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的身子靠在自己肩头,补一个好梦。
蓦然感受到一阵体贴入微的温暖,南雪衣其实在慕绯偷吻她的时候就已苏醒,然而她不声不响,仍然半闭着眸子装睡。她拥着慕绯的身子,气息相闻,肌肤相贴,昨晚的亲昵记忆呼啸而来。。。南雪衣按耐着心底越来越强烈的情念波动,任由慕绯抱着自己,待慕绯的呼吸趋于平稳似乎再度睡去的时候,南雪衣才抬起头,眼波温柔地看着慕绯。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慕绯的手臂,竟是试图换回姿势,重新由她抱着慕绯。。。
不料却在挪动慕绯身子的那一刻,她紧闭的眉睫忽然舒展,慕绯睁开双眼,澄亮的瞳眸里就这样倒映出了南雪衣的惊讶。“绯儿。。。”始料未及的突然,让南雪衣的心跳都乱了分寸:“你。。。你醒了?”
“原来师父也醒了!”慕绯笑了,唇边的小酒窝美得如窗外的薄雾朦胧,眼中仿佛有一道火焰,那火焰明亮而温暖,一如在山庄时每一个初醒的早上:“我不想睡了,怕一睡又睡很久,都来不及好好看看师父。。。”
南雪衣微微怔住,两腮不自禁地泛起酡红,幽幽问道:“伤口还疼么?”
慕绯紧紧盯着南雪衣,眸中含着泪雾,却一直浅浅微笑,笑意中已透出一股超越年龄的坚韧:“疼,但还能忍!”她不想让南雪衣担心,但刚经历一场大劫大难,她更不想在任何事上欺瞒师父。那“疼”字一出口,便也是烙在了听者的心上。南雪衣轻咬着唇瓣靠近,分明想要抱住她,却又在慕绯的灼灼注视下动也动弹不得。。。
师徒俩就这般两两相看,分开那么久,心头的千言万语竟全都化在了彼此的眼神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只觉车窗外的薄雾都慢慢散去,光晕带着晨露的气息投在身上,美得恍惚难言。
“师父也受伤了,”慕绯主动打破沉默,盯着南雪衣肩上的纱布:“告诉我,是谁伤了你?”南雪衣猛然回过神,肩上那道鞭伤竟莫名痛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与那妖女一路纠缠到临安的记忆:
“剑仙姐姐真的认不出我了么?”“剑仙姐姐,你走不了了,我宁可与你同归于尽,也不要你去见她!”
“她和她的几个徒弟,绝对与红莲教暴动无关!他日我爹若是追究,我墨成香一人承担!”
那些话又如临在耳,南雪衣顿觉心乱如麻。慕绯见她神情有些古怪,经不住急问道:“师父怎么了?是不是这伤口又疼了?”南雪衣看着慕绯,直至轻轻攥住她的手心,让眼前的人儿重新把她的思绪占满。
南雪衣眼中掠过一丝苦痛,回应道:“这伤口再痛,也不及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来的残忍!绯儿,你的信我已经看到了,其实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不铸千冥剑,不让你去苗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只要你现在郑重答应我,你报仇心愿已了,无论女皇是生是死,类似的事,决不可再发生第二次!”
“师父。。。”她眸中那道慑人的光芒让慕绯的血液都滚烫起来,她回握住南雪衣手心,十指紧扣,却发现南雪衣隐隐约约的颤抖。。。
那是她从小钦慕敬重的师父,是她想要共度一生的爱人!慕绯不敢想象自己能够抗拒或是忤逆她的愿望,泪水夺眶而出,慕绯的彷徨、恐惧都是因为那时的南雪衣不在她身旁,如今南雪衣就在这里,就像五年前救她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徒儿谨记!徒儿再也不要报仇,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陪着师父,一辈子陪着你,一辈子都不会和师父分开了!”慕绯哭着应允道:“徒儿任凭师父责罚,只要你能原谅我。。。”
南雪衣亦落下泪来,声音却凛凛威慑:“我不原谅你,你的伤一天不养好,我就一天不原谅你,明白么!”
