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画下;二十年前。
大靖历开明十四年,“少亲王”东方源府邸,灵堂。
十五岁的红衣少女一动不动地跪在灵前,背影清瘦秀挺。江山初定十四年,哥哥的灵位亦伴随了她十四年。灵前梵香萦绕;模糊了她清秀的容貌,冷锐如幽潭的眉眼。。。“华儿,”身后有人轻唤她的乳名;正是老泪纵横;须发全白的父亲东方源:“皇上病重弥留,已退位称太上皇。太子继位;新帝登基之时就册立你为皇后。太上皇要亲眼看见你和新帝完婚才能安心闭眼!东宫的聘礼已经到了;你哥哥去的早,东方家的荣辱往后就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啊!”
“太上皇还真是抬举了我!”十五岁的东方端华冷冷一笑,回眸转身:“十四年了,自古开国功臣死的死贬的贬,为何东方家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沈岩的原配死于急病,我嫁给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不过是续弦。。。我做皇后就能保住东方家么?我将来的孩子是姓沈,而不是姓东方!爹爹的几个同族兄弟又懦弱无能,沈岩早就看准了这一点,哥哥一死,东方家就注定了穷途末路!”
“我们为何要认命?倘若哥哥还活着,怎会允许沈岩那个卑劣小人坐在皇位上!”
“华儿!”女儿犀利而忤逆的言语令东方源浑身发颤:“爹已经老了,君天印、金陵军十五万兵权迟早有一天会被沈岩收回去!爹还能如何,你又能如何?你是个女儿家,爹唯一的希望不过是你平平快乐地过完一辈子!”
“成为杀兄仇人的妻子。。。爹认为我会快乐?”东方端华眼底隐隐含泪,唇角却勾起一抹似明似暗的笑容,与她青涩的年龄极为不符:“我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为了看着沈岩、太傅容奎。。。所有和当年之事有关的人都付出代价!”言罢,东方端华狠狠拂袖而去,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烈焰,从少女的闺阁一路窜烧到宫中,天翻地覆。
开明十四年寒冬,皇城玉京骤降大雪,天地银装素裹。东方端华大红的嫁衣几乎将少亲王府外的雪地映得一片血红,风卷漫天残雪,她就这样被皇后的仪仗迎入宫中。。。夹道围观的百姓赫然发现,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始终跟在皇后的仪仗之后,浑身霜雪覆盖,像个雪人似的在街上跌跌撞撞。直到皇后的鸾轿再也追不上,他恍然望着远方,东方端华甚至没有掀开帘子看他一眼。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少年突然仰天悲吼,泪水一出眼眶就冻成了冰雪。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瞬间与银白的大地融为一体。他昏厥了过去,再也看不见渐渐远去的仪仗。“墨公子,墨公子!”身后很快有人追来,扶起不省人事的男子,朝来时的路走回去。
——那是十七岁的墨天诏,战乱时失去双亲,由东方源亲自教导长大。他年轻时恋上东方端华,毕生未能解脱。
禁宫朱墙内,册后大典在勤政殿前隆重举行。殿高九丈,琉璃瓦上层层积雪,冰柱垂滴。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跪于殿前,直到帝后携手走出。。。只见东方端华含着一抹端庄的笑意,云鬓凤冠,眸光潋滟,俨然已是皇后该有的风华天姿,凛然不可逼视。正当东方端华在一片万岁声中俾睨天下,黑压压的人头中忽然有人抬眸看她。那似乎是个不太懂宫规的少女,剪水双瞳,眉目如画,略施脂粉的容颜荡着清澈明丽的笑靥。那个笑容如玉色流光,纯如冰雪,在瞬间攫住了皇后所有的注意。。。
东方端华蹙眉凝视着她,那失礼的少女跪在容奎身边,不正是据说出落得天姿国色,名动京城的太傅千金容兮然么!
