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谁能想象到这样一个NPC会跟着留下来一起过……呃,寒衣节呢?
赫连大少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若说白发与樊离只是无意中一个例外,那么对于这个NPC,不知为何竟是种心甘情愿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兴奋的。
老实说这种心情的确是很新奇。
“虚无”用的游戏舱同样是宇宙统一样式,经过无数代更新所研制出来的完美品,基本设置就包括接纳各种不同的游戏感应器、适应不同的人体等。游戏舱原就是为精神联入天网时的身体存放而备的,初等功能就是改善身体机能、刺激脑域活性、提升精神能量等,但更多的,则是为那些长时间不下网络的人提供便利。
进入虚拟游戏之后,人体连带着感官被完美模拟在游戏之中,根据现实身体的状况也随时反映于虚拟个体之上,同等的,虚拟个体采取应对措施之时,现实身体也一样接收得到。例如,饿这个感官。现实中感觉饿了,游戏中同样感应得到,此时
你若在游戏中进食,那么感应器接收到这种信号便会反馈回游戏舱,游戏舱内相应设置随之运转,会释放出营养液补充人体机能。
赫连大少本人的基因几乎是在出身时已经改造完全,游戏舱于他就只是联入天网的工具而已。他目前所用的型号是XXII—公爵,即使在贵族中都屈指可数的型号,不但设置豪华功能也是下了苦功夫的,全真模拟度自不用说,事先准备充分,一年不出游戏舱都成。
玩家的世界如此般一个庞大的阶梯,什么都能划分出等级。而与此平行的游戏世界,玩家与NPC之间竟也能相处得那么融洽,仿佛并无明里暗里种种冲突,倒也真是不可思议。
一个是过客,一个却是归人。思想不同,观念不同,于此是游戏,于那却是现实,始终不过是彼此都沿着规定好的路线在走而已,唯一偏的却是,NPC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属于玩家间的明争暗斗、波涛汹涌,争得是利是名也是,一口气。
赫连大少无法理解为何会对那个NPC女人投入如此多的注意,可是有一瞬间,他是真真实实在感谢设定的,那剧情规定了她的两句台词,规定了她孑然一人孤独来往,规定了她与玩家之间的互动永远少得可怜,却并未规定她与同为NPC的好友之间的交往。
她能坐在这儿,原本就是种庆幸。
赫连大少毫不怀疑,如果眼前这个女人是玩家的话,他绝对会爱上她。
※※※※※※
大雨纷飞,一时落不尽。
白发拿着钓竿出门,赫连大少没有丝毫犹豫跟上,两个NPC在灯下对弈。
“……老友,成败可在此刹那之间?”
对面的女子敛着眉眼轻轻笑着,优雅素丽的轮廓,柔软清浅的弧线,睫毛细致而浓密,看不清神色,只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水墨勾勒似的容颜沐在灯火下淡得似要化开。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萧瑟与冷寂几乎是在瞬间就占领了这山村。赫连大少跟着白发越久就越觉得自己是在自虐。白日里被死老头子紧逼着学药理,有时候进度不行还得赶夜,若非那时他从白发口中了解到这玩意儿有多么惹天怒人怨,他铁定忍不住就爆发了。其余时间就跟在白发身后到处乱跑,努力学习他的生存方式,还真给他找出不少门道。
然而这样下来,睡眠时间严重不足。虽然有游戏舱的存在,现实身体一直
处在类似睡眠的状态之中,一日之中人体该有的休息时间能被压缩,但精神疲劳累积时间一长,强制性睡眠状态必不可少,而且,他不如白发那么变态,所以隔个几天就总得进入深层睡眠几小时。
他的内力系统恢复正常那日临晨,正值雨停之后,白发与赫连大少踩着潮湿阴冷的路面往医馆走去。彼时天仍沉得像是要塌下来,黎明还远,天幕之中只模糊地透下几缕光线,所幸白发感官异常敏锐,赫连大少夜视惊人,一路走得倒也顺畅。
院前的木门一如既往开着,自从上一次被赫连大少一脚报废掉之后,几乎只起装饰作用了。离门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白发突然脚步一滞,眸中划过犀利如匕首出鞘般的厉芒,身体微微倾伏下去,竟是蓄势待发的姿态。
赫连大少先是一惊,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白发,但马上就觉察到应该是有哪里不对劲,立刻也跟着戒备起来。
黑夜中两条身影悄然飘进院落,气息尽敛,形如鬼魅。只听得从茅屋内传来细琐的声响,仿佛是书页被翻动时的摩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声响,连人的呼吸心跳或者走动时的微小声音都没。探头一望,黑沉沉看不见一丝光亮。
死老头子?不对!气息完全不同——那会是什么人?赫连大少侧眸看了眼白发,强行按捺住心头的跃跃欲试,手掌微微抬起,等待着出手的最高时机。
蓦地边上一道风声,赫连大少吓了老大一跳,白发已经不见人影。再望去的时候,茅屋的门不知何时起已然开了,然后屋内传来一声疾厉暗哑的低喝:“什么人?!”——不是白发的声音!