“恩。。。”慕绯点头如捣蒜,赶紧抹掉一脸的泪痕,又伸出手去为南雪衣拭泪。指尖修长柔软,蜻蜓点水似地拂过南雪衣的肌肤,引得一丝丝诱人的酥痒,烧着南雪衣的脸庞。
“绯儿。。。”南雪衣忽然板起脸,捏着慕绯的手腕轻轻挪开:“听话就松手,乖乖让我抱着你。”
“不!”慕绯竟是嘟哝着嘴拒绝,眸光热切,微微弯起的唇角却漾开一抹狡黠可爱:“师父已经抱了我一夜,手都僵了,还是换我抱着师父!”慕绯说着,竟是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软软的身子猛然抬起,正要俯身抱住南雪衣,这一动弹忽然牵动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又痛又麻,从那残留着昨夜欢爱痕迹的羞人地方层层扩散开来。。。慕绯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口唇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眼波水光迷离,呆呆地看着南雪衣。
南雪衣立刻察觉到了,脑海里迸出的旖旎场景让她也双颊如火,她展开双臂紧紧搂住慕绯,隔着薄薄的衣裳感受对方急促的心跳,贴着她的鼻息问道:“还。。。还疼着?”
慕绯在她怀中稍稍一动,便碰到了南雪衣秀挺的鼻尖,这距离近的太过暧昧疯狂,慕绯只觉刚刚清醒的意识又迷乱起来,讷讷点头道:“有。。。有点儿。。。”
南雪衣脑中轰然,那人似羞似嗔的模样让她克制的防线全然崩溃,她猝不及防地吻上慕绯的唇,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按在了车厢壁上,感受到慕绯张开唇齿的迎合,舌尖陡然缠卷,深深地吸吮下去。。。那感觉美得让人想要哭泣,像温暖的浪潮包围了全身,什么痛苦都不存在。
、第四十六章 偏安 。。。
皇城深宫;初冬寒意袭人,斜风冷雨如织。
乾阳殿外,一双双冷锐警觉的眸子仰望着漆黑的夜幕,一阵阵沉闷压抑的脚步声在九重宫廊深处逡巡响动。禁卫军不停地换班,伛偻身躯的太医们不停地来来往往;为表忠心而一直守在殿外的臣子不住地叹息议论。女皇东方端华在临安运河畔遇刺,在临安凤凰山行宫急救后暂时延缓了生命,病情刚刚缓过一口气;便由镇远侯墨天诏重兵护送回到皇都玉京。女皇在乾阳殿陷入昏迷已经数日有余;由太医院所有太医日夜不休地照料。
她伤的实在太重,心脏致命的伤口仅偏移了一寸便能够一剑毙命。而女皇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红莲邪教的暴动以及刺客的出现;太医在替她止血时发现;女皇在遇刺前就用东方家族秘传的七根“血影针”自封血脉,她大量失血,而那颗几乎被刺穿的心脏竟还能奇迹般地跳动,为她赢得了最佳治疗时间。。。
紧闭的殿门内忽然亮起了灯火,殿外的禁卫军将士齐齐回望,却见那殿门缝隙里飘出阵阵模糊不清的诡异祝颂,那声音由杂乱变得趋向规律,晃动的人头也如鬼影般让人心生战栗。镇远侯墨天诏在数个时辰之前入殿觐见女皇,尾随他的,竟是三十六位身披金色袈裟的高僧。。。这看似为天子诵经祈福的善举,却又像是种明目张胆的要挟。
梵音缥缈,太极殿像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孤岛伫立在皇城的中央。
婆娑的夜雨竟是越下越大,渐渐掩盖了太极殿内不伦不类的诵经之声。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清俊颀长的身影缓缓踱出,又迅速将殿门关住。总管大太监赵凛站在雨幕中,黑暗中冷肃的侧脸犹如铜铁雕成,冷冷不动声色。只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微微眯起,复又睁开,手中拂尘一甩,便对着殿外恭候的太监淡淡道:“皇上口谕,宣公主东方若情入殿觐见!”
