不是我喜欢的绯儿了!”南雪衣笑着替她拭泪,温柔的笑映着冰雪颜色:“自古行军打仗哪一个不是经年累月,我愿意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就算熬上数十年有何难?如今想来,这八年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好像引着走向这条路。既然命中注定,又何必躲何必逃?”
慕绯捧住她脸颊,星眸泪雾迷离:“可是你瘦了,你又瘦了许多。。。你就该待在铸剑山庄不要出来!我还想念龙阳师兄,宫凌师姐,想念山庄的每一个人,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可好。。。”
南雪衣的指尖在她胸口划过,抬眸叹息道:“墨天诏一旦得天下必然会疯狂报复,所以就算为了铸剑山庄,我也要陪你坚持下去!绯儿,除了你身边,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慕绯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体温炽热,像是要把她永远融在自己胸口:“上天太眷顾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旦上了战场,就不要畏首畏尾担心旁人。静下心来,我们一定可以找到敌军破绽!”南雪衣容色冷冽,劝道:“硬拼不行,我们就来智取!绯儿,相信自己可以的!”
慕绯俏颜泛开晕红,凛然道:“来日我必取墨天诏首级,祭奠在我父皇和母妃在天之灵!”言罢,她又垂下眼眸在南雪衣脸颊深深一吻,长睫扑扇如羽翼,慧黠灵动:“然后。。。然后我们余生的一朝一夕,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南雪衣轻声笑道:“比如呢?”
慕绯眉梢一挑:“比如。。。夫妻之事!”说着,慕绯笑着忽然将南雪衣整个人横抱起来,南雪衣惊叫一声,人已贴靠在她胸口银白色的战甲,雪臂顺势揽住慕绯的脖颈保持平衡。慕绯抱着她在雪中走着,欢悦的笑容灿若朝阳。。。走了不远,便瞧见一匹汗血宝马寻着主人而来。慕绯牵着南雪衣上马,策马扬鞭,竟是朝军营相反方向奔去。
“绯儿你。。。”南雪衣颇有些疑惑地回眸看她,慕绯故意露出神秘一笑:“我带你去一处幽静的地方!”
慕绯带着南雪衣一阵疾驰,穿过山崖,在一片隐蔽的幽谷深处勒住了战马。南雪衣心中疑惑,却随她走着走着,也就放下了牵绊怡然自得。慕绯对地形驾轻就熟,很快就把南雪衣带入了一个幽静山洞。放眼望去,一根根流光溢彩的冰柱悬在半空,晶莹欲滴,冰影闪烁,泛着安静而奇异的美。。。
“绯儿。。。”南雪衣刚开口唤她,人已猝不及防被慕绯轻推到了洞中光滑的岩石上!
“唔。。。”南雪衣低吟一声,慕绯不安而炽热的唇就已攫住了她的呼吸与心魂。。。唇舌交缠的柔软细腻,似是山涧玲珑清脆的溪流汇成江浪,点燃了一簇簇情念爱火!“雪衣。。。”慕绯迷糊地呼唤着她的名,吻过她愈见晕红的脸颊和秀颈,南雪衣阖上双眸,仿佛再看一眼那人眸中灵动的魅光,就会彻底沉沦下去。。。
“每晚跟你睡在一起,帐外却总有士兵走来走去,你可知道我多煎熬?”沙哑的坏笑在耳旁嘤咛,南雪衣将她轻轻一推,笑着揶揄道:“你不想再打仗,莫不是因为这个?”
慕绯的脸竟是红了一圈,猛地按住南雪衣的肩头狂乱吻下,低柔一笑:“雪衣,你拆穿我了,我怎么惩罚你才好?”
说着,她的手迅速探入那一袭冰绫白纱裙,触及那一朵湿透娇蕊,挺入的刹那南雪衣周身颤栗如麻,久未经□的身子如被点燃的烟花,她狠狠咬住慕绯的双唇,贴近她的身子,恨不能融合的更深更密。。。什么战场厮杀,腥风血雨统统抛诸脑后,素净的天地之间,只剩了她二人携手相依,永世不分!
