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达海都师出有名。她们名不正言不顺的,就不参与了。
和敬虽然说得狠绝,可到底是小姑娘,第一次下这种命令,她心里也有点儿不适应。见侍卫已然剜去努达海一只眼珠子,心口一紧,差点儿呕出来,便顺着和婉的话下了台阶:“罢了,既然和婉公主求情,那便住手吧。捆了这个奴才,待日后交由皇阿玛和老佛爷处置。你们先把他压下去。”
侍卫们大声答道:“喳!”侍卫首领多加了一句:“请公主明示,这个奴才要定什么罪名?押送何处?”和敬只想赶紧弄走他,哪里耐烦回答这么多,厌恶的摆摆手:“你们看着办。”侍卫们一顿,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算个什么章程。和婉赶紧接道:“这个奴才对公主不敬,还不是大罪吗?”首领闻言一喜,拱手道:“奴才明白了。这便以大不敬之罪交由刑部监押他。”说罢,匆匆收拾了现场,拖着努达海走远了。
他他拉府的天被捅破了。骥远和珞琳都傻呆呆的看着阿玛被拖走,他们无法反应。在骥远心中,努达海是偶像一样的存在。他没有看出努达海和新月之间的暧昧,一直兀自的做着阿玛帮他救回了一个梦中情人的美梦。他想象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的阿玛、他的偶像,会受到如此酷刑,他从不知道,他可能会死。骥远为新月而狂热的大脑中突然注入了另一种情绪,那是恐惧。
珞琳虽然一直都站在雁姬的一边,反对努达海,反对新月,甚至反对乐见其成的老夫人。可是她万万想不到,新月会给她的家造成这样大的破坏。她一直以为,额娘心灰意冷进了被封闭成疫区的雁影楼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了。但是现在,她看到了另一个灾难,不止她的额娘,而是她的所有家人,阿玛、祖母、哥哥,连同她本人在内,都要进入另一个更大的灾难了。珞琳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她已经无法思考、无法想象,甚至,无法呼吸。努达海抽搐低嚎着被拖出院门的瞬间,珞琳浑身一软,无力的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老夫人早就疯了。努达海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后半生的全部指望和依靠。如今被和敬公主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这么废了,她怎么能答应?新月眼看着她的天神被人像畜生一样拖下去,又怎么能不撕心裂肺。侍卫们没有想到,两个女人也能有如此力量,混乱之下按住一个又起来一个,闹得好不乱套。
和婉怕这些人疯起来会伤到和敬,于是拉着和敬道:“大姐姐,气出的差不多了,咱们这便回去吧。永琏哥哥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和敬今天折腾了一天,也有些扛不住了,回头看了眼滚了满地的他他拉氏,无力的挥挥手:“把他们都放了吧,拘在府中不许进出,等待皇阿玛和老佛爷的旨意处置。把新月给我带走。”和婉连忙补充:“等我们走了再放人。”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府中深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和敬脸色一冷:“难道有人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吗?你们去看看!”立刻有数十名侍卫拔出刀剑,飞快的朝发声处跑去。
不多时,一人飞奔回来,跪地道:“启禀大公主,和婉公主,是他他拉府的福晋雁姬。她奉旨在雁影楼中照料生病的克善贝勒。现如今,克善贝勒已经痊愈,而楼中其他人均未受到感染。可是却没有人放他们出去,所以嘈杂不断。”
老夫人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更加奋力的挣扎起来,侍卫们用力压制,一不小心蹭掉了给她口中塞着的汗巾子,老夫人立刻大喊道:“我们家奉旨治好了贝勒爷,公主你却伤了我的儿子,老身要告御状。你们放开我,我要到皇上面前去分说。”
和敬冷笑一声:“你要去告御状?好啊,只要你进得了宫门,本宫让你去,你现在就去吧。”老夫人哭道:“公主不愿老身面圣,必然会派人在路上阻杀老身,这冤屈,怕是要等老天来做主了。”
和敬勃然大怒,甩开和婉,几步跨到老夫人面前,重重的劈了她一记耳光。和婉尖叫道:“大姐姐,仔细手疼。”和敬的手震得发麻,再也打不动第二下。她颤着手指着老夫人的鼻子斥道:“你说你有冤屈?本宫的冤屈谁来申述?你们供奉皇家的大仇人,本宫还没治你们逆谋大罪呢,你还敢伸冤?那本宫的皇玛嬷、皇阿玛、皇额娘和弟弟妹妹们的冤要怎么算?”
老夫人小门小户出身,当姑娘时有阿玛额娘宠着,且出嫁便没了婆婆,扬威立腕了一辈子,从没挨过打,这一下,让她里子面子丢个精光,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闹:“我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公主便是看不顺眼,也不该这样折辱,还把天大的帽子扣到我头上,不如干脆杀了我算了。”
和敬气得冷笑:“你想死,本宫成全你。来人呐……”
和婉死命拉住和敬:“大姐姐消消气吧,我们回家去。”
和敬气苦,流下了两行热泪:“回家?回去哪里?哪里还回得去?贱|人害得我们有家不能回,难道不该处罚吗?”