只这惊鸿一瞥,从此就再也没忘记她绝美的笑颜。
然而,那时东方端华的心思只有恨而已。东方端华颔首微笑回应那一缕仰望,凤眸中缓缓流动出浓烈的色彩。她脸上支撑着端庄威仪的笑,心底却蔓出层层霜雪。容奎,你让我爹尝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如今,也许该轮到你了。。。
当夜洞房花烛,帝后合卺。皇后在枕榻边惊叹太傅之女容兮然美貌,劝帝纳妃入宫,格外宽厚大度,帝笑而不语。帝后大婚不久,圣祖太上皇沈靖贤驾崩,沈岩改年号“昭华”,史称大靖昭华帝。
日子很快到了昭华元年开春,沈岩为扬国威,携文武百官皇亲家眷前往“恒山大营”巡视练兵。恒山营绵延千里,驻军二十万,横亘在大靖国土与邻国大蒙之间,只能由皇帝执“皇天印”亲自调遣。大蒙国自那一年起向中原帝王称臣,于是苍茫的边境草原,亦成了二十万大军纵横驰骋的校练场。巡视大军之余,沈岩又要文臣赋诗,武将赛马助兴。。。
这是东方端华第二次见到容兮然,她跟随在太傅容奎身边,琴棋书画依次献艺,博得群臣赞许。东方端华隐隐冷笑,堂堂皇后主动请旨上马,褪下宫装华裳,一身银甲白袍在草原灰蓝色的天空下熠熠生辉。。。她在群臣在惊呼声中纵横驰骋,拉弓射雁。雁群在头顶尖啸着飞过,她眉目英挺,杀气凛冽,举手投足的风华都像极了当年的东方端成,仿佛一柄横空出鞘的利剑划过大漠草原。
容兮然提笔赋诗的手悬在半空,怔怔注视着皇后策马狂奔的背影。夕阳如血,染红天际。
群臣议论纷纷,唯有皇帝沈岩捻须大笑。皇后骁勇强势,他以为是他的幸运,也是江山社稷的福分。
一个时辰后,东方端华策马回营,除了带回满身风尘,还有她射落的百只大雁。。。当她经过容兮然身边时,容兮然有些惧怕地垂眸行礼,东方端华眼中的锋芒渐渐褪去,微微一笑,一张极小的信笺飘落在容兮然的手心:
“今夜戌时,大营外山坡见!”
※※※※※※※※※※※
草原深夜,星垂平野,月色空濛。
容兮然一路小跑应约而来,触目所及是那人依旧穿着飒爽的雪白铠甲,映着月光呈现安静而奇异的美,不似之前的杀气逼迫。东方端华转身,正对上那人羞怯温柔的眼波。容兮然素衣跑来,衣袂飘然,半仰的秀颜如沐月色,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发丝轻扬,诱得东方端华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拂她的柔软的鬓发。。。
“皇后娘娘。。。”容兮然被她突兀的举动惊到,吓得退开数步。东方端华慵懒一笑,深邃的凤眸透出蛊惑,开门见山道:“兮然,入宫吧!”
“我?”容兮然面色雪白:“不。。。我不会入宫的!爹说皇上会为我指婚,不然我不会抛头露面与朝臣接触。。。”“你的美,是藏不住的!”东方端华幽幽打断,她深深凝视着容兮然,似是要将她看透了去:“六宫妃位空悬,皇上都三十多了还没有子嗣。容大人是两朝元老,皇上的恩师,没有比容家更得他信任的!”
“我。。。民女不想入宫,求皇后娘娘成全!”容兮然急得泪水涟涟,作势就要跪下。“皇上动了心思,我也阻止不了。”东方端华将她扶起,唇边淡淡的笑浸染了月色清寒:“难道你不想让容家因你而荣宠不衰,你的弟弟拥有很好的前途?皇上迟早要纳妃,如果是和别的女人朝夕相对,我宁可是你!”
容兮然声音微哑:“为什么?”
东方端华轻轻抬起她的下颔,红唇吐气如兰:“因为我欣赏你,我可以保护你。。。”
她的话在容兮然心底投下异样的微澜:“不。。。我不喜欢皇上!”
