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潜冷声说:“原来贵妃娘娘早就预测到了我会栽一大跟头才特意叫父皇派这差事给我的,真是用心良苦啊。不过,我倒是觉得事在人为,别人办不到的,我未必就办不到。再者,这一趟差事办得成便罢,若是办不好,我哪怕是将秦王府拆来卖了,也必定要凑出这一笔赈灾的款项,倒是不劳驾贵妃娘娘为我求情了。”
慧贵妃气得面色煞白,道:“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好好好,本宫就等着好戏吧,倒是可怜了我那好侄女儿,到时候大着个肚子还没地方住了!”
祁潜冷声道:“贵妃娘娘,我还要去辞别太子殿下,请恕我不能久待了。”
说完,祁潜转身就走,因为步子又急又快,却差点撞着进来的另一人。
那人道:“哎,七叔,慢点。这是急着去哪里啊?”
祁潜定睛一瞧,却是皇长孙祁沛,穿着一身杏黄色蟒袍,对自己笑得十分灿烂。祁潜丢下一句,“我还有事,改日再和你说。”便急匆匆地走了,留下祁沛略略怅然地呆立在地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见慧贵妃正在生气,她身边一个极有眼力的小太监连忙将贵妃的宠物——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抱了过来。
慧贵妃伸手接了猫儿过来,用一双戴满了珠翠戒指,用凤仙花的汁染红了蔻丹的玉手缓缓地抚摸着猫背上蓬松柔软的皮毛,缓缓地说:“沛儿来了吗?坐啊。”
祁沛回过神,转头回来,笑嘻嘻地对慧贵妃说:“我娘听说贵妃娘娘微恙,便命孙儿课后来看望娘娘,这里有一盒点心,是我娘亲手做的,请娘娘品尝。”
慧贵妃的玉手在猫儿的雪白皮毛间缓缓滑动,雍容地淡笑道:“太子妃倒是个有孝心的,你也不错。来,这里有个波斯国进贡的玩意儿,你拿回去玩吧。”
祁沛连忙道谢,又陪着慧贵妃说了一会儿话,才窥探着慧贵妃的脸色,问:“七皇叔刚才有些气冲冲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事啊?有没有冲撞贵妃娘娘?若是有,我代他赔个不是吧。”
慧贵妃脸色略沉了沉,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替他赔不是?哼,我不过是说他两句,叫他对我家妙珍好些,就跟踩了他的尾巴似地。”
祁沛道:“七叔那人原是经不得激的,贵妃娘娘就担待他一二吧。”
慧贵妃道:“我说的原是正理,妙珍现今有了身子,自然要比往日更加贵重才是,他倒好,还往外面瞎跑。”
祁沛呆了呆,道:“秦王妃怀孩子了?我们都不知道呢,若是早知道了,还应该给七叔道喜去。”
慧贵妃道:“才怀上一个多月,我也是才知道。”
祁沛和慧贵妃闲扯了几句话出来,自称要散散心,不要内侍陪伴,便自己信步走至御花园的一处少有人迹的溪流处。祁沛一屁股坐在水边的一方太湖石上,牙关咬得紧紧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生着什么闷气。只是,祁沛俊秀的脸上神情从刚才在贵妃处的乖巧可人变得暴戾扭曲,完全不像一位十三四岁的懵懂少年。
祁沛忽然站了起来,伸手从水边的树枝上折下一支俏丽的大红茶花来,瞪着眼睛将那粉嫩的花朵摘下,狂暴一般在掌心中揉搓成一团花泥,然后掷入脚边的沁芳闸中,看着凋零的花瓣
在水面上浮的浮,沉的沉,转眼之间就不知道流向何方了。
这样的行为似乎可以平息一点祁沛的怒火,连着摧残了七八朵盛开的茶花的祁沛终于泄气一般地瘫在水边的太湖石上,仰视着花树之间未能完全遮蔽的一小方天空,喃喃自语:“一个半途插|入的女人而已,居然还对她好,连孩子都鼓捣出来了!气死我了!”
这边,秦王妃苏妙珍正在为临行的祁潜整理衣着,祁潜略无奈地说:“这种事情叫丫鬟做就好,你去歇着吧,别累着身子。”
苏妙珍娇柔的声音中满含着不舍和一丝哀怨,道:“王爷这一去几个月,妾身不能随行伺候王爷,王爷要自己保重,眼看着要入冬了,多穿些衣物,别着凉了……”
祁潜打断了她絮絮不绝的话,简短地说:“好了,我自己知道。”
苏妙珍欲言又止,见祁潜就要抬步出门,忙拉住他的衣袖,道:“王爷,妾身最后还有一句话要说。”
祁潜有些不耐地说:“要说快说,要不,就等我回来再说,一群人在外面等着我呢。”
苏妙珍这才期期艾艾地说:“王爷,您别和贵妃娘娘置气好不好?就为着一件小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何必呢?娘娘究竟是妾身的姑母,她还是向着我们的,王爷总是落她的面子,她那人呢心性又强,这下子,……”苏妙珍没接着说下去,转而用一双满含珠泪的妙目望着祁潜,希冀以柔情委婉提示祁潜。
祁潜冷哼一声,道:“我是专门为落她面子吗?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是为了国家社稷!被穿小鞋又怎样了?‘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能祸福趋避之’!”
