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若情强压下纷乱的心绪,问道:“母后呢,她可知此事?”
吕东璃软声道:“已经禀报陛下了。。。”
身后的墨成香柳眉紧蹙,同样催促道:“此事蹊跷,你快去吧!”
东方若情回眸瞥了墨成香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她大红袍袖猛地一甩,气势汹汹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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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东方若情从勤政殿回来,已是深宫冷夜,将近三更。她最信任的东宫乌衣卫一半守护东宫,一半派去暖玉湖畔保护东方端华。巡夜的御前侍卫紧急增调三成,三千缇骑全军镇守皇宫承天门,十万骁骑守着帝都玉京的四大城门。恒山营十万大军也已经出动平叛,但毕竟兵力悬殊,撑不住多久。
霍杨离奇的兵变彻底打碎了公主大婚后的平静,宫中彻夜无眠,勤政殿、奉天殿和其他朝臣仪事的暖阁都是灯火通明,人心惶惶。
墨成香还没有睡,似是一直等着东方若情回来想把事情问清楚。她依旧坐在玲珑阁的桌案前,一手捧着热茶,一手把玩着玉器珍宝。沉重而急促的步子蓦地踏入玲珑阁内,墨成香她头都未抬,就能猜到现在东方若情的脸色有多难看。。。
“事情。。。很棘手对吗?”
东方若情对一众随侍道:“你们都退下吧!”众人躬身而退之后,东方若情快步走到墨成香面前,她气息紊乱,心神不宁,突然“啪”地一掌拍在了书桌上,震得墨成香的茶杯都猛地一晃。
“我想不通,你爹也就罢了,怎会是霍杨!”东方若情厉声喝道,仿佛要把所有压抑的怒火宣泄出来:“他是对先帝沈氏忠诚的老臣,母后密谋篡位前就视他为大患。百般利诱之下,霍杨总算答应不反母后登基,但却要割据为王再不受皇天印调遣。。。江山易主后他安分了整整七年,闭门研究兵法,不参与任何政治争斗,甚至连高逸幽谋反时他都不曾有动作。我真想不通,他怎会在这时来个清君侧!”
墨成香迎上她苍白的怒容,幽幽道:“当务之急不是想通他为何谋反,你的驸马呢,他有何意见?”
东方若情冷冷一笑:“呵,果然患难见真心,我的驸马在临江王府称病不出,我怀疑他野心未死,想静观其变,不愿助我!”
墨成香轻轻捧起茶盏,青花瓷的精致纹路在烛火下映出诡异的光晕:“这就是为什么妖后非要你和高逸幽成亲,她想利用这一层情感维系,让高逸幽为你赴汤蹈火。只要他手中仍有兵马和力量,他身为丈夫始终都要保护你。容兮然死后她恐怕就看淡一切了,妖后已经不在意自己的皇位和生死,她只想让你在这一场劫里活下来。。。”
东方若情眸中泛起泪雾,哽咽道:“但母后想不到我会用替身假婚,我和高逸幽,连一丝情感关系都没有,我又怎能奢望他发兵助我?”
妖娆深眸转了片刻,墨成香唇角忽然勾起一丝冷毒的笑容,问道:“如果你有了他的孩子呢?戏都演了,也不在乎演得更深一点。”
“什么?!”东方若情惊得如被五雷轰顶:“孩子?你、你要我假装怀孕么?!”
“情儿妹妹,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墨成香压低了声音柔媚一笑,又是嘲讽,又是无奈。
“那种后宫妃子争宠的拙劣伎俩,你竟然要我。。。你竟要我去做那种事!”东方若情早已被她气得脸色煞白,浑身簌簌发抖:“墨成香,你这是什么馊主意,你愚弄我是不是!”