“入宫。。。不是为了喜欢皇上。”东方端华的声线是低沉的柔:“只是因为我们需要那个位置而已,我若为后,你必为妃!宫里有我,你怕什么?”
容兮然顿时语塞,双颊滚烫。分明是初相识,她不知皇后为何要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失神间,东方端华的身影已渐行渐远,句句低吟随草原的风飘向天边:“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相思萦系解语花,风情许知一佳人。兮然,我在宫中等你。。。”
昭华元年四月,沈岩下诏立太傅千金容兮然为贵妃,赐协理六宫之权。容奎几番反对未果,一病不起。封妃的那一日,容兮然凤冠华裳,艳倾天下。沈岩痴迷不已,当即让画师绘出《贵妃赏花图》封于画匣。而容兮然的目光却只追随在东方端华身上,淡淡的忧郁,莫名地依恋。。。
她信了她,信她们会是情同姐妹的后与妃,信她会保护自己。东方端华猛地避开那双眸子,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她的初衷是把容兮然牢牢困死在后宫,慢慢折磨,慢慢报复。
果然,贵妃入宫第一夜,皇帝被皇后灌醉睡在了凤仪殿,贵妃彻夜独守空房。第二日、第三日,沈岩每次想要去光华殿都被皇后离奇阻止,像是吃了迷魂汤似的任由皇后夜夜霸宠。内务府竟是撤了容贵妃的绿头牌,前朝非议不断。整整一个月后,容兮然忍无可忍,前往暖玉湖畔质问东方端华。。。
“恩,啊。。。啊!”一声迷乱的尖叫忽然把慕绯的注意从浮雕画中拉回现实,只见大帐内女子交缠的身影剧烈晃动,千娇百媚,如痴如狂。紫汐疯狂的呻吟越来越响,欢愉的巅峰越来越近,那声音像是一张密集的大网当头罩下,听得慕绯脑海里一片混乱。。。
她强迫自己不去听那该死的声音,指尖颤抖着摸上浮雕,凝神看去,发现此画不像之前东方端华会在每幅画下标注文字,画中只有后妃两人疾言厉色的争吵,双双情绪失控。慕绯努力想象着当时情景,不料看到最后,东方端华抱住娘亲不知说了什么,容兮然泪流满面,竟然主动拥住东方端华,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啊!”紫汐的尖叫再次打断慕绯的思考,欢愉中的女子浑身剧烈抽搐,无法克制的叫喊一圈圈在幽深的大殿里回荡。慕绯循声望去,紫汐雪玉玲珑的娇躯瘫软在女皇怀里,竟是兴奋得昏厥了过去。
黑暗中慕绯屏住呼吸,身子紧紧贴着浮雕刻画的楹柱。。。殿内轻舞的白纱纷纷垂落,像是繁华落尽后的空茫虚脱。
“兮然。。。”慕绯隐隐约约又听见东方端华呢喃呼唤:“他不能碰你,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你!”
