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随意……”我不好推辞,只好端起碗碰了一下。我本想着小小抿一口,然后再想办法把酒倒了,哪里料到大伯居然缓缓地把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所谓的浮一大白是也。
喝完之后,大伯眯着眼睛盯着我,他说话已经带着酒气:“南南,你也要干了哦,不然就是不给你大伯我面子。”
喂!不带这样子的吧!一上来就干杯?你丫的是在逗我吧?还有啊!这么烈的酒你居然一饮而尽,你是水浒里面的好汉吗?拜托,人家那是古代,酿酒技术哪里有现在这么发达,人家那酒度数撑死了也就十几二十度吧!用不着跟那些豪侠一样大碗喝酒吧!!!很伤身的,真的很伤身的啊!我可没有开玩笑!
我面露难色,就在我准备想个借口推辞掉的时候,阮蓂忽然拿起了碗:“何~南~干杯嘛!”
禽兽!你一个喝果汁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如果眼神能够有杀伤力的话,阮蓂绝对已经被我的眼神戳的体无完“衣”了。呃……这个不是口误,毕竟人家是非人,我就算真的能用眼神伤人估计也奈何不了她,最多也就奈何奈何她的衣服了。
“阿古,来,我们也干杯!”扬英同样端起她倒了果汁的碗,与我碰杯……
“何南,干杯!”“阿古,干杯!”“小叔叔,干杯!”“小舅子,干杯!”
……不知不觉,我似乎被所有的亲戚给围攻了……我没有用错形容词,这真的是围攻啊!总部总部!这里需要支援!这群混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居然不要命地给我灌酒!
面对他们期待的眼神,我只好硬着头皮,忍着喉咙和鼻子火辣辣的感觉,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
大概在一分钟之后,我眼前的世界开始施展分身术,阮蓂那坏笑着的样子分成了三四个,我已经分辨不清她的所在。
……
饭局结束之后,我仍然没有离开座位。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很惊讶,在感官受到如此之重的影响的情况下,我居然还能够保持理智。
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走不动道了,所以我干脆就继续坐着。
其他人都搬了凳子去外头晒太阳,也有几个年长的家伙带着年幼的儿童上楼去看电视。大伯和大伯母则负责收拾碗筷。
趁着这个机会,我觉得是时候问一下有关于那个赌约的事了。
我和我老爸到底打了什么赌?
“大白,打老你一哈。”
奇怪,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发音有些问题?错觉,一定是我喝醉酒,导致听觉出现了问题。
“唔?南南,你说什么?”大伯明明喝的酒比我还多,他却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就这一点,不得不佩服啊……
“我火,大白,里……”
“他说,大伯,你有空么,他有点事想要问你。”忽然,阮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等我反应过来,阮蓂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并且搭住了我的肩膀,俨然一副好兄弟勾肩搭背的样子。
“呃……有问题就问吧,跟大伯有什么不好说的。”大伯别有深意地望了阮蓂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其实呢,别看你大伯我年纪大了,我还是挺开明的。咱这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就是证据啊。村里人的普通话就我说得最好了。”大伯自夸地说道。
呃……我当然相信你了,不过大伯,你一激动就飙方言,我真的听不懂啊……
“那个……大伯,我的问题的是……”
“哦,差点就跑题了呢。”大伯笑了笑,他颇为开朗地说道,“南南,放心,不就是这种小事么,放心,大伯站在你这一边。如果你阿爸拿辈分压你,就找我。身为大哥的我帮你好好教训他。”
“虽然能够得到大伯你的帮忙,我很高兴啦,不过……你还没听过我的问题呢……”
“放心,我办事向来靠谱!”大伯拍着胸脯担保说,“你爸那边我会帮你搞定的。这年头,可不流行家长专制了,不是么?”说到这里,大伯又开始激动起来,他用方言激动地描述着自己的持家之道。
或许他看起来没有喝醉,实际上他也已经醉了吧?至少这种话痨的状态一点也不像刚刚见面的时候啊。
不管怎样,是暂时没办法和大伯沟通了,我也只好暂时放弃。我正想转问大伯母,不过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在洗碗吧。
这下麻烦了,以我现在的状况是绝对走不动道的。如果人扶着倒还好,只是……
“卵蓂好耶,仁……”
“变态何,你丫的说什么呢?”