情缠似流水,更有别洞天。
※※※※※※※※※
六个月后,昭华二十一年酷暑。
半年的僵持苦战,高逸幽大军在荥阳城甩开霍杨追军,战术由硬拼猛攻转为灵活避闪,一路朝东南方退军攻下数座城池,令霍军长途追赶疲惫不堪。在军中,除了高逸幽、慕绯、南雪衣和双头姐妹恋姬倾欢外,只有沧浪阁老阁主巫宗最为年长,他为亲手覆灭逆徒墨天诏的野心,不顾病体随军辗转。这一年里他更是苦心钻研出了一套破阵之法,成了高逸幽军中名副其实的“神秘军师”。
八月,高逸幽挥军北上转守为攻,兵临齐州。齐州原本效忠朝廷的守军已成了叛军的战俘,整座城池都在霍杨独子,霍风的控制之下。
城外半山谷上,大军铁甲红袍,剑戟林立帅旗飞扬。远远望去,四匹战马缓缓行至山谷最高处,为首的男子银甲长袍,腰悬佩剑,鹰隼似的俊眸冷若冰潭。他右侧是容貌诡异骇人的双头姐妹,左侧是慕绯手握相思剑,背负长弓,戎装英气逼人,而她身旁的女子仍是一袭白衣傲然。
南雪衣在军中,就像是上天派来助阵的仙子一般。她从来不穿厚重铠甲,沙场上剑傲群雄,招式惊艳如舞,快得连一滴血都不会沾身。。。
四人在山坡居高临下,俯瞰敌军四方令旗变幻,万人大军在转瞬间移动方位,一个巨大的方阵在城门外形成。。。大阵不断推进,主帅位深藏不露,排山倒海的杀气扑面而来!
“哗——”地一声,高逸幽霍然拔剑出鞘,剑光直刺云霄,喝令道:“破阵!”
恋姬与倾欢率先挥剑而起,带第一路起兵冲下山坡,她身后是高逸幽钦点的另三名主将,各率一路精锐骑兵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朝敌军八卦阵包抄而去!高逸幽的骑兵向来速度制胜,很快就将敌军方阵牢牢围困,两军在青天白日下猝然交锋,卷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如一场风云际会的表演,惊天动地!
但霍风又怎会轻易示弱,只见敌军阵中突然升起无数银白色盾牌,形成了一整圈通透炫目的镜面,霎时反射出万道强光,朝高逸幽大军刺来。。。
强光下相当于失去了敌军的目标,危急万分。师徒俩以手遮住强光,慕绯沉声道:“他们要变阵了!”突变下依然意气从容,似乎早有准备。。。果然,敌军身形再现的时候,已经变幻成了一个巨大的阴阳八卦阵,阵中兵马旋转,极力要突围而出。
慕绯的眼神投向南雪衣,却见她也凝眸望向自己,两人不由相视一笑:“雪衣,该我们了!”
言罢,她们手中的相思剑与试水剑一起脱鞘而出,两人策马扬尘,各率身后一路骑兵从半山坡俯冲而下。。。远远俯瞰,六路精锐骑兵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阴阳八卦阵全部围在正中,犹如一片稳固的六方形将转动的阴阳八卦困在原地,六方围剿攻得霍军措手不及。。。
高逸幽见时机成熟,大喝一声率数十万主力军冲入敌阵,他心中对东方若情思之如狂,每一次出征都是不惜生死,只盼早日解了玉京之围与若情夫妻团聚。。。
“绯儿,去杀主帅!”混乱的战阵中,南雪衣厉声的呼唤几乎很快湮没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雪衣!”慕绯循声回眸,只见白衣女子身如飘羽,她的剑藏在雪白长袖中骤然滑落,凛冽的剑光如银河坠天,一人便能击落无数刀光箭雨。。。
“我来助你!”慕绯心中焦灼,勒住战马就想回来帮助南雪衣,却被她冰冷而不容抗拒的眼神生生逼回:“八卦阵已乱,杀霍风!不要管我!”
话音刚落,南雪衣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混乱的敌阵之中。
“我杀了你们!”慕绯怒喝一声,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恐惧与痛苦不再回顾。。。若是南雪衣有半分差池,她今日就随她战死沙场!慕绯策马狂奔,疯了一般杀向阴阳八卦阵中央,一路剑影纵横气若长虹,乱溅的鲜血将她一身银白铠甲染得妖冶无比,分不清自己的血,敌人的血,还是灼烫温热的泪。。。
终于杀至敌阵最中央,几丈外帅旗下的霍风将烈马拉得长身直立,挥刀就朝她砍来!慕绯心知拼蛮力一定不是那八尺男儿的对手,只见她忽然将相思剑收回鞘中,在霍风的长刀砍向自己之前,整个人从马上腾身而起,足尖在马背上狠狠一点,身子跃起的同时火速拉弓满弦,浑厚内力自掌心灌入弓弦,三跟箭矢如流星火雨尖啸而下,刷地一声刺穿了霍风头顶的盔甲!