“哎呀,醒了醒了!”守夜的众臣禁不住低呼出声,交头接耳地骚动起来。这个时候召见东方若情,莫不是女皇大限将至,要立唯一的女儿为皇太女了?
领旨的太监迅速向大总管做了一个揖,回身便踏着小碎步朝公主所住的西宫赶去。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大靖长公主的步辇果然稳稳停在了乾阳殿外。“参见公主殿下!”众人立刻扑跪恭候,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了她的身上,只见东方若情缓缓起身,她仍是那一袭耀眼的红底金绣袍,凤冠璀璨,前呼后拥。红得像是一束黑夜里燃起的火焰,长长拖曳在潮湿的玉阶上。。。
那双如水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东方若情身子僵硬,步伐缓慢而凌乱。直到寝殿透出的灯火慢慢照亮了她的脸,原本美艳精致的五官像是结了一层褪不去的霜,肤色苍白如雪,眼神空洞涣散,俨然一塑成了失去生命的冰雕。她水墨似的长发拂动在微颤的肩头,指尖攀上殿门,忽然死死扼在了门缝中透出的火光。
几个偷偷抬眼的臣子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东方若情的侧颜,容色倾城的十五岁少女,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尚在父母的呵护中欢乐,抑或是做着深闺待嫁的美梦。。。公主的眼中的愤怒与忧郁深的可怕,仿佛被无边无际的悲凉淹没,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岁。
殿门轰然打开,大太监赵凛竟在与公主对视的霎那愣在原地,他麻木地张了张口,却忽然欲言又止地忘了规矩。东方若情见状大怒,蹙眉喝道:“滚开!”便一把推开赵凛,径直冲入内殿。触目所及之处,三十六位高僧金色的袈裟如道道烈焰烧在了东方若情的胸口,经书与各种奇怪的佛家法器散落一地,诵经声猝然停止,众僧都匍匐在东方若情脚下不敢抬头,有几个甚至因惶恐而瑟瑟发抖。
——唯有一个人不曾跪下行礼,墨天诏盘腿坐在一尊小佛像前,一身织锦玄袍男子像是完全不知公主驾到似的。他仅存的左手紧紧捏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空荡荡的右手衣袖随风起伏。
东方若情一步步走到他身后,她咬着唇,俏颜一阵铁青一阵惨白,眼神更是冰寒彻骨:“侯爷!”她冷冷唤了一声,墨天诏这才睁开双眼,捏着佛珠缓缓站起身。。。“佞臣贼子,我母后还没死,你就在这儿替她超度了么?!”
墨天诏转身迎上东方若情的怒视,他第一次见到公主如此崩溃疯狂,仿佛下一秒她的双手就会掐上他的脖子。玄袍男子剑眉一挑,连抬眉时牵出的皱纹都透出了三分狂傲,七分杀气!“公主殿下误会了,微臣召天竺高僧入殿,只是为皇上祈福而已。”墨天诏似笑非笑道,“犬女香儿幼时心疾严重,就是微臣请天竺高僧做法祈福九十九日才得以好转,心诚则灵。”
“你女儿没死是老天瞎了眼!”东方若情毫不客气地叱骂道,眸中强忍的泪水与怒火交织在一起,犹如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她上前一把揪住墨天诏的衣襟,厉声吼道:“墨天诏,我只问你那刺客抓到了么,你不去捉拿刺客不去踏平苗疆却在这里装神弄鬼诅咒我母后!墨天诏,你真的欺我东方家无人了么?!”