和婉鼻子一酸,赶忙低头,用帕子抹了,复又抬头道:“那么大姐姐便只罚新月就好,妹妹绝不阻拦。至于其他人,何必多做理会。”说完指着老夫人道:“你们不把她堵上嘴拖下去,还让她在这里继续气大姐姐吗?”
老夫人还欲挣扎,和婉不待她说话,立刻喝道:“本宫和大姐姐都是皇家公主,是你的主子,难不成没资格处罚你吗?不说别的,从我们进来到现在,你们还不曾有一个人行过礼吧?这难道不是大不敬?不是犯上吗?你自己说说看,大不敬是什么罪过,犯上又是什么罪过?大姐姐统共赏了你一巴掌而已,这便是折辱?那好,本宫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折辱?你们过去,蘀我和大姐姐赏她二十耳光!”
和敬斥道:“所有人一起打,既然都说本宫是折辱他们了,那么就索性折辱到底。”
“不,不,公主,请饶恕奴才的儿女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没有不敬公主,就请饶恕他们吧!”雁姬在雁影楼里关了好久,好不容易出了来,却看到这样的场面,即使是对努达海和他他拉家彻底死了心,被骥远狠狠伤了心,可雁姬还是不忍看到自己的儿女受罚,更何况,珞琳可是完全无辜的。只是倒霉碰上了不着调的阿玛、不靠谱的祖母和不成熟的哥哥,被一起牵连了进来。
雁姬的身后,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被甘珠扶着,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新月一见他就泪如泉涌,拼命的挣扎,让他注意到她,给她求情。克善冷冷的看着新月,生死一线之间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女人连最后一丝血缘之情也没有了。他转过头去,面向和敬,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奴才克善,给固伦公主请安,给和硕公主请安。公主吉祥!”
规规矩矩的克善让和敬的怒气不自觉的消了一些,和婉见了,心中一喜,对着克善便更加和蔼了几分:“起吧。你的病才刚好,就免了这些”克善没有起来,反倒又磕了一个头:“奴才罪该万死,感染伤寒,危及宫中贵胄,实在该死,请公主责罚。”
和敬虽然也很怪克善,可是看到一个大病初愈的小孩子这样跪着请罪,那些恨意便很不好发作。只得闷闷的答:“你是不知情的,且自己也病得死去活来,这次就算了。以后自己注意着点儿,身体不舒服,就自己回避,不要连累了皇上和阿哥们,真要有什么,便是诛你九族也还不起的。”
克善伏地道:“喳!奴才谨遵公主教导。”便要起身,却看到雁姬正跪在一旁,给骥远和珞琳求情。身子抖得像寒风中的树叶,看着珞琳被侍卫们扭着胳膊,痛苦的皱着眉,雁姬差点儿哭出来。克善想起病中,雁姬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心中不忍。到底是小孩子,藏不住话,竟脱口而出:“求公主也饶了雁姬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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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敬现在不想听到有人给和努达海有关的任何人求情;因此气冲冲的斥道:“管好你自己得了。”
雁姬看着克善,急急的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可是克善不顾一切扑到和敬面前哭道:“奴才病中垂危;得雁姬夫人照料才能保全性命。雁姬夫人不顾奴才的病有传染的危险,坚持亲自照顾,数日来不假他人之手,就像奴才的额娘一般。奴才,奴才私心里已经把她当做奴才早逝的额娘了,实在不忍看到她被他他拉家不知所谓的人连累。奴才自荆州一路与努达海同行,深知他的为人和品性;奴才更知道自己姐姐的为人和德行,任何人和他们搅在一起;都只有受累的份儿了。求公主明鉴。”
兰馨和晴儿安顿好受惊的四格格,正一道回转前院安抚和敬,听到克善的话,不禁都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额娘,心里不自觉的对克善同情了几分。晴儿咋着胆子上前拉住和敬,轻摇着她的胳膊道:“大姐姐,晴儿看这克善是个明事理的,常日也听老佛爷夸奖过他,想来,他说的话必不会有假,咱们便信他一信。何况,雁姬奉旨照顾他也是真的,对于府中发生的事情,肯定是分|身乏术,鞭长莫及的,怎么说也是怪不到她头上。而且啊,我听说……”晴儿贴近和敬的耳根细声细气道:“晴儿曾见过老佛爷的侄女儿进宫请安,听说她嫁得便是舒穆禄家的长子,好像就是雁姬的哥哥。所以说啊,看在老佛爷的份儿上,咱们也不该为难她老人家嫡亲侄女儿的小姑子不是?”
