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和,且是博学方正的。林烨到了京城这么久,因为身上戴孝,便不好去亲身拜望,只打发人去送了一回礼而已。
若是书院环境一直都不错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过几年把灿儿送过来呢。家里虽好,但是到底只他一个小的,往后他大些了,自然应该多交些朋友。翰文书院招收弟子一向以严格著称,非但要考察学问,更有每年的德考一说。这里,想必比其他的书院或是国子监,更要适合林灿一些。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林烨欢欢喜喜地逛了大半个别院,觉得腿脚都发酸了。晚间,就住在别院里。
熏笼烧热了,火盆拢上了,屋子里氤氲着一股子温暖的气息。
熏笼上边摆着一张梨木嵌螺钿棋盘,水溶与徒四二人盘膝坐在熏笼上,一执白子,一执黑子,一进一退间厮杀甚是激烈。
林烨舒舒服服地趴在一张锦塌上,腰间也盖了一条上好的波斯毛毯,脚底下塞着一只汤婆子,暖暖呼呼的。两只手支着下巴,看俩人下棋。
他与二人混的熟了,也没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意识,时不时地插上一杠子,人家也不理会他。
就这么混到了亥时,也就都该歇着了。早有收拾妥当的客房给徒四水溶两个人。
游廊上头都挂着灯笼,外边倒也不显得昏黑。林烨裹了毯子,笑道:“我可不动了啊,叫丫头们送了你们过去罢。”
徒四心疼他,当然舍不得他大夜里的出去受凉。水溶呢,这会子正是要讨好小舅子的时候,自然也不介意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一马当先,先就出了屋子。
徒四落在后边,含笑看着林烨。林烨藏在毯子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耳朵有点儿发热,出声赶人:“赶紧的吧你,早些睡去。”
趁着屋子里没有别人,徒四飞快地俯下身子在林烨额头上落下一吻,在林烨抓狂前跑了出去。
这边儿林烨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还带着一丝欢喜跳跃的意思?
一夜无话,林烨醒来就发现自己悲催了,头有些沉重,鼻子也堵得厉害,喉咙发干发痛——还是伤风了。坐了起来,透过幔帐看外头才是晨光熹微。身上冷冷的,感觉很是无力。他一边儿从床边又拽了一条厚厚的秋香色锦被盖上,一边儿感叹自己是说嘴大嘴。好好儿的,非要去泡温泉,这下子好了,等到一会儿,那俩人不定得怎么笑话自己呢。
徒四与水溶两个从小养成的习惯,天明既起。俩人趁着好时候练了两趟拳脚,还没等到了林烨出来。
“我瞧瞧去。”徒四心里打着小九九,心不在焉道。
这脚还没走出去呢,水溶一把抓住,笑道:“人家许是还没起来呢,你这会子干嘛去?难道被你堵在被窝里好看么?”
俩人说这话,就有林烨的贴身小厮吉祥跑过来:“殿下,王爷,我们家大爷昨儿夜里就开始发了热,这会子起不来了。”
吉祥是个极为伶俐的,口齿一向清楚,这几句话却说得有些个模模糊糊。
果然,徒四听了脸色都变了,“什么叫起不来了?”
也不等人答话,快步往林烨的院子里走去。
两床被子盖在了林烨的身上,将他整个儿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烧的通红的小脸。两只眼珠儿黑沉沉,水润润,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可怜。
“如何,到底病了?”徒四过去坐在床前,伸手一摸,触手火热。“这里又没有太医,怎么着好?不如叫她们车里头多拢几个火盆,赶着回城里去。回来我叫太医院的陆院判来给你瞧瞧,如何?”
林烨别的不怕,最怕喝药。想想上辈子,有了个头疼脑热的,几片药拿水一送就行了,再不然扎上两针也就好了。这会儿可不行,一大碗一大碗的苦药汤子,每回他喝完了,都觉得要闹上一回胃疼。
“不用了!回来叫人热热的沏上一碗姜糖水来我喝了,发上一回汗就好了。”林烨蔫蔫儿地说道。看着徒四一脸不赞同,忙又补充,“实在好不了,再找太医看……”
“想都别想!”徒四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就是个怕喝苦药怕费事儿的,“讳疾忌医可使不得!”
扭头对水溶道:“你回去跟表叔说一声,就说烨儿病了,这两日我在这里陪着他。另外,你亲自下个帖子给太医院陆喜,让他往别院来一趟。”
水溶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就是那跑腿儿的。
“那林家那边儿呢?要不要去说一声?”