墨成香霍然变色,她起身怒视着东方若情的眉眼,碧波般的眸子忽然森冷无比,竟是斥道:“你不想假孕,那你便去和他圆房,真的怀个孩子出来!你们母女手中只有恒山营十万大军可用,京城缇骑骁骑军统领都是我爹的人,你不拉拢高逸幽,难道还等着他与霍杨合谋篡位么?”
“还是。。。你觉得假婚已经愧对于他,舍不得任何欺骗与利用?!”
“你。。。”东方若情气结,美艳的面庞一阵红一阵白,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
墨成香顿了顿,只觉一颗心在胸口突突狂跳,可怕的预感令她自己都难以面对:“我承认这是个馊主意,甚至是下下策,风险极高。但是。。。我现在心中也很乱,总觉这事跟我爹也有关系。对手来势汹汹,任何犹豫迟疑都会让你丧命!”
“而且有了身孕,你又多一个理由不和他同房。情儿妹妹,你若不敢,就想想洞房之夜他是怎样对你的吧!”
东方若情抬眸看她,涔涔冷汗渗到身体各处,冰冷刺骨:“你。。。你会帮我?”
墨成香背过身去,看不见她此刻容颜,只听见沙哑叹息:“你熬完十月怀胎,婴儿我会替你找来。主意是我出的,我一定负责到底!”
大靖历昭华二十年十一月三十,皇太女东方若情在朝议政时突然昏迷,太医院诊出公主喜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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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清幽,小木屋掩映于树影斑驳,秋风柔和。
浓烈的药香自屋内袅袅飘散,师徒俩闭目相对,静静盘坐在床榻调理气息。。。三个月的调养已经让慕绯的身体恢复到了最好状态,也到了该为南雪衣恢复武功的紧要关头。慕绯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眼前的南雪衣一身白衣轻裘,长发垂散,玉容雪肤因药效作用透出红晕,周身的气血都活络通畅了。
“雪衣,”慕绯柔声唤她,身子向前一倾,将手中一颗“月下金莲”药丸送入了南雪衣口中:“孔雀草、白林仙子、东海龙血、紫罂粟、风息草、千金散,再加上这最后一种月下金莲不死药,七种灵药让你的身体状况和武功尚在时相差无几。现在。。。我们可以再施一次内息交换,让你恢复内力了!”
南雪衣含了药丸,目光如水一般落在慕绯脸上,轻劝道:“你尽力了,若是不能。。。不要勉强!”
话音刚落,慕绯已翻然出掌,与南雪衣双手合十。灼热的内息从她掌心绵绵不绝地透入体内,南雪衣顿觉一阵意识模糊,朦胧中只见那人一双明眸亮如寒星,信誓旦旦道:“虽有灵药护住你的身子,但曼若陀罗真气一向来诡异霸道,此法又没有别人用过。。。雪衣,我会努力的,是生是死,我都和你在一起!”
“绯儿,”南雪衣颤声唤她,一点点凝聚心神,忍着体内渐渐累积的疼痛:“我不会有事,你也不许。。。”
“恩!”慕绯禁不住落下眼泪,她咬紧朱唇,默念心诀,体内浑厚的曼若陀罗真气被她以强烈的意念一分为二,从丹田气海灌入奇经八脉,慢慢引向南雪衣的掌心。
、第一百一十章 流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运功深入,南雪衣脸色由红润变得渐渐苍白。。。
掌心之间的气脉由顺畅变得狭窄阻滞,似乎她孱弱的身体对曼若陀罗真气的承受已经快到极限!慕绯霍然睁开双眼,只见南雪衣紧闭双目;冰冷的虚汗从额角不断淌落,唇色青白,哪怕是气若游丝的颤栗;都让内息的交换变得无比艰难。。。
慕绯心痛如狂,眼睁睁看着恋人忍受痛苦,却只能牢牢握住南雪衣的掌心稳住心神不让气息走岔。。。唤道:“雪衣;你现在感觉如何?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南雪衣勉力动了动唇角,连呼吸都变得愈发艰难:“痛。。。很痛。。。”
那低低的□;字字都像利刃割着慕绯的心,揪着她的魂。还在铸剑山庄的时候,为南雪衣诊治神医谷三老就说过,七种灵药能让南雪衣体内元气大盛,与内力尚在时候的相差无几。但重施内息交换的时候,她周身的经脉、骨骼、肌肤,一切有知觉的地方都会因为真气的剧烈侵入,会痛得生不如死。所以慕绯才执意要回宫寻找能麻痹剧痛的“紫罂粟”,再以风息草解去紫罂粟的毒性。
如今看来,紫罂粟和风息草的作用都不能完全压住南雪衣的疼痛。慕绯凝聚心神,当机立断,只见她脱开交合的左掌,在南雪衣胸口猛点数下击开任督二脉。。。“啊。。。”南雪衣顿觉体内气如流泉涌动,意识恍惚。慕绯左手掌心微微托起,朝右手手臂一打,游走的真气倏地合二为一,拼尽全力将最后一股曼若陀罗真气推入南雪衣体内!