和敬本来也不想处罚雁姬,也知道雁姬是真无辜,只是不高兴她一上来就给冲撞过她的骥远求情而已。如果雁姬只给珞琳说话,那么和敬早就顺势让她们起来了。可她偏偏多加了一个骥远,让和敬不由想起和骥远相像的努达海来,这才动了怒。如今晴儿一说,和敬也不多牵扯,抬手叫起雁姬:“你奉旨照料克善有功,且今日之事与你毫无关系,你如果愿意,本宫可以让你离开这里,因为过一会儿,本宫就要封了这座府邸,直到皇阿玛或是皇玛嬷下了旨意惩处为止。你既无罪,本宫便做主赦免于你。”雁姬面上一喜,继而又犹疑着想要开口。
兰馨见雁姬还想给儿女求情,怕她惹恼和敬,赶忙接过话头道:“大姐姐明察秋毫,你和你女儿既没无礼于公主,又不曾与皇室逆贼为友,这事儿牵扯不到你们,那便赶紧走了吧。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大姐姐蒙老佛爷看重,协理宫务,这内外命妇的所有事情,除了老佛爷和皇额娘,便是大姐姐说的算了,你只听大姐姐的便是。”
雁姬心知,今日之灾,祸起新月,努达海、老夫人和骥远为其迷惑,心智不在,大难临头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她只是遗憾没有等到她把骥远扭转过来以后。如今,公主们开恩,饶恕她与女儿,自己要再不识趣儿,恐怕就一个都保不住了。想到这儿,雁姬深吸一口气,跪下谢恩:“奴才谢公主大恩。”顿了一顿又道:“奴才有一事,本想求老佛爷做主,不知道而今可不可以请公主恩旨?”
和敬以为她还要说骥远的事情,很不愿意再多废话,只是看在她是老佛爷侄女儿的小姑子份儿上,不得不应付一二,但心中颇为气恼,便没了什么好声气:“有话快说!”
雁姬伏地恳求:“奴才请公主恩旨,请赐奴才与他他拉·努达海和离,奴才将带走女儿珞琳,从此与他他拉氏再无任何联系。”老夫人大惊,她还指望用雁姬的功劳去救努达海呢,怎么能让她和离?和离就意味着雁姬和他他拉家再无关联,她的功劳就换不回努达海来了。当场大叫道:“我不准,我不准,我是你的婆婆,这事儿,我不准,你绝对不能走。你这个女人,见到我他他拉家不好了,便要一走了之吗?我把话放在这儿,我不允,你就绝对不能走,你要走了,以后一定会被万人唾骂的。”
雁姬彻底冷了心,转过头,对着老夫人一跪,叩拜了三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额娘,我最后叫您一声额娘,您和努达海所做的那些事,努达海无情在先,您伤我在后,实在是雁姬不能容忍了的。不是雁姬不孝,伤了您的心,而是您不慈,伤了雁姬的心。如今事已至此,还是和平的分开比较好。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好。”和婉狠瞪了自私无礼的老夫人一眼,挥手示意嬷嬷,再去把她的嘴堵严。
和敬拍拍手,笑着赞道:“不愧是我满洲的姑奶奶,君既无心吾便休,好,好。你有这个志气,本宫便成全你。从今日起,舒穆禄·雁姬与他他拉·努达海再无夫妻关系,本宫做主,准许两人和离。如果日后老佛爷和皇额娘那里有什么问题,一切由本宫承担。”跟着转向珞琳:“你额娘要带你一起离开,你怎么说?”珞琳这些天看着阿玛和祖母对于新月不顾体面的讨好,对额娘的冷情冷性,心里早就不缀到了极点。只是,她看着骥远,这毕竟是她的哥哥,可惜,被新月迷惑住了,又有那样无知不智的阿玛和祖母,日后的前程,恐怕是彻底毁了。如果自己真能和额娘一起离开,不受新月和阿玛的牵连,那么待日后自己有了家,能帮助他的时候,再多多支援他一些吧。对不起了,哥哥,珞琳不能再让母亲伤心了,从今以后,珞琳会代蘀你,加倍的孝顺母亲的,你自己要快点儿清醒啊。珞琳朝和敬磕了一个头:“奴才愿意随母亲一起离开将军府。”
老夫人眼前一黑,他们完了。什么都完了。
雁姬拉着珞琳站到和敬的身侧,克善由甘珠扶着,也慢慢走了过去,不过他很小心的注意着,始终和公主们保持相当一段距离,以防自己没有彻底痊愈,并时时刻刻低头掩住口鼻,尽可能做到最保险。
和敬命人将老夫人和骥远分别推进两间小屋锁起来,又让人拖着新月的头发拽出去。骥远不愧是努达海的亲儿子,不管刚才有多害怕,一见新月受苦,立刻找回了英雄主义情节。连踢带挣,拼命用头去撞侍卫们,想去解救新月。幸好侍卫们在这儿折腾了许久,早就有了经验,一个人去检查他口中的汗巾子塞得牢不牢,务必要保证他不能开口说些气死公主的话。另几个人就熟练的去踹他的肚子,踹到他无力再挣扎为止。
雁姬看得心疼,却无可奈何,只得转过头去,伏在珞琳肩上,泪水涟涟。珞琳抱住雁姬,也在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