林烨忙道:“别呀,我姐姐会担心的。”
好么,要是让姐姐知道了,说不定就立马就收拾东西带着林灿坐车来了呢。
“我自己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得了,就说这边儿有点儿事情要处理。太医也别叫,来了我也不看。”说到最后,林烨觉得自己作为两世为人的,实在是有些傲娇。
“随你罢。”看看天色也大亮了,水溶也不耽搁,略用了些早饭便带人回了城里。
徒四一边儿看着林烨喝下了一碗浓浓的姜糖水,一边儿又给他加了一床被子盖上。这时候的林烨,身上足足盖了四层被子,费劲地和徒四商量:“揭下去一层行不?怪沉的。”
徒四摇头,“不是你说要发汗么?等出了汗再说。”
说着,还用手掖了掖被角。
林烨看起来清瘦,其实身体的底子还是不错的。捂了一会子,身上渐渐暖和过来,眼皮发沉,竟是慢慢睡着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儿,凉津津的,后背更是出了不少的汗。
觉得自己身子松快了些,可是衣裳穿在身上,就有些潮乎乎的不舒服。
侧过脸看看,徒四坐在窗下,手里握着一卷书册,看的认真。他生得挺鼻薄唇,眼目微深,睫毛十分浓密,此刻在外边日光的照射下,竟是在脸上投影出两片小小的弧度。他身边的小香鼎冒出袅袅的香气,是沉香的味道,安神,静谧。
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在自己沉睡的时候,能有这么个人,坐在旁边儿守着,也是不错的么……
略动了一动,林烨越发觉得身上的衣服穿着别扭。徒四听见响动抬头,见他醒了,忙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见不烧了,才放下心来。
“你出去一下,我找身干净的衣裳换了。”
徒四两眼亮晶晶的,微笑道:“出去?难道你自己起来找衣裳?好容易发的汗,回来再闪了风?行了,好生躺着吧,我去给你找。”
开了屋子里的黄花梨木大立柜,里头有几套林烨早先遣人送来的衣裳。拿起一身月白色中衣,放在熏笼上焐了一会儿才给林烨,“喏,换吧。”
第七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328 22:32:11 本章字数:4176
林烨抓起一只长枕头,朝着徒四那张灿烂的笑脸扔过去,“背过身去!”
虽然横眉立目的,耳朵却是红了。爱残颚疈
别别扭扭地从被子里头换了中衣,又穿上了一件儿银白锦缎棉袍,外头又罩上狐狸皮里子缂丝对襟褂,领口处儿的雪白风毛将他衬得越发精致清俊。只是,这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少,倒是显得身上多了几分圆润。
林烨这一起来,吸溜吸溜鼻子,扬声唤了丫头端水来洗漱了。只是林胜带来这里的丫头都是府里的二等丫头,没有贴身伺候过他,让林烨觉得很是不便。不过,倒是也提醒了他,他和黛玉林灿身边的几个丫头,清歌长歌秋容清月等,都是母亲贾敏在的时候调教出来的,年纪也都大了,就算一两年里还不放出去,也得开始着手训练些小丫头了。
因到了饭时,小丫头们提了红木掐丝食盒来。林烨看时,一碗清粥,四样清淡的小菜,想来这是给自己预备的。又有一道江米酿鸭子,一道翡翠虾仁,一道清蒸瑶柱,还有一碟子嫩嫩的菜心儿并一盅熬得极浓的灵芝炖鸡汤。
林烨端着粥,欲哭无泪,“这差别也太大了,难道他们忘了我才是他们的金主不成?”
徒四忍着笑,细细地将灵芝鸡汤舀起一匙送到他面前,“这个看起来也并不油腻,听说鸡汤多喝些对身子也好。来……”
于是,林烨就着鸡汤喝了一碗粥。
因为才出了汗,徒四说什么也不许他出去,只说再着了风就得更加严重。林烨哪里坐得住?满屋子里走遛儿嚷无聊。
徒四提议:“要不,咱俩手谈一局?”
“不了,我这头还发热呢。”林烨不满,“难道是上回输了给我,你要趁人之危报复回来?”
眼珠子一转,目光扫到了琴桌上摆着的一架古琴,“你会抚琴么?”
徒四是从师从宁朗之,宁朗之是谁?当年京中有名的宁三公子,惊才绝艳,世所无双。在他身上,就找不到不会不精的。徒四跟在他身边儿,怎么可能不会抚琴呢?走到琴桌前坐下,双手缓放琴上,轻拨琴弦,叮叮咚咚的琴声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林烨盘膝坐在熏笼上边儿,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听着。
要说徒四会抚琴,但是琴技却无论如何说不上多高明,至少与那些个正儿八经的琴师是没得比的。也是,人家一个堂堂的皇子,学的是治国之道安民之法,这些东西不过是怡情养性的,略懂一些也就是了。
不过,他人长俊美无双,身上一袭浅黄色锦袍外罩着银白色无袖对襟通身长褂,腰间紧紧束着一条三镶玉扣带,袖口处滚着纯黑色的貂毛,并不如何华丽,却又由着不容忽视的贵气。
他的手指修长,与林烨自己的手不一样,或许是从小习武的缘故,细看之下,右手的食指与拇指之间有薄薄的一层茧子。指尖灵活地在琴弦之上托抹挑勾踢打摘轮,专注而深情。
他的嘴角微微上挑,眉眼中都似乎含着一种从心底送出来的笑意。这样的一个人,遑论身份、地位,就已经带着令人着迷的气质。
林烨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他自己虽然不擅长,但好歹也学过些皮毛。这,这,徒四没事儿弹什么《凤求凰》啊?自己分明就也是个雄的,是凤!