“啊!”南雪衣痛呼一声,只觉胸口一阵血气激荡,急痛攻心,只见她身子向前一倾呕出鲜血,落满了雪白的衣襟。。。
“雪衣!”慕绯哭着抱住娇躯瘫软的南雪衣,紧紧拥在怀里,捧着她的脸颊,整个人都疯了一样焦灼狂乱:“你怎么样了?另一半曼若陀罗真气已经回到了你的体内。。。我们成功了,你还好吗?你还好吗雪衣!”
“绯儿。。。”南雪衣虚弱呢喃,身体沉重异样,摇摇欲坠像要跌入深渊似的,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抓到了那人温暖的手心:“绯儿。。。”
慕绯忙替她把脉,感受到南雪衣脉象紊乱,她习武十几年的浑厚内力与霸道的曼若陀罗真气融在一起,刚刚回到体内,正横冲直撞不受控制。。。慕绯抱着不省人事的南雪衣,泪水滑落,落上她纤细皓腕上那道殷红的伤痕,那是雪衣铸剑时留下的伤,就像宿命的红线牢牢缠住她的心。
慕绯撑着力气扶起南雪衣,盘腿而坐,想替她再运功调息一次。不料慕绯刚刚集中精神,胸口也是一阵血气翻涌,她掩口一阵剧烈咳嗽,摊开的掌心里也是咳出了斑斑血迹。。。
南雪衣忽的清醒了一瞬,她微微睁开眼,这才发现慕绯脸上布满虚汗,全然失了血色:
“绯儿,别。。。你别再运功了。。。我,我歇一歇就好。。。”
“傻瓜,我不能再让你再痛了,一丝一毫都不许!”慕绯不理会她的劝阻,双掌抵在南雪衣柔软的背脊,整整运功调理了半个时辰。。。直到虚弱得浑身再无力气,才终于罢手。
夜幕在山中降临,月色静谧,霜露深重。
慕绯搂着南雪衣躺好,再探脉象总算平稳了许多。她这才彻底放心,疲倦至极地长舒一口气,握着恋人的手腕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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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宫墙,男子孤傲挺拔的身影伫立在仪德殿外,久久等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几个老太医才由太监引着离开公主寝殿。高逸幽定睛一看,这几位探平安脉太医颇有些面生,以往东方若情身体不适都是由她最信任的同族堂兄东方锦荣亲自诊治,如今恒山营与霍杨的太行营兵戎相向,恒山营苦苦支撑,据说军中还出现了瘟疫。东方若情有孕的消息传出前几日,她便派了东方锦荣去军中治瘟疫。眼前这形势,对于若情来说的确雪上加霜!