“辣歌……”
“休想。”没等我说出口,阮蓂就毅然地拒绝了,“你不就是想让我扶你走路么。我帮你翻译一下已经够朋友了,别想着让我扶你走路。谁知道你会不会乱摸。”
我勒个去!我像是那种人么!确切地说,我有那个胆子么?大小姐,你可是非人诶!如果我敢对你动手动脚,绝对是分分钟被沉尸门口小河的节奏啊!
“……闩了……”我打算一个人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等我酒醒了自己去找人。
……
坐了一会儿,扬英从外头进来,她见我还坐在原位,不禁有些奇怪。
“阿古,你怎么了?”
“火有点晕……”我循声望去,看见的是分身成好几个的扬英的身影。
对了,试试看问一下扬英,她应该也知道吧……
“扬英,里之扰我和绕啦打了神马撸么?”
扬英茫然地看着我,完全听不懂我说了什么……
“他说,你知道他和他老爸打了什么赌么?”阮蓂倒还没有走开,她帮我翻译道。
话说回来……我说的话有那么难听懂么?不科学啊,阮蓂不是能听懂么?
“啊……这个呢……”扬英知道我失忆的事,自然也明白我为何要问,她有些纠结,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我,“阿古,你既然回来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吧?只要你肯退一步,小叔叔是不会计较的……”
呃……小叔叔?感情扬英和我不是亲兄妹么?她是我的……堂妹吧?
对于扬英的劝,我不想接受。这个赌约是否重要并不是他人决定的,我需要自己来判断。
“高数偶。”
“他说‘告诉我’。”
“……算了吧。”扬英面露难色,她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给我挽留的余地。
这……这算啥?不带这样子的吧!我又不是耍流氓调戏你,我只是在询问我自己的事诶!犯得着这样子躲着我么!
于是乎,我身边又只剩下了阮蓂。
“辣歌……”
“不用想了,还是那句话,我才不会扶你走路呢。我又不是你的佣人。”
……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劲总算是消退了许多,我说话也不再大舌头。我站起身,坐了那么久,腿都有点麻了。
此刻,大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其他人似乎都出去玩了。
我正想着该找谁去问一问赌约的事,突然外头走进来一名男子,他走到我面前,一脸严肃地说:
“你总算肯认输了?”
我不会认错这个声音,这货就是那个电话里的大叔!换言之……他就是我的父亲!?
看见他,不知为何,我心中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喂喂……我什么时候说过认输了?我只是来确认一下,那所谓的赌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失忆了?”他冷漠地说。——应该是扬英告诉他的这件事吧。
“没错。所以我才需要向你确认赌约的内容。”
“很简单,村南头有一座老房子。那是我们的旧家。我打算卖了它,而你反对。犟脾气的你跟我打赌说,你可以在三年之内赚到钱买下它,现在第二年结束了,钱呢?”
我对这件事当然没有任何印象了,不过从他刚才说的话来看,这个赌约,不是还没到期限么?
“还有一年呢。你着什么急?”我说话时一点也没有把对方当做自己的父亲,相对的,他也没有把我当做他的儿子。我们两人……与其说是父子,更像是为了各自利益互相较量的商人。他想着要卖房子,我则强烈反对……
这里面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呢?我想不起来,不过我觉得过去的我既然如此坚持,不惜与父亲决裂,那么一定有着“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沉默良久,我们都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终于,他受不了这种气氛,甩下一句话:“晚上在自己家摆酒席,你别忘了过来。”说罢,他便走了。
……
总觉得,这样子,跟一般人印象中的父子关系很不搭调呢……
他离开之后,我呆立在原地。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么?我……有些不太明白了啊……
“变态何,你和你老爸的关系还真差啊。”阮蓂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原本还以为能参考一下作为普通人的你的父子关系,没想到你这家伙也挺异常的啊。”
“这话说得……好像父子关系不好就成了非人一样。”我白了阮蓂一眼。经她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不该傻站着啥都不做。
对了……去看看吧,那间老房子,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
我找到了大伯,让他带我去老房子看看,大伯也理解我的想法,他把我领到老房子之后就立刻走开了。
望着那老旧的木柱砖墙楼房,我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对了……是这里呢……童年时代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涌现。那个时候的我似乎是个顽皮的疯孩子,时常拿着根树枝跑来跑去,幻想着自己是所谓的大侠,用树枝去捅马蜂窝;和其他熊孩子一起跑进水田里,不顾裤子沾满泥巴,去抓那些田鸡……还有,奶奶总是在家门口做一些农活……削竹签,泡蚕茧,泡马铃薯……有的时候我会坐在门槛上看着她……有一次,我和堂姐打闹,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老房子的楼梯还是那种木头楼梯,踏上去的时候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让傻兮兮的我总是担心楼梯会突然解体……老房子里的墙缝里有时候还会看到有蛇出没,每次我都吓得要死,奶奶却说这是有福气的体现……