“啊!”男子的惨叫声凄厉刺耳,兀地终止了乱战中所有喧嚣。。。
几个时辰后。
长河落日,残阳似血,暮色下慕绯拖着染满鲜血的相思剑,走过一地的尸横遍野。
她抬眸,模糊的视线尽头是被战火舔舐的城墙,斑驳碎裂,挂着攻城后烧断的木梯和无数披着战甲的尸首。城墙上那沉重的“齐州”二字,一点点被烽烟浓云遮蔽,后又散去。。。
“绯儿。。。”恍惚中听见身后有人唤她,慕绯猛地回过身去,只见那一袭清丽绝尘的白衣,从断壁残垣的荒野朝她走来。是南雪衣,混战中不过失散了片刻,对于慕绯来说都好像过了一生一样漫长。
“雪衣!”慕绯哑声喃喃,南雪衣朝她快步跑来,在慕绯力竭倒下的前一刻拥住她,紧紧揽入臂弯,贴近心跳狂乱的胸口。。。“绯儿,我们胜了!”南雪衣含泪笑道:“我们胜了,真的胜了!”
慕绯紧绷的身子像是一下子卸去了所有防备,她静静依偎在南雪衣怀里,闭上了双眼。
昭华二十一年八月,高逸幽大军攻占齐州,霍风大军惨败,三万残兵受降,三万被俘。自此高逸幽兵力直逼三十万,超越霍风。
、第一百十五章 洞天
夜幕落下;大战告捷,齐州城已在湘军控制之下,高逸幽的军帐却彻夜灯火不熄。
高逸幽换了一身墨黑裘袍,散发披肩;他双手叉在胸前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桌案上那张行军布阵图,眸底一片冷然狂傲。身姿妖娆的双头姐妹站在她身侧,玉颈上两颗诡异的头颅各有神态;姐姐恋姬面容沉冷,妹妹倾欢媚色横生。慕绯和南雪衣携手而立,帐内摇动的烛火映得南雪衣玉容绯红;两人时而对望一笑,大战后的疲倦这才渐渐散去。。。
四人深夜齐聚在军帐,似有非常重要的事商议。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士兵抬了一具尸体进来,尸首被一层白布盖着,轻轻搁在了大帐正中间。
慕绯走上前去,作势就要掀开那层白布,提醒众人道:“霍风的尸身。。。容貌已经面目全非,大家要有心理准备!”说着,裹尸的白布便被她一把撩开,露出一张陌生的男子遗容。肤色青紫脸庞肿胀,眼珠血红凸出,五官因临死前的疼痛狰狞扭曲,后脑勺留有三个被利箭射穿的血窟窿,死状骇然,令人不能直视。。。
高逸幽仔细看去,剑眉缓缓蹙紧:“霍风是被你射穿头颅而死,可他的脸为什么。。。”
慕绯低下头,大胆地掰过他的脸朝向众人,解释道:“你们看,他脸上的血污已经洗净了,却留下很多形状诡异的白斑。如果你敢摸上去的话。。。其实,是一种粉末状的碎片!”她这番话霎时令在场的三人心底生寒,只见高逸幽,双头姐妹和南雪衣一起凑近尸体查看,果然发现了霍风的脸颊、脖颈遍布着无数细小的白色斑点,不仔细看的确很容易就被忽略。
这种诡异的斑点,像是体齤内某种毒物所致,极不寻常。
“这种粉末我见过。。。”慕绯垂眸深思,琉璃般明澈的眸里掠过一段久远回忆:“是易容粉,那时在苗疆红莲教,红莲教主就曾用它易容成东方端华的模样,煽动我报仇之心。”
倾欢惊声叫道:“哎呀,那他岂不是?”
恋姬冷冷一笑:“杀错人了,他不是霍风,真正的霍风。。。恐怕已经死了吧!”
慕绯颔首赞同:“不仅仅是霍风,恐怕他爹霍杨都已经遭遇不测。三年前墨天诏和红莲教勾结弑君,那么他手上留有红莲教的易容粉就不足为奇了!”说着,慕绯又走回桌案前摊开一张军事地形图,寻到了太行山脉所在区域,指点道:“霍杨是三朝元老,是随我皇祖父征战立天下的人物。他的太行大营受皇天印直接调派,一直治军有方,将士勇猛忠诚无出其右。他不拥护、也不效忠东方端华,而是在太昌府拥兵割据不问朝政,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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