可就算若情的喜脉是别的太医诊出来的,她贵为公主,让太医院造假简直轻而易举。到底有没有身孕,他高逸幽不得不将信将疑。。。
正沉思着,殿外的太监已是朗声唤道:“公主殿下有旨,宣驸马高逸幽入内殿觐见——”
高逸幽敛下神色,又整了整锦袍衣袖,步入殿内。
凤榻上,东方若情果然躺着静养。原本的绯红丹纱帐换成了明黄烟罗帐,仿佛轻云出岫,更显尊贵娇弱。玉炉升香,红烛垂泪,宁静的屋中只有几个近侍的宫女伴在东方若情床前。
她静养安胎之后,朝政就掌控在左丞相冯崇民手上。同时东方若情又封了墨天诏的女儿墨成香为御前修仪,替她传达旨意。此举意味不明,在朝中引起了很大非议。
高逸幽走上前去,跪行大礼道:“臣。。。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东方若情低声喃喃:“都是夫妻了,你还这么拘礼做什么?”说着,只见她努力撑起身子,不经意地朝帐外一瞥,娇艳的容颜更显楚楚动人,竟是关切道:“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也不好,战时旧伤复发,如今可好了?”
高逸幽呼吸一窒,受宠若惊的感觉让他话语支吾:“好。。。好多了!谢公主殿下关切。”
东方若情看向宫女,声线轻柔:“兰儿,赐座。”
高逸幽落座,心中忐忑不安,他抬眸望向东方若情朦胧的侧颜,以往她对他的态度都是冷如冰雪,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就连大婚后的三次夫妻欢爱,都不过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冰冷缠绵,没有任何的感情交流。就是这样的夫妻关系,竟让公主真的怀上了自己的骨肉?难道上天注定,两人的关系终于有所转变了?
“驸马回来,本宫就心安多了。”只见东方若情垂下眼帘,幽幽长叹道:“母后长居华容殿养病不出,本宫又在这节骨眼上有了身孕,如今朝政琐事军机大事都交给了冯相处理,不知驸马是否愿意。。。替本宫分忧?”
高逸幽俊眸一凛,愕然她莫非要把权柄转交给自己?他思绪飞转,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冷静地权衡利弊,脑海里盘绕的满是她温柔的话语。想到最后,竟是脱口而出道:“微臣。。。微臣愿意!”
若情心中冷笑,终究是一介武夫,稍稍给点眼前利益便能将他牢牢套住,如墨成香所说的那样好骗!
东方若情抚着小腹,心里鄙夷不堪,面上却是眼波柔媚似水,像是寻常妻子望着丈夫一般,唤道:“不提那些闹心的事了,你上前来,看看你的骨肉吧!”
高逸幽又惊又喜:“我。。。我可以吗?”
若情笑道:“当然,这是你的孩子,你难道还怀疑不成?”
高逸幽忙道:“不不不,微臣不敢!”他小心翼翼地坐到东方若情身边,真如一对恋人那样两两相望,佳人含笑,美得令他恍如身处梦境。更意想不到的是,东方若情忽然牵起他的手,探入丝滑亵衣,放在了自己光滑细腻的小腹上。。。玉体幽香袭来,高逸幽顿觉周身灼热如狂,如痴如醉。
东方若情的手则轻按在高逸幽的手背上,眼角眉梢皆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不露一丝破绽:“他现在还很小,小得我们都还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他会努力地一点点长大,十个月,十个月后他就会活蹦乱跳地出来见我们。你喜欢他吗?他是我们的孩子。。。”
“喜欢,天下哪有不喜欢孩子的爹娘呢!”高逸幽激动万分,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东方若情怀了他的骨肉。他紧握住东方若情的手,狂吻着她的纤纤玉指,发誓道:“情儿,我会好好保护他,保护你,我们一家三人永远都不会分开!”
东方若情忍着对他的厌憎,心中涌起浪潮般的酸涩苦楚。万人之上又如何,终究还是个柔弱女子,要靠心计靠手段,靠牺牲些色相利用男人自保!她这才真正理解了母后当年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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