墨天诏抚着额头佯装耐心,唇角却勾起了些许狠厉的锋芒:“公主殿下,刺客已经死了,她受我一掌之后坠河溺水,所有人都看到了。。。”
“尸体呢?”东方若情低眸冷笑:“我以大靖长公主殿下的身份命令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听着。。。只要我东方若情尚在,你休想伤我母后,休想觊觎我东方家的天下!”
墨天诏深吸一口气,深邃的黑眸中阴霾更甚,竟是暗嘲道:“微臣不敢,微臣效忠东方家十几年,代掌朝政不过是因为皇上迟迟未立储君,皇天印尚在帝君手中,天诏实权再大也是徒有虚名。倘若皇上今夜便要册封皇太女,微臣怎敢逆天而行,自取灭亡!”
“天诏。。。”正当墨天诏与东方若情两人剑拔弩张时,内殿的金色帘幕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叹息:“天诏,你退下吧。。。”
“母后!”东方若情恍如惊醒,泪水夺眶而出,再不能自持。
“是,微臣遵旨。”墨天诏恭敬地屈膝跪地,深深叩首,黯沉诡谲的神色再也看不到底。。。
墨天诏起身告退,三十六位天竺高僧也迅速离开了乾阳殿。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梵香萦绕,东方若情踩着满地狼藉走向女皇所躺的地方,她伸出手,触及那厚重的盘龙帘幕。。。现在,她们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个女子,也是世间最孤独无助的一对母女。
“情儿。。。”东方端华唤着她,前所未有的温柔与脆弱:“过来。。。母后。。。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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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和煦,入夜微凉。
慕绯从睡梦中醒来,裹在身上的棉被不知何时睡的散乱,一双莹白纤细的小腿□在外,禁不住有些发冷。她试着翻了个身,收紧的被褥里残留着一丝熟悉的体香,仿佛淡淡清冷的蔷薇花,却又是勾魂摄魄的美。慕绯一手撩开轻纱暖帐,几盏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师父的闺房,雅致温暖,宁静如旧。。。
终于回家了,铸剑山庄,流音水榭。甚至在南雪衣的坚持下一直躺在她的床上养伤,师徒俩不顾旁人议论,七天同起同卧。任凭朝夕转换,日升月落,仿佛隔绝了世间的所有繁华,只与所爱之人偏安一隅。静卧冥想的时候,慕绯也会想起那些千里跋涉的路途,想起苗疆密林的巨蛇,妖媚的红莲教主和褐色眼瞳的拂光祭司。。。想起诡异的曼若陀罗心法,弑君报仇的疯狂,以及东方端华中剑时眼底那一瞬的凄楚悲凉,不解的是,那眼神为何与她的母妃容兮然临死时,那么相似。。。
一切都过去了,恍如一场挥之即去的梦境。
一整天滴水未进,慕绯感觉自己的身子明显没了热量,她又翻过身去,手探向床榻上另一条棉被准备加在身上保暖,不料她刚将那条被子撩起,一个冰凉的小物饰就抖落在了床上。。。
慕绯心中一惊,伸手便将那东西拾起,看清的霎那顿觉心跳狂乱,被一股克制不住的惊喜层层包裹,几乎不能呼吸了。。。一根冰凉凉的簪子被她握在手里,天山玄铁的材质上镀了一层光亮华丽的银丝,末端镶嵌着青碧色的翡翠宝珠,珠串上竟还镌刻了极细腻的烫金龙纹。流光盈动,乍眼看去极是的华丽尊贵,细看又是说不尽的浑然天成,清雅脱俗。
——这分明就是她当年送给南雪衣的坯形,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炙热。原来早就被师父打造雕饰成了一支真正的簪子,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慕绯颤抖着双手握它,泪水都几乎要夺眶而出,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推门的声响。慕绯立刻将簪子藏在枕头下,紧闭双眼佯装睡着。丫鬟胭红端着菜饭进来,映入眼帘的仍是慕绯沉睡的背影,床边小柜上放的午饭丝毫未动。
“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