苏妙珍的神情变得十分无奈。
祁潜凝视着妻子,道:“女人可以不管国家之患难,可是,绝不能是非不分,轻重不知,大局不识!你以后远着一点你姑母!”
苏妙珍终于哭了起来,哀哀怨怨地道:“王爷,那怎么行呢……”
祁潜不再听她说话,径直走出了大门,清晨的阳光将他挺直的脊背渲染出一片融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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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这病情的医治,原是要分两步走的。贾环最先合好的那救命的药丸,只能保证林如海在这一年里不死,可是,能不能彻底康复,还要看后来的调理,因为病情还会出现反复,这就要求病人要有顽强的与病魔作斗争的意志。
贾环觉得林如海这病有些像现代的癌症,自己给他合的那丸药则有些像开刀的治疗,那一刀下去,能不能好就看各人了。癌症病人就是比拼着谁对抗病魔的意志力最大,谁就能最终活过那五年的痊愈期。另外,除了意志力之外,也许还需要足够的刺激或者说是诱惑。
在贾环看来,林如海年近五十,膝下无子,家财万贯,好像除了宝贝女儿之外人世间似乎也没啥值得特别留恋的了。然后看林如海之前的办事的节奏是这样,将黛玉往贾家一送,婚事听凭贾母做主,他死前再设法将家财转交给女儿,女儿有了丰厚的嫁妆在夫家便日子好过。于是,好像这万事都大吉了似地,林如海便完全可以含笑九泉了。
那哪里行啊?得叫林如海知道,黛玉在贾府过得并不想他想象的那般好,贾府里的人也并不是真心对黛玉好,反而是居心不良,林如海要是再把这家财托付给贾府的人,那就等于将黛玉推入豺狼窝里去了,准保将她啃得渣儿都不剩。
于是,贾环便趁着陪林如海一起在花园里晒晒太阳,聊天的时机,开始试着去引导林如海了解往日黛玉在贾府的处境其实并不好,林如海的安排别说是妥当了,简直就是大错特错,绝对要误了黛玉一生。
林如海因为之前贾琏的事情对贾府已经有了不好的看法,再听贾环这么一说,更是五内俱催,直悔恨自己怎么就那般糊涂,又殷切地望着贾环说:“环儿,枉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却在这女儿一生的大事上犯糊涂,幸得你告诉我。还有,若是如此,我以后便只信着你,还望你多看顾着些我家黛玉。唉,可惜黛玉比你还大着两三岁,不然,我倒是可以把她许配给你,现在,却叫我如何谢你?不若我将我林家的家财分你三分之一吧,你为我们父女治病,纵然得了几十万两银子去,也未为过。”
贾环说:“林姑父,您看环儿岂是那等贪财之人?不要您说,我自会看顾着林姐姐,不为钱利,只为林姐姐也同样仗义地帮助过我和我娘,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不过,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与姑父您知道,林姐姐的终生幸福,我顶多帮些小忙,大忙是帮不上的,她这一辈子能不能顺心如意,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全靠姑父您了。您活着,林姐姐就有好日子过,您若是死了,林姐姐纵然有些护身的钱财,也是枉然。甚至,不是我要说句不好听的话,林姐姐无父无母,又无亲的兄弟姊妹,身有巨资,反而如同抱着钱袋子的幼儿走失在繁华街市一般,徒然招惹祸事上身啊。”
林如海这才彻悟了过来,喃喃自语道:“对,我要活下去,只有我活着,我女儿才能活得好。”
贾环忽又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林姑父,若是你一年后彻底痊愈了,或者,还能再续个弦,给林姐姐生个弟弟玩儿。”
林如海瞠目望着贾环。
贾环耸耸肩,道:“林姑父又以为我在逗乐子吗?我说的可是真的,就当作是您斗病一年的鼓励吧。一年后,你彻底病愈,我就设法叫你林家有后。”
有了这么一根巨大的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林如海能不奋力与病魔做斗争吗?
【作者有话:下一章环儿就和祁潜见面了,啦啦啦,有爱的互动就要开始了,一起和贪利的盐商做斗争啊,杀富济贫啊~(≧▽≦)/~啦啦啦】
第56章
这日,虽是暮秋,却是难得的暖阳,贾环和黛玉一起陪着林如海在后花园的一处开阔之地,一边晒着暖融融的太阳,一边品着香气浅淡却回味悠长的龙葵茶,一边天南地北地神聊。
一会儿,忽见一个门吏奔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老爷,老爷!知府吴大人来了。”
林如海一惊,吴知府这不早不晚地亲自上门却为何事?他马上说:“快将吴大人请入中厅,就说我即刻便来。”
那门吏答应了一声,忙又往回跑,赶去传话去了。
林如海说:“玉儿你先回房。环儿,你扶着我去见这吴知府。”
贾环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着问:“我也要去吗?还有,姑父不换官服吗?”