擦!这速度是人的吗?!连点反应过来的机会都不给!赫连大少暗骂一声,顾不上隐藏气息,双手一拔一收,已如疾风般卷进屋内。
双眸一扫屋中场景,赫连大少瞬间泄了气——白发剑都未出鞘,掌中飞刀刚收回,那个蒙面黑衣人却是早已瘫在了地上,神智尽消。地上散落着基本书籍,其余没有任何凌乱之处。根本就没有他出手的余地啊……
“师兄,”赫连大少觉得挺纳闷,“你怎么知道屋里有外人?”这人的吐纳方法甚是奇怪,竟如死人般悄无声息,身上气息全收敛下来的时候犹如一团黑雾般琢磨不透亦不在感知范围之内,却不知白发是如何感应到的,难不成这货还有什么绝学没显示出来?
面对这厢的疑问,白发只淡淡吐出几个字:“熟悉此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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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大少恍然大悟。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便会对那处每一个角落,每一点细微地方,甚至空气的流动都了如指掌,这种把握不是按照武学的精妙,而只是一种武学之外的意识,却是无法靠学习能掌控的。
白发用火折子点燃油灯,赫连大少狞笑一声,先拉开此人手套看了看双手,是NPC,然后一把揪起地上那人的衣领,刷一声撕开面巾,露出一张略显俊俏的脸,“啪”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半晌后赫连大少咋呼:“师兄你下了药?”
白发丢过去一块坚硬的类似木根状东西,赫连大少打量了一会,一时记不起来这是什么,把它凑在黑衣人的鼻下,只见此人大打喷嚏,片刻后这才转醒。
大眼瞪小眼,黑衣人面色一变立马叫到:“大侠饶命!”
大侠?赫连大少眉头一挑,阴笑道:“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黑衣人这才感觉到浑身无力,全身内力连带着力气都被封住一般,手脚无法挪动,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长相艳丽的少年拿着手指在自己的喉咙前随意比划着,大汗淋漓。
“说不说?!”赫连大少三指已和,死死掐住他的喉咙,只余轻轻一捏就能捏碎他的喉骨,明寐的光线中那精致的容颜映和着如血的红衣,反倒显出一抹地狱般的邪肆,“本少可不是什么好人!”
黑衣人哆嗦了一下,连连告饶:“别动手别动手!我只是受人之托来偷一件东西的!”他脸色半红半青霎是好看,想他一声偷盗之术出神入化,行走江湖以来从未失手,可这回竟然栽了,而且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栽——怎能不让他气愤?
赫连大少一怔,面目更冷:“来偷什么东西?”
“一张图纸!”
“什么图纸?”
“不知道!”
“你不知道?”赫连大少眸中一冷,手又用上了几分力道。
黑衣人面色青紫,好不容易大口吸了口气,还是摇头:“我确实不知道!”
白发沉声问:“为什么翻书?”
黑衣人愣了愣,感觉到掐在喉间的手又有收拢的趋势,老老实实回答道:“那张图纸夹在一本书中!”
“什么书?”赫连大少问。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喉中一紧,连呛了好几口,
呛得眼泪花都出来,没办法,只能回答:“黑色封底,蓝色边纹,上书‘金匮要略’!”
“谁派你来的?”白发问。
“不知道!”
“那图纸有什么用?”
“不知道!”
白发沉默了一会儿,手中一柄飞刀如疾电般射过去,似乎连这空气也能划成两片,黑衣人眼睛蓦地睁大,看那白光陡然擦过额角,直刺入头边的地中,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赫连大少怏怏收手站起来,回头看向白发,不知道该做什么:“师兄?”
白发似乎在思考,觉察到那厢的注视,缓缓抬起头:“是任务线索。”
赫连大少双眸一亮:“现在怎么办?”
“找书。”
“那他怎么办?”赫连大少指着地上那人。
白发看了一眼道:“药效有一天。”
赫连大少就兴致勃勃冲到书堆里去了,手还没伸出突然“啊”的一声,急匆匆回过头来:“师兄,我记得我见过那本《金匮要略》!”
黑色封底,蓝色边纹……两人视线一碰,不约而同想起昨日那个NPC女人与死老头子下棋时,茶杯边上随意搁着的书籍。
白发眉角微不可见地一蹙:“现在在哪?”