※※※※※※※※※※※
昭华元年,皇后东方端华与贵妃容兮然在后宫秘密相恋,两两深陷,不能自拔。
东方端华也正是从那时起加快了报复沈岩,谋权篡位的步伐。最为狠毒的,是她与亲信幕僚墨天诏一同寻来了一种“不孕之药”,给皇帝暗中下毒。一方面夜夜霸宠不让沈岩宠幸容兮然,一方面又让沈岩服毒后体质虚弱,渐渐在房事上力不从心。趁皇帝的龙体每况愈下,东方端华又利用荣极一时的家势开始结党结盟,操控朝臣诬告“临江王”高寒图谋不轨,沈岩疑心从生,百般阻挠临江王回湘西封地,扣住兵权,削弱高家势力。
墨天诏亦是在那时野心膨胀,他为了东方端华奔走江湖,拜沧浪阁阁主千面巫宗为师,又勾结师兄弑师夺权。巫宗死后,他易容成巫宗模样开始控制沧浪阁,让沧浪阁活脱脱成了为皇后为墨党铲除异己的工具。
昭华二年,迟钝的沈岩终于怀疑自己的后妃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皇后的强势渐渐遮天,懦弱的他求助于太傅容奎,将他所怀疑的一切,都告诉了自己的恩师、岳丈、也是唯一信任的老臣。。。
昭华二年初夏,容奎请旨让容贵妃回府省亲,皇帝准奏。他以副后的仪仗把他心爱的贵妃送回了容府,府上张灯结彩,红绸铺地,家宴上天伦之乐,其乐融融。唯一奇怪的,是容奎频频为不胜酒力的女儿倒酒。
一束布衣身影轻轻落在了容府大院里,他清瘦的面庞在冷月下泛着病态的白,唇角僵硬地动了动,握紧了手中的一小瓶“妃子笑”,缓缓朝容兮然的闺房走去。。。
、第九十七章 真相(下) 。。。
闺房烛火摇动;水绿色的床帐映出一个男子的轮廓。
酒醉朦胧浑不知,一双冰凉透骨的手伸向容兮然的雪白的脖颈,伴着男子急促的喘息,耳畔枕边尽是陌生而又灼热的气息。“恩。。。”容兮然在睡梦中呢喃一声,她感到那双不安的手替她解开衣襟;一路流连到胸口娇嫩的敏感处,“端华?”她毫无防备地脱口喃喃,那双手剧烈颤栗了一下;突然死死按住她的胸口;容兮然霍然惊醒,眼前;是沈岩羞怒而阴郁的眉眼。
“皇。。。皇上!”
“朕就知道。。。就知道你和皇后有私情!”沈岩沙哑的声音仿佛自天外传来;霎时让容兮然浑身血液凝固,天旋地转。“你想不到朕会来,朕多可悲,竟不能在宫里宠幸自己的妃子!”
“不,皇上!不!”容兮然玉容惨白,惊叫着摇头想要抗拒这猝不及防的灾难,不料沈岩的手臂大力一挥,死死扼住她的下颔掰开红唇,将半瓶的“妃子笑”灌了下去。媚药入口,顿时如一团烈火灼烧在喉咙,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想要叫喊,开口却是一阵阵止不住的剧烈咳嗽。。。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朕!”沈岩眼神惊痛而疯狂,他趁势搂紧了她,恨不得把她捏碎在自己怀里:“容儿,朕是真心待你,朕是你的天子,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言罢,他仰头大笑,发丝披散,竟将剩下半瓶“妃子笑”狂饮下去。
“皇上,求皇上。。。放过。。。放过她。。。”
“放过?”沈岩粗重的呼吸覆过容兮然的唇瓣,极近贪婪地索取唇齿幽香,胡须掠过凝脂雪肤,刺痛难忍:“好!朕答应你,只要你能给朕生下皇嗣,只要你往后好好做朕的妃子。朕不动她分毫,她还是皇后!”
“容儿,给朕一个孩子,朕要一个孩子!”
肌肤变得惊人的烫,像是无数团烈焰火苗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容兮然死死盯住沈岩的双眼,直到皇帝欲念弥漫的脸在泪眼朦胧中化作一片混沌。。。“太医推算过你的月事,术士也算了吉日,十月初五,帝星大曜。。。朕年龄大了,又受妖后所害,再无所出就来不及了!”
“容儿,你从了我这次,就这一次。。。只要我们有了孩子,朕就还有机会扼住东方家的势力。朕不能让沈氏刚刚奠定的江山断在我手里啊!”
衣衫褪尽,华裳剥落,满床冰丝凌乱,谁道春宵正浓?
“妃子笑”的药效烧得人意识散乱,沈岩久病的身子也在药效下重振雄风。她没有半点欲望,只有周身撕裂的痛,那具引人垂涎的绝美胴体无力地迎合屈辱的侵占。透过床帐细小的缝隙,容兮然突然看见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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