对了……还有爷爷……他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硬胡茬戳我……夏天的时候,他会带着我划船出去。在那些无人的小屿上生长着野生的桑树,上面的桑葚很甜……划船走水路去远方的小镇逛庙会的时候,我还会自己那根竹竿划水,虽然这样做并不能帮到爷爷什么忙,但是每次他都会笑得很开心……
我……
对了……这就是我啊……我一直都没有忘记,童年时代在这里的生活……
这里……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回忆,相信不只是我的回忆,我的父亲,我的叔叔伯伯们也都在这里有着自己的回忆……这里……真的应该卖掉吗?卖掉的话,就必然会被拆掉吧?那么那些重要的回忆不是也……
我似乎明白了那种不肯卖房卖地的人的心情,对于他们而言,钱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居故地的那份归属感。
“呐……阮蓂,你觉得回忆的场所对一个人来说重要么?”
“你想起了什么呢……”阮蓂没有回答我,“这种问题没有意义,不是么?”
“什么叫没有意义啊……”我无法理解阮蓂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不是么?对这间房子抱有感情的相信不只是你。”
经阮蓂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开始思考。我的父亲既然也和我一样,在这间房子里生活成长,就没有理由不对它抱有感情。可结果却是,他主张卖掉这房子……对他而言,那些回忆,还比不上钱么?
“……这件事,是他错了吧?”
“你这么认为吗?”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因为我在思考后忽然发现,我和父亲的赌约,是否卖掉这老房子压根就没有对错可言。
这里,并不存在什么公理正义,仅仅是因为价值观不同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我可以否定父亲的价值观,但是我又能用什么理由去断言,父亲的价值观就是错误的呢?
“我不理解……如果是钱的话,这间老房子能卖多少钱呢?他就那么缺钱么?”
“看来,你还没有想起来呢。”阮蓂摇了摇头。
“是吗?也就是说,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吧。应该是最近的事吧?”我不禁苦笑。来到这里,我终于想起了自己童年时代的琐碎回忆,可是最近的事我还是没能回忆起来。我……为何要与父亲打赌呢?
不由得,我想起了在火车上的那个梦……
不会的!瑀蛇大姐都说了,我的父母健在,我的母亲……绝对……绝对不会身体有恙……
“想起来了么?你回来这么大的事,你的母亲却没有着急赶来看你,这其中的缘由你应该猜得出来吧。”
阮蓂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为什么在我听来,她说话时像是在严厉训斥着我呢?
我……不该忘记的……我为什么会忘记呢?是因为死过一次的错么?如果能够把这一切过错推在别人身上该多好……
“应该……不会吧?”
“正视现实吧,何南!”阮蓂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有些想哭……这……就是我追寻的过去么?我……或许不该回来……
……
傍晚,在“我”的家中开了饭局,中午就见过面的亲戚朋友来“我”的家做客。不过,忙里忙外端菜的并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奶奶以及扬英……
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饭局上依旧有人向我敬酒,不过这次阮蓂帮我挡下了。我颇为意外,她则是白了我一眼,小声道:“你应该保持清醒,接下来你可不要借口醉酒而逃避啊……”
我知道啊……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啊……
……
饭后,我和父亲走到外头,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抽。
“小子,你的事,你大伯已经告诉我了。”
是吗?大伯还真是有效率啊。
“哦?那你的回答呢?”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管你和那小子关系有多好,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两个结婚的!”
是吗……绝对不会同意我们两个……呃……结婚!?喂!你到底是根据什么线索推断出我要结婚的啊!而且还是和一个“小子”……
我不由得想起午饭后和大伯的那段不清不楚的谈话……
啊!问题绝对是出在那里啊!大伯那个笨蛋绝对是误会了啊!
“那个……你误会了……”无奈,我只好又浪费一番唇舌和父亲解释我和阮蓂的关系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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