“……她拿回去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2。8
明月乡滴任务开始鸟~~女主……就当她职业打酱油人士吧,反正阴魂不散总会出场的……
留言啊留言啊留言啊留言啊……打滚,留言一章比一章少,不带这样的啊~~~~~~~
☆、却道天凉好个秋
沧州青云观
夜色昏沉,厢房门开。庭院宁和如常,但见风曳树枝,缠落残花败叶,只静寂异常,连婆娑声亦不闻。
清瘦男子盘膝坐于室内蒲团之上,正对着门口。一点烛光明明暗暗,那人闭眼静坐,青灰色道袍裹着枯槁见骨的躯体,顶上木簪束发,一丝不苟。面容沧桑颓白,依稀可见曾经的俊逸潇洒,明明没有多少皱纹却让人觉得已经苍老不堪。整个人都似一柄无鞘的宝剑,铁铮铮露于空气之中,尖锐得像是看一眼就能刺伤人的眼睛,冷得惊悚,静得可怖,细细感觉却并无肃杀、凌厉的气息,反倒是有一种不可消除的哀恸之气清晰可见。
道人吐息绵长,只静坐于此,便像是融合入身后万千,抱元守一,清神宁心,视若空气般无形无态,不可捉摸,转而又如寰宇般浩瀚无穷,深莫可测。可他周身却正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诡异的冷!诡异的静!
风无声回荡在院落之中,一片枯叶被带下,盘旋着落于地上,叶片与叶片相触时的细碎破裂声——几近于雷鸣!
“你来了。”
淡淡三字出口,如一滴水落入海洋之中,铿锵之声一触即逝,却仿佛三支箭矢破空而出,声声透彻入骨。
道人平静得近乎无情般说道,对着门口悄然显出身形的蒙面黑衣人。宿命终有时尽,轮转无所逃脱。那神情冷漠自若,姿态无动于衷,双眸仍紧闭着,仿佛周身万事外物已不能对他有任何影响。
刀出鞘,森然冷光如电闪霹雳,瞬间铺满整个厢房。头顶乌云弊月,掩去此间波涛汹涌。
风如同天空之上巨大羽翼的鸟,盘旋着游离于院落间。
满院落叶。
——“师父!师父!!”一声惊吼冲破云霄,犹如沉夜之中骤然划过一道厉芒,“师父你怎了了?!别吓我,师父!!”
叶孤舟浑身颤抖,面色苍白如纸,只门口至内室短短几步的路已然大汗淋漓,近乎窒息。他蓦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道人枯瘦的身体,努力伸出手用力捂住胸膛处那个大洞,试图止住如瀑的血流,可终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流散满地,鲜红似火刺痛人眼睛。
“师父……师父!”他喃喃着,泪水倏然落下。
道人浑身气势散尽,血泊中的模样显露出将死之人的伛偻和狼狈,那面情却消退了所有的寒冷,只清晰的哀恸中带着一种莫名的
希冀。
“舟儿……”他颤抖着嘴唇,气若游须,“明月……去明月乡……樊离……杀了樊离……我欠他们的……杀了他……”
视野慢慢模糊,幻觉成为黑暗之前最后的光影,他拼命地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庭院之中。一片枯叶在风中旋舞着,缓缓飘落下来,恍惚中那人素衫翩跹,立于枯叶树下盈盈一笑,满城的飞絮都掩不住风华万千。
他空洞而茫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是如此明朗干净,正是这笑,那俊朗的脸廓总算是显露出一丝应有的清隽,笑着,喃喃道:“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
一叶,知秋。
※※※※※※
扬州千叶镇
“师父——”连朔死死捏着手中的信笺跑过来,离那人越近速度越慢,最后脚步一停,面上难掩忧心忡忡,“师父,又一封……血书。”
柴门半开,远处荻花翩飞,风吹落几束入院中,素白色洋洋洒洒。
门外人声鼎沸,正值热闹时。
但见斜对门酒馆之中人来人往,大堂中不少江湖人腰插武器,正在喝酒;二楼窗户边一个女子巧笑倩兮,正与楼下两人交谈;再右边正是药铺,地上散落几样药材,掌柜的正在训斥徒弟,徒弟耸拉着脑袋困窘地听着;左边第一间是豆腐铺,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羞涩地看着顾客,手上麻利地收拾着;点心铺,赌档,青楼楚馆,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送花的女孩……
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黑衣青年低低地咳了两声,手扶着柴扉,似乎支撑不住,半个身子都靠在上面。颀长的身形过分消瘦了,带得那长衫都略显空旷,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精雕细琢的五官却不含一丝匠气,那萧疏流轩的形态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静美,就连眉宇间轻蹙的弧度也会让人莫名地动心。
“师父……”连朔担忧地唤了一声,想上前但是又退缩了一下,然后看到那人手捂着唇,咳出一口鲜血来。
“时间,到了,”听那一个低哑茫然的声音喃喃着,带出一种莫名的萧瑟,“朔儿,你,也该,出师了。”
连朔面色大变,才大喊一声“师父”就被那人轻轻摇头止住了。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