徒四深情款款地奏完了一曲,抬眼笑看林烨,嘴角不由得僵了一僵——这位林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头歪了下去,斜斜地靠在一只引枕上,睡着了……
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还得去拿了一床被子给他盖好。徒四感慨着,自己打落了娘胎,什么时候这样伺候过人呢?
看着林烨没心没肺的睡脸,徒四挑挑眉毛,脱了靴子掀开被子,也躺到了熏笼上。顺手将林烨捞在怀里,林烨轻轻动了一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愈加香甜了。徒四勾勾嘴角,也闭上了眼。
这一觉再醒来,外头天色有些发暗,从窗户中间嵌着的明瓦往外看去,似乎是阴天了。屋子里却是更加暖和,想来是有丫头进来添过了火盆。
徒四拍了拍林烨的脸,叫他醒来——若是再不起来,夜里怕是就要走了困了。
临近傍晚,朔风渐起,彤云漫天,天上开始落下了细细碎碎的雪渣。这是今年头一场雪,林烨趴在窗户边儿看了一会儿,叹道:“这雪要是下起来可是小不了。我还好些,你明天回城里可就费劲了。”
徒四不像他一样,每日里都得上朝去听证。今儿跟自己在这里耽误一天,明日怎么办?
“不碍事的,又不是山道,官道上就算雪再厚,好歹也能行车。”徒四倒是不担心。
“就怕雪太大了呢。”
果然,到了次日,俩人起来就瞧见了外边儿雪还在扯絮一般地下着,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尺多深的雪。
院子里有人正在清扫着,跟着林烨的小吉祥进来伺候,“大爷,外头雪愈发大了,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了呢。”
徒四便道:“既是这样,烨儿你且留在这里,横竖你这身上也没好利索。索性,等过了两日天也晴了,路也好走了,再行回城。”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林烨想了想,道:“那么,你回城后打发人到我们家里去说一声,就说我在别院里,一时半会儿的路上太过难走,叫我姐姐别担心。”
吃过了早饭,徒四又嘱咐了一番,才带人离去。
林烨穿了厚厚的大毛儿衣裳,将自己裹得团子一般,出了屋子。原本,他还想到新买的庄子去考察一番的,只是徒四水溶两个跟着,又着了凉,也没去成。这雪一下来,更是去不得了。
“胜叔,咱们新买的庄子里,那些个佃户都是种老了田的,有没有侍弄菜蔬在行的?”
这话问的林胜是一愣的。他一个大管家,别说这新买的庄子了,就是林府原本的农庄,他也是每年看看进项而已,轻易连庄子也不会去的,自有专门管着的人去办事。
“回大爷,这个恐怕得问庄头。”
林烨点点头,也是。
“那么,等雪停了让人往庄子去叫了来罢。我在这里也不急着回城里。”
他之所以火急火燎地想要买温泉庄子,其实是想弄个种反季节菜蔬的地方。有温泉,便有地热,林烨依稀记得前世看书,曾看到过相关的记载,早在秦时,便已经有了反季节的菜蔬。到了汉代,更将其发展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却是已经失传了。每到冬日,便是大户人家,那桌子上的青菜可也是乏陈可辛的。
可想而知,这要是自己能够捣鼓出来冬日里的菜蔬,哪怕仅仅是供给快意楼呢,也是不愁没有银子赚的。
当然,如今这三十顷的温泉庄子也不可能都用来种这个,怎么着,也得是明年才开始着手的。不过,这人选倒是得先行选好了。他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理论派,真要是动起手来,肯定还得靠着常年侍弄土地的才行。
“大爷瞧瞧这个雪,今年的头一场呢。这才十月里,天气就这个样子了,在京里这些年我是没见过的。弄不好,今冬可是有的受了。”
林烨也点点头,这个时候不比自己上辈子,大雪什么的,对高门大户固然没有影响,但是一般的佃户农户,却是难过的。
“是啊,怕就怕这样的雪再下两三日,怕就得有庄户人家的房子都压塌了呢。胜叔,咱们在京里的庄子,若是今冬无事,开了春叫庄头都带人去瞧瞧,若有十分过不去的,着人修缮修缮罢。不然,出了事情总是咱们的干系。”
林胜便叹道:“大爷心善,我都记得了。其实,这两年年景算是好的,又没有加赋加税的,庄子里的日子过得比从前好多了。只是,这天灾挡不住。俗话说风后暖雪后寒,才进冬就这么冷了,怕是往后还冷呢。大人还好说,就是老人孩子的受罪了。”
林烨站在廊下看着弥漫的雪雾,叹了口气。
他在别院里长吁短叹,林府却是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周瑞家的和林之孝家的。
却说贾政近来不知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