林如海笑了笑,道:“我和吴知府既有同僚之谊,又是知交一场,他既来了我家,我又在病中,就是穿着这家常衣服也是无碍的。”
贾环便答应着,招呼了两个小厮抬过一张竹椅子来,搀着林如海坐上,自己便随着椅子一路去了中厅。到了门口,贾环又将林如海搀扶了下来,扶着他进了中厅。
吴知府正在林府的中厅内背着手转来转去,一见林如海,便大步走来,关切地说:“如海贤弟,你的气色比上次我来的时候可是大有起色啊。”
贾环心想,一见面只问及病情,看来这吴知府的确和姑父交情不浅,而且也不“大人”来“大人”去的打官腔。
见吴知府说话时眼睛却微微一瞟贾环,目光中微带疑问,林如海便先介绍道:“谢志洲贤兄关心。这是我外甥,这段时日幸得他陪着我,诸事才弄得还算停当,志洲贤兄只管说,不必避讳他在场,他人虽小,却还懂事,不会多嘴的。”
吴知府知道林如海无子,又生这一场大病,几乎可以说是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回来,身边有个小辈的亲戚时时刻刻陪侍着也是常有的事,便松了戒心。
随后,林如海又微笑道:“如海此次算是大难不死,现在料是无大碍了。改日若是大好了,定要摆上几桌筵席,备下几杯好酒,感谢志洲贤兄并诸位同僚们。”
吴知府心不在焉地说:“好说,好说,到时候我一定来。哎,我今儿来,是要说一件要紧的事儿。”
林如海忙说:“志洲贤兄请讲。”
吴知府道:“这事儿不得亏我在京城的内兄,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说是秦王领了圣命往咱们扬州这边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半个月左右就到咱这地界了。秦王不知为何扣着通告没发,算是秘密过来的,我怎么觉着这事儿有些……”
吴知府没有继续说,原是官场上的话点到为止即可,说多了言多必失。这林如海侵淫宦海多年,也听出意思来了:秦王微服秘行,跑扬州来了,具体来干嘛的不知道,总归不是来请咱几个喝酒的,八成没啥好事。身为地方首要官员的吴知府因为琢磨不透秦王此行的目的,故而来找人商量来了。
吴知府说:“我往日在京城为官的时日浅,对这几位皇子也不甚了了,倒是如海贤弟您只怕之前还见过这秦王吧?”
林如海抬起头来,目光幽远,似在回忆,道:“往日我还在京城为官时倒是见过,那时候秦王还是小孩子呢,可叹他那时不过五六岁的光景,却似小大人一个,一张小脸儿绷得就¨wén rén shū wū¨跟这白瓷茶碗一般,那架势,端得可足了!不过,再怎么尊贵,到底是自小失恃(丧母),唉……”
吴知府忙附和着说:“可不是吗?三岁看老,我听说秦王为人一向端凝严肃,遇事则果敢勇毅,任是多大的官都不假辞色,京城的官们都怕他。所以,听着他来这一趟,我这心里真是没底啊。唉,我琢磨着到时候大家还是小心着一点为妙,别叫他不高兴了,回去大笔一挥,记上咱几笔就麻烦了。本来你这病着,我也不想劳动你的,可是,秦王来了,可能你再怎么病体难支也少不得要去混一混的。”
林如海马上说:“那是自然,但凡能起床,便一定会去的,怠慢谁也不敢怠慢秦王啊,除非是想要致仕了。多谢志洲贤兄提点。”
吴知府皱着眉,说:“你说这事儿该如何是好?这秦王不发通告就来了,咱们是在衙门里装作兢兢业业、发奋图强的好呢?还是跟接其他的钦差大人一般,早早地去那接官厅迎接才好?”
林如海沉吟着,道:“秦王既然不发通告,咱们不如就索性装不知道,还是在衙门里该干嘛干嘛吧。”
吴知府连连叹气,最后还是说:“这我可不敢冒险,上次三皇子殿下来咱们这里,又吃又玩,最后还敲了咱一笔,说咱招待得不好。秦王的身份虽然身份三皇子高得多,但是,兄弟嘛,总归有些相似之处。我可不敢大意啊。”
林如海也不好说了,毕竟他虽然见过小时候的秦王,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品行,还真不好说。再说,也不知道秦王来这里干嘛的,要是揣摩错了秦王的用意,不去迎接,让秦王觉得被轻忽怠慢了,他们这一众的扬州地方官都招架不住。
吴知府体贴地说道:“秦王来的那一日,我可不敢大意,凡是扬州的地方官员,都要命他们去驿道口的接官亭迎接。我还得叫人去把那里好生拾掇拾掇。还有,我想着